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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没有人注定孤独

不管旅程多长总有结束的那一天,他不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她,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吗?那也太不像话了!

洛可可与徐泽凯吃烧烤的这一夜,千里之外的卓远度过在额济纳的第二夜。这片因为张艺谋的电影而蜚声摄影圈的胡杨林带给习惯了城市风景的人震撼力十足的秋色,那层层叠叠铺展开的金黄、蓝得像水洗过似的天空都令卓远心潮澎湃。可是当他的眼睛逐渐对相似的色彩产生了审美疲劳,他又想起了暂时被自己抛到脑后的洛可可。

他坐在二道桥的观景栈道上,望着渐渐沉下去的落日,对自己分外生气。

命中注定,真是相当不错的一种体验!

范海星从河边的长枪短炮阵中突围而出,四下搜寻卓远的身影,很快就发现呆坐在一边的他。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心急地问:“你拍到了吗?”

他总是嗤笑女人对“命中注定”的执迷,仿佛有了这四个字就能将所有事情合理化。不过这一晚,当他的脑海里跳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排斥。

卓远摇摇头。瞄一眼前方的人堆,他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懒洋洋地回道:“人太多,算了吧。”他的脸被金色的光芒笼罩,英俊得像是天神下凡。

徐泽凯确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以前从来没有带女人来这里吃过烧烤,一方面固然是她们对进餐环境要求诸多,另一方面则是他本能的拒绝,但洛可可令他破了例。徐泽凯莫名就联想到“命中注定”这一成语,除此之外难以解释她的特别,以及自己的反常。

整个下午范海星已明显感觉到卓远的情绪从兴奋转向了消极,只是没料到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她笑笑,试图振奋他的精神:“千里迢迢到这里来,不留下一点纪念岂不很亏?抓紧时间去拍一张日落吧,至少还能让可可姐看看她错过的风景。”

天上有几颗黯淡的星星有气无力地眨着眼,但是洛可可不再怀念巴丹吉林那一夜灿烂的星河,只因对面那人全心全意凝视自己的眼睛远比群星更璀璨。

卓远终于有所行动了,在听她提起洛可可之后。只见他迅速站起来,跳下栈道飞奔到河边,灵活地钻进人群,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声音轻柔如和风:“我想让你看看我最最平常的那一面,除了高档餐厅我也喜欢路边摊。另外,我更喜欢喝啤酒。”

这明明就是很喜欢某个人的证明,偏偏当事人死活不愿承认。范海星不由得叹气,庆幸自己及早刹车没有对这个纠结的男人投入过多感情。

她点点头,瞧着他突然“扑哧”一笑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带我来吃路边的烧烤。”喝了一口啤酒,她的表情和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卓远回来时太阳已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下,连彩霞都渐渐淡出了天际。范海星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等着他走过来,对洛可可既羡慕又同情——她得到了一个人的心,可惜永远不会知道。

“烧烤,当然要配啤酒才爽快。”徐泽凯打开一罐递给洛可可,“冰的可以吗?”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他道歉,脸上神采奕奕,完全不见下午的慵懒。范海星接过他的相机,看过他拍给洛可可看的风景照后沉默不语。

“在这里等我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徐泽凯已起身,快速穿过马路跑向对面的便利店。洛可可不解他的用意,直到他举着两罐啤酒回到面前。

“你说得没错,千里迢迢来一次,仅仅是用眼睛看以后肯定会忘记。”卓远讪讪地解释道,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他抬起头看看她,刚想取笑她难道忘了那天满满一桌子日本料理的约会,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属于洛可可的体贴,尽管有些笨拙。他笑笑,发现自己轻易就被打动,像是回到很多年以前的纯真年代里。“没关系,我刚好想增一点分量。”话虽如此,他还是停了手,把单子交给了老板娘。

她抬头一笑,不揭破他的心事。他们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陌路人,有些事情局外人只须旁观即可,没必要插手。

既然她不欲喧宾夺主,徐泽凯当仁不让地接过主导权。洛可可只见他拿着圆珠笔不断地在菜单上打钩,不由得出声提醒他别点太多,用的借口却是“我在减肥,晚上吃不多”。

路上搭讪来的驴友同伴找到了他们,那是一个两男两女组合,四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省市,通过网络相约成行。旅行是一件奇妙的事,让你遇见自己,也遇见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人。

徐泽凯显得颇为受用,笑眯眯地把菜单递给洛可可。她伸手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又将菜单递回给他,含笑说道:“你是常客,还是你做主吧。”她时刻谨记不能表现得过于强势,点菜这件事还是交给男人负责比较妥当,尤其是在他的“领地”。

大家碰头后商量晚上去哪里吃饭,前一天夜里司机带他们去了一家名为“小商烧烤”的店,一伙人对当地特色的烤羊蹄意犹未尽,当下决定继续去“腐败”。呼朋引伴热热闹闹的场合与射手座的本性最相符,卓远又把洛可可忘记了。

看得出他挖了个坑正等她跳下去,洛可可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捏起粉拳捶上徐泽凯的肩膀,娇嗔道:“哎呀,我不和你斗嘴皮子。”卓琳曾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洛可可“切记自己是个软妹子”,关键时刻她想起了卓琳的嘱咐,决心淋漓尽致地挖掘肉眼不可见的柔媚因子,势必收服他成为裙下……呃,不,西装裤下之臣。

只是当同屋的旅伴纷纷入睡,此起彼伏的鼾声令还清醒着的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时,洛可可再一次“满血复活”,扰乱他的思绪。

“哦,原来你不想做我的女朋友呀。”他模仿她的口吻,表情带着三分狡猾三分得意,还有四分微微的笑意。

睡不着,卓远索性穿上外套走到平房外面去抽烟。夜凉如水满天星斗,他点起一支烟,忽然就想起以前读到的一句话——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不寐立中宵?

洛可可害羞得低下头,没想到这句承认来得如此突然。脑海里响起卓远说过的话,那么如今徐泽凯和自己算是正式交往了吧?她心如擂鼓,口头上还得故作镇定地表示:“谁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呀!”

爱情,卓远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毫无理性可言!

他们一个点头,一个摇头,让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徐泽凯坏坏地笑着,一把揽住洛可可的肩膀,眉毛一挑大声宣布道:“我的女朋友洛可可,漂亮吗?”

相隔两千多公里,上海又是另一番光景。10月中旬的夜晚,风依旧是暖的。喝了酒之后的人,心也是暖的。

下车走了一小段路,转过一个弯之后,一个烧烤摊出现在洛可可面前。年过半百的摊主夫妇显然和徐泽凯很熟识,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老板娘走过来麻利地擦干净桌子,瞧了眼洛可可冲着徐泽凯笑问:“女朋友?”

因为喝过酒,徐泽凯不能继续开车。烧烤摊所在的街道鲜少有出租车经过,徐泽凯低头看看她脚上的鞋子,问道:“你穿皮鞋走路会不会脚痛?”

多少刻骨铭心,其实仅仅是不甘心。

“嗯?”她虽不解其意,仍旧回答道,“还好,这双鞋比较软,鞋跟也不太高,走路不累。”

徐泽凯没有明说为何带她过来,她自个儿琢磨出了背后的深意,为向他走近的这一步雀跃不已。与此同时,洛可可又联想到前几天自己还为着卓远心神不宁的情形,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贴满了“讽刺”二字。

他一仰头,笑着提议:“那么,我们走回去,好不好?”30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似的雀跃,兴致勃勃。

“我以前住在附近。”徐泽凯解开安全带,转过头看着她,“有一对夫妇一直在这里做烧烤生意,估计快有20年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怀念以及怅然。

他的神情一瞬间令她想起了卓远,不过洛可可立刻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这么完美的约会,怎么可以想起另一个人?

徐泽凯并未带洛可可前往上海滩有名的烧烤夜宵场所,而是将车开到一条黑黝黝的小马路上。她疑惑不解,等他开口说明情况。

她斜睨着他,含笑微微地问:“要是我走不动呢?”一旦认准目标,再强悍的女人也会无师自通学会如何撒娇。

她瞅着他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神情,没忍住心底泛滥的笑意,嘴角一咧大笑起来,乐呵呵地表态:“哦,我满怀期待。”

剧情走向他擅长的桥段,徐泽凯轻轻一笑,摸着下巴用目光轻扫对面的女人。他的眼神里包含了热切、欣赏,仿佛正在膜拜最杰出的雕塑作品。洛可可又有了片刻前坐在烧烤炉边的感觉,她的脸颊发烫了。

“哇,那你亏大了,茄子可是人间一大美味哦。”他眼睛闪闪发亮,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相信我,吃过我推荐的烤茄子,你一定会爱上的。”

“要是走不动,”他拖长声调,慢条斯理地宣布,“我背你呀。”

洛可可点点头说:“我没问题,除了不吃茄子。”

含蓄的调情适合他们此刻的进展程度,既不会令彼此尴尬又暗示了一定的亲密度。富有经验的男人娴熟地拿捏着玩笑的尺度,果然令洛可可的心情更愉快。

“突然很想去吃烧烤,你意下如何?”徐泽凯临时改变了主意,尽管已在西餐厅订好了位子。

“好。”洛可可简单地回应。至于是响应步行回家的建议抑或另一个,就任由徐泽凯自行揣摩了。

他下车,殷勤地替她打开车门。她一边道谢,一边坐进副驾驶位,把手提包放在腿上。待他上了车扣好安全带,她才出声询问今晚的目的地。

于是他牵起她的手,一路尽览上海滩的繁华胜景市井百态,好像要走一辈子那么长久。徐泽凯深刻掌握女人的心理:当你在她们面前展现了必要的经济实力之后,她们就开始追求“感觉”了。

因为堵车,他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才到达洛可可公司楼下。他提前给她打了电话,洛可可体贴地表示可以在大堂等他,免去停到地下车库的麻烦。徐泽凯看着她英姿飒爽地从自动感应门里走出来,竟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徐泽凯把过去几年在欧洲的所见所闻整合入这一次长途旅行虚构了十几天行程,居然说得头头是道。洛可可津津有味地听着,想起自己失败的出行,只剩下叹气的份儿。怪不得卓琳常说长途旅行最能考察两个人是否能成终身伴侣,果真如此。

他主动找她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内,意外的是洛可可竟然和他挺投缘,徐泽凯索性将错就错下去。蔡雅婷虽说是他的正印女友,但两人一没婚约束缚,二无承诺,随时都可变为“前女友”。她还不能令他安定下来,这是徐泽凯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忍不住幻想与徐泽凯同行的情形,这个男人既风趣又体贴,吃的方面虽讲究却绝不挑剔,不失为旅伴的上佳人选。换言之,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成为“好老公”。洛可可乐观地进行着毫无根据的推测。

洛可可并不是徐泽凯的退路,他对她的定位相当模糊,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起初,他确实把她当作“one night stand”的潜在对象,但她在刚刚咬上饵的时刻甩手撤退,令他满心不是滋味。

她的理性要求数据用以判断能否投入感情,上一次的失败经验告诉她预先评估风险在感情世界同样重要,她浪费不起有限的时间和精力。那种毫不设防坠入爱河的故事就像没有计划的旅行,洛可可尝试过后发现并不适合自己。

她又笑了笑,抬头瞥了一眼玻璃门内埋首工作的顶头上司。跟着他,她还学会了另一件事——永远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夜深沉,浪漫的“散步”也终于走到了终点。徐泽凯将洛可可送到楼下,忽然笑了笑,摇着头故作遗憾道:“了不起,我一直在等你喊累,好让我有搭救落难美人的机会。”然而听他的口吻,倒是更倾向于赞叹、钦佩。

接着,陈洁点击了联络人列表里对自己表示过明显好感的同事头像,发了一个饭店优惠券的链接给他,对方即刻心领神会邀请她共进晚餐。

洛可可其实纠结过要不要扮柔弱,几次三番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她还没学会“示弱”,总觉得和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对不起,不过可以把机会留到下一次。”言下之意,她很期待与他再来一次横穿整个上海的浪漫步行。

陈洁看着电脑屏幕笑了,忽然对曾有一面之缘的蔡雅婷产生了几许同情心。谎言无处不在的时代,“工作”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借口。就算不信又如何?相比欺骗,我们更缺乏证实的勇气。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回复了一句“亲爱的,没关系,安心加班”并附送飞吻的表情。

“Sure.”徐泽凯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弦外之音。他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洛可可说,“作为奖励,我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她走回自己的位子,即时通信软件弹出男友的留言:“亲爱的,今天加班,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

她惊讶地看了看他,诚如徐泽凯预测的那样,惊喜写在她的脸上。礼物名贵与否对有些女人来说并不重要,心意最为难得。洛可可接过去,仅凭分量委实猜不出里面究竟是何物,犹豫该不该当场拆开。

陈洁一直认为后一句才是重点。

“看看喜欢吗?”徐泽凯鼓励道。

后来她成为徐泽凯的秘书,她问过上司为何选择自己。徐泽凯笑得极温柔,回答道:“谁都有经验不足的第一次。Anyway,我对漂亮女生一向很宽容。”

她嫣然一笑,放下心头的忐忑,也有了开玩笑的兴致。“不喜欢难道还能退货?”一边说着,一边拆开袋口的封条,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手心——徐泽凯送给她的礼物竟是一支唇膏。

陈洁面试时第一次见到徐泽凯,当时对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颇有惊艳之感。他用流利的英语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当她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说出“Pardon?”时,徐泽凯立刻改用中文安慰她不要紧张,陈洁瞬间觉得他绅士到了极点。她为糟糕的面试遗憾万分,以至于接到Offer还以为他们搞错了对象。

他得意地笑着,笑容里有三分玩味、三分认真以及似是而非的深情说道:“我希望下一次,能尝到它的味道。”

幸好,从来没人当真。

洛可可听懂了他的暗示,瞬间全身上下都像是浸到了热水里。“天啊,你真是个欲求不满的女人!”羞耻心大声咆哮道,但另一个声音则冷嘲热讽地说着“根本从来都没满足过”,令她的罪恶感迅速降低为零。

陈洁笑得更开心,顶头上司的耍宝戏码隔三岔五上演一次,反正从来没人当真。她拿了礼物转身出门,听到背后徐泽凯给蔡雅婷打电话说晚上约了客户不回家吃饭,耸耸肩一笑而过。

她抬头看他,眼神迷离,完全不似他见过的神情,徐泽凯突然就有了一种预感。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凝视着她。

“嘘。”徐泽凯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沉下眉眼一本正经纠正道,“这可是相当严重的诽谤,本人徐泽凯郑重声明:我情史简单,没那么花心。”

洛可可的声音听上去仿佛绷紧的琴弦,稍稍再用点力就会断裂一般尖锐地说:“如果我说没必要等到下一次呢?”话音未落,她的嘴唇已落到他的唇上。

陈洁伸手拿过,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果然如她所料是一张羊皮纸质地的仿古地图,当即眉开眼笑道:“老大,你这么懂女人心,名副其实的lady killer。”

徐泽凯的预感没有出错。

“Sure,我怎么会忘记你。”拉开抽屉,徐泽凯拿出搁在文件最上层包装好的礼物,推到她面前说,“看看喜不喜欢。”

10月14日早上,洛可可醒来的时候,宛若新生。

“老大英明。”陈洁乖巧地送上奉承话,清秀的小脸挂着甜美的笑容——非职业化的。她向他走过去,在办公桌前站定,俏皮地伸出手:“我有没有特别的礼物呀?”

手指摩挲嘴唇,记忆也回到凌晨时分的亲吻。她捂住脸,不敢想象居然是自己主动亲了徐泽凯。

“下班后我来接你。”他挂了电话,撞见陈洁推门进来,便笑了笑问道,“怎么样,我算得刚刚好吧?”

一开始,徐泽凯像是受了惊吓,有一点点不知所措。但几乎是下一秒钟,他立刻接过主导权,抬手环住洛可可的腰将她拉进怀抱,同时叩开她的齿关。

他给她带了一份小礼物,不过徐泽凯没打算这么早揭晓谜底,女人更中意surprise。她很快答复道:“好啊,我正好也想听听你的见闻。”

在接吻这件事上,尽管次数仍旧寥寥无几,但洛可可也已不能算纯粹的新手,不过她还是没预料到徐泽凯的接吻技术竟然比卓远更高明,成功地挑起了她的欲望。

“没关系。”徐泽凯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玻璃门外的秘书陈洁走来走去忙碌地将他从希腊带回来的零食分给各个同事。那是个1985年出生的姑娘,年轻、富有活力。他怀着愉快的心情欣赏着陈洁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向手机那一头的女子发出邀请:“可可,我从欧洲回来了,晚上有时间吃饭吗?”

她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开口邀请他上楼共度良宵,倘若不是某辆停放在附近的汽车警报器大煞风景地响起。那时她已经意乱情迷,在他令人窒息的亲吻中喘不过气。下半身暧昧地紧贴着,洛可可敏锐地感觉到徐泽凯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相应的则是她自己也有了反应。

她拿起手机快步穿过正瓜分兰州牛肉的同事们,走到洗手间确认并无外人才重新接通他的电话说:“不好意思,刚才不太方便。”

如同沙漠里行走了很久的旅人对水的饥渴,她的身体也渴望滋润,迫切程度令她汗颜不已。卓远没有说错,有时候我们需要性,仅仅是因为身体寂寞了。

10月13日,徐泽凯打电话约洛可可共进晚餐。

汽车警报器响起的同时,洛可可也逃离了徐泽凯制造的欲望风暴。她推开他,用力之猛活像被强迫似的,脸上的表情又仿佛偷情被抓了现行,足够慌乱。

徐泽凯站在明月光里。思念很轻,思想很沉重。

“Sorry.”徐泽凯举高双手做投降状,抢先一步将过错揽上身,“我一时忘情,没顾及到你的感受。”

他忽然想念和洛兰同姓的另一个人,她们都姓“洛”,命运却截然相反。洛可可一看便知来自于和谐健全的家庭,与他们完全不同。

这才是真正的绅士!洛可可这样告诉自己,因此内心更为羞愧。她垂下头不敢看他,期期艾艾道:“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她沮丧极了,自觉与“成熟、淡定、优雅、从容”这些美好的词语完全沾不上边,十几岁的小女生或许都能比她处理得老练。

其实,全部是谎言。

“放心,我会等你。”他牵起她的手,在手背留下浅浅一吻。“上楼吧,我看着你上去。”抬起头时,徐泽凯已恢复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灵魂似一幅拼图,他不断寻找下一个女人,以为她们手上握有最后一块能令他完整的碎片。

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不幸福的家庭出产相似的灵魂:渴望幸福,同时无法挣脱不幸家庭的束缚。

10月14日这一天清晨,空气清新怡人,晨光美好得犹如初恋。洛可可哼着轻快的旋律下床洗漱,顺手还化了淡妆。星期五本就是一周最令人神经放松的日子,何况昨晚和徐泽凯这一出差点“擦枪走火”的戏码,毫无疑问将推动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发展,她当然心情灿烂得不得了。

他在圣托里尼的某一夜梦见了洛兰,他惶然想起她已经死了的事实,挣扎着醒来。那个夜晚,徐泽凯眺望着月光下风起云涌的爱琴海,回忆自己拥抱的第一个女人,她说:“我们,注定是孤独的。”

恋爱初级阶段的女人,仿佛头上笼罩天使的光环,轻易就能辨认。当洛可可笑容满面踏进办公室,人还没在椅子上坐稳,余佳琪已拖着转椅坐到她身旁开始八卦:“Coco姐,你就承认吧,今天一定是约会!”小女生斩钉截铁的口吻和坚定的表情相当滑稽,洛可可不由得笑出了声,假装不满的抗议:“难道我平时的状态很差吗?”

他们在肮脏的床上做爱,身体和灵魂同时沉沦。他惊讶于她的老练,但初次高潮的冲击让他忘了追究。第二天徐泽凯从班主任那里听到洛兰自杀的消息震惊得好像目睹了UFO,原来她一直患有精神分裂症,终于走上不归路。那年头大家毫无“死者为大”的意识,纷纷扰扰的流言这时候传遍校园,有人说她和继父乱伦,也有人说经常看到她和外校学生去开房……徐泽凯联想到她敏感的身体和娴熟的技巧,不由得不信。令他不解的是她为何要与自己上床,这个秘密随同死者永远尘封,一生都不可能获得答案。

“No,no,no.”余佳琪赶紧否认,“今天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知道吗,谈恋爱的人身上会散发一种甜甜的气息,我闻得出来。”她神秘兮兮地笑笑,既骄傲又得意。

他跟在她身后走进狭小的房间,洛兰歪着头看他,一向缺乏表情的脸罕见地有了笑容。徐泽凯觉得自己那么多日子的默默关注得到了回应,一个箭步跨上前,粗鲁地吻她。

洛可可按下笔记本电源键,半真半假回道:“照你这么说,我否认也没有用喽?”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初尝禁果。那天徐泽凯经过洛兰桌前,她不动声色地把一张小纸条塞进他的手心,纸上仅有“放学等我”四个字。他藏在口袋里,无人处偷偷摸摸拿出来飞快地看上一眼,心跳得像是在打架子鼓。

“是吧,是吧,就说我从来没猜错过。”余佳琪万分兴奋,眼睛睁得更大,盯着洛可可一个劲儿追问,“Coco姐,你的男朋友帅不帅呀?”

他想起方才的梦,内容荒诞不经,但是梦中人栩栩如生。洛兰在无尽的墨色里凝视着他,她的容颜经过漫长时光的悉心雕琢,变得如同传说中的塞壬一样美艳,唯有那双眼睛还是过去冷冰冰的样子。她没有用那种玻璃碎裂般清脆的声音诱惑他,只是向他伸出双手,邀请他一同踏进黑暗,仿佛当年邀请他进入她的身体那样。

他说过“我的女朋友洛可可”,他们应该算是正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吧?一想到能用“男友”这两个字定义徐泽凯,洛可可的心头自然而然泛起一缕甜蜜,正如余佳琪形容的那样——甜甜的气息。“嗯。”她含糊地回应道,抬手将意犹未尽仍想发掘八卦的余佳琪推转一个方向,“好了,gossip girl,该上班了。”

他们的房间视野很好,正对着蔚蓝色的大海,白天他们常常在阳台一边吃早餐,一边享受无敌海景,悠闲地开始新的一天。深夜的大海则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月亮在天上,海水泛着银白色的光,冰冷的。

“Coco姐……”余佳琪拖长音调试图打动她,不过眼看洛可可恢复到平常正儿八经的“工作模式”,也明白谈话到此为止,她又折回来说了最后一句话,“要幸福哦!”顺便附送握拳加油的手势。

徐泽凯下了床,银亮的月光斜斜照进来,亲昵爱抚着这个男人赤裸的身体。他披了一件浴衣,拿着昨晚喝剩的红酒走到阳台。

不管那些惦念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为何不结婚的人出于什么心态,他们给予自己的祝福却都发自真诚。洛可可感动地想着,觉得世界真美好。

徐泽凯从梦里惊醒,轻薄的窗纱随风飘舞,他看见外面皎洁如水的月光。转头,蔡雅婷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熟,他半抬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抽出臂膀。蔡雅婷失去了温热的人体抱枕,含糊地发了一个声音,翻身继续睡去。

期待的短信在好几个银行、商铺群发的垃圾信息之后如约而至,昨晚亲吻她的男人发来一颗“心”。他的问候简单别致,成功博取了洛可可的欢心。

爱琴海的波涛拍打着礁石,如泣如诉。这个神话的国度里,海妖塞壬用天籁的嗓音吟唱过蛊惑人心的歌谣,就像这一晚窗外声声不息的咏叹,悄然侵入梦乡,令所有沉睡的往事和过去的那些人苏醒过来。

令人幸福的爱情都是相似的,当你想到这个人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微笑。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洛兰。

洛可可完全没有再想起卓远。原来,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果真是对另一个人心动。

徐泽凯最早爱上的女孩子和他同班,永远着黑衣,独来独往。那时全班男生的注意力都在班花身上,唯独他迷恋那个瘦小冷漠、除了课堂答题绝不多说一句话的女生。她说话的样子像是梦呓,声音犹如玻璃碎裂一般的清脆。

10月14日,卓远站在额济纳八道桥的沙丘等待日出。当远方的天空被将要升起的太阳印染上鲜艳的橙与红,晨光美好得宛如再度恋上一个人。

偏激的少年顶着一张英俊的脸长大成人,注定他将兴风作浪残害女人心。

太阳跃出地平线,等待的人群爆发出欢呼。

他的决心仅限于此,接下来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真正迈入婚姻的殿堂。徐泽凯常常把自身对婚姻的恐惧归咎于青少年时期父母失败的婚姻,充斥在夫妻间令人窒息的冷暴力严重影响了少年的心态,以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信自己不需要婚姻,没必要制造另一个破碎家庭出身的孩子祸害人间。

风卷起沙粒,刮在脸上有极轻微的刺痛感,然而这一刻已没有人在乎这件小事。那个圆如斯完美、和谐,金光灿灿,它值得一切等待。

一辈子对着同一个女人,那该多无趣!徐泽凯看着左手无名指想象锃亮的婚戒套上去,莫名联想到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不由得不寒而栗。

奇怪的是,很少有人会在自己生活的城市刻意等待一次日出,哪怕它同样寓意“希望”与“光明”。也许人生往往如此,我们总是忽略触手可及的,追求着不能轻易得到的。

那一整天蔡雅婷都在微笑,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徐泽凯深情地凝视着女友的笑颜,心里不住感谢东正教严明的教规:谢天谢地,幸好没结成婚!当结婚冲动遭遇现实的打击,理智迅速归位,他发现自己还没做好与一个女人厮守终生的准备。

脚下的沙子在朝阳的照耀下呈现出漂亮的金红色,风吹出一道道酷似海浪的波纹,令人顿生恍惚究竟置身何处。卓远朝后退了一步,方才站立的位置留下两道深深的脚印。

如圣托里尼这般浪漫的地方很容易就勾起人结婚的念头,尤其岛上随处可见的蓝顶小教堂看起来各个都精巧可爱。徐泽凯冲动之下租了一套漂亮的婚纱,拉着蔡雅婷跑到最近的教堂要求结婚,被教堂以“不是教徒”为由婉言谢绝了。两人穿着婚纱和礼服手拉手走出教堂,仿佛刚刚在圣母温柔的注视下许诺了“无论贫穷富有生老病死,永不分离”似的,你看我我看你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脚印亦是孤独的,向着远方,以独行的姿态。

蔡雅婷满心沉浸在梦想成真的喜悦中,忽略了没有听到他的承诺这一小小的美中不足。她靠着徐泽凯的肩膀欣赏日落倾城,呢喃的声音听起来如梦似幻:“我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梦想,有生之年一定要和最爱的人去希腊,看看雅典娜的圣域,看看天空之城的巨石阵,看看圣托里尼的落日……谢谢你,Ken,谢谢你一直都在。”

范海星踢着沙子走了过来,发现了他的“作品”。她莞尔一笑,上前一步,就在他的脚印旁边,用力踏出自己的印痕。

听了这样的告白,徐泽凯的反应是搂紧蔡雅婷并送上缠绵的吻。他理当送上几句海誓山盟迎合眼前爱琴海的美景,但或许正因为此情此景过于神圣,他说不出自己都没办法相信的誓言,只能用吻表达“我爱你”。

“喂,卓远,你有没有觉得旁边多一个人的脚印,就没那么寂寞了?”她跳开,让他观赏最终的“完成品”。

夕阳西下时,蓝白色的圣托里尼笼罩在火烧云一样的美丽晚霞中,美得惊心动魄。不管看多少次,蔡雅婷都会感动得眼眶盈泪。看她次次这般,徐泽凯免不了取笑她多愁善感,被蔡雅婷抡起粉拳捶了好几下,末了她才告诉他:“我感动,那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浪漫的地方一起慢慢变老。”

一大一小、花纹不一样的两对脚印并排在一起,一同走向远方的姿态。

相比洛可可的西部之旅,徐泽凯的希腊行可谓一帆风顺,后遗症是他晒黑了。爱琴海的阳光凶猛无比,火辣辣的就像爱情的热度,徐泽凯似乎找回了与蔡雅婷刚刚认识那会儿的激情,每天都能找到亲热的理由。

“找个人陪你一起走完这条路吧。”她认真地说道,“没有人是注定孤独的。”

徐泽凯回到上海是10月12日下午,差不多同一时间洛可可的航班降落在浦东机场,不过他们没有在机场相遇,当时也没有空闲的工夫惦念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