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愣了半晌的董叙阳,嘴角泛起一抹空洞的微笑:“你打吧。你最好告诉全世界,我已经向未来认输了。”
他的脑子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认定秦伯一家是无辜甚至可怜的,毕竟如果爸爸真的清廉公正,就不可能会被送进监狱;而另一半却愤怒难忍。倘若秦伯没有搜集爸爸贪污的证据,自己就不必离开生活十几年的家乡,不必失去梁筱唯,失去自尊和骄傲。同样,他的心也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愧疚,一半愤怒。现在,他谁也不想见,不想再做任何看起来积极或是包含希望的事情,他只想用身体上的疲惫填满时间上的缝隙,让自己累倒,甚至毁灭。
望着董叙阳颓废的背影,姜河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从来不曾向现实低头,他也决不允许自己的朋友向现实低头。于是,他突然大声嚷道:“董叙阳还不满十六周岁,他还是个初中生,你们如果继续雇他,我会让我的班主任告到劳动局,说你们录用童工……”
终于,董叙阳停下了脚步。正是因为想到苍老瘦弱的妈妈,想到瘫痪在床的爸爸,想到无法再见的梁筱唯,想到病房里危在旦夕的秦馨蓝……他才快要被折磨疯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究竟该怪谁。那天他将一腔怒气发泄在了秦馨汀身上,他以为自己会得到释放,但是丝毫没有。
“喂!”董叙阳放下推车,恼怒地走回姜河身边,“你给我闭嘴!”
“我会打电话给你妈妈。”姜河坚定地说,“董叙阳,你不怕你妈妈失望吗?”
许多工人听到声音都好奇地探头张望,有个自称工长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不耐烦地斥道:“不好好干活瞎嚷嚷什么呢?”
“那就谢谢了,不过我不需要!”董叙阳挣开姜河的手,继续向前走。
“对不起,我马上就去。”董叙阳低头道歉,接着伸手去拽姜河。不料姜河却猛地挣脱,走到工长身前,笑着说:“叔叔,离家出走的小孩子你也敢用啊?董叙阳是我们班的学生,他不声不响地逃课三天,他妈妈都报警了,你不怕惹事儿吗?”
姜河拉住抬脚欲走的董叙阳,声调扬了起来:“董叙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知不知道,秦馨汀、程深雪还有我都很担心你。”
中年男人不悦地转头打量董叙阳:“就说你除了个子高,怎么看也不像十八岁,要不是你说没钱吃饭,我也不会心软用你。行了你赶紧走吧!活干不了多少别再给我招来警察。”
看到姜河,董叙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冷地回答:“我干什么不关你的事。”
“叔叔……”
他几步跑过去,声音里带着怒意:“课都不上,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就那么缺钱吗?”
中年男人摆手打断董叙阳:“快走吧,不好好学习还离家出走、撒谎骗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用你了。”
要不是他今天一早就守在董叙阳家门口,之后又一路偷偷跟着他来到这里,姜河怎么也不会想到董叙阳这几天竟是在工地打工。
十分不情愿地跟着满脸得意的姜河走出建筑工地,董叙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伸手揪住姜河的衣领,怒目圆睁:“你干吗要多管闲事?”
姜河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不是想赚钱吗?”姜河表情严肃地说,“我可以带你赚很多钱。”
尘沙飞扬的建筑工地上,董叙阳推着一车水泥脚步踉跄地从清晨明亮的阳光里走来。已是深秋的天气,他却只穿一件灰色短袖T恤,神色疲惫,头发脏污,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董叙阳愣了愣,松开了手,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赚?”
那么这段时间他在哪里呢?
姜河抚平衬衫衣领,神秘地冲他摆了摆手:“跟我走。”
接下来的三天,董叙阳没有去学校上课。但他仍旧每天一早背着书包按时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班主任没有给妈妈打电话,董叙阳猜想,应该是姜河想办法帮他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