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醒来时天已大亮,车厢里飘着各种方便面的味道。他睁着眼睛躺了一分钟,用手按住正犯恶心的胃。大学四年吃方便面伤了肠胃,他现在需要间隔两三个月才能再次接受方便面的“摧残”,而上一回在洛可可家煮面到今天也就三周左右的时间,难怪“反应”强烈。
瞥见走道尽头在厕所外排队的范海星,洛可可深深感觉这是上天为解救她被欲望拖下水而送来的天使,她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下方传来洛可可与别人的交谈声,另一个声音应该属于昨天才认识的范海星。他把头探出去扫视下面,果然她俩正坐在洛可可的床上聊得正欢。
洛可可心事重重地回到床位,抬头望向上铺,卓远还没醒。漫长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她不敢保证心猿意马的自己不会在卓远面前露出马脚。若只是单纯的好感也就罢了,偏偏诱惑她的是他的身体,洛可可每每想到都有买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两位美女,早安!”卓远伸出手向下挥动,率先打招呼。
范海星并不能确定卓远与洛可可的关系,此时自然误会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我加入的话,住宿就不方便安排了。”范海星一迭声地道歉,倒是提醒了她有可能会上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戏码。
尽管现如今“美女”已是个烂大街的代称,女人依旧中意听到这两个字,尤其出自帅哥之口。范海星乐得眉开眼笑,洛可可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再过三小时就到兰州了,一点都不早好不好!”
“这个,我要问问卓远。”洛可可只能这么回答。
“又不温柔又唠叨,难怪嫁不出去。”仗着身在高处而底下的人听不到自个儿的嘀咕,他嘟嘟囔囔抱怨着洛可可,一边坐了起来。就这么略一走神,脑袋撞上了车厢顶板。
洛可可慌忙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回了她一句“早上好”。虽说范海星和卓远迅速建立起的友情令她心里微微泛酸,但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同样喜欢性格开朗的姑娘,所以当对方询问能否和他们结伴同行时,她左右为难了。
听到上方“嘭”的撞击声,洛可可立刻跳了起来,抬头紧张兮兮地望着卓远问:“你没事吧?”
她卖力刷牙的时候,范海星拿着毛巾牙刷也走进了洗漱间。看到她,对方微笑着说了声“早”。
他该嘲笑她的大惊小怪。可是一股奇怪的暖意流过卓远心头,他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得很好看地说:“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还要带你去很多地方。”
列车广播提醒旅客前方即将到站西安,洛可可从背包里找出洗漱用品,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她打算在大家醒来之前先完成洗漱工作,免得高峰时间被迫站在厕所外排队。
这话听着像情人间的承诺,不过他的样子又完全不像那么回事。洛可可心想这小子果然是把妹高手,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自己得千万小心。
只有喜欢,才会在另一个人面前假扮完美。
他踩着栏杆下来,从床底下拖出硕大的登山包寻找洗漱用具。洛可可收到范海星暗示的眼风,她默默腹诽对方未免太过心急,但还是开了口:“小远,海星想和我们结伴一起走,可以吗?”
其实洛可可完全没必要黯然神伤,当一男一女彼此玩笑的程度超越了两性天然的界限,简单地说就是厚脸皮没羞没臊到了一定境界,那么距离他们称兄道弟的日子也不远了。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更像是“通知”,至少卓远没听出半分“征求意见”的意思。他瞥了一眼身旁或坐或站的两个女人,嘴角一挑勾起一抹浅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既然决定了,我没意见。”
洛可可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把喝着的水喷了出来。当她正诧异他俩的关系竟然突飞猛进到互开这种玩笑时,中铺垂下一只手臂,那只手冲着卓远竖起了中指。
不知是否一厢情愿,洛可可总觉得卓远微笑的表情掩盖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她转过头看了看满脸喜色的范海星,这个女孩热情、勇敢、爽朗,明明一刻钟之前自己还认定她远比那个乱七八糟的空姐更能将卓远的感情拉回正常轨道,可为何现在却对她产生了微微的厌恶感?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卓远用拳头击了下手掌,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只见他抬起脚踢踢上方的床板,同时用最慵懒性感的声音叫唤道:“范海星大懒虫,列车员喊你起来去上厕所。”
当10月13日洛可可重新踏进熟悉的办公室,她回想起前几天的经历,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我没问题。”她笑着回答他。
巴丹吉林沙漠位于内蒙古西部,洛可可只在十多年前的中学地理课本上见过它的名字。她虽然曾经憧憬王维描述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自前往。仅凭这一点她就应该感激卓远,他给了她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即使未来的人生乏善可陈,最低限度她还拥有这一份珍贵回忆。
假如一生需要用一次疯狂作为活过的证明,洛可可愿意把仅有的机会留给这一次。就跟他走吧,在回到现实以前。
他们在兰州停留的那一晚,范海星推翻了卓远的原计划,自兰州前往额济纳不得不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在她的建议下,他们最终决定取道金昌先往巴丹吉林沙漠再去额济纳。从兰州发往下一中转站金昌可供选择的车次较多,使得一行三人在出发前还有时间品尝一下兰州最为出名的拉面。吃一碗面当然不够尽兴,三人还打包了两斤牛肉带上火车。
洛可可将绝对煞风景的问题咽了回去。她的同伴是part-time job,压根不用考虑请假天数,就算她问了必定又是那个“想玩几天就几天”的吐血答复。
黄土高原的苍凉贫瘠是车窗外的风景,与洛可可熟悉的上海真是天壤之别。她想到前些日子对徐泽凯说过“城市让人喘不过气”,在无边无涯的荒芜面前,这句话真心显得无病呻吟。假若此时他在场,她必定会坦率地承认自己错了。
卓远自悔说了不该说的话,为缓解气氛,他转移了话题:“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行程规划,今晚在兰州休整,明天一早出发坐汽车到达额济纳,看完胡杨林再由额济纳前往巴丹吉林,出沙漠后再决定是否继续向西直到敦煌。你觉得如何?”
她头一次挂念起徐泽凯——这个和她吃过几次饭的男人,在长假开始前就出发前往欧洲度假了。他在浦东机场给她发了短信,说了“再见”却没定下“再见”的日子,洛可可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再见到他。
洛可可嘀咕了一句“懒得理你”,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背过身去。她的心理状态处于异常敏感脆弱时期,禁不起撩拨。
即便正在交往中的男女,也会因为某一方故意的不联系而成为匆匆过客,更何况从没挑明过关系的他们。她习惯作最坏的打算,避免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伴随而来的巨大失望。此刻洛可可所能预想到的失败结局不外乎徐泽凯对自己的兴趣度一般,而真相显然更加伤人。
卓远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深表赞同。“不过,”他拖长了声调,透出一丝不怀好意,“如果是志玲姐姐,男人都会愿意变成那根棒子,也就没人在意她的吃相了。”话里隐约带着些颜色,他不应该和她开这种玩笑的。
卓远有好一会儿没听到洛可可的声音,他以为她睡着了,抬起头发现洛可可头靠窗正望着前方沉思,她的脸模模糊糊地映在不太干净的玻璃上,与飞逝的景物融为一体。沉静的姿势就像一幅油画,诱使他拿起相机拍摄。
她也笑道:“就算你换林志玲来也是这副吃相。”
快门声惊动了洛可可,转头发现卓远在偷拍自己,她急忙伸手抢他的相机要删除照片。“一定难看死了,删掉删掉!”
“很没气质欸。”他取笑她,像个没心没肺的少年。
“大姐,就算你对外表不自信,也该相信我的技术好不好?”卓远撇撇嘴,把相机显示屏伸向她,“你看我拍得多自然,拿去做相亲照绝对没问题。”
洛可可转向躺着的男人,挑眉笑道:“怎么,你有意见?”
洛可可蹭着卓远的肩膀一同看显示屏。诚如他所说,照片上的她表情放松脸部线条柔和,全然不像平日里严肃紧绷斗志昂扬的女强人,倒有流浪中的文艺女青年的味道。照片的构图、用光以及抓拍的时机,无不恰到好处。她再度确定卓琳小看了堂弟对摄影的认真程度,他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不务正业”。
“你的吃相真符合‘啃’的定义。”卓远不知何时醒来的,看着她一粒粒“啃”得不亦乐乎却没出声,等她快完工时才说话。
没听到洛可可再提删除照片的要求,卓远明白她认可了他的摄影技术。“好看吧。”他扬扬得意,说不清为何心情high得像要飞起来。
中午她吃剩的玉米棒子装在食品袋里。她拿出玉米,对准一排咬下去,一粒又一粒。尽管已经冷了,但香甜的口感还在。
她抬头挺胸,满脸骄傲地说道:“那是因为模特比较专业。”自夸的同时顺便挫挫他的锐气。
毕竟是年轻人,到哪里都能睡得雷打不动。洛可可摇头叹息,忘了自己只比卓远大了五岁。不,她向来对此定义为“老”了五岁。
“是啊是啊,大姐你就是我的缪斯女神耶!”似笑非笑,他的话真假难辨。洛可可仔细看了一眼卓远,倾向于他在开玩笑,便同样以玩笑话应对道:“那么,做你的女神有没有兼职费?”
头顶的床板震动起来,洛可可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偷看卓远被范海星抓到了现行。幸好她只是翻个身,并没有醒。
卓远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好看的桃花眼迅速飙升电力,洛可可刹那间觉得空气有些稀薄了。她稍稍坐开,与他保持一臂之距。
卓远占据了她的床铺。他的脸露在外面,表情平和安详。她端详了好一会儿他的睡容,鉴定为“比较耐看”。
他看穿了她的企图,故意凑得更近了说道:“大姐,我是穷人欸,你怎么好意思问我收费啊?”一皱眉,卓远装出深思熟虑的样子,用比平日里略低沉的性感嗓音徐徐道,“不如,钱债肉偿如何?”
这一处空间静悄悄的,在睡神特别的眷顾下,另外五张床上的主人犹在睡梦中。洛可可无声无息地爬过床板,踩着栏杆慢慢下来。
洛可可从来没想过卓远开起玩笑来竟然没有上限,着实被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傻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期期艾艾道:“拜托,玩笑不能随便乱开。姐姐是成年人,就不和你计较了。”
洛可可醒来时刚过下午6点,按照时刻表再过一个多小时列车即将抵达徐州。她这一觉睡得长且香甜,连一个梦都没做。
卓远放声大笑道:“洛可可,你要是当真的话,我反而会比较为难好不好?”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反而多了一些冷淡疏离。他没再说下去,低着头继续玩手机游戏。
他们不知道这条河有没有第三条岸。
洛可可在心底轻轻叹息:“卓小弟,我的确不会计较,可是我会当真。所以你不能随便开承诺不起的玩笑!”
卓远和洛可可仿佛站在河的两岸,理性与欲望同时拉扯着灵魂。
她和他各自陷入沉默,谁都没留意隔着一条走道斜对角座位的范海星一直都在倾听两人的交谈。她望着他们,含义不明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他被名为“洛可可”的女人吸引,而这份悸动依旧有效。
金昌是中国最大的镍铬生产基地,然而在洛可可的西部之行中,它仅仅充当了一个中转站的角色。一行三人刚走出火车站就搭讪到一名从阿拉善右旗送客人过来的越野车司机,顺利谈妥包车前往右旗以及接下来两天巴丹吉林沙漠之行的价钱,就此与这座城市告别。
问题的症结仍旧是那一晚,他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对待,既不是堂姐的死党也不是相差五岁的“姐姐”——这个他在此后的日子里一次次说服自己接受的身份。
洛可可坐在后排,安静地听着另两位同行者和司机热络地讨论沙漠二日游的行程规划。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她素来懂得藏拙,不想平白遭人嘲笑。
卓琳警告过他,洛可可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区”。倘若卓远是个完全没有底限的人,早在堂姐婚礼那晚他就不会半途停止。也许那晚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之后又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至于纠结成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样子了,真不符合射手座男人敢作敢为的个性。
范海星显然做过功课,头头是道地说起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这让洛可可想起在火车上刚刚遇见对方时她口口声声说“没有计划,走到哪里算哪里”,一刹那有种被蒙骗的感觉。不知卓远是否有同感,坐在前排的他偶尔会转向她那一侧,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
没用的家伙!洛可可又不是第一次把你看作弟弟,你干吗每次都非要在别的女人那里找平衡?瞧瞧你,就这么点出息!
洛可可很快就原谅了范海星的心计。她能理解这个女孩子对卓远抱有好感,而接近他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跟着他们一路同行。一想到卓琳也曾怀揣“寻找结婚对象”这种不单纯目的加入过驴友俱乐部并且差点成功怂恿自己,洛可可就变得宽容大度起来。
卓远一直侧耳倾听着上铺的动静,直到确定洛可可不再翻来覆去,他也借口接热水结束了与范海星的聊天。拿起水杯迈向走道另一头,他皱着眉头,对自己分外生气。
昨晚洛可可与范海星共处一室,临睡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彼此都觉得不再尽说些虚伪客套的场面话,话题自然而然转向了感情生活。范海星和洛可可一样没有男朋友,比她小了将近六岁,生日是1989年的第一天。
下方的交谈仍未停歇,她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错觉。洛可可把脸藏在被子里笑了笑,或许这样就好,他终究也是她故事里的“局外人”。
25岁的范海星描绘的理想中的另一半:他可以没房没车,但一定要有走遍世界的伟大梦想。洛可可听着听着,忽然有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感受,细细一推敲便明白过来范海星可能对卓远有意思。
我应该高兴才对!洛可可一遍遍告诉自己“好友的弟弟也是弟弟”,但是强烈的嫉妒心和独占欲在此刻不知好歹地觉醒了。
意识到这一点,洛可可不得不琢磨范海星这番暗示背后难道是要让自己帮忙撮合?她还没想好应答辞,范海星打个哈欠道了声“晚安”就自顾自约会周公去了,徒留她暗自苦恼了好一会儿。
洛可可听着他俩交换西藏旅行时的种种趣闻,不想也压根插不上话。她假装睡眠不足,吃了一点卓远买回来的烧鸡和玉米就托词想睡觉,爬上他的床铺假寐。
洛可可最后决定假装不懂范海星的心思,她想:“爱情该发生的时候自然会发生,我只要在旁边观望就行了。”正因为有此自觉,洛可可容忍了范海星刻意表现的风趣幽默以及见多识广,尽管她私心觉得有些过头,但既然卓远没发表任何意见,她就更没必要枉做小人。
这个姑娘的性格相当讨人喜欢,为人行事颇有一种“四海之内皆朋友”的侠气,正对射手座男人的脾性,卓远和范海星立刻就熟络起来,仿佛多年旧识突然重逢。
越野车司机是个魁梧的汉子,姓许,健谈又热心,一路上不断打电话,终于在到达右旗前替他们将住宿安排妥当了。他说头一回碰到像他们这样随心所欲的游客,幸好国庆黄金周刚过去现阶段住宿没那么紧张了,否则保准只能睡马路。洛可可伸出手拍拍前座的卓远,说道:“听见没,下次要提前做好计划。”
女孩回过头看到了他,爽朗的笑脸明媚得如同照进车窗的阳光,她一脸“这么巧”的表情,自我介绍道:“我叫范海星,不是吸血鬼猎人范海辛,是海里的星星。网名就叫‘海星’,随便你怎么称呼都OK。”
他回过头,调皮地眨眨眼睛说:“没做计划,你不也跟着来了嘛。”
“Hi,又见面了。”他率先打了个招呼。
他和她之间有一种别人很难介入的亲密感,范海星不甘心被定义为“局外人”,笑嘻嘻地接着卓远的话说下去:“要是做了计划,也许我们就没这个缘分碰到了。”她刻意将他们的相遇说得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谢谢你提醒,我应该和卖家说说提成的事儿。”女孩大方回应他的玩笑。几分钟之后,卓远发现她不仅走进自己这一节车厢,并且还把背包放在了自己的床铺下方。
听出弦外之音,卓远一瞬间不知作何表示。若照以往,他肯定毫不留情地出言讥讽,只不过考虑到提出同行建议的人是洛可可,他就不得不管住会惹祸的嘴巴,姑且忍耐范海星的自说自话。现在的卓远对一本正经谈恋爱这件事非常抵触,一方面出于射手座热爱自由的天性不愿意被一段关系束缚,另一方面也是受了情伤,用比较文艺范儿的说法就是“再也不会爱了”,但他并不排斥“性”。范海星既然不属于受欢迎的不需要负责任的那一类型,他没兴趣招惹麻烦。
T204在苏州站停了8分钟,范海星就是在这一站上的车。卓远在站台买烧鸡时看到一个背着巨型登山包的姑娘正站在同一个摊位买煮玉米。她当场就啃了起来,对又香又糯又甜的玉米棒子赞不绝口。她夸张的赞叹引起卓远的兴趣,于是他又掏钱给自己和洛可可各买了一根,顺便调侃她道:“你是不是收了代言费呀?”
卓远以沉默作为回应,他只希望对方能够理解沉默背后的含义自动放弃,千万不要抱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劲头死缠烂打,到时候场面就难看了。
而自己,醒来后想起的第一件事却是打电话给项目组成员交代节后的工作安排。相比之下,连她本人都觉得有些气馁。
他的默然不语令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却,洛可可本不想搅和在内,但她瞅着范海星表情越来越僵硬的脸实在于心不忍,便自愿担当起缓冲者的角色接着说道:“说得没错,大家能聚在一起都是靠缘分。”她打着哈哈说道。
卓远睡在上铺,他和她中间是一个独自旅行的女生。洛可可不曾忘记前一天下午闲聊得知这是对方的gap year时,卓远脸上钦佩的神情。他们相视而笑的一幕始终盘桓在她的脑海,令她觉得唯有这样的女孩子才适合陪在卓远身边——他们依旧年轻,依旧可以随时出发。
范海星对洛可可的好意并不领情,反觉得受到了奚落,面上倒是一副万分感谢的样子。洛可可像大部分人一样想当然地以为开朗的人心胸宽广,却忽略了这种个性最易伪装,何况再加上女人不可理喻的嫉妒心,对方现在已将她视为“头号情敌”看待了,她还懵然不知。不能怪洛可可迟钝,在她31年的人生中被当成“情敌”的机会寥寥无几,她缺乏足够的经验。
10月7日,她在火车上,即将到达西安。
卓远依旧不发声,洛可可单方面的友善不代表他,他的拒绝十分彻底。
早上五点刚过,洛可可就醒了。她睡下铺,枕着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本就睡得很浅,再加上微微的天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此刻已完全清醒。
第一次看到巴丹吉林沙丘美妙的弧线,卓远就兴起向往之心。那一年,蒋彩妍和他住在不足15平方米的出租屋内,对未来充满野心。她靠着他的肩膀看沙丘在巴丹湖投下令人心醉的倒影,对他说“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声音美得就像一个梦。他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陪他一同前往的人竟然成了洛可可。命运一个转身,人与人就有了纠缠。
卓远结束了和堂姐的通话,把手机交还洛可可。她本想询问卓琳最后说了什么,但眼见他又埋头和游戏奋斗,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她看不见低着头的卓远,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着受伤的表情以及不甘心。
饶是许师傅车技了得,巴丹吉林还是在进入伊始就给了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当越野车冲上沙丘顶峰再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下来,后排的洛可可与范海星被冲击力抛离了座位,尖叫声也在卓远和许师傅的耳边不断响起。
卓琳也被他的话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警告他:“那就麻烦你好好记住自己的底线。可可是我的姐妹,她要是吃了亏,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冲沙刺激吧。”许师傅呵呵笑着,继续冲向下一个坡顶。
她的神色充满恳求,即使卓远对洛可可的说辞不满,他也没办法无视她的立场。只得自嘲地笑笑,他接过手机,用吊儿郎当的语气和堂姐打了个招呼,含讽带刺道:“老姐,你不会认为我会饥渴到对你的姐妹出手吧?太伤我自尊了。”此话一出,坐在对面一直屏气凝神听他应答的洛可可直接“赏”了他一拳。
连绵起伏的沙丘仿佛骄傲的美女,在艳阳下肆意舒展着曲线。沙漠无边无际望不到头,果真是个轻易让人产生绝望感的所在,在自然面前,人类显得渺小而脆弱。
终于等到了解释的时机,不管对方会不会相信,她必须说明一下。“喂喂,我一定要澄清,我一向把你的弟弟当自己的弟弟看,我们的‘要好’和男女感情没有关系。”洛可可故意说得大声唤起卓远的注意,顺势把手机递给他,“卓小弟,你姐姐担心我的安全,你得向她保证哦。”
如果人生是一趟漫长的旅行,那么卓远此时的处境在大部分人眼中无异于荒漠,尽管本人乐在其中。他当然不可避免也会为钱发愁,摄影和旅行这两大爱好都很能“烧”钱,于是有时候卓远会忘记志气和节操这回事,甚至巴望着被某个富婆包养,但也仅限于此了。
卓琳再度沉默。洛可可安静地等着,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心虚,所谓解释就是掩饰。过了漫长的二十多秒,好友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要好了?”
逍遥、自在,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是最好的。
“嗯。”这一回,她仅仅用了一个单音节回答。
“卓远,你干吗不告诉我会这么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洛可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卓琳沉默了十秒钟,不甚确定地问了一声:“卓远?”
他和许师傅一齐大笑。没错,这样的时光也是最好的!
完了!这下更难把真相说出口了!洛可可沮丧地抚着额头,低声说道:“拜托,不是你想的那样。”相当没有创意的电视剧台词。转念一想,从来没有人规定自己不能和卓远一起出游,身正又何必怕影子歪呢!“小远说他想去沙漠,我正好也有点兴趣,就和他同行啦。”她轻描淡写地说道,略去今日临时起意这一节。
越野车在巴丹湖停留了片刻。当初令卓远着迷的倒影近在咫尺,他站在湖边,油然而生虔诚的感动。一期一会,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见都独一无二。就算回到同一个地方,也未必再有彼时彼刻的心境以及身边人。
“是和那个一块儿吃午饭的男人?”卓琳依旧兴致勃勃地兀自猜测,“没想到我出去两个礼拜,你们已经发展到一同旅游的程度了,可喜可贺。”
洛可可在他身侧,和当年的他一样被勾魂摄魄的美景夺走了语言。卓远的目光滑过洛可可的侧脸,温柔得一如巴丹湖安静的水。
洛可可看了看专注于手机游戏的卓远,他的侧脸好看得令人屏息。这个男人又年轻又英俊,对女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卓琳会怎么想?那么多年的交情,她不愿意撒谎欺骗好友,但实在不敢预测卓琳得知真相后会有何反应。
不期然她转过了头,刚好与来不及收回视线的他四目相接。两人同时一愣,幸好洛可可并未联想到他在偷看自己,恢复常态笑了笑向他道谢:“小远,谢谢你带我来这个地方。”似乎已然忘了刚才还嚷嚷着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这件事。
“哦哦,和谁一起呀?”卓琳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连忙追问。她们相识十二年,从来没见过洛可可有独自出游的闲情逸致,卓琳会如此猜想再正常不过。
卓远还没有老到那么快就忘记一刻钟之前的事,他故意拿她之前的大呼小叫取笑说:“那精神损失费我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
车上正播放着新疆地区的民乐,她想隐瞒也瞒不过,只得大方承认道:“是,我在外面旅行。”
自从卓琳婚礼上与他重逢,在多个不同的场合她都见过卓远的笑容,唯有此时笑得像个心无城府的少年,渐渐与十年前的残像重叠。耀眼的阳光、耀眼的笑脸、耀眼的卓远,定格成一张永不褪色的相片,留在洛可可的记忆里。
电话那头的卓琳隐约听到洛可可那边的背景音乐不太寻常,她略微沉吟,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忙问:“可可,你在火车上?”
卓琳没找到男友之前有一阵子住在洛可可那里,两人经常三更半夜躺在床上不睡觉,讨论有关爱情和婚姻的命题。卓琳每次都用异常憧憬的语气告诉洛可可:“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惊艳了岁月,温柔了人生。”文艺腔成功地令她爆起一身鸡皮疙瘩之后,往往话锋一转,“但是这个人和你的结局,注定是别离。他出现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让你明白爱到底是什么,他不负责今后的生活。”
“明天,呃,明天我没空。”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暗自懊恼怎会忘记今天也是卓琳回到上海的日子。以她的个性,百分之百会约自己见面分享旅行的战利品。
洛可可毫不意外卓琳会在告别单身的派对上喝醉后抱着自己哭。那个“惊艳了岁月”的人还没出现,终究有几分不甘心。她不清楚是不是其他女人也有类似“找个人狠狠爱,狠狠伤过才不枉此生”的想法,反正她从来没有天真烂漫过。然而在巴丹湖边,凝望着给自己拍照的男人,虽然他的脸被镜头挡去了一大半,洛可可却恍惚觉得他正是卓琳形容的那一种人——他惊艳了岁月,温柔了人生。
“可可,我回来了。”卓琳清亮愉悦的声音透过电波传送到她耳中,显然她的蜜月之行非常完美。“明天我们碰头,我有带礼物给你哦。”
至于结局,这一刻显然不重要。
她看着一脸坦荡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定定神,她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
巴丹吉林的夜晚,整条银河高悬苍穹。密密麻麻的星星点缀了平凡的夜色,让这个夜晚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那又怎么样?”他心里没“鬼”,因而也完全不明白洛可可千回百转的心思。
卓远在蒙古包外撑起三角架,准备拍星轨。他和洛可可头碰头躺在沙子上,共同仰望上方的群星闪烁。
“我知道,是卓琳的电话。”她做贼心虚,声音压得极低。
“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沙,不知道哪一个更多。”她的声音像是笼了一层轻纱似的缥缈,卓远从未听过她这样温柔地说话。他微闭着眼,鼻腔里发出模模糊糊的一声“嗯”,等她继续说下去。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卓琳”。洛可可一下子慌了神,像是和卓远私奔被逮了个现行,第一反应是不接听。听到她的电话铃响,坐在一旁玩手机游戏的卓远以为她没听见,抬头提醒她说:“大姐,你的电话在响。”
冰凉的沙粒带来一阵寒意,洛可可坐了起来,盘着腿,在他旁边清理头发里的沙子道:“我一直相信地球以外存在着其他文明,你说那些外星居民会不会也有剩男剩女的问题?”
如同卓远所说,她的决心总是被过多的外界因素左右,从来都不大。
她大概是头一个担心外星人婚姻状况的人类。卓远也坐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大姐,剩女这个词太侮辱你了,你只不过还没遇到Mr.Right。”
也许是正在party中的Jonny心情不错,总之他没过问她为何请假就批准了她的申请。挂断电话后她松了口气,心想万一老板不准假,接下来的二十多小时自己肯定会犹豫不决,很可能火车到了兰州她就去买返程机票了。
在这个手机常常找不到信号的地方,她还是逃避不了最现实的问题。“要是,我说的是万一,只有Mr.Wrong怎么办?”头发里的沙子清理不尽,在双重沮丧的夹击下,洛可可的忧愁也跟着double了。她的叹气声沉重无比,令卓远心烦意乱。
“大概5天吧。”想了想,她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时间,心下祈祷Jonny千万别追问请假原因。
说不清怎么回事,等卓远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她涂过曼秀雷敦的润唇膏,嘴唇上有薄荷的清凉香气,沁人心脾。
“Ok.”Jonny一口答应,不过理论上还需要问一声“请几天?”想不到这个问题让她犯难了,因为洛可可现在难以确定此行究竟要多久。
这个吻结束得很快,她推开了他。
她知道Jonny不是喜好听场面话的人,便省去客套直奔主题道:“老板,我打算请几天假。”
漫天星光下,卓远满不在乎地笑着,似乎刚才的吻仅仅是余兴节目。“如果都是像我这样的Mr.Wrong,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舔舔嘴唇,来自于她的香气已消失在沙漠干燥的空气中。他停顿了几秒钟,无视她苍白的脸色,说出了冷酷至极的话语,“至少你的身体不会寂寞。”
Jonny在放假前一周就带着太太出国度假,按他发给各个下属的日程表来看,6日上午应该已经回到上海。洛可可本来有点担心打扰到他的休息,但从电话里听到了热闹的人声背景,想来Jonny不是在家开party,就是正在参加party,她放心了。
洛可可倒吸了一口气,很难相信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盯着那张俊朗的脸,不会说谎的眼睛里确实找不到半分柔情,于是她再不能自欺欺人——卓远,他就是个浑蛋!“我不需要一个错误的人给我安慰,我还没寂寞到犯贱的地步!”她措辞严厉,用鄙视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似回到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
等待接通的时候,卓远的声音从头顶飘过:“除了老板,你还背得出几个人的电话号码?”她轻轻笑了笑,无视他的挑衅。
他心里蛰伏的野兽在暗夜里蠢蠢欲动,眼前的女人倔强的模样、挑衅的神情都像是导火索,炸飞了理智。他本能地抢先行动,将她按倒在沙子里,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惊慌失措,心里涌起难以形容的愉悦。
洛可可猛然惊跳起来,吓了卓远一大跳地说道:“我忘了向老板请假。”她急忙说明自己失态的原因,同时手指飞快地按着数字键盘输入老板Jonny的手机号码。
“寂寞能摧毁理性,谁都不例外。”低沉的嗓音饱含压抑许久的热情,他听从欲望的驱策,低下头用嘴唇封堵她的抗议。
手托腮帮,她的眼神有些缥缈,似是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向往的生活是这样的。”他们的人生观截然不同,甚至可用天壤之别形容。他选择了一条“享受当下”的路,而她则把“现在”当作“未来”的固定储蓄。但是在人生没有完结之前,谁对谁错都是未知。
这不再是方才浅尝辄止的试探。从失控的那一夜算起,她隔三岔五出现在他的梦里,带着妖媚挑逗的表情触碰他,有时甚至不可思议地跳一段艳舞。卓远醒来时总是身体紧绷,如同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般不知所措。她是毒药,同时又是唯一的解药。
始作俑者一脸无所谓,哈哈大笑道:“人生啊,本来就该这样!”
卓远饥渴地吸吮着洛可可的嘴唇,他清晰地感受到她从拼命反抗到缴械投降。现在,大门已向他敞开,灵活的舌头立刻长驱直入,纠缠着邀她共舞。
“我从来没有这么头脑发热过。”她的表情充满不可思议,也许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这次旅行过于疯狂。
她的身体一直在怀念他。当白天过去回到孤身一人的夜里,她常常会想起他的吻,他的手指在她身上变幻出的魔法,那是自己无法给予的快感。这时候,洛可可不得不承认找个男人还是有必要的。
列车逐渐加速,热闹繁华的国际大都市被彻底甩在了身后,窗口望出去的风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田野和散落其间的村庄,洛可可将视线转向坐在对面的卓远。
她回吻了他,在远离尘嚣的巴丹吉林。
网上购买了火车票,到代售点取票之后,洛可可和卓远就像行军打仗一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卓远倒还好,他才背包去过西藏,基本装备同样适合去西北旅行。洛可可就比较麻烦了,除了出差她根本没去过那么遥远的地方,冲锋衣、登山鞋一概全无,卓远只得列出一张明细单子一项项完成。所幸忙了一个下午总算凑齐了行头,这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最终得以成行。
当太阳穿过云层洒下金光,庙海子旁苦苦等待日出的卓远看见有一道光照进了巴丹吉林庙的窗子,这座藏于沙漠深处的寺庙显出了庄严的宝相,经幡在风中起舞,不知何处传来的诵经声宛如吟唱回响在天地之间。
10月6日12点05分,开往乌鲁木齐的T204准时驶出上海火车站,洛可可就在这趟列车上。
他着迷地望着那道光以及光影笼罩下无比圣洁的一切,默默祈祷时光能够倒流,阻止昨天晚上的自己说出那么混账的话。
“好的。”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明快的声音仿佛在说“Yes,I do”。
群星照耀下的氛围唯美浪漫,他们吻了很久,分开时彼此都有些气息急促。事态发展出乎意料,洛可可嗫嚅半天找不到话说,索性把发言权让给了他。
听在耳里,却像是“跟我走吧”。洛可可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这一近似于“私奔”的邀请,内心有无数声音狂喊“跟他去、跟他去”,聒噪得让她忘记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就在那时,卓远的勇气消失无踪了。面对可以预估的未来,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恐惧”。是的,他还没准备好承担招惹洛可可的后果,虽说亲吻不会使人怀孕不存在负责这一说,但亲密如斯毫无疑问地证明,他对她抱有相当程度的感情,他必须找个理由令她接受这一吻不具有任何意义。
“大姐,你看我像这么没追求的人吗?”他模仿中枪的样子,摸着心口往后倒下。洛可可袖手旁观,毫无伸手扶他一把的自觉,卓远只得乖乖地重新端正坐姿,喃喃道,“洛可可,你真没幽默感。OK,说正经的,其实我要去的地方一个是号称中国最美的沙漠巴丹吉林,另一个是额济纳的胡杨林。”停顿了几秒钟,他凝视着她,正式发出邀请,“大姐,一起去吧。”
“我没说错吧,填补欲望的根本不是感情。”他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巴得发涩。卓远竭力想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惜失败了。他的慌乱写在脸上,明白无误地传递着“对不起,我犯了严重错误,我不该吻你”的信息。
洛可可凑到电脑屏幕前看了一眼,抬头狐疑地看着他说:“别告诉我你是想去吃兰州拉面哦。”
她的脸再一次变得雪白,震惊地看着他。洛可可知道卓远是不婚主义者,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单凭一个吻就能使他改变主意从此终身有靠,她甚至还想象着如何宽慰他不必对此反应过度,她能够理解是气氛太好导致一时忘情……只是没料到他逃得这样彻底!洛可可难过地低下头,不想给他看见失望的表情。
卓远默然不语,脑海里徐徐展开一张中国地图,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目的地。“去不了西藏,那我们就去西北好了。”他重新输入查询条件,笑逐颜开道,“Lucky,果然还有票。”
他否定了他们之间存在某种感情的可能性,这远远比否定她的女性魅力更难让人接受。说到底,女人始终是感性的物种,欲望和情感无法完全剥离。
之前已经说过洛可可对西藏认知有限,听着卓远的解释也是似懂非懂,唯一明确的便是一时的冲动并没有带来理想的结果,她仍旧被困在城里。“呵呵,那就算了吧。”她笑了笑,打算回楼上继续做“码农”。
卓远之于洛可可,仿佛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山。她有着如常人仰望珠穆朗玛一般的无力感,却不甘心就此放弃,总是幻想或许在他心里她是与众不同的。洛可可执着地想听到卓远说“我喜欢你”,哪怕只有一次也能为所有的暧昧画下句点,让她心甘情愿地放手。
“今年是藏历马年,据说冈仁波齐的本命年,转山一圈等于12圈,所以去的人熙熙攘攘。”他也是转山群体中的一分子,解释得合情合理。
但是他,从来只对“性”供认不讳。
为了掩饰巨大的心理落差,洛可可故作潇洒地耸耸肩膀,两手一摊说道:“看来我终究和西藏没缘分,至少目前是这样。我上周查过机票,当时就只有少量剩余,估计现在肯定也没票了。真想不到,西藏居然那么热门。”
“卓远,你这样是没办法得到幸福的。”她一字一句道,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意。
内心深处翻涌的情绪名为“不真实”,洛可可被卓远的热切打动,在这一瞬间丧失了判断能力。她跟着他一路兴冲冲地回家,打开电脑上网登录12306购票网站,输入各自的身份证号……直到显示查询结果没有余票时,才像是被现实的闷棍一下子打醒过来。
他恼羞成怒,轻蔑冷笑着展开反击:“请问是谁在我16岁的时候告诉我天长地久此情不渝全都是骗人的假话?那个人让我不要相信,到现在又说我这样得不到幸福,不觉得她自己嫁不出去根本就是报应吗?”他拿她最失败的事当武器,言辞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体。洛可可头脑里控制情绪的弦“啪”地断了,愤怒驱使她抬起了手。
“想去多久就多久。”身为“兼职打工”者的卓远给出的可说是极端不负责任的答案,理所当然得到洛可可的白眼相待。他不以为然地笑笑,招手叫来服务生结账:“Ok,我们马上回家做准备。虽然我不care,不过以大姐你的个性,还得买份旅游保险才是。”
夜阑人静,本来就能将极细微的声音无限放大,何况他们压根没想到控制音量。刺耳的争吵声惊动了附近几个蒙古包,范海星是第一个冲出来劝架的人。她一眼瞧见洛可可朝着卓远举起了手,推测将会是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赶紧跑上前劝阻。
他的提议相当诱人,洛可可不禁心动。“打算去几天?”幸好理智尚存,她想到了摆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请假”这回事。
“可可姐,有话好好说,动手伤和气。”紧紧抱住洛可可的胳膊,范海星好心好意地规劝道。她不知他们接吻这事,对两人闹翻的原因摸不着头脑。
“有何不可?”他满不在乎地反问,“我们立刻上网订火车票,后天晚上7点多就能到拉萨了。”
洛可可先看了看范海星,又看看面前嚣张的男人,猛然清醒。是啊,没必要平白无故请别人看戏,即使卓远再欠扁,也应该私下解决。她松开握紧的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气,神情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你想留在十年前我没意见,反正这是你的人生,和我没关系。”
她担心地瞅瞅他的脸,谨慎地提出问题:“你的意思不是这两天就出发吧?”
他被她丢下了,丢在岁月的荒漠里,而真正搞砸一切的人正是名叫卓远的浑蛋!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洛可可离开,连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当他无所顾忌地攻击她的弱点,亲手戳破原先漂浮四周的粉色肥皂泡,终于令她不再有期待。
“我带你去西藏。”卓远愉快地重申,表情像是一个等待对方欢呼的小孩。遗憾的是,洛可可不是小孩,她根本没觉得有必要欢欣鼓舞。
在不远处拍照的范海星也看到了卓远目不转睛凝视的那道光,她慢慢走过来,脚步落在湖水蒸发后留下的白色盐沼上,“喀啦喀啦”作响。他没有回头,因为知道走向自己的人不是洛可可。
“啊?”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真可惜,可可姐没看到。”范海星的口吻听起来充满遗憾,“我出来的时候问过她,她说没兴趣看日出。”
回想起初到拉萨头痛欲裂的第一夜,卓远不得不认同洛可可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他默默地看着她,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敏捷地抓住了。瞬间,兴奋之色染上他的眉梢眼底,卓远豪气地宣布:“我带你去。”
卓远望着眼前一点点敞亮起来因而丧失了神秘莫测感的景物,无动于衷地开口道:“没必要告诉我。”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叉子戳着盘中的鸡翅,悻悻道:“万一高原反应没人照顾,我在西藏挂了怎么办?我上有高堂,还没找到能接手照顾的人,绝不能这时候挂掉!”
“你喜欢她,是吧?”范海星笑笑,不怕死地追问。她25岁,青春正好的年华,不怕输,也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So,就因为找不到同行的旅伴,你就放弃西藏了?”卓远摇摇头,伸出小手指比着最上面一截,“原来大姐你的决心只有这么一丁点而已。”
卓远这才抬眼看了看她说:“那又怎样?”他不作正面答复,任由听者自行想象。
10月5日11点左右,洛可可与卓远坐在棒约翰店里共进午餐。他像个孩子一样手拿pizza大快朵颐,表情愉悦而满足。
范海星耸耸肩膀,就当他承认了此事。“我不明白你在介意什么,年龄差距?我不觉得这是阻碍呀。连同性恋都被逐渐接受了,姐弟恋又算啥?”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哑然失笑,好奇地打量着她问:“如果我没搞错,一天前你好像对我还很有兴趣。”
必须承认俊美的外表在某些时刻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若是换成长相差强人意的男性抿嘴作委屈状,十个有九个会被女人定义为恶心或猥琐,而绝非“卖萌”二字了。洛可可瞧着卓远的脸,态度不知不觉就缓和了。不过她本来就很难对他真正生气,此刻也无法深究为何会心软。
她摊开手嘻嘻一笑,说道:“我仔细考虑过了,挑战心有所属的男人难度太大。人生苦短,何必同自己过不去?”抬手指向巴丹吉林庙背靠的沙山,她继续说下去,“我们的时间在千万年的永恒面前不过短短一秒钟,这么一想就觉得不能浪费啊。”
“说好一起吃饭。”他拦住了她,抓抓半干的头发,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
她的真心话似乎打动了他,卓远沉默半晌,低声坦白道:“我是不婚主义者,没结果的感情不需要有开始。”他拒绝婚姻,一并拒绝了“爱”。
洛可可听出卓远语气里的嘲讽,心中略有不快。无奈卓远毕竟不是她的什么人,若是与他有亲戚关系的卓琳还尚有立场规劝,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想到这里,她不免有几分泄气,两手一拍从沙发里起身,淡淡说道:“你好自为之,我回家了。”
范海星得到了答案,她恍然大悟洛可可因何悲伤。令这个女人伤心的并非得不到,而是强烈的挫败感——眼看在乎的人永远徘徊在幸福门外,却无能为力。
趁她说完大喘气的空儿,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辩护道:“首先,我没把她当作真爱,你放心吧。其次,她和她老公一向各玩各的,她的家庭不可能被我破坏,你不用想太多。最后,谢谢你告诉我还有许多单身的好姑娘。”
“卓远,你欠可可姐一句‘对不起’。”她清清楚楚地说给他听,“因为她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洛可可说教的时候,卓远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回到十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是这般言辞凿凿。他看见时光碾过的痕迹,碾碎少年的天真单纯,空留叹息。
那个真正关心他的女人经过一整夜的痛定思痛,明显摆出了拒绝的姿态。卓远沮丧地发现找不到单独和洛可可谈话的机会,她随时拉着范海星或者许师傅作为挡箭牌,避免与他单独接触。
起初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当她意识到卓远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并且对方确实为有夫之妇时,她的情绪几乎可定义为“愤怒”。“卓远,你怎么可以,怎么能做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情?就算前女友对不起你,你对感情心灰意冷,那也不代表你就应该自暴自弃。单身的好姑娘多的是,你犯不着把‘小三’当成真爱。”
洛可可不搭理卓远,即便他同范海星交换了位子坐到她身旁,她也视若无睹。他的羞辱激怒了她,促使她捡起之前丢弃的盔甲,重新成为坚不可摧的“女强人”。洛可可意识到自己唯一擅长的领域就是工作,而这个“情人”自始至终不曾辜负她的努力,它慷慨地回报她的付出,满足她需要的成就感,就算偶尔闹闹脾气她也知道该如何应付。两相对比,工作看起来似乎比男人可靠多了。
这一回他放声大笑,笑够了才回答不名所以的她说:“她有老公的,大姐。”他淡定地说道,丝毫不介意自己是个不光彩的第三者。
她接收到卓远的歉意,有片刻犹豫要不要原谅他。卓远的攻击确实恶劣,但更为歹毒的职场暗算她都能泰然处之,与他一笑泯恩仇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考虑到自身纠结的心态,洛可可另有打算。她想趁此良机斩断两人之间的牵绊,好让自己下定决心离开这个能扰乱自己思绪的男人。
这么算来,他们交往该有几个月时间了。“原来是女朋友,哪天正式介绍一下。”洛可可心里泛起一丝失落,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
卓远无法洞悉她的心理,以为洛可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的确,昨天晚上他的表现就像个无耻的浑蛋。如果承认自己是个浑蛋能让她好过一点他也认了,偏偏事情没那么简单。令卓远惶恐的还有:假若那一吻对于她意味着更多该怎么办?
卓远笑笑,默许了她的放肆。“回上海的飞机上认识的,没错,她是空姐。”
徐泽凯的存在严重误导了他,卓远向来认为洛可可对徐泽凯投入了百分之百的认真,他从不敢想象她有可能喜欢自己。所以在接吻事件发生之后,他立刻将其归咎于欲望冲动一方面是为了掩饰狼狈,另一方面也是真没想到,直至她抬起手准备揍他。
“刚才那个女生是在酒吧认识的?我看到她拿的行李箱,像是空姐。”既然他喜欢过问她的相亲及约会情况,她没理由放过八卦他私生活的大好机会,洛可可直截了当地提问。
卓远顿时如醍醐灌顶,忽然明白她愤怒的理由不单是他的口不择言,更多是因为她喜欢了如此可恶的一个浑蛋!
卓远没有怀疑洛可可如此“关切”背后的真相,一面嫌弃她啰唆,一面合作地拿着衣服重新走进浴室。待他再度出现,她也恢复了正常心跳。
然后,洛可可丢下了他,头也不回。
不见一丝赘肉的身材好到能令人流鼻血,洛可可脑袋里走马灯似的变幻出各色场景,每一个都足以称得上“性骚扰”。她咽了口唾沫,出声要求卓远赶紧穿上衣服,用的借口却是担心他感冒着凉。
他尽量以旁观者的身份设想回归婚姻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只看见一个面目模糊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便立即打起退堂鼓。26岁的卓远自认缺乏勇气负担女人对家庭的梦想,他不甘受到束缚,也不想对洛可可不公平。
洛可可抚着额头,为内心好色的自己羞愧万分,并自我反省不可为美色所惑。但是,当卓远围着一条浴巾,一边擦着头发步出浴室,她的决心彻底阵亡。
卓远后悔的是自己本有机会好好处理那起突发事件,至少能体面地终结彼此暧昧的互动,但结果却是他搞砸了一切。
她看着他的后背,这才意识到从见面到此刻他的上半身不着寸缕,而她居然视而不见!天啊,亏大了!
越野车在沙漠腹地前行,和昨天一样将他们抛上抛下,东倒西歪中他和她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起先两人十分尴尬,不过随着颠簸次数的增多,坐在后排的他们倒有些“同病相怜”起来,等到了下一个景点停车拍照时,洛可可的态度大为缓和,用很随意的口吻问卓远要不要喝水。
“你先坐坐,等我洗完澡一起去吃饭。”卓远没注意她看到了什么,将她按在单人沙发上,转身走向浴室。
他受宠若惊地望着主动开口的她,脸上的表情像调皮捣蛋的小孩获得了老师的原谅那般开心。洛可可叹了口气,懊恼自己那么快就心软。
洛可可悻悻地瞪了卓远一眼,视线随意扫扫就瞧见地板上躺着几个用过的安全套。难怪时近中午他还没起床,果然是昨夜太“用功”的缘故。
范海星和许师傅都在车外,正好是道歉的好时机。“对不起,大姐,昨晚我的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他诚惶诚恐的模样让洛可可不好意思再追究,否则岂不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她笑了笑:“我比较后悔昨天没有先揍你一顿。”她不想提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吻,然而卓远认为不能再回避了。
大多数男人都不会认可“花心”“滥情”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反而视为对自身魅力的最大肯定,卓远也不例外。对于洛可可的指控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了笑说道:“长得帅不是我的错,我也没办法控制那些女人前赴后继。”
“大姐。”他双手合十作哀求状,“还要请你原谅我这个随便发情的浑球,那个吻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否则她非杀了我不可!”这么说,她会好受一些吧?他努力祈祷别再让自己搞砸了。
“是啊,我确实很生气。”洛可可边走边抗议,“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家伙找的各个都是正点美女,我这种一门心思准备谈恋爱结婚的人,千年才见到一个长相顺眼的,老天太不公平了!”
他拒绝承认那个吻和感情有关。认知到这一点,洛可可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再难过。她的理智已经把卓远归类到失败的“项目”,是时候move on了。
她的声音让卓远清醒过来,他看看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大姐,你在生气?”嘴角勾起坏坏的笑,他侧身请她进屋。
“我倒是觉得那死女人会杀了不理智的我。”洛可可轻松地开着玩笑。车外有两道视线频频窥探内里的情况,那两个不在车上的人显然怀疑独处的他们会不会上演全武行。她笑了笑,嘲讽地想他们未免太杞人忧天,自己还没学会歇斯底里的招数呢。“我们赶紧下车拍两张照吧,许师傅已经担心得抽第二根烟了。”说着,她率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忘了东西?”他压根没仔细看眼前是谁,想当然以为是昨夜的枕边人去而复返。熟稔的语气令人不快,洛可可没好气地应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家遭窃了,多管闲事想看看要不要报警。”
卓远松了口气,如同高考时那样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佛感谢了一遍。他乐观地以为雨过天晴,他们的关系能够回到最初。可是当越野车将他们送出巴丹吉林回到右旗时,洛可可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她等了一分钟左右的样子,才听见门里面传来人类活动的声音,很快那扇刚刚关上的门再度开启,头发乱翘睡眼惺忪裸着上身的卓远出现在猝不及防的洛可可面前。
她说:“对不起,我要回家了!”她甚至没看卓远,对着范海星表示歉意。
女子不疑有他,自顾自关上房门,提着空乘人员使用的那种小型行李箱下楼而去。洛可可犹豫了一会儿,终经受不住好奇心的召唤,敲响卓远的门。
卓远愣了,下意识抓住洛可可的手臂问:“大姐,你还在生气?”他分外委屈,隐约还有一丝上当受骗的感觉,原来她的和解姿态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根本就没打算原谅他。
虽是匆匆一瞥,对方精致的妆容与美丽的五官却已给洛可可留下深刻印象。她停住脚步,假装在皮包里翻找钥匙,实则行窥探之事。
范海星识趣地走开,把空间留给僵持中的两人。
长假倒数第三天,洛可可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上楼时经过卓远门前,一个妙龄女子刚好开门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洛可可试图甩开卓远的手,但他拿出了小孩子追要玩具的执拗劲儿,坚决不肯放手。她啼笑皆非,心想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得可以,他到底明不明白怎样才对他们最好?“我没生气。”她不厌其烦地说明,“我只是想回家了。”
然而,再多的陌生人也带不来爱情,如果当事人态度消极的话。
“旅程才刚开始……”他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她打断了,“是你的旅程。”她用上强调的语气。洛可可直视着卓远的眼睛,坦坦荡荡。“卓远,我习惯做任何事之前先制订计划,把风险放在可控范围内,这种缺乏计划性的旅行不适合我。”咧嘴笑笑,淡然的笑容里糅合了一点点伤感,“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
她静静回想这一次奇妙的重逢,觉得不可思议。曾经有一阵洛可可和卓琳试验过六度空间理论,她们还为此排列组合了各自的人际关系,可惜最终并没有与多一个“陌生人”成为朋友。没想到今天,六度空间理论居然在表妹的婚礼现场奏效了。
卓远是个聪明人,很快理解了她含蓄表述的隐含内容。在阿拉善右旗猛烈的阳光下,他忽然感到背脊发冷。这股寒冷来自心底,是他的内心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他愧疚到极点,低下头不敢看她,“我们一起回去。”
那时候的他们都刚出校门不久,对于相亲这回事均持无所谓的心态。洛可可记起当初嫌弃他的穿着过于随意,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难怪她没认出他来。看来能成功调教男人的除了时间,最重要的仍是女人。
“你还要去看额济纳的胡杨林,还有嘉峪关,还有莫高窟、魔鬼城……”她回忆着旅途开始时,他兴致勃勃地列举的那些名词,可惜对于她而言它们终将是一个遥远的名词,洛可可不无遗憾地想。“卓远,你的路在前面,不要犹豫地走下去吧。”她笑着,告别人生第一次遇见的“喜欢”。“而我,该回家了。”
洛可可自然先恭喜他完成了结婚生子这些所谓的人生大事,又再次互换名片了解彼此现时的工作,以待将来可能会有的业务合作机会。等对方离开后她坐回沙发,才依稀想起多年前与他见面时的点滴。
有些人出现的使命是惊艳你的岁月,温柔你的人生,让你明白原来自己从没失去爱另一个人的能力。和他们的故事常常没有结局,你只会在最适合你的人那里找到它。
男人抬起手安抚没耐性的儿子命令他不许吵闹,转向洛可可回道:“其实我们那次见面是为了相亲,你忘了?”见她一脸恍然,他笑得更加愉快,“确实,很多年了。”他的视线扫过她的左手,没发现有戴过戒指的痕迹,便聪明地不再追问。
洛可可又想起卓琳曾经说过的话。她的死党尽管不曾深深爱过某个求之不得的男人,依然不愧是她的情感导师,至少在如此令人难过的时刻给了她聊以自慰的理由。
“新娘是我表妹。”她苦苦思索对方说的“很久以前”究竟是何时何地因何缘故,无奈记忆里缺少最关键的一片拼图,索性直接问道:“不好意思,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这一次,卓远不再说什么了,也无话可说。
看她吃力的表情,男人笑了笑说:“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你的名字比较特别,所以记住了。”他朝门里面开始敬酒的新人努了努嘴,“我是新郎的同事,你呢?”
洛可可在第二天同卓远、范海星分道扬镳。她先坐汽车回到金昌,买了火车票再度前往兰州,接着从兰州直接飞回上海。
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眉眼似曾相识。“啊,你好!”她站起来寒暄,可是对面到底何方神圣却是一点头绪都找不到。在哪里见过?是客户吗?洛可可皱着眉用尽全力回想,依旧想不起来。
在兰州逗留的半天时间里,她抽空去了一次中山桥。这座被称为黄河上源“第一桥”的铁桥建成于光绪年间,百多年来饱受风雨侵袭仍旧屹立如初。桥上游人络绎不绝,与千里之外同样举世闻名的外白渡桥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况味。洛可可沿着铁桥一路走到底,望着桥下奔流不息永不回头的黄河水,郁结的内心豁然开朗。
游戏抽奖环节,洛可可借口上洗手间走到大厅外透气。她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刷朋友圈,头顶飘过一个迟疑的声音:“你是……洛可可?”
“不就是一个男人嘛,没有就没有了!”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洛可可百无聊赖地坐在宴席上,看着雷同的仪式再一次上演,仅仅是男女主角换了人而已。旁观了多次婚礼,特别是做过卓琳的伴娘之后,她几乎能把接下来的程序倒背如流,因而早已失去最初的感动与期待,徒留不耐烦。
10月13日,洛可可回到自己最熟悉同时也最擅长的地方。整个办公室的同事迅速瓜分了她从兰州带回来的土特产,连Jonny也跑出来凑热闹。
可惜她不能。她不能让父母失望,她也不能让他们因为女儿找不到婆家而在亲戚间落下话柄,她更不能让他们在百年之时还担心没人照顾她,尽管她明明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生活是自己的,但生活里永远不可能没有“别人”存在。
旅行,果然是能带给别人快乐的一件事。
长假中洛可可参加了一场婚礼,她年纪最小的一个表妹在10月3日出嫁。她和父母一同前去观礼,少不得又被亲戚轮番教育放低要求早日成家。她一边点头应诺,一边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真想大声吼一句:姑奶奶这辈子就是单身主义了又怎么样?
洛可可的手机在喧闹声中响了起来,仿佛打电话的那个人有神机妙算似的,时间掐得刚刚好。
洛可可的假期其乐融融,只是难免多听几遍唠叨。她的终身大事始终令两位老人牵肠挂肚,随着最后一张挡箭牌卓琳也步入结婚殿堂,洛可可回家的日子一次比一次难过。父母的焦虑让她异常挫败,从小到大无论读书工作她都没让双亲操过半点心,却在最不看重的事情被贴上了“loser”的标签,情何以堪!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徐泽凯。
洛可可终究没去凑国庆长假全国人民大迁移的热闹,西藏又再度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之地。她回到父母家住了四天,帮父亲搞了一次大扫除,陪着母亲做头发逛商场,好好尽了一回乖女儿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