洛可可的心里升起疑云,很明显徐泽凯拒接了她的电话。她不得不怀疑,此时此刻他究竟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铃响两声,接着变成“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语音提示。再打,依旧如此。
她又打开了一瓶啤酒,自嘲地笑笑,也许找帅哥做男朋友的代价就是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每个女人都爱幻想自己是帅哥猎艳生涯的终结者,但何处是真正的终点恐怕没有人能够预见。洛可可凝视着黑屏的手机,情绪低落,满心惆怅,不知不觉加快了灌酒的速度。
拿着手机,洛可可找到徐泽凯的电话号码,直接拨打。
当另外三人端着鸡尾酒回来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顶头上司居然已将桌面上大半的啤酒消灭殆尽。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洛可可又一把抢过胡翔手上的长岛冰茶,咕嘟嘟一口气喝下了半杯。
洛可可一个人坐着,默默地喝酒。她的位子正对舞台,今晚表演的不是Eva那一组人,而是一个黑人乐队。他们的音乐充满激情,洛可可找不到词汇正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她只是忍不住晃动身体跟着节奏摇摆起来,脚趾痒痒得想跳舞。这个时候,她看了看身旁的空位,某个人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老大,你没事吧?”王仕鹏打赌他们走开的十几分钟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洛可可不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他的疑问得到的答复却是一句“我会有什么事?”的反问。她看起来神志清醒,不像是被下了药的样子。
余佳琪站起身,自告奋勇地举手说道:“我帮大家去拿酒。”见状,王仕鹏和胡翔相互使了个眼色,同时站起来表示要做护花使者。洛可可忍不住要翻白眼,心想才四杯鸡尾酒,有必要出动三个人力吗?她的情商指数近阶段飙升迅猛,对他们三个人的心思一目了然,身为PM(项目经理)免不了要评估余佳琪会不会给项目团队带来不稳定因素。不过现在是下班时间,她没权力干涉下属的私生活,便挥挥手示意他们自便。
余佳琪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连忙上前欲夺下她的杯子说:“Coco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吧,这么喝酒对身体不好。”
“嗯,你指哪一种女朋友?”洛可可隐晦地提醒。无奈她的暗示过于含蓄,抑或余佳琪假装不明白,总之小妮子依然保持着浓厚的兴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洛可可暗自叹气,意识到再如何苦口婆心也抵挡不住“男色”魅力,一定要等当事人自己碰了壁才会幡然醒悟,那就由着她去挑战高难度吧。
洛可可笑嘻嘻地举高杯子,和余佳琪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口中说着:“有你们帮我按时完成项目,我怎么可能不开心?”一扭头,趁机又灌下一口,一边嚷嚷道,“唉呀,你们不用那么担心,我没喝醉!”
“那,调酒师有女朋友吗?”余佳琪急切地追问,全然不顾及在座两名单身IT男的心情。洛可可注视着余佳琪,心里琢磨自己是否应当告诫女孩卓远并非可靠的交往对象。再者,她自认目前还没大方到替他介绍女朋友的程度。
他们几时见过这般胡搅蛮缠的洛可可?说她没醉,保证全公司的人都不相信。
洛可可随手拿起一瓶啤酒,微微一笑道:“拜托,两个都比我小好几岁,我没那么前卫玩姐弟恋。”
胡翔将王仕鹏拉到一旁,望着和余佳琪缠斗的洛可可,摇头说道:“不行,老大已经失控了,我们赶紧送她回家。”
两人默契的互动引发了旁观者的无数猜想,余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偷笑。待Simon离开,作为“八卦党”的代表,余佳琪当仁不让地承担起刨根问底的重任:“Coco姐,调酒师和老板都很帅,到底哪个才是你男朋友呀?”
“你知道老大住哪里?”王仕鹏一句话问得胡翔哑口无言,所幸他立刻想到解决方案。“老板和调酒师是老大的朋友,他们或许知道。”话音未落,他拔腿就往吧台的方向走,临走还不忘嘱咐余下两人看住洛可可,千万别再让她喝酒了。
她莞尔道:“那,长岛冰茶先一个round。”
胡翔直奔吧台找到卓远,当他将洛可可醉酒的情况简单说明后,亲眼见到这个方才对余佳琪爱理不理的酷哥神色突变。再联想到洛可可的失态,说不定同余佳琪对卓远感兴趣这件事有关,胡翔猜想他们之间肯定有不寻常的关系。
Simon亲自为他们服务,先送上一打啤酒,招呼他们尽量喝不用客气。他冲着洛可可眨眨眼睛,神秘地笑笑说:“反正我统统会算在Rex账上,从他的人工里扣。”
卓远向其他同事交代了一句,跟着胡翔来到他们的卡座。看着桌上空空的两个柯林杯,他和胡翔都面色难看,余佳琪、王仕鹏无奈地指向霸占了另两杯长岛冰茶的洛可可,异口同声为自己辩解:“没办法,她是老大。”
她上次急性肠胃炎入院,间接向王仕鹏承认有了男朋友,第二天更是破天荒地在项目最忙的阶段请假休息,如今又看到两名帅哥争相献殷勤的场面,不由得令同行三人大为感慨:大龄剩女的春天终于来了!
卓远弯下腰,试图从洛可可臂弯中拿走杯子。“大姐,别喝了,OK?我送你回去。”
卓远将一行四人带进酒吧,Simon把预留的VIP卡座给了他们。众人都想不到看上去和夜生活这种事完全不沾边的洛可可竟然还认识开酒吧的朋友,且一来就是两个不同类型的帅哥,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不要!”她收拢手臂,坚决不肯交还。
喜欢一个人,原来真的有期限。
他抓抓头发,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看到她放在身旁的电脑包,卓远心生一计。“大姐,客户刚才打电话找他,”随手指着王仕鹏,继续说道,“系统报bug了。”
卓远出现的时候,洛可可清楚地听到身旁的余佳琪发出“哇哦”的赞叹声。当她第一次看到身着酒保制服的卓远时,她的反应和余佳琪一样。而现在,她依然觉得卓远帅得过分,可是心跳如常。
“What's up?”这一招对症下药果然到位,洛可可立刻忘了半分钟前“守护”的酒杯,转向王仕鹏。大家趁机撤走所有酒精饮料,她也浑然不觉。
卓远立刻就接通了电话,他的声音背景是一片嘈杂。洛可可提高音量快速说明他们被堵在门外的情况,卓远让她再等一分钟,他马上出来接他们。
“我解释清楚了,是他们操作顺序不正确,和系统没关系。”王仕鹏硬着头皮圆谎,没想到喝醉酒的洛可可眼神凶悍得要命,可怜竟是自己被推到了枪口上。
他们到达酒吧门口时刚好10点,发现居然要等位才能入场。洛可可先联系Simon,彩铃音乐听了很久无人接听,不得已她只能打给卓远。
“OK,那就好!”洛可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啤酒都不见了,她气愤地站起来质问,“我的酒呢?”这一下起立过猛,顿时使得酒意翻涌。她只觉得头脑里好像有个飞碟在倾斜着旋转,人也随之站立不稳。
她提议去“一个朋友开的酒吧”度过周五的happy hour,虽说除余佳琪之外,他们三个皆是手提肩扛电脑包的苦逼IT民工相,但洛可可本意也并非为了所谓的“艳遇”才去泡吧。上次见到Simon是为卓远求情,不管卓远与她眼下的关系如何,她总归欠了Simon一个小小的人情,一样是泡吧,自然优先考虑关照他的生意。
卓远及时架住洛可可。时间仿佛回到9月卓琳婚礼的那一天,他面对同样一个喝醉了的女人。一瞬间,所有发生过的事情走马灯一般交替着画面,他的心脏被欲望的细针不断戳刺,理智的弦越绷越紧,濒于崩溃边缘。
有时候,洛可可会情不自禁地怀念最初的那段日子:那个拉着她参加相亲活动的卓远,那个陪她逛街买衣服的卓远,那个会煮泡面给她吃的卓远……如果他没有带她去巴丹吉林,说不定简单快乐的日子能长久地维持下去。他们没谈过一天恋爱,结局倒是和那些分手的情侣一样,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洛可可什么都不知道,拽着卓远的胳膊把他当成徐泽凯。“Ken,Ken,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她委屈地呢喃着,声音很低,却刚刚好让他听到。
作为楼上楼下的邻居,那一夜偶遇之后,他们又数十日未曾谋面。卓琳曾经为某一次失败的相亲作过总结,她说:“如果一个男人有你的电话号码但从不主动联系你,那只说明他并没有那么喜欢你。”洛可可的手机里保存着卓远的电话,卓远也有她的号码,他们却默契地不再联系了,或许正如卓琳所说因为彼此都没有那么喜欢对方。
那根弦,彻底断了。
洛可可心知余佳琪只是代其他人提出诉求,她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小会儿才答应下来。看着大家像是中了彩票似的兴奋劲头,她的心情也格外愉快。当王仕鹏和另一名程序开发员胡翔用手机搜索附近的酒吧时,她自然而然想到了Simon的酒吧,也一并想起了卓远。
卓远低下了头,因此没有人看到他充满嫉妒的眼神,包括他自己。他拍了拍洛可可的手,轻佻地说道:“我不是来接你了嘛,可可。”他的声音不大,也只有她听得见。如果洛可可神志还清醒着,她一定能听出他声音里含着的恶意,然而此刻她的脑袋就是一团糨糊。
走出饭店,最年轻的余佳琪兴致勃勃地提议去酒吧续第二摊。“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Coco姐,去吧去吧。”她亲昵地倚着洛可可,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
她嫣然而笑,甜蜜得就像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进入11月,按项目schedule向客户提交了内测版本之后,洛可可请全组人聚餐犒劳大家的辛苦加班。她不是抠门的人,且深谙职场人情,明白作为上司应经常体恤下属才能创造团队和谐愉快的工作氛围,这也是她身为女人却颇能得到男下属衷心拥戴的理由之一。
洛可可酒醒的时候,她正被卓远按在门上狂吻。房间里没开灯,一片黑暗中她压根看不清楚亲吻自己的那个男人是谁,恐慌地以为是某个陌生人乘虚而入把自己拐来开房,于是开始奋力挣扎。手腕被对方紧紧扣住,他的整个身体也与她密密贴合,根本不能施展诸如“攻击要害部位”这类防身招式,洛可可只能靠不断转头先躲避他的嘴唇侵袭。
卓远意兴阑珊,认定洛可可这场“寻爱”大戏即将落幕。然而冥冥中操控众人命运的那只手又轻轻一转,翻云覆雨。
她的不合作惹恼了卓远,他将她的双手拉高,用单手扣住牢牢固定在上方,嘴唇沿着她的脖颈向下探索,另一只手同时解开她的衬衣扣。他无声地宣告占有的决心,不容她逃开。
他们的timing(时机),从以前到现在,总是在错过。
起初洛可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记忆缺失的部分恰好从卓远出现开始,她始终以为压在身上的男人是酒吧内搭讪来的对象。当他的嘴唇在她的锁骨留下烙印,洛可可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罢工的脑袋重新运转。“对,对不起,麻烦你停下来听我说,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没有for one night的想法。”她乐观地认为,一旦表明自己不想和他发生性行为的立场,对方肯定会就此撒手。
他站在楼梯口,一脸沮丧的表情,对命运的反复无常满腔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当洛可可把手伸给他的时候,他假装没有看见。现在,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而他却要张开双臂拥抱她。
卓远置若罔闻,他的嘴唇再度回到洛可可的唇瓣,用令人窒息的热吻封住她的所有抗议。那只“罪恶”的手探入衣襟,弯到后面灵巧地解开内衣扣。束缚被解开时,她能感受到胸部自由呼吸的畅快,与之成对比的则是她足底泛起的凉意。
卓远慢吞吞地走上楼,午后的楼道过于安静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徐泽凯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自我催眠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但那种像被蚂蚁噬咬疼入骨髓的刺痛感欺骗不了自己,他的心受伤了。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胸脯,时轻时重的揉捏不断刺激着洛可可脆弱的神经。黑暗,令各种感官更为敏感,他放肆的挑逗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
徐泽凯挑衅的姿态更是惹怒了卓远,他的脑海里盘旋着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嫉妒的火焰将他的理智烧成片片灰烬,他任由内心狰狞的欲望失去控制。卓远从来不以正人君子自诩,面对徐泽凯主动挑起的战争,他岂能不战而降?
“停,停下!”洛可可明白必须阻止对方,否则她会被欲火烧穿理智,不顾一切地跟他滚床单。她的声音虽然在发抖,依然能听出坚定。
卓远在他背后,英俊的脸被阴云笼罩,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若是徐泽凯搬过来和洛可可同居,光是想象他们的日常就能把他逼到抓狂,他现在绝对没有办法笑着祝福洛可可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当这件事确确实实将要发生的时候,卓远才恍然大悟自己远远没有预想的那样洒脱。
“就一晚,洛可可,我只要你陪我这一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种低沉性感的音质是别人无法模仿的。她终于知道他是谁了,用尽气力吼出那个可恶至极的名字:“卓远,你这个浑蛋!”
徐泽凯轻笑,拨开卓远的手,潇洒地转身,大步朝楼上走。“卓小弟是吧,今后请多多指教了,很期待和你成为楼上楼下的邻居呢。”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大笑。
灯光亮起,是他按下了电灯开关。她望着面前的男子,被他阴沉的表情吓住了。
“你……”和徐泽凯相比,卓远的“江湖经验”显然略逊一筹,况且对于洛可可他另有情结。所谓“关心则乱”,这场战役还没开打他就居于劣势。徐泽凯的解释严重误导了卓远,他自以为原先的揣测都是真的,只能强忍心酸接受现实。“徐泽凯,你要是敢辜负大姐,我决不会放过你!”他上前半步抓住徐泽凯的衣领,恶狠狠地警告道。
“别拿你那套结婚才能上床的理论来吓唬我,你可以和徐泽凯做,为什么我不行?”卓远冷笑,还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嗯,昨晚她没睡好,在午睡呢。”徐泽凯故意说得暧昧至极,再配合他玩味的微笑,给足卓远想象的空间。
听了这番话,洛可可想都没想,结结实实赏了早该给他的那一巴掌。“你简直不可理喻!”她气极,整理衣服的手指直打哆嗦,差点扣错了衬衣扣子。
卓远本不想搭理徐泽凯,对方在工作时间出现于此地,无疑宣告他与洛可可进展到了“登堂入室”的程度,说不定业已“赤诚相见”过了。一想到洛可可的“初夜”对象是面前这家伙,卓远恍似吞了苍蝇那么恶心,心情down到了谷底。他避而不答徐泽凯的问题,反问道:“怎么,今天大姐不上班?”
卓远被她打得偏过了头,转回来时脸上有五道鲜明的指印,可见她确实用了大力气。“破坏原则的是你,洛可可!你没上班的那天,我在楼下碰到徐泽凯,你还想说这不代表什么?”他终究还是难免妒忌能和她在一起的人。
徐泽凯与卓远擦肩而过,回头看着他,淡淡笑问:“你也住这里?”或许,他需要重新评估洛可可和卓远的“关系”了。
“我休假是因为前一天急性肠胃炎,徐泽凯照顾了我一晚上。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还没那种关系。”洛可可本不愿解释,可是一口气憋在心头迟早伤身体,“不过多谢你今晚的表现,总算让我明白了谁更可靠。”
看到徐泽凯的第一眼,卓远内心可用“震惊”来形容,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他朝后者点点头当作打招呼,开了门请他先进去。
听了前几句话,卓远本已打算认错求原谅,没想到最后那一句又令他反弹了。“他可靠就不会不接你的电话!”他不屑地冷哼,极尽挖苦之能事。
徐泽凯留在洛可可家照顾她的那一天,他在楼下遇到卓远。当时是下午一点半,徐泽凯提着超市购物袋回来,刚巧卓远在他前面准备开门。
他的冷嘲热讽触怒了洛可可,她不禁提高音量质问:“你处处针对他,why?”
当洛可可和徐泽凯的关系突飞猛进之际,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卓远又一次出现在属于他们的舞台上,并且被命运之神分配了一个角色。卓远原已有所觉悟,他自认这辈子安定下来和某个女人厮守终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遂竭力说服自己看淡与洛可可之间的“化学反应”以免误人误己,但想不到徐泽凯有意无意地破坏了卓远给自己的约定。
“因为他给不了你幸福。”卓远从最开始就认定徐泽凯不是好男人,现在仍然持同样的观点。
他抱着她,嘴角勾起含有胜利意味的浅笑。徐泽凯百分之百确信自己已攻占了洛可可的心房,接下来的事情,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给不了,难道你能给?”洛可可冲口而出的一句反问,问蒙了卓远。他神色仓皇地连退两步,活像眼前突然冲出了毒蛇猛兽。
洛可可走上前,抱住了徐泽凯。她的脸埋在他胸前,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她的一样,如同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味道。“Ken,很幸运能够遇见你。”
洛可可扫了他一眼,对他的自私失望透顶。从来都是这个男人先放的手,到头来却好像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似的,无语问苍天啊!
“是他了,没错,就是他了!”她对自己说道,心里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我本来以为至少能和平共处,看来是我太天真。”深吸口气,洛可可平静地下了最后判决,“卓远,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洛可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下子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她活到31岁,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对自己说“我养你”,内心掀起狂喜的海啸,把理智全都拍死在海岸上。
相比卓远,徐泽凯最大的优点恰恰是他的勇于承认错误,譬如说在消失了一个周末之后,他会第一时间赔礼道歉解释清楚,而他每一次的理由都合情合理得令人无从辩驳。
“我养你啊。”徐泽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冲着她微笑。
洛可可和卓琳聊天时曾经谈到过徐泽凯的忽冷忽热,在她看来他们的关系已进展到热恋的阶段,本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像这样一声不吭就玩人间蒸发。洛可可连珠炮似的抱怨完,末了感叹道:“唉,想来想去还是一个人的日子比较开心。”
洛可可掩嘴轻笑,若是坦白他说的话听起来就像老爸的口吻不知会不会被扁?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没办法,我要养家糊口,不拼命不行。”她半真半假地感慨道。
卓琳立刻叫了起来:“女人,抱着这种想法你就绝对嫁不出去了!”在得到洛可可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乱说话之后,她才缓和了语气,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循循善诱道,“可可,单身的人总喜欢说要对自己好一点,多爱自己一些,单身时间越久,就会变得越以自我为中心,对别人就少了体贴和耐心,很多时候我们应该反过来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
徐泽凯转身,看见了她忙问:“这么早起来干吗?”从他的语气听得出几分担心,另有一分轻微的责怪,“你就是休息不够才会病倒,还不吸取教训!”
卓琳的忠告在洛可可听来更像是指责,她本意是要“求安慰”,不想听责备。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只考虑自己,太自私了?”
她的厨房迎来了父亲之外的第二位男性,英俊的男人挽起袖子正在淘米。洛可可斜倚着玻璃门,满怀感动地凝望他的背影,有一种“Yes,he is the one”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让你抓紧这只绩优股,别等到涨停,想买都买不到。”卓琳轻轻叹气,抬手指向前后左右让洛可可看清楚多少女人独自坐着喝下午茶,“这年头,一个有车有房有稳定收入,长得帅又不是gay的男人,你得用抢的!”
沙发上只有折叠整齐的毯子,倒是厨房传来隐约的水流声音。难道,他在准备早餐?想到这一可能性,洛可可顾不上纠结洗漱前的样子好不好看,径直走向了厨房。
想起那次被卓远拖去参加得相亲联谊活动,洛可可刚冒头的火气瞬间熄灭。她无言以对,只好端起咖啡杯继续听卓琳的长篇大论。
洛可可咬着嘴唇站了几分钟,思来想去总不能一直躲到他去上班,便鼓起勇气开了一条门缝偷偷朝外面张望。从卧室的位置看不到沙发那里有没有人,她不得不打开房门,勇敢走出去面对未知的命运。当时,洛可可确实认为这是决定未来的时刻。
“他不主动,那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有的是资本挑挑拣拣。一个30多岁的男人,他合适的结婚对象年龄可以从20岁直到同龄。但30多岁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往上,大多数正常的男人都结婚生子甚至已经二婚、三婚,剩下的要么不想结婚,要么就是极品得没有女人肯嫁给他;往下,还要看男人能不能接受姐弟恋。别跟我扯麦当娜,黛咪·摩尔找的那些小男友,我们没那么多钱打美容针保持青春。”卓琳点出的严酷事实令洛可可表情凝重起来,一如她希望收到的效果。她拍拍好友的手,转而走起“安慰”路线,说道,“也不用太担心,他要是喜欢你,肯定跑不掉。我就提醒你一句,该出手时千万不要犹豫,好男人都是抢手货。”
她连忙起床,走到门口准备拧开把手出去的时候反而犹豫不决。万一徐泽凯已经起来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洛可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直觉卓琳把一切问题都归结为“尚未同徐泽凯发生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这一点有失偏颇,但对方是成功“脱单”人士,她这个还在单身的汪洋大海里捕漏网之鱼的人根本没立场反驳。她不得不咽下质疑,接受卓琳的建议。其实经过上次生病得到徐泽凯悉心照料一事之后,洛可可从心底认可了他,甚至于当天如果他提出要求她肯定欣然同意。她已经越过了最大的心理障碍,剩下的只是时机问题,总不能要她模仿《东京爱情故事》里莉香对完治那样直接宣布“我们做爱吧”,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洛可可安心地睡到被手机闹钟唤醒。像平时一样,她半闭着眼睛摸到枕边的手机,手指熟练地滑过屏幕关掉了闹钟。在床上扭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睡在客厅的徐泽凯,她顿时清醒过来。
“有机会我们四个一起去短途游,顺便我和家成也能帮你考察一下。”卓琳如是提议,“长途旅行一次基本就能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可以嫁,可惜你不肯休假。”说到这里,卓琳忽然想起了洛可可与自家堂弟的西北行。当她从电话里得知除非出差决不出门的洛可可竟然去旅行了,惊得差一点摔了手机。为此,卓琳素来觉得洛可可与卓远之间有些什么,不过两个当事人一口咬定她想多了,她也不便深究。
徐泽凯退出她的卧室,为了表示自己决不会乘人之危,他体贴地关上了房门。她倾听外面的动静,确认他并未离去后安心入睡。生病的单身女人心理脆弱,洛可可在这一夜开始学习信任、依靠某个男人。
洛可可同样回想起糟糕的西北之行。她挥挥手,像驱赶讨厌的苍蝇似的,绕过这段不好的记忆。“那就麻烦你安排了。你知道,”她耸耸肩,无奈地摊手,“公司出去一向跟团,我对旅游这种事不在行。”
爱情游戏中所有的小花招小心计以及暧昧的小暗示,徐泽凯全都明白。他的经验比她想象的更丰富,只是有时候他会假装不懂以避免麻烦。他自然知道“晚安”的含义,倒是以为洛可可或许不清楚,出于虚荣心,他就当成她是在表白。
自己的提议得到好友首肯,卓琳喜笑颜开,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她真心希望洛可可能早日找到Mr.Right,与其浪费时间精力之后才发现对方根本不适合结婚,还不如趁早让他们这些旁观者帮忙看个清楚。
“晚安!”她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洛可可在同学转发的微博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晚安”就是在说“我爱你”。当初她认为穿凿附会,而此时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含蓄的表达方式了,如果他懂得。
“呃,我们会在外面过夜吗?”卓琳并未明说过夜与否,洛可可犹豫半天觉得还是有必要确认。她心想若是万一和徐泽凯共处一夜,自己好歹得准备一套足够诱人的性感内衣以应对风流韵事的可能。
她喜欢他叫她“小傻瓜”时满满的宠溺,喜欢这一声“my girl”的专属意味。在他面前,她心甘情愿变成爱情的俘虏,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小女人”。
“看情况吧。”卓琳模棱两可地回答。若是白天相处发现徐泽凯并非值得托付终身之人选,她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洛可可往火坑里跳。
他无比温柔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顾好自己才是。晚上要是不舒服,随时叫我。”缓缓低下头,性感的薄唇落在她的前额,温润的触感。“Good night,my girl.”
卓琳暗中拿定主意,到时候邀请卓远一同出行。即便不得已在外住宿,也能合情合理地拆开洛可可与徐泽凯,倘若真有必要的话。
“柜子里有毛毯。”她看了看身旁空出来的半张床,脸孔再度有“发烧”的趋势。“万一……假如……沙发不舒服,我不介意……”
卓琳的办事效率堪称一流,仅仅用了一个周末就规划好了目的地、行程路线、住宿、餐饮等种种旅行必备要素,周日晚上一份Excel附件安静地躺在洛可可的私人邮箱里。卓琳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有空的时候登录邮箱查看,她回复一句“收到”,却拖延症发作直到卓远闹出了侵犯未遂事件,洛可可这才痛下决心将徐泽凯列为“初夜”的唯一指定人选。有比较方知好坏,卓远伤透了她的心,她对他再也不抱丝毫幻想。
洛可可松了口气,一脸的如释重负。清醒状态下的她对“初夜”的心理格外复杂,有期待,更多的则是不安。或许当它真的发生时也就发生了,然而在此之前的各种想象实在令人无比忐忑纠结。
周一,洛可可在接到徐泽凯的道歉电话后打开了卓琳几周前发来的邮件,她找了上海周边的西塘古镇作为他们短途游的目的地。洛可可没有任何反对意见,顺手转发给徐泽凯,她在邮件正文说明缘由,询问他是否有时间一起去。邮件发送完毕,她看着电脑屏幕忽然后悔,觉得措辞仍旧过于正式,应该轻描淡写一些才是。
“放心睡觉吧,小傻瓜。”他替她拉开被子盖上,笑得既不怀好意又那么温暖,“虽然我很乐意进行你胡思乱想的那些事情,但不是现在。”
徐泽凯在她发送邮件五分钟之后再度打来电话,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热忱,令洛可可悬了半天的心彻底放下。不过她也没被兴奋冲昏头脑,想起之前好几个周末他无端失去联系的事,便拿来揶揄道:“不会耽误你的私事吧?”
徐泽凯不由得大笑,出手如电扣住她的手腕。接下来上演的是一场男女间的暗暗角力,最后他硬拖着不肯挪步的她走进卧室,成功地将她推倒在床上。此刻,洛可可切身体会到男人和女人在体力方面的悬殊差异,她根本不是徐泽凯的对手。她咽了口唾沫,心想那就今天吧,反正这事迟早会发生。
徐泽凯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他呵呵一笑,回道:“我的私事现在只有你,其他的都不重要。”甜言蜜语随口就来,他算准女人都爱听,哪怕不切实际。
洛可可一个趔趄,脸瞬间涨得通红道:“你,你……”她期期艾艾半天仍旧没有下文,惊吓到语言功能暂时失灵。
过去的洛可可或许对此不屑一顾,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品尝到恋爱的甜蜜滋味,她的心也不再冷硬如铁。徐泽凯发送的“糖衣炮弹”恰到好处地击中了洛可可心房的缺口,并再一次摧毁了部分重新窜头出来名为“抵抗”的嫩芽。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会做家事的女人能加不少分,至少讨他的欢心。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局促不安仿佛突然患上呼吸困难症的洛可可,嘴角勾起邪恶的微笑,慢条斯理地宣布:“今晚,我就住下了。”
徐泽凯挂断电话,视线停留在打开的电子邮件上。洛可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旅行目的地、同伴身份,而他几乎在看到内容的第一时间就明白此行所为何事。
怀着疑惑,徐泽凯将输完液的洛可可送回了家,这是他第一次获准踏入她的房间。徐泽凯能感觉到洛可可的紧张,开门的时候她甚至拿错了钥匙,插了半天才发现不对。
手指撑着下巴,他陷入沉思。原本仅是一时兴起的猎艳,究竟从哪里开始走向偏差,逐渐变得越来越像“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了?也许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心已经选择了洛可可,认定她就是可以相伴终生特别的“那一个”?所以为了她,他心甘情愿地舍弃了其他女人。
这是爱情吗?当太多女人前仆后继倒在他求证的道路之后,爱与性的界限已模糊不清,他不知道加速的心跳是出于感情,还是原始的本能,尤其是这个女人正把他的手放在如此令人想入非非的敏感部位。
扯扯嘴角,破皮的地方疼痛感强烈,徐泽凯的笑容可以用无奈来形容。在他失去联系的那两天,他向蔡雅婷提出了分手,少不得陪着看了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同时被附赠若干玉爪粉拳,脸上自然留下了些许伤痕作为此段感情终结的纪念品。
在这间完全不符合徐泽凯对“浪漫”定义的输液室,他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心动。生老病死轮回之地,轻易就让你明白“珍惜眼前人”这一真理。他想起在圣托里尼梦见洛兰的那个晚上,面对风起云涌的爱琴海,他想念的是眼前这个面有病容却仍在微笑的女子。
徐泽凯和蔡雅婷爆发战争的导火索便是洛可可的来电。他新换了手机,蔡雅婷正拿着他的手机玩游戏,可碰巧洛可可打来了电话。
她不能不笑,有这样贴心的男朋友,哪个女人不羡慕?握住他的手轻轻摆在心口处,她的心跳通过他的掌,传到了他的心里。
若在平时,蔡雅婷肯定就将手机还给徐泽凯了,但她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忽然打了个寒战,心里翻涌起强烈的不安感。她根本不敢求证,索性直接拒绝接听。
徐泽凯弯下腰,伸出手在她的脸颊旁比了比,看着双手量出的尺寸若有所思道:“瘦了,等你好了一定要带你去吃点好的,不补回来不行。”
徐泽凯听到铃响,抬起头就见到蔡雅婷的手指从右向左划过屏幕。他当然明白这个动作代表何意,不由得有些恼怒,一边假意问道:“是骚扰电话吗?”一边伸手想取回手机。
徐泽凯扫视了一圈输液室,很快就发现了洛可可的身影。他快步向她走去,脸上带着适度的焦急、担心说:“可可,我来了。”他走到她面前,在她回应之前先查看输液瓶里还剩下多少液体。洛可可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心里甜得仿佛打翻了蜜糖罐。
蔡雅婷不肯放,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铃声又响起,仍旧是刺眼的“可可”二字,她再一次挂断了对方的来电。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徐泽凯,他也果真没有食言,15分钟后出现在输液室门口。洛可可看到徐泽凯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本想抬起另一只手打个招呼,但突然害羞起来,生怕旁人笑话她表现得过于热情。她假装盯着手机刷新微博,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有没有走过来。
目睹这一幕,徐泽凯真的生气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态度强硬地要求她立刻归还手机。蔡雅婷像是着了魔一般执拗地探寻究竟,她拿着手机朝后倒退避开徐泽凯的靠近,同时点开可可名字下方的短信图标,将两人互相来往的短信记录飞快地看了一遍。
挂断电话,洛可可转向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王仕鹏,虚弱地笑笑说:“放心,我朋友说一会儿就到,你回去吧。”
她假装不知道他在外面的花花草草,反正从没当面证实过,因而尚能欺骗自己他最重视的那个人始终是她。但忍耐终究有限度,蔡雅婷的耐心在这一刻终于耗尽。
“你的打扰,我求之不得。”这是徐泽凯的真心话,试问哪个女人不是在生病的时候心理防线最薄弱?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良机。他从沙发上拿起外套,一边问她医院的名字及位置,一边朝门口走,“你等我,20分钟之内我一定到。”
“可可是谁?”他的手机通信录里一直就有许多一眼看上去便能猜到对方性别为“女”的名字,单单这一个省略了姓。这种保存方式蔡雅婷再熟悉不过,交往之初徐泽凯还没用“老婆”这两个字作为她的来电显示时,他直接用名字保存以示关系亲近。习惯,永远是第一个出卖我们的。
“我……病了,在医院。”洛可可非常非常尴尬,声音细小得像蚊子哼唧。这一个多星期她没主动给徐泽凯打过电话发过短信,接到他的来电也是敷衍几句就匆匆挂断。她总是用“工作忙”自我开脱,同时觉得他必定能理解,如今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活该和工作谈十年“恋爱”。“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她低声说道,低着头像是在对电话里的他认错。
他望着她,一脸无可奈何地说:“你那么聪明,根本不需要我的解释。”任何借口在事实面前都是多余的,徐泽凯索性不作辩解。当一段感情令他厌倦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屑于用谎言粉饰太平。女人们爱他的温柔体贴,也必须接受他放手时的冷酷自私。
“不好意思,刚洗完澡。”徐泽凯为自己没能及时接她的电话道歉。他在女人面前永远风度翩翩,任何过错都率先揽上身,压根不提她半夜扰民完全可以拉入黑名单。“加完班找我宵夜?”他被她冷落了一个多星期,难免有小小的抱怨,谨记绅士风度之余亦不忘稍加调侃。
真相揭晓的瞬间,感觉犹如晴天霹雳。蔡雅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脑袋里像是万马奔腾乱成一团。她一会儿想冲出去找那个名叫“可可”的小三拼命,一会儿想到最该死的是出轨的男人,不如跟他同归于尽,再想想又觉得这么死了太不值得。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问:“你还爱我吗?”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有一刹那洛可可胡乱地联想到若是听到女人的声音自己就立刻拔下吊针拔足狂奔去找徐泽凯算账,接着又想起似乎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幸好,是他本人接通了电话。
“你可以假装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吗?”他靠着电视机柜后面那一堵照片墙,态度从容地反问道。英俊的脸旁边是他们在希腊旅行的甜蜜见证,当日两人共同决定设计成心形图案,如今俨然成为莫大的嘲讽。
“有什么好不好的?他是你男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王仕鹏理直气壮的一番话打消了洛可可的顾虑,她拿出手机,找到徐泽凯的号码按了呼叫。徐泽凯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不使用任何社交网络工具,要找到他除了短信只能打电话。
徐泽凯的反诘在蔡雅婷听来简直可用无耻至极来定义。她站起身冲到他面前,举起手想给他一巴掌,却被他抢先一步扣住了手腕。
通知……徐泽凯?洛可可有些迟疑,不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打扰他休息是否合适,毕竟他们还只停留在交往的初级阶段。“这么晚,不好吧?”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徐泽凯回避正面说出“分手”,采用了流行的外交辞令。彼此都在情场上浮沉多年,自然明白所谓的“一段时间”即是永远,爱情也决不会在冷静之后重新燃烧。
三更半夜,父母肯定早已入睡,卓琳结婚了自然不能去骚扰她……洛可可还在考虑该麻烦谁,王仕鹏先给出了提示,他说:“老大,通知你男朋友吧,现在就是享受谈恋爱福利的最好机会。”其实他们整组人都私下八卦过洛可可的另一半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有个别意见认为她迟迟不带出来见大家的理由说不定对方的性别为“女”。不过现在是开放的时代,只要洛可可找到幸福别再爱岗敬业得那么拼命,他们根本不介意她爱的是男是女还是电脑。
蔡雅婷另一只涂了鲜亮指甲油的手甩上那张一刻钟之前还令她百看不厌的脸,玉指如钩,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徐泽凯的嘴角。
“哦。”王仕鹏应了一声,想想留她一个人不放心,便问道,“老大,需要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周一,太阳照样升起,地球不会因为有人失恋而停止转动。他从高高的楼层俯瞰众生,猜想脚下经过的人群中有多少人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周末失去了爱情,又有多少人准备即刻出发重新开始,他很快就翻过了蔡雅婷这一页。
洛可可抬头看看一脸睡眠不足的王仕鹏,实在不忍心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回公司继续工作。“Sky,太晚了,你回家休息吧。”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徐泽凯的心里有一道伤疤,在他每一段感情生活的最后开始发炎、溃烂,周而复始不得安生。
半夜12点的急诊室热闹得超乎洛可可的想象,输液室内更是人满为患。经济不景气的年头,唯独生老病死是避免不了的消费。把洛可可送来医院的同事是被她留下修bug的开发员王仕鹏,他在室内晃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等到护士配完药水替她挂上输液瓶,已经快一点了。
他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治愈自己。
可是再强的“女汉子”毕竟也不是铁打的人,在连续一周的过度加班后,洛可可病倒了。首先是胃痛,接着上吐下泻,最后送进医院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
假如洛可可能够了解徐泽凯和卓远一样属于承诺困难症患者,她一定会为自己招惹“烂桃花”的特殊体质哭笑不得。遗憾的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洛可可工作起来一向犹如拼命三郎,这也是同事和一些客户公司的项目组成员以“洛爷”称呼她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尊重她的敬业精神;另一方面或多或少有些调侃她是“女汉子”的意思。
整整一周,洛可可处于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而不自知的亢奋状态中。她情绪高涨干劲十足,说话的声音较之平时提高了不止一两度。在全面排除近期洛可可并无明显升职加薪,以及项目组发放巨额奖金的可能性之后,余佳琪信誓旦旦地向同事们保证洛可可肯定是准备去见家长了。
“也许,是时候找个固定的‘床伴’了。”他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对自己说道。
余佳琪当仁不让地再度负起打探的重任,同时她自己还怀有小小的私心,希望借此机会顺便问问卓远的情况。
卓远忽然想起了霍梓乔,这个同样不想要爱情只需要性的女人曾经提出过同居的建议。他们有着相似的孤独感,以及在“性”这件事上的高度契合。
周五中午,余佳琪特意等洛可可忙完手头的工作一起去吃午餐。两人去了当初洛可可带徐泽凯去过的那家牛肉面馆,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她们等了十几分钟才坐到位子。
他和她,本不该产生如此多的纠缠。
甫一坐下,余佳琪抓紧时间进入正题,神秘兮兮地问道:“可可姐,这个礼拜你看上去心情好好的样子,我们要发奖金吗?”
他苦笑着摇头,叹息生命中这场措手不及的意外。假若时光能够倒流,卓远一定会在堂姐婚礼那一天严词拒绝送洛可可回家的提议,在一切麻烦诞生之初斩断所有可能。
洛可可嫣然一笑道:“这个问题你该暗示Jonny,而不是我。”
卓远进了房间,几乎听不到楼上有任何动静。想来洛可可委实工作辛苦,以她的风格十有八九倒头就睡,不过就他方才一瞥所见她那张脸似乎也不存在卸妆的必要,简直“素得不能再素”了。这个女人,大多数时间没半分女人该有的样子,可是他偏偏莫名其妙地动了心。
“那,一定就是恋爱顺利,所以心情愉快了。”余佳琪眉开眼笑,仿佛自己正在蜜运中那么高兴,“可可姐,是不是要去见家长了啊?”
上天作证,他用了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将洛可可拖进这扇门里的冲动。她走在他前面,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遥不可及。
她才不会笨到招供自己是在期待即将献出的“第一次”,语焉不详地回应道:“哪有这么快?才认识没多久。”
他看着她走上楼梯,听到她的脚步声在上方相同位置处停下,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卓远长长地叹口气,打开了倚靠着的这扇门。
“可可姐,”余佳琪拖长声调表示不赞同,“现在流行闪婚好不好?谁有那么多时间慢慢谈恋爱啊,感觉对了就结婚吧。反正爱情只有三个月的新鲜感,后面就是习惯了,早习惯晚习惯还不一样嘛!”
“哦。”洛可可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灿灿笑着道,“小远,谢谢你!”
洛可可在心里摇头苦笑,觉得现在的小女孩简直各个堪比情感专家。自己在这般年纪的时候到底在忙些什么,以至于如今没有任何实际经验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只能打着哈哈,用轻快的语气结束这个话题:“OK,我会参考你的意见,尽快修复bug。”
“要有什么事就叫我,我等你到家。”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看洛可可,眼睛只盯着转个不停的钥匙。
余佳琪开心得直点头,代表全体组员送上真诚的祝福:“老大,我们都希望你幸福哦。”那几个大男人万万说不出这种肉麻话,自然得由她代劳。
卓远住四楼,她走过他的房门口,回头向他挥手说“再见”。卓远停下了步子,右手食指套着的钥匙圈不断旋转,却没见他有开门的意思。
“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余佳琪的深情“告白”搞得洛可可又肉麻又感动。回想职业生涯的每一阶段,个人简历记录的仅仅是若干个成功项目,而其中同甘共苦一起奋斗的伙伴情谊却是比个人成就更为弥足珍贵的财富。尤其对于项目经理,管理“人”永远是最大的难题。直至此刻,洛可可才认为自己勉强算得上成功。
其实,有个蓝颜知己或者弟弟貌似也不错。洛可可因过度加班搅成一团糨糊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自认为能够完美解决彼此的相处模式,于是低了头笑给自己看。
“可可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余佳琪伸出小手指比了比上端以示自己的问题真心“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接到洛可可点头示意她继续的信号之后,她接着说道,“那个,调酒师哥哥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照亮了回家的路。以往加班回家她总是提心吊胆地走过小区出入口到家楼下这段路,锁上铁门后又一口气跑上楼,唯恐新闻里常常报道的变态杀人凶手埋伏在哪个拐角冲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虽说真发生此种状况还指不定谁能打赢谁,但她仍克制不了恐惧心。而今天就不同了,卓远在她身后半步之遥,令她莫名地安心。一种新奇的感觉在洛可可心底滋生,她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那就是所谓的“安全感”。
她提起了卓远,洛可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她挺直了腰,一脸严肃看着余佳琪问:“你喜欢他?”
卓远“嘿嘿”冷笑两声,对她的负隅顽抗不屑一顾。他掏出钥匙开了楼下的大铁门,极有绅士风度地侧身请她先进门。
“嗯,有一点点好感。”余佳琪又比了比小手指指甲的上端,“不过他那么帅,没有女朋友才不正常吧。”她不敢告诉洛可可自己又去过两三次酒吧,亲眼所见卓远和不同的女生暧昧纠缠。深受各种言情小说的影响,余佳琪偏执地认定花心的男人只是还没找到真爱,而非本性恶劣。
“你怎么知道我不用?”洛可可兀自硬撑,抬起下巴拿那张“素颜”对着卓远,拽拽地反问。
余佳琪结识卓远的那一夜,恰恰是洛可可不堪回首的记忆,她和他互相将对方推下厌恶的万丈深渊,并且彼此深怀恨意。洛可可相信卓远也不愿意再看到自己,她楼下的那间屋子似乎失去了生气,她再没有见过他。排除他们的时间巧合得完全错开的可能性,那就是卓远彻底避开了她。
卓远转头看看洛可可,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素白得过分。好吧,双眼裸视都在1.5以上的他轻易就发现了她的黑眼圈、厚眼袋,还有眼角细细的小皱纹。卓远脱口而出:“你别这么拼命,大姐!女人经常晚上超过12点不睡觉,用多少保养品都补不回这张脸,何况你还不用!”听他的语气,活像是洛可可在摧残她的脸。
“我和卓远,其实没那么熟。”洛可可神色自若撇清关系,别人绝对发现不了她其实心虚得手心在出汗,“据我所知,他貌似还没固定的女朋友。”眼看余佳琪的表情迅速转变为喜悦,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把对方往火坑里送,“By the way,个人认为卓远并不是很好的交往对象。”她终究于心不忍,不希望余佳琪成为下一个被他伤了心的人。
洛可可累得只想倒头就睡,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她走在他身侧,短短两分钟的路程不停地打哈欠,止不住眼泪泛滥道:“苦命的IT民工,这个点回家的都是在加班。”好不容易趁着哈欠暂停的空当,她赶紧发表声明。
“为什么?”余佳琪免不了追问缘由。幸好洛可可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先不慌不忙地喝了口面汤,才抬起头回答道,“跟他在一起,不会有结果。”
狭路相逢,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了轻轻一笑,卓远甚至拿她的晚归开起了玩笑:“这么晚,有约会啊?”
闻听此言,余佳琪明显松了口气,灿然一笑道:“我还以为可可姐你要说他其实只对男人感兴趣呢,吓了一大跳。我不在乎有没有结果,过程美好就够了。”
某一天晚归,洛可可理所当然地遇上了从酒吧收工回家的卓远。他们同时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头刚抬起就看到了对方。自那通电话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碰面。其实并非彼此有意回避,但就是遇不上,也没有刻意地等。
洛可可长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你这样想,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时光碾过留下的痕迹——她已经老得不敢尝试没有结果的冒险了。
她与徐泽凯的约会进程被打断,洛可可不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到宁愿不要工作的人,相反她始终相信唯有事业不会背叛自己,即使将来嫁了“金龟婿”也一定要坚持工作,更何况眼下这只“金龟”还未必就是她的呢。
所以,洛可可和卓远,永远不可能有开始。
临近10月底,洛可可负责的项目进入系统全面测试阶段,她也随即开启了“加班模式”,晚归成为家常便饭,更准确的说法是“凌三朝十”——意思是凌晨3点到家,上午10点又回到公司继续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