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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从现在开始,你的视线只能集中在我身上

“在忙?”她编了条短信过去。

这个男生表达不满的方式总是这么幼稚而直白。

刚显示发送成功,陆栖迟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他嫌打字太慢。

这几天他发了不少类似的照片过来,想是因为她不太爱接他电话的缘故。

“喂?”

春宵凝视了片刻,又将照片放大看了一遍。

“嗯,”春宵的声音淡淡的,“没坏你事吧?”

是陆栖迟的微信。他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Lacoste的休闲裤,站在一棵树下,夜幕四合,远处有灯光亮起,似在参加一场聚会。他身边站着一个长发女生,白色齐膝连衣裙,笑容可爱。

陆栖迟迟疑了会儿,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这样的坏事你以后可以多做几次。”

手机还没点开,有消息进来。

“这边的信号不好。”

春宵适时地打了个喷嚏,直觉告诉她有人在念叨她,这个人很可能不是别人,而是陆栖迟。她在想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接他电话所以他在背后骂她来着,想着他发火的模样,又有点好笑。刚训练完,她计划得回个信息过去了,宿舍里不方便,她直接走到操场上。

“哦。”

“就是,她一笑,你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最近有按时吃饭吗?”

陆栖迟沉吟了一瞬。

“吃了。”

陷得够深的啊,林嘉诚有些好奇:“她究竟有多好让你这么疯?”

两人不深不浅地聊着,话题寡淡。陆栖迟终是忍不住:“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陆栖迟自然地答:“现在不同了。跟她在一起之后,我突然有了欲望,想开车载她去想去的地方,想做饭给她吃,想跟她经历更多的事情。我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要给她最好的自己。”

“有。”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

陆栖迟有些得意,想着你也有吃醋的时候,点头说:“你问。”

林嘉诚在心里感叹自己是造的什么孽,撮合人家夫妻恩爱上了,自己还要倒贴钱。他刚要感叹塑料兄弟情,却见陆栖迟正色起来:“还有,之前你给我定的治疗方案可以实施了。”

“能安排人送几台洗衣机过来吗?”

陆栖迟将林嘉诚这种冷嘲热讽的态度归纳为羡慕嫉妒恨,他没缘由地勾唇:“记得送上红包。”

“什么?”

陆栖迟深笑着看着手机上的壁纸,林嘉诚也跟着凑过去看,上面的人不是沈春宵是谁。照片上的人扎着素马尾,正在同他人讲话,眼里却是含着笑的。林嘉诚无语:“你什么时候染上的偷窥癖?”

春宵解释:“衣服都靠手洗,但每天训练结束很晚,水也停得早。”

林嘉诚一愣:“修成正果了?”

“哦。”

一边的陆栖迟这次倒没任何不悦,挑眉道:“这叫情趣,有家室的人才懂。”

鱼总是不上钩,真是百爪挠心,他有些急了:“就没了?”

林嘉诚终于笑出了声。

“嗯,没了。”

画风清奇啊,谁能想一向情场得意的陆栖迟竟然栽到一个女人手里,而这个女人,似乎还不太乐意。

陆栖迟的声音冷了几分:“你就不问问别的?”

陆栖迟若有所思,点开微信对话框发了一张他跟其他女人的合照过去。

春宵原本憋着笑,没忍住喷了出来:“问什么,问你在外面跟谁勾肩搭背?”

“最好的办法是她吃醋。”

隔着手机都能听出他的暴躁:“你都看见了还装蒜。”

林嘉诚憋笑憋得快岔气了。

电话这头没出声。

“你说,”往日不可一世的陆公子竟然迟疑了起来,“怎么才能让女人理你?”

陆栖迟又有点急了,禁不住解释道:“以前的照片,公司股东的女儿,普通朋友。”

林嘉诚忙不迭地点头:“能,谁敢拦你陆大少爷。”

“知道。”

陆栖迟声冷如冰:“没事不能来?”

“你怎么知道的?”

林嘉诚避开雷区:“有事?”

春宵说:“乍一看照片还挺暧昧的,但其实放大了会发现,女生看的方向并不是你,而是在你右前方的男生。”

能让陆栖迟这副模样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陆栖迟惊愕,随后却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有做侦探的潜质,以为你什么都不关心,其实你心里在乎着呢,对吧。在我这里,你可以吃醋,可以生气,随你开心。”

秘书恍然大悟,点头忙退了出去。

春宵点头:“那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跟你交代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一根手指头都不要给别人碰,跟我谈恋爱是有生命危险的。”

陆栖迟没回话,秘书求救地看向林嘉诚,林嘉诚只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对了下口型:“心情不好。”

陆栖迟笑得呛咳:“家教这么严?”

林嘉诚看见不打一声招呼就大驾光临的陆栖迟,也顾不得午睡,连忙站了起来。陆栖迟在应诊的椅子上坐着,半天一句话也不说,秘书进来毕恭毕敬道:“陆总,家里打电话来让您晚上回去一趟,您看要不要安排?”

“嗯,后悔还来得及。”

被挂断电话的陆栖迟脸色有些难看。

夜风呼啸,城市的喧嚣没来由地让人寂寞,陆栖迟的声音低沉得撩人心脾:“宵宵……我想亲你了怎么办?”

真是提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陆栖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春宵面薄,想也不想就掐断电话。

春宵一侧眸:“忍着。”

“……”

电话那头的人不甘:“你亲我一下。”

苏小婉斜眼:“学姐你真当我好糊弄啊,那时候在你家找衬衫的分明就是老板,你以为我听不出来。”

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嘟嘟”的声音,电话被挂了。

“说什么呢?”春宵紧张起来,“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

苏小婉脸上贼兮兮的:“要不让你家总裁送一个过来?”

陆栖迟盯着手机界面出神,秘书已推门走了进来,低声道:“董事长叫您进去。”

春宵笑:“你还真以为是秋游啊。”

陆家大宅的书房,典型的中式陈设,连普通的一块砖石都透露着肃静。身穿黑色针织衫的中年男人背手站在窗前,没转过身就已经出声:“还晓得回来了?”

她愣了个神,苏小婉已经在为大家分宿舍了,两人一间。因为春宵刚来,跟成员们都不是很熟,最终和苏小婉一间。她刚放好行李,苏小婉就端着一盆衣服朝楼下的洗水池走,嘴里不住地抱怨:“怎么连洗衣机都不配置一台啊,还得手洗。”

已年过五十的男人声音依旧冷淡、老练,轻易地就跟陆栖迟筑起了一道疏离的城墙。

这里的天空很蓝,纯净得一尘不染。春宵站在路边深呼吸,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连空气都是甜的。基地面积很大,可以容纳几百号人,此次过来集训的除了他们公司,还有另一个俱乐部,教练是个外国人,春宵认得她,安森,在国际金牌拳击教练榜上排名前十。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城墙外,还是局内人。

回A市还没来得及休息,下午春宵便动身去了西宁。飞机到达机场之后,有大巴车来接,随后去了距离市区二十多公里的野外训练营。

“找我什么事?”他直接跳过寒暄。

他的双眸像极了今日的月色,满载星辉,熠熠生光。

“我听安夏说,鼎力最近由你来打理,如果你想通了,我会直接安排媒体发通稿,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儿子,将要接手泰丰……”

春宵略带歉意地看过去,男人已经出了门,那个身影像是感受到她炙热的视线,忽而转了过来,冲她眨了下眼睛。

陆栖迟想也没想就打断,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这么多年您还是老样子啊,操控舆论依旧那么顺手,风采不减当年。”

他嘴角已经忍不住微翘起来:“我只是把你回来的日期记在备忘录里面,好去机场接你。”

这个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的人并没有被激怒,摆出一副慈父模样:“你到底要任性到几时?”

陆栖迟一双笑眸全部收入她的眼底,她视线不自然地移了移,闪过一抹羞赧。

“想管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

陆政廷终于抬了眼:“你是我儿子,我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陆栖迟沉思着,严肃道:“我爷爷跟我说,我们陆家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个通病。”说着,弯下腰在她耳边补充道,“怕老婆。”

陆栖迟凉笑了声:“是呢,我差点忘了,我身上还流有你的血,我是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

“怎么,刚才不是挺厉害的?”

陆政廷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陆栖迟摊手:“不敢。”

他其实没有用力,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打陆栖迟。自从陆栖迟的母亲去世后,陆栖迟就搬离陆宅,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他对他这个儿子更多的是愧疚。

“我还有更吓人的时候你想不想看?”

“当年我没想到你们母子会出现在那里,因为那场事故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是容忍退让,你非要把这个家弄得四分五裂才肯收心?”陆政廷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你折磨着自己,又折磨着大家,有什么意义?”

陆栖迟放下手机,轻笑:“你知不知道你闹脾气的时候很吓人。”

陆栖迟烦透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他表面上语气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心里却如巨浪翻涌:“那么多条人命,在你这儿就如此不堪一提?你都不会做噩梦的吗?午夜梦回,你都不会良心不安吗?”

春宵正色:“别闹,你们有钱人对员工就这么随意吗?”

“不会。”陆政廷负手,“我只要对泰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打电话取消,还想把你拘留在我身边十天半个月才放行呢。”

来之前他还在心里演绎了无数回这个场景,没料到结果还是变得这样僵,人心怎么会轻易改变呢。陆栖迟冷笑,转身就走,却被陆政廷叫住:“我听说,你跟公司一个拳击手牵扯不清?”

她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警惕地问:“你想干吗?”

“你想干什么?”

春宵挑眉:“最后还不是你批准的。”

陆政廷已去书桌前坐下,手指在桌面轻点:“我陆家的儿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陆栖迟松开手,眼睑耷拉下来:“哪个家伙把位置定得那么远?”

陆栖迟快步走回去,一掌拍到桌上:“有事冲我来,别碰她。”

春宵反应平平:“不行,这周二要去西宁集训。”

陆政廷嗓音平和:“那得看你有没有安心做事。”

“要不我们私奔吧,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如果你不想在新闻发布会上见到我的话,就少插手。”陆栖迟已经完全暴躁。

她抬眼看着他软下来的样子,笑了。

“你不会的,别说你没有证据,就是有,”陆政廷指了下身后的黑白照片,“你忍心将从小疼爱你的祖父一手打造的江山毁掉吗?”

男人欲言又止了会儿,终是忍不住开口:“好怕你回去就不认了。”

原来他早就看透了陆栖迟。

春宵回应:“嗯。”

陆栖迟脸色铁青,别开脸:“我最后再说一句,别触犯我的底线,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半晌,他叫她:“宵宵。”

整整一夜,陆栖迟噩梦缠身。梦里,他又回到那个瓦砾堆里,母亲替他挡住了掉下来的巨石,被倒下来的钢架刺穿了胸口,浑身血肉模糊,嘴里却喃喃着:“小迟,别怕。”

陆栖迟撇撇嘴:“不管。”

那段过去像电影画面一帧帧回放,他像个溺水的人,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根救命稻草。

春宵皱眉:“外婆他们还在呢,别乱来。”

醒来时深夜三点,他起床订了机票,飞往西宁。

浴室里的湿气本就没散去,加上吹风机的热风,春宵只感觉整个人要烧起来,镜子里一张脸红彤彤的。陆栖迟看着越发觉得可爱,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在怀里。

春宵负重十公里训练结束,回宿舍的路上遇见安森教练,她钥匙落在房里进不去,春宵邀她去宿舍里坐坐。安森是英国人,被中国一个俱乐部聘请,不过今年的拳力联盟赛结束之后,她便会回国。

小孩子的脾气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起拳力联盟,春宵有些恍惚。这场国际上的知名赛事,今年在中国上海举行,简直就是所有格斗迷心目中的盛典,不仅会有重量级的拳击明星参赛,也是新人杀出重围的最好时机。

他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手法,吹完后,竟还打了个响指,之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安森饶有兴致地说:“希望我们俱乐部的选手到时候能避开你,路数太野了。”

吹风机的轰鸣声席卷而来。

春宵笑道:“还不知道参不参加呢。”

陆栖迟扶着她的肩,心思集中在手里的动作上:“你站好,别动。”

说实话,没有欲望是假的,但据她所知,这次的名额有限,她又是刚加入鼎力的新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

春宵还不太习惯别人摸她的头,感觉十分别扭。成年之后,她事事依靠自己,时刻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时候,两个明明完全不同的人相互容忍,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却又让人心怀希冀。

春宵发着呆,思绪被安森打断:“嘿,宵,晚上友谊赛你来不来?”

他帮她把头上的毛巾揭下来,手掌在吹风机前调试好温度后,才将吹风机的风口对着春宵的头发。他动作轻柔,一点也不似刚才那般冷硬。

春宵爽快答应:“好啊。”

春宵以为他真的在生气,半分钟不到,男人拎着个崭新的吹风机跑进来,家里的老人都不用这东西,他还是在安夏房里找到的。

还未等天黑,基地广场上早早燃起了篝火。一周的封闭式训练,把大家都快憋坏了。诡异的地方,竟让春宵身边的这群人燃起了胜负欲,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她也被感染了。被格斗联系起来的一群人,来自五湖四海,只因同一个梦想在燃烧着。

他原本心里气不过,却听见春宵无意间打了个喷嚏。她洗完头,湿漉漉着就裹上了毛巾,还没吹干,陆栖迟沉下去的心突然又吊了起来,去储物间翻箱倒柜去了。

齐祯是第一个上场的。

“……”她要怎么解释才好?

“加油!”底下的人冲她喊了一嗓子。

他的态度稍微缓和,嗤了声:“我说不过你。”

齐祯回头,桀骜不驯地比了个KO的手势。

春宵把衬衫递过去,温言细语:“我们的关系要是被公司的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我希望我的一切是通过自己努力应得的,而不是落人口实,说我依附于你。”

她属于鼎力的老将了,参赛经验丰富,但由于过分轻敌,两回合过去有些体力不支,最后也只勉强打个平手。

陆栖迟看着她没说话,这么怕跟他攀上关系?

春宵是被人推上去的,她本来笃定了不参战,老老实实做个观众。

春宵挂断电话,见陆栖迟一脸阴沉,想是刚刚的话刺激到了他,悻悻解释:“我是怕别人误会。”

春宵一共比了四个回合。

春宵看了眼陆栖迟,慌张地解释:“当然不是,是……我弟弟。我先不跟你讲了,明天见。”

按照平时的规矩,她胜了前两场就算赢,后来被安森的人央着多打了两场,最后无奈想早点结束比赛,刻意输给了对方,之后又有人找她比试。

还在吐槽老板的苏小婉忽然噤声,吞吞吐吐地说:“别告诉我,这个声音是总经理的。”

打完下来,累得实在够惨,她觉得自己像武侠小说里比武招亲的女主角,一下子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

陆栖迟的喉结滚了滚:“我把衬衣落这儿了。”

苏小婉拿着毛巾跑过来,抱怨着:“这些人怎么这样啊,也就看你好说话,才一个劲地往上凑。”

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方才被称呼为“大魔头”的人已经走了进来,见春宵刚洗过澡站在洗漱台前,吊带睡衣有点紧,却将她玲珑的身材衬得更加精致,因为长年运动,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十分好看。

春宵低头擦了把汗,视线里却多了一双男人的鞋。

春宵无语。

她目光上移,灰色运动裤,黑色背心搭配绿色运动外套,脖子跟锁骨露在外面。她迟疑了一瞬,在确认这张脸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的同时,身边的苏小婉已经惊呼起来:“陆……陆总。”

苏小婉嘻嘻一笑:“只要是远离陆总都好,你是不知道我一天要被这个大魔头训多少回。”

从来没见他这么随意过。

这么快?春宵算了算时间,听见电话那头的苏小婉依旧乐不可支,笑道:“又不是休假,你怎么这么开心?”

一个星期没见,他的脸有些消瘦,春宵端详了会儿,才问出口:“你怎么来了?”

“哦对,公司群里的消息怕你没看见,特意来通知你一下,节后我们部门要去西宁集训啦。”苏小婉的声音还很激动。

陆栖迟没回话,只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去擦她脸上的汗。这一举动,苏小婉跟春宵身后鼎力的运动员都愣在当场,齐祯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春宵省略了寒暄,直接问:“有事?”

春宵想要拿回毛巾,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同乐。”她有礼貌地应承。苏小婉是她在鼎力少数相处不错的朋友,苏小婉个性活泼,经常有事没事发个信息骚扰她一下,但打电话还是第一回。

陆栖迟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没离开她的脸,问:“赢了?”

她站在浴室里,电话铃声将她从沉思中拉回神,苏小婉的声音还透露着喜悦:“学姐,节日快乐啊。”

春宵的声音里还有些炫耀的意味,像个想要得到赞赏的孩子:“嗯。”

不过,她醉得很开心。

她唇色苍白,看得陆栖迟有点心疼:“那你的脸色怎么还这么差?”

在陆宅的最后一个晚上,春宵有点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红晕甚至没有散去,像宿醉了一场。她不曾想过,她也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春宵笑,明明他的状态更不好,眼眶青黑,还有些浮肿,也不知昨夜几点睡的。广场上人太多,又不好问出口,陆栖迟使了个眼色,苏小婉连忙带着看热闹的人散了。

两个人手牵手回来,方莲之一看便知道事情成了,背过身朝陆栖迟比了个手势。

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莲之连连附和:“好,好。”

春宵忍不住想要去摸他的脸,手刚伸过去就被他握住,他拉她进怀,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想你了。”

“年轻人玩性大,要不我们先回去?”

“什么时候到的?”

两位长辈都有些保守,略微尴尬。

陆栖迟无所谓的模样:“没多久,飞机延误再加上这地方很难找,倒是在机场整整待了三个小时。”

齐阿姨眯着眼睛看过去,吞吐道:“好像是。”

春宵还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这么有耐心,心里有些感动,但又忍不住责怪:“知道这么远你还来。”

“我眼神不好,你帮我看看。”

他死皮赖脸:“没办法,媳妇在这儿,是地狱也得下。”

老人狐疑了一阵,平时这家伙一来就催促着走,今天怎么连人影都没见着。视线转到人群中被围观的二人,她仔细一瞧,那不就是她那宝贝孙子嘛,拉了拉正欲打电话的人,指着拥在一起的男女。

喉结滚动了几下,他嗓音有点沉:“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电话都没时间接,国家主席都没你忙。”

齐阿姨上前扶住她:“刚还在呢,我打个电话问问。”说完便掏出手机翻找号码。

春宵不置可否。

上完香的方莲之急着找自己的孙子,问随她一道出来的老阿姨:“老齐,人都到哪儿去了?”

“吃饭了吗?”

我愿用我此生的虔诚才换取那一点私心,从今往后,我来度你。

他风尘仆仆赶来,路上片刻都没停歇:“没,有点饿了。”

佛家都说,普度万物。

陆栖迟往身后走了几步,拉开车门,说:“赏个光一起吃饭吧。”

这一笑简直比化骨绵掌更有疗效,陆栖迟听惯了她的冷言冷语,更明白它的难能可贵,手臂也随之箍紧了些,声音沙哑道:“那也值了。”

她知道此时宿舍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这里,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她快步走过去上了车,驾驶座的杨秘书扭头低声叫了沈小姐,她猛地想起陆栖迟根本开不了车。人家杨秘书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陪他来山区受罪,她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冲杨秘书点了点头。

春宵猛扑到他怀里,忽而笑了一声:“陆少爷,佛香善语,你这话要是扰了人家清修,佛祖怕是要责怪。”

越野车开往市区,因为山路难行,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三星主厨的米其林餐厅,大提琴的缓缓奏乐显示着其艺术格调。陆栖迟领着春宵往预订的位置上走,忽地脚步顿住。春宵眼尖,她一眼就看见陆栖迟正看着的那个女人也正朝这边看过来,然后被身旁的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拉走了。

手腕稍微用力,他将她拉近了些,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妖精。”

直觉告诉她,他们三个人相识。

算了,不管了。

陆栖迟的心情没受影响,他将春宵那份七分熟的牛排接过来切好,又递到她面前:“之前你说来西宁,我就想要带你来这儿吃,尝尝味道。”

想亲她。他转念一想,这是佛门净地。

“你以前来过这儿?”

堂前的佛乐似是大了些,像铺天盖地的洪潮将他湮没。

陆栖迟点头:“嗯,大学比赛。”

陆栖迟的指尖无人察觉地颤了一下。

春宵取笑他:“想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用功的时候。”

春宵盯着他锋利的眉峰,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说:“什么样的缘分,我都认。”

陆栖迟勾勾唇:“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要不今晚咱们深度探讨一下?”

陆栖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他绕到她面前,将她裙上散下来的腰带拾起,绾着打了个结,呼吸深沉:“那你怕不怕?”

语气依然不正经,像在调戏良家妇女。

春宵扭头看他:“我刚刚找诵经的人算了一卦。算卦的人说,我即将开始一段孽缘。”

春宵不跟他贫,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边上的人淡淡地“嗯”了声。

这家餐厅着实够大的,她从洗手间出来就忘记了刚才的位置,她凭着印象找,却走到了一楼的走廊,有一对男女在争吵,好像在哪儿见过。

许是正对着菩萨,她的心也跟着虔诚了,鬼使神差地竟说出了口:“陆栖迟。”

仔细一想,那身形曼妙的女人不就是进门时对陆栖迟含情脉脉的那个吗?

陆栖迟毫不犹豫地回:“我的月亮不就在这里吗?”

女人脸上似乎带着泪,想要离开,却被怒气冲天的男人一把抓住。

春宵笑了笑:“团圆佳节,你不陪家人赏月,时刻跟着我做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个时候去见他,是想诉一下这么多年的衷情吗?”

陆栖迟表情释然,心里却不是滋味。鬼知道他刚才在找她时脑子里想的什么,从未对任何人这样患得患失过,复而又皱眉:“回去了给你换个手机。”

女人愤怒地甩开他:“苏堪卿,你还有没有良心,这几年,我对你几分真心你难道真的感受不到?”

春宵站住脚步:“可能开了静音。”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去找他?从三年前那场比赛你选择站在我这边开始,我就认定你了,什么都围着你转,你还想怎样?”

春宵等前面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陆栖迟这时也看见了她,大踏步走过来,脸上的焦急却没散去:“怎么不接电话?”

女人声泪俱下:“我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做错事,以前我是他最信任的助理,而你是他最敬重的竞争对手,私下你们又是很好的朋友,我没想到那件事会对他影响这么大,现在只想去道个歉,也不行?”

佛堂外,瓷砖地面因骄阳炙烤而滚烫,她不知道这些前来参拜的游人在追求什么,她只知道她所求的,已经得到。

“你以为他还会原谅你?当年那把刀是你一手藏进去的,现在后悔?晚了。再说,人家陆栖迟现在是一家公司的老板,过去的事说不定早就忘了,你跟我回去,别去自取其辱。”

而她的视线所到之处,正寻的那人在满目烟火气中,回首望她,视线相交,看得她鼻尖一酸。

春宵没出声,转过身却撞到一个男人。是陆栖迟,他拉住她往包厢里走,像是没听到那段谈话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

身边的导游指着罗汉堂的佛像讲解:“这里的老方丈曾经写过一幅字,问佛祖为何倒坐,只因世人不肯回头。”

没人先开口说话,桌上的红酒像是结了冰。

春宵在A市待了七八年,竟不知道郊外还有这么大的寺庙,因为过节的关系,庙里香客不断。她从不信奉这些,却受大堂里佛乐的影响,也学着佛前参拜。人潮涌动,再回首时跟陆栖迟走散,最后在一棵大槐树下寻到他。

春宵想起当时魏奇说的话,自杀,难道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这一生,任他囫囵身陷,任他俗乱世绕。为你疯魔,因你成活。

陆栖迟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将手里的刀叉丢开,问:“要不要出去?”

他想起拳击台上她那撩人心魄的一眼,自此之后便知道。

春宵将车开回训练基地,一路上陆栖迟都没有开口说话,车行到一片开阔地带突然熄火。她抬腕看了下时间:“距离宿舍熄灯还有四十分钟,坐一会儿再走。”

陆栖迟摇头一笑,神情无奈。

陆栖迟顿了顿,眸子一转:“你是在邀请我?先告诉你,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估计你现有的存款都付不起。”

春宵只当他是说浑话。

春宵已经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上身倾过去,笑得人畜无害:“那没办法,肉偿怎么样?”

“遇见你之后便不信了。”

陆栖迟就着月光仔细端详她的脸,素白的脸在他眼中竟生出丝丝缕缕的妩媚,心头的不快一扫而空,双手捧着那张脸:“那我可能没办法放你回去了。”

“你……信?”

春宵红着脸往后退,却被陆栖迟箍住上身,使不上力气,他的怀抱越是微暖宽厚,越让她觉得自己陷入危险境地。这样想着,他的气息已经笼过来,在她的耳边像收音机一样放大:“咱们先从哪部分开始?”

陆栖迟沉默了会儿,说:“记得小时候大家都说我有佛缘。”

春宵的手已握紧,一边想着怎么一击即中比较没有痛苦,一边警告着:“你敢乱来,信不信会死?”

春宵之前在书架上无意瞧见一本佛经,大概是老人信奉佛理,随即笑道:“修身养性,你耳濡目染这么久,也不见学到什么。”

他俨然一副“做鬼也风流”的态度,眼睛里还闪着光:“会死的是你吧,你心跳得太快了。”

陆栖迟点头:“嗯,今天中秋,每年这个时间家里人都会去庙里上炷香。”

……

春宵追问:“是有人要去寺庙吗?”

春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讨好着这个已经被欲望蒙蔽双眼的男人:“咱们先去外面看看星星,行不行?”

“你这是在查户口啊?”陆栖迟接过照片,插回原处,“放心,无关紧要的人。别看这些了,我带你去吃这里最有名的素斋好不好?”

陆栖迟本就是吓唬她,俊眸一挑停下戏弄的动作,算是同意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条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山间的风到了深夜凉得不行,他衣衫单薄,坐在旁边止不住发抖。春宵起初还以为他是装的,扭头却见他嘴唇发紫,心蓦地打了个战:“你要不要一起?”

她从众多相片里抽出来一张,指着被他挽肩的女生问:“她是谁啊?”

陆栖迟冻得身体都僵了,缓了会儿才稍微有了知觉,挨了过去,与她共裹一条毯子。

陆栖迟只好把话吞了。

毯子里暖烘烘的,是她的体温焐热的。

春宵眯着眼:“我对你闭嘴的样子更感兴趣。”

气氛莫名诡异起来,他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春宵本觉得没什么,等两人同盖一条毯子,她忽然清醒过来,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所嗅之处满满都是荷尔蒙的味道,心一下提了起来,紧张得都没法呼吸了。

春宵不听他贫,靠在雕花木椅边,静静打量着他,随后眼神往边上一晃,茶几上放着本相册。她坐着翻看,原来这家伙无可挑剔的美颜在小时候就显山露水了,只不过眉眼间的光芒比现在更为乖顺。她手指摩挲着,陆栖迟一个鱼跃,跳上了沙发,暗暗地戳了她一下,兴高采烈:“没想到你对我的过去这么感兴趣啊。”

总要有人先开口打破这该死的沉静吧?

清早下楼时,陆栖迟正坐在烘烤箱边,手里拿着的正是春宵昨天洗过的外套。她事先走得急,根本没带换洗衣物。陆栖迟见春宵走过来,笑道:“早知道就不给你烤干了,难得你穿回裙子。”

陆栖迟忽然转头凝视她的脸,五官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将他迷惑了,竟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春宵感觉脚下蹿起一股窘迫的气流,别扭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这一夜不知道如何度过的。

陆栖迟答非所问:“不是你说出来看星星的吗?”

他将烟点着了,自己冷静去了。

言外之意,这颗星星不就是自己。春宵觉得身上更热了,从前怎么不觉得他这么会撩。她内心OS差不多一分钟,就听旁边的人没缘由地笑了一声,她抬眼:“你笑什么?”

他就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瞅着她,瞅得她浑身发毛。稍微停顿后,他整理了衣服,从口袋里摸出烟。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春宵怔了几秒,不知道是因为这里与世隔绝的缘故,还是屋里的灯光使然,原本筑造在脑海的铜墙铁壁轰然倒塌。她刚想开口回答,下一秒却被陆栖迟的话堵了回去,他松开手起身,从床上站起来,幽幽道:“算了,你还是别说答案了,我还想开心两天。”

春宵喉咙发干:“……”

他声音低沉,不太真切:“做我女朋友吧?”

犹豫了一阵,在漫天星空下,她缓缓向他靠近了些。车顶地方窄,她挪了半天,没坐稳竟伸手捞了把陆栖迟的腰,手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荒无人烟的郊外,除了他俩再无别人,也许是周边太过安静,一切动作都被瞬间放大,旁边的人渐渐也有些不安分了。

这一声听得春宵心里鼓鼓胀胀的,似有什么从全身的血管中迸发开来,流向全身。她脸上闪过一抹羞赧,淡淡逸出一声:“嗯。”

他摸索着去寻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陆栖迟默然盯了她一会儿,素净的脸,弯弯的眼帘,温柔的唇线,不施粉黛的模样依然出众。他忍不住伸手轻拂她耳边的发丝,心微微一颤,含混地叫着她的名字:“宵宵。”

硌硬了一晚上,春宵深吸口气,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个女人是谁啊?”

春宵无语凝噎,本就是逗趣,谁要听他说这个。不过这个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挺与众不同的,他的目光温暖忱挚,像是要融化在她脸上。

陆栖迟瞟了眼抿紧了唇的女人,怎么不继续装呢,那股高傲劲儿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在我这儿怎么样都好。”

“我、她,还有她身边那个叫苏堪卿的男人,以前是一个大学的。那会儿电竞行业发展得还没这么快,但是我们都十分热爱。后来,我们参加了一个电竞比赛,分属不同的队伍。评委们碍着我家的势力,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内定了冠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苏堪卿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在决赛前与我决裂,但是,我没想到他明明知道我有恐尖症,还将那东西送到我的房间……最后,我‘抑郁自杀’的消息登上了新闻头条。”

猝不及防间,陆栖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抓住那只刚刚撩拨过自己的手,向后面的床上扑去。春宵倒吸一口凉气,被陆栖迟及时捂住了嘴。

春宵心里沉甸甸的:“然后你就放弃了吗?”

她将睡衣铺在床上,扭头看陆栖迟:“怎么,你还想看我换衣服啊。”

“怎么会,我哪有那么脆弱,只是当时手腕的伤势很重,恢复好之后也没办法达到之前的速度了。”陆栖迟眸子深不可测,“对我来说,做不到最好,不如不做。”

春宵已经转身回房间里,嘴里却忍不住调笑:“你们男生不都喜欢这种调调。”

春宵喃喃着:“陆栖迟。”

他想抱抱她,手却扑了个空。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半明半晦:“心疼了?”

她的呼吸喷到他脸上了。

春宵淡淡应了一声:“嗯。”

陆栖迟有点难受,脸朝两边侧了侧,艰难地发声:“好痒。”

陆栖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了。”

春宵来了兴致,向他大进了一步,两人距离咫尺。世界顿时安静了,静悄悄的。她抱着睡衣,踮起脚尖观察他的脸,手却不安分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滑。

春宵想问他说什么,话没出口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男人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低叹:“这两天我饭都吃不下,满脑子都是你。”

他耳根有点红,突然斜过眼看着她。宅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二楼就他俩,孤男寡女,气氛莫名诡异。

明明是撩人的话,却让她听出一丝委屈。

春宵走过来接,见陆栖迟脸色不对,嗤笑:“你还害羞哦。”

她把身体往后撤了一点,侧头注视着他,他在她看不见的日子里到底有多煎熬她不知道,只知道此刻的他温柔又深情。深夜的天空静谧深邃,没有比此情此景下更能看清自己内心的时刻了。她的指尖触碰着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嘴角上,她一点点凑近他。

“我从安夏房里拿的,崭新的,没用过。”

陆栖迟以为这一定是幻觉,他竟觉得她要主动来吻他。

春宵沉默了会儿,忽然“啪”的一声,电灯开关被按下,原本房间里只亮了小夜灯,瞬间霍然明亮。门“咯吱”一下大开,门口的人却没有进来,只递了毛巾跟女士睡衣。

她的脸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是错乱的。

“中秋啊!小泽学校不放假,你估计又会在训练室度过。”

她似是迟疑了一下,最后覆过来,蜻蜓点水。

“明天什么节?”

陆栖迟眼底蒙上了一层雾气,强撑着理智:“要送你回去了。”

不是惊喜,是惊吓好吧,不过……

面前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近距离的试探和撩拨终于让他忍不住。他俯身过去,吻铺天盖地地落下,她沉溺在里面。恍惚间,她感觉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边,声音粗重而直接。

“宵宵啊,你在陆宅感觉这么样?”电话那头的阮清语气暧昧,不停地啧啧啧,“小年轻真是会玩啊!我听林嘉诚说,他怕你明天过节形单影只,才安排的惊喜。”

——陆栖迟,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