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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言辞惊醒梦中人

云想容吗?那个正直又温婉的女子?出岫有些诧异,但太夫人数十年的识人眼光必不会有错,她也不禁郑重地点头记下。

话到此处,太夫人又特意看了沈予一眼,颇具深意地道:“花舞英与云起受的打击极大,料想再也生不出什么事端;灼颜也是个没成色的,不足为惧;你多注意想容的动静吧!”

再看沈予,面色却比方才还要尴尬几分,尴尬之中又带忧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夫人“嗯”了一声:“瞧你处置二房的手段,也知你不是个懦弱的女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既然将二房几条性命留下,日后可要提防他们东山再起,或是被拉个垫背。”

太夫人见两人皆是一副沉思模样,不禁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又对出岫道:“你假孕落胎,这才过了十日,最近还要继续‘养身子’,不妨趁着清静多学学中馈事宜,待出了小月子,要恢复晨昏定省,每日早晚来荣锦堂各学一个时辰。”

出岫直至此刻还有些恍惚,意外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鼻尖一酸盈盈拜道:“谢您看重。”

出岫连忙称是。

可,晗初若当真深陷云府庶务之中,待过几年,他还能带她走吗?抑或,太夫人可会放她走?沈予越想越觉得苦闷,在太夫人与出岫面前也毫无掩饰。

太夫人至此已有去意:“我走了,方才说的话你可要仔细想想,漏了哪句将来都要吃苦头。”说着又看沈予:“我今日有些乏了,小侯爷若无事,烦请送我老太婆一程。”这意思,是要让沈予随她一起走。

这是让晗初主持云府中馈吗?当事人尚未反应过来,沈予已是一惊,又是一喜,再是担忧……喜的是太夫人已认可了晗初,须知主持中馈乃是家中女主人的象征,太夫人既然愿意放手中馈,足见是承认晗初的地位了。

沈予本想与出岫再单独说说话,可看太夫人分明也是有话要说,便只得客气地应下,搀扶着她老人家出了门。

太夫人表情不变:“每年三月中下旬,是各地各行业管事前来报账的时候,今年因着辞儿去世,府里乱成一锅粥,我已下令让他们年中再过来。如今大仇得报、大事已了,该接手的庶务你得尽快学会!先将中馈接了去,我老太婆既主外又主内,还得分心教导世子,早晚要折寿!”

太夫人一只脚已迈出门槛,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再对出岫道:“我已吩咐下去,七月初让各支送几个成器的孩子,届时你与我一道选选。毕竟你会是他的母亲。”

出岫闻言更为不解:“您的意思是……”

这么快就要选孩子过继给云辞吗?出岫终于提起精神,郑重回道:“您放心,在这之前,我会尽快接手中馈。”

“教过就成了。”太夫人点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知道浅显,自己不会往深处挖吗?再不济,还有我这老太婆看着。”

太夫人点头:“别让人以为你不中用!”

出岫有些疑惑:“教是教过,不过都是些浅显的……”

听到此处,出岫才明白过来太夫人的苦心。想自己本就是个继室,又是奴婢出身,当初是对外宣称有了云辞的“遗腹子”才被扶正。各地各支送孩子来云府,必定都是挑最好的人才,那孩子未必瞧得上自己这微贱出身。太夫人选在此时将中馈交给自己,也是有意抬举,届时无论谁当了世子,都得恭恭敬敬唤自己“母亲”,不敢再有小觑之心。

太夫人非常懂得“给一巴掌再给甜头”的驭人之术,稍稍蔼下声音又问:“从前辞儿不是教过你算账和管铺子?”

是了,虽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维系,但若是自己手中握有主持中馈的实权……不怕孩子不来讨好。

出岫被几番数落,终是垂眸认错:“出岫知错,请您莫怪。”

太夫人这顿足回头的一句话,看似只是随意补充,却是最最重要的一句!出岫如当头棒喝,连连对太夫人拜道:“您用心良苦为我筹谋,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太夫人这才又转向出岫,见她仍旧无甚表情,便冷了脸色:“成天哭丧着脸给谁看?戏都演完了还走不出来?你这是离信侯夫人该有的样子?”

这一次,太夫人连个回应都懒得给,伸手拽了愣怔在旁的沈予一把:“快走吧,我老太婆腿都要站断了。”

沈予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沈予回过神来,搀着这位精明老太太出了门。两人一路往荣锦堂方向走,几个妈妈、丫鬟都很有眼色地滞后几步,太夫人又对沈予训斥:“若不是方才我恰好进了门,听见你对出岫的那番劝,只怕过几天她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太夫人“噗”地笑出来:“待我如母亲?当真是因为辞儿?”

沈予大感惊疑:“您这话的意思是……”

沈予尴尬地轻咳一声:“您是挽之的母亲,我待您也如母亲无异。”

“你到如今还没发现?出岫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你这么软语温言地劝她,只会适得其反!”

太夫人撇了撇嘴角,顺了口气儿问他:“你何时变得这么有礼数了?”

沈予霎时大悟:“难怪您方才不留情面地训斥她,还让她接手中馈、抚养世子,这是逼着她给自己找活路!”

沈予张了张口,也不知是心疼出岫还是怎的,哭笑不得地拱手行礼:“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瞥了沈予一眼,只嫌他反应慢,又毫不客气地继续打击:“你也不用三天两头惦记了,她如今没心思跟你走,你要等得就继续等,等不得就赶紧走,成天在人眼前晃,没得败坏我云府名声!”

太夫人从进门开始,便将出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番,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有的没的,尽数说成反面的,直把出岫数落得不敢还口,默然承受。如此数落了小半个时辰,太夫人才像刚瞧见沈予似的,瞥了他一眼:“哦,小侯爷也在。”

沈予立刻郑重以回:“我等得起。”

“谁要殉情?”不待出岫回答,只听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太夫人凝着脸色跨入门内,目光如炬看向出岫:“我还指望你挑选旁支子嗣过继给辞儿,代行母职教导世子,你若又想寻死,也把世子给我教好了再说!”

“既然等得起,她接受中馈期间,你就不要来打扰她,赶快择日搬出云府。”

“也不知是你傻还是我傻……”沈予又是一声长叹,看向出岫道,“你答应我,无论你接不接受我,你都不许再有殉情的想法。”

“太夫人……”沈予蹙了眉,一副不情愿不舍得的模样。

出岫默然,不愿回应。她若说不是,岂不又该给他以希望?

“如今她瞧见你,只会想起辞儿,你还嫌她伤心难过不够多?”太夫人叹了口气,“如今她做了我云家的媳妇,已算鱼跃龙门,即便往后改嫁,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配上她。你吃喝玩乐在行,对她的心意也有,可是否与她般配,你自己还得掂量掂量。”

“这么着急让我离开?”沈予会错了意,苦笑叹问。

这一番话说的,让沈予有些着恼:“您总是瞧不起我。”

这反倒令出岫不好再说什么,唯有长睫微闪,寻了个话茬:“小侯爷何时搬园子呢?”

“我没瞧不起你。但我的确没瞧出来,你除了医术尚可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太夫人直白讽刺,“还是说,你想炫耀你玩乐的本事,你有过多少女人?”

玥菀连忙称是,又向出岫千恩万谢一番,施施然而去。屈方亦随之而出,只留下沈予与出岫两人在屋内。不等出岫开口,沈予已主动承认:“今日是我跟着师傅来的,我想见你一面。”

“太夫人!”沈予闻言,只觉心口憋着一股子闷气,又无法开口反驳,当真难受至极。

屈方会意,便对玥菀道:“我明日便要启程,你先回去收拾包袱吧。”

“从明天起,我要重新当起这个家!”太夫人铆足劲头再道,“我不是不让你见她,你搬出去之后,每次过来,须得先去荣锦堂拜见我!哪天我瞧你顺眼儿了,就安排你二人见上一见,否则免谈!”

了无牵挂!沈予为脑海里蹦出来的这四个字所慑,唯恐出岫如今收拾了二房,又替玥菀安排好出路,会再起殉情的心思。想到此处,沈予不禁万分紧张起来,立刻对屈方使了个眼色。

“太夫人!”沈予听出她话中之意,又惊又喜,“您不反对?我还以为……”

沈予顺势看向出岫,后者却似没听见一般,只定定瞧着玥菀,那神情……竟有些了无牵挂的解脱之意!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要将她困在云府?”太夫人索性也不走了,停下脚步抬头看他,“就看你自个儿有没有本事让她点头跟你!还有,不许你败坏云氏的名声!”

屈方私心里也很满意这个义女,看向玥菀再笑:“你不图富贵安逸,一心为姊报仇,如今又能由己及人生出学医之心,也是你我的缘分。”言罢屈方又看向沈予,隐晦地调侃:“即便看在你的分儿上,为师也不能抹了出岫夫人的面子。”

“多谢太夫人!我明白了!”这一次,沈予是真心拜服。眼前这位老太太,虽然对外人精明狠辣,对“自己人”倒也不算太坏。不仅三言两语让出岫恢复了斗志,也点醒了自己……

至此,就连久久不语的沈予也笑道:“师傅素来眼高于顶,收徒弟也挑剔得很,如今我们师兄弟各个学成离去,我还惦记您养老之事。这下可好了,有玥菀师妹承欢膝下,徒儿们不必记挂了。”

“瞧你这样子,没一点世家子弟的沉稳,别说辞儿,连老三的性情都比不上!”太夫人啐道,“你赶紧去修炼修炼!”

玥菀这才回过神来,几乎是要喜极而泣,连连跪地向屈方磕头:“玥菀不怕吃苦!玥菀拜见义父!”

沈予哪里还敢多嘴说话,只连连点头受下。

“玥菀!还不拜见义父!”出岫连忙出声提醒。

至此,太夫人也没了兴致再为难他,只重复道:“你别磨蹭,赶紧搬园子,别让我再催你。”想了想又道,“屈神医离开我就不送了,让出岫去送送吧!”

义女!屈神医愿意收玥菀做义女!这当真是个意外之喜!出岫与沈予都大吃一惊,由衷地替玥菀感到高兴。再看玥菀本人,面上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呆愣得犹坠梦里。

翌日,屈神医带着玥菀告辞,太夫人没有前来相送,这令出岫有些奇怪。不过除了太夫人之外,沈予、云羡、鸾卿等都在场,众人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又恭贺神医收得义女,场面也算热闹。

“不过……”屈神医忽然转了语气,原来他后头还有话要说,玥菀连忙提起神来,听他再笑,“老夫一生行医,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如今老了反倒觉得孤独。虽说不收徒弟了,但收个义女还成,玥菀姑娘若不介意,从此便跟着老夫吧,但会吃些苦头。”

待送走了屈神医,各回各的园子,沈予和出岫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前者才悄声道:“以师傅这种出世的性情,本该不理外物才对。可云府但有所命,师傅无有不从,哪怕扯谎也愿意,你不觉得奇怪吗?”

玥菀以为这只是句客套话,便也客套地回道:“多谢您教诲……”

“屈神医与云府有什么渊源?”出岫一直是如此想的。

屈方只笑:“如今行医者大都是男子,虽说在医者心中无分男女,可遇上女患者时,还是多有不便。你年纪轻轻有志学医,这是好事。”

沈予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从前我也这么想,不过昨日太夫人特地交代说,她今日不来送师傅了,我才明白。”他见出岫尚未反应过来,又低声暗示道,“师傅他一生未婚呢!”

这是拒绝了!玥菀面上霎时划过失望神色,但也很得体地回道:“您是神医,多少公卿子弟想要拜入您门下,奴婢出身低微,原本就是异想天开,还请您原谅这唐突之举。”

“你是说……”出岫娥眉微蹙,警告他,“你不要乱说,没得败坏他两位的清誉!”

屈方这才点了点头,对玥菀回道:“你有心学医,老夫很安慰。只是……当年老夫收沈小侯爷为徒时,已言明他是关门弟子,从此以后不再收徒。”

“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再者,即便有什么,只怕也是师傅一厢情愿。”沈予耍赖地笑了笑,“不过太夫人能令老侯爷倾心,魅力自然不容小觑,师傅倘若心存爱慕乃至终身不娶,也不无可能。”

出岫自然知晓,屈方此言是因为她近日里的种种表现。她想了想,眉目沉敛郑重回道:“您的这番话,我会牢记于心。”

“越说越离谱了!”出岫薄嗔。

屈方长叹一声,答非所问:“夫人对玥菀一个丫鬟都如此关照,还望您能守住本心,不要因恨意而生出贪嗔之念,无法回头。”

沈予“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又转为一声长叹:“我总觉得,我会步师傅的后尘……你觉得我会吗?”他说这话时,一双墨黑眸子一瞬不动盯着出岫,似小心试探,又似表白心迹。

出岫哭笑不得:“原来在屈神医眼中,我也算是伶牙俐齿之人?”

出岫足下停步,垂眸不再看他:“即便您想一生不娶,文昌侯也不会答应。”

这一番话没有华丽辞藻,却说得真诚至极。屈方缓缓叹气,再看出岫,毫不客气地问:“夫人,这话不是你教的吧?”

“那我就等着。”沈予不再迂回曲折,“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信你一辈子铁石心肠。”

玥菀连忙转首看向屈方,回道:“奴婢自幼家贫,父母皆是病故,便与姐姐卖身云府之中。岂知姐姐花样年纪,因感染瘟疫而亡,可见生老病死无人能够幸免。奴婢由己及人,也希望能学得一手好医术来治病救人,不让太多人像奴婢一样痛失至亲。”

出岫无奈摇头:“您这又是何必……过几年我容颜凋零、年老色衰,您也就……”

这话一出,屈方有些惊讶。他挑眉看向出岫,却见对方神色平稳,便晓得出岫事先知情,并且想促成此事。于是屈方捋了捋胡须,对玥菀问道:“你为何想要学医?”

“我又不是独爱你的容颜。”沈予立刻解释,“自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初见你是觉得惊艳。可到了如今,我又岂是那肤浅之人?若单论美色,你虽是南熙第一,也不是一辈子第一,长江后浪推前浪,自有后来者取而代之。”

“这……”玥菀瞧了瞧厅内座上的屈方,坦诚道,“奴婢想学医。若屈神医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奴婢想拜他为师……”

沈予不给出岫开口的机会,又叹道:“看了挽之如何对你,我也顿悟了。为了他临终所托,也为了我自己……我只差剖心给你看了。”

出岫闻言不知如何回话,忽见屈方想要起身回避,便连忙再问玥菀:“不提这些了,你日后有何打算?”

剖心……出岫只觉嗓子一哽,到底还是残忍地拒道:“可我已经决定……”

只这一句,已令玥菀哽咽:“夫人能记住仅有一面之缘的家姊玥鞠,又给奴婢机会替姐姐报仇,如今还放奴婢离开云府,单凭这几份大恩,奴婢已将您看作主子了。”

“眼下你才十七,别急着下决定。”沈予又打断她,“一辈子路还很长,我等得起,你别拦着。”

“你如今已是自由之身,无须自称‘奴婢’。”出岫笑回。

“小侯爷,你疯了!”出岫低低惊呼,难以承受这片深情厚谊。

正想着,但见玥菀已迈步而入,大大方方对出岫磕了个头:“奴婢见过夫人、小侯爷、屈神医。”

“自你离开追虹苑,我就已经疯了。”沈予有些无赖的样子,几乎是厚着脸皮玩笑道,“你别怕,近期我不会来烦你,我得尽快搬出去。既然决定长住烟岚城,总要找点事情做。旁的不说,交友是免不了的,多认识几个人不是坏事。”

岂料对玥菀提及此事,玥菀却说想学医,出岫见屈方亦有去意,便顺势搭个桥,将玥菀唤来,至于她是否能打动屈方,便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交友?话说到此,出岫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令姐是不是嫁给了四皇子?”

玥菀是出岫唤来的。十日前,玥菀在刑堂公然揭发云起与灼颜的私情,又供出云想容知情,便注定了她难以再在云府待下去。二房定罪之后,出岫做主将她从刑堂里释放出来。太夫人的本意,是将她打发到云氏的其他别院里当差,可只要是在云氏产业的范围内,到底不能让人安心。出岫怕二房对玥菀打击报复,便呈请太夫人,放她离开云府自寻生路。

“不是四皇子,我姐夫可是有亲王封号的,是‘福王’。”沈予纠正道,“姐姐沈萱是去年嫁的,那时你已来了房州,所以没瞧见。姐姐是福王正妻,当初嫁人时那排场……啧啧……”

屈方顺势摆摆手,正待再说什么,忽听淡心在外禀道:“夫人,霓裳阁玥菀来了。”

他“啧啧”两声,却见出岫冷了脸色,还以为她想起云辞留下的一纸婚书,连忙住了嘴:“晗初,我不是有心的。”

出岫面上顿生几分崇敬之意:“神医德高望重,悬壶济世,令人敬佩。”

出岫见沈予会错了意,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小侯爷,自大皇子薨逝后,福王和慕王一直是南熙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你姐夫福王有文臣支持,慕王是军功显赫,你注定要站到福王的队伍里,对慕王……你要当心。”

屈方摇了摇头:“在下居无定所习惯了,如今孑然一身,趁着骨头未老,还想多出去走动走动,将古人传下的药书增补一番。”

这件事,沈予从来没想过:“我当初写家书告知父侯我要长住在此,他也没提醒啊!”

出岫自然知道屈方的意思,抿唇而笑没有接话,转问道:“神医欲何时启程?去往何处呢?”

“这种事岂能写在书信里?若是半路给人截了去,岂不麻烦?”出岫慎重地道,“也许文昌侯想着你有云氏照应,不会有失……不过,福王与慕王各有优势,云氏大约会暂时持观望态度,但你却要当心了。”

屈方未曾料到出岫如此痛快,又想起关门弟子沈予对其痴心一片,便隐晦地笑言:“夫人客气了。子奉尽得在下真传,今后他长住房州,若有岐黄之事,您大可教他代劳。”这也算是明面上为沈予铺了条路。

见沈予似懂非懂,出岫气得咬了咬牙:“你还不明白吗?房州是慕王的封邑,你留在此地,若有朝一日争储事发,慕王第一个便会挟持你,向你父侯提条件!若文昌侯府一意支持福王,他会杀了你以儆效尤!”

出岫不知屈方与云府到底有何关系,可他曾尽心为云辞祛除胎毒,如今又帮她隐瞒假孕之事,这些都已超出普通医患之间的交情了。她非但不会咄咄相逼,反而很感激屈方的帮助,更尊重他的意愿,便回道:“屈神医数次相帮,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您……往后您但有所命,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当效劳。”

出岫说得如此明白,沈予终于听懂了。想他成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事,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可晗初出身风尘,竟然比他还懂!沈予不禁重新审视起面前这绝美女子。

出岫明白屈方的难处,这一次,虽然初衷是查清灼颜与云起的私情,还嫡支血脉一个清白,可屈方帮着自己假孕瞒胎,到底是违背了医德,以他如今的名望与心境来说,这事必然是不情愿做的。

出岫见沈予探寻的目光望来,知他所想,便解释道:“从前在醉花楼里,恩客们时常分析南北时事,我多少听过一些……后来到了云府,是听他三言两语说起的。”

“在下原是方外之人,四处行医,偶尔承以人情救人。这次在府上也算为夫人您破例了。如今此间事了,两位侯爷大仇得报,还望夫人允准在下离开。”屈方一番告辞之语说的有些无奈,但又显得诚挚。

听闻此言,沈予的情绪很低落。太夫人说的对,以他现下的心智才能,实在没有能让人瞧得起的地方,比之云辞还差得太远太远,又怎能打动晗初的芳心?

沈予知道出岫不会为难师傅屈方,但他太想见出岫一面了,便也跟着来了知言轩。

“为了文昌侯府,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危,小侯爷,赶紧回京州吧!”但听出岫忧心忡忡地再劝。

辰时刚过,刑堂派出执事前往荣锦堂回话,同时,竹影返回知言轩,向出岫禀报行刑结束。云府看似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对外只道二爷云起忽染重病,在金露堂静养;花舞英请了几名大夫为云起疗伤;神医屈方则萌生离去之意,又怕出岫不愿放人,便带着沈予来做说客。

沈予依旧看着出岫,见她的担忧之情很真挚,心中忽然盈满感动,只觉为她死了也值得。他便状若随意地笑道:“你担心的太早了,我心里有数。”

五月三十,云起秘密接受阉割之刑。花舞英与云想容哭破喉咙,嘶声力竭,也未能改变太夫人及出岫的心意。云起受刑之事,由竹影亲自在旁督视,云府上下,除却二房之外无人观刑。

出岫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好多说,两人一路无话,由沈予将她送回知言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