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叙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推开门,用纸杯接了饮水机的水送到爸爸嘴边。爸爸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只稍稍抬了一下头,身体仍旧僵直地躺着,就着他的手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水……喝水……”
“谢谢大哥。”他口齿不清地对董叙阳说。
董叙阳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他觉得愤怒。他很想问问爸爸,你为什么在毁掉整个家之后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董叙阳愣了,他怔怔地问:“你叫我什么?爸爸,我是阳阳,你不认识我了?”
他老了,他是怎样做到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像个垂暮老人的?
爸爸又看了看他,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
窗外的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初秋的风温柔地撩起白色的窗帘,纤尘不染的病房里,爸爸正躺在那张窄小的病床上昏睡着。他瘦了很多,白发丛生,脸色苍白,缓慢的呼吸像黑夜里沉重的钟声。
“爸爸你怎么了?”董叙阳抓住爸爸的双肩,激动地靠过去,“我是你的儿子董叙阳,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经过十个小时的颠簸,董叙阳和妈妈终于来到爸爸所住的医院,妈妈焦急地跑去向主治医生了解爸爸的病情,董叙阳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爸爸突然发出惊惧的怪叫,董叙阳的眼泪忽地涌出眼眶。妈妈和主治医生闻声跑了过来,护士赶忙上前安抚受到惊吓的爸爸,妈妈将董叙阳带出病房。
“啊,就睡。”董叙阳慌乱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衣兜,跟着妈妈回到了车厢。
“是脑血栓。”妈妈哭出声,“他瘫痪了。”
董叙阳攥紧拳头轻捶了一下车窗,低声道:“你放马来啊,我不会被打倒的。”接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滑开屏幕,从电话簿里找到了梁筱唯的手机号码,犹豫很久,刚刚按下通话键,妈妈突然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阳阳,不睡觉做什么呢?”
一瞬间,脑袋里嗡嗡作响,董叙阳再次望向病床上瘦小的爸爸,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将他抱起举高的画面;想起他在小区篮球场教他骑自行车时的模样;想起自己和别人打架,流着鼻血蹲在地上哭,爸爸站在他身前训斥他,显得那么高大威严,令人害怕……
月光很亮,星星很多,笔挺的白杨树和一望无际的田野急速后退着,接着又迎来连绵的山脉和远方排列整齐的昏黄路灯。这世界那么大、那么美,经历过破败后总会有新的风景进入视野,可是人生呢?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人生除了一波一波袭来的挫折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可是如今,爸爸不认识他了。从这一刻开始,董叙阳真正失去了这世上最坚固的靠山。
深夜,狭小的火车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董叙阳起身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倚着列车凝望窗外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