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摸摸男人脸颊,笑容温柔:“那等你二十二岁,我们结婚。”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前,他突然问:“如果我腿治不好呢?”
他的呼吸凝滞了一秒。
心里有一瞬是空的,然后重新被充盈。
急促跳动以后,又很缓慢很缓慢地跳动。
可现在有个傻姑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忐忑地哄他。
江忍艰涩地想,她是因为想弥补,才和他捆绑一辈子吗?
江忍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脆弱的情绪。
然而她轻声在他耳边道:“如果你腿治好了,我立刻嫁给你好不好?”
小时候被人打了他自己打回来,别人污蔑了没有人替他发声,被人排斥了他就一个人过。
江忍猛然抬眸看她。
他其实,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人爱也能活下去。毕竟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要好起来啊江忍。”她真怕他威胁医生乱来。
他明明该斥责她不听话,也不希望她再一次看见他无力的模样。江忍并没有期待过她跟来,然而她推开门的一瞬,他真的有种满世界阳光烂漫的感觉。
他眼眶有些湿,笑了:“好。”
他头转过来,漆黑的双眸看着她,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脸颊。
他会好起来的。
孟听拉起他冰冷的手触上自己软软的脸颊:“给你摸摸,放松放松,反正我已经来了,你又不能赶我走。”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江忍可以为她变得残缺,也可以为她变得完满。遇见她以后,他披荆斩棘,不畏一切。
他抿抿唇,别开眼:“不会疼。”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孟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我来陪你啊,我怕你疼了没人说。”
她双手交握,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江忍只是看着她。
她从来没有在他痛苦的时候陪过他。
孟听走到他身边:“晚上要进行手术,紧张吗?”
从一开始的平安夜,他在风雪中奔跑咳出了血,到后来烧伤、骨头碎裂躺在医院。她总是没能在他身边。
邓锦瑟和男翻译都出去了,把门带上。
而江忍就像神明,永远庇佑着她。
外国医生挑眉,说了声你们聊。
这个男人可以冲进火海,也会在鬼屋为她擦眼泪。似乎她心里想一想江忍,江忍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见到孟听的那一瞬,他冷淡的表情破裂了:“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全世界最好的少年。
她推开门,江忍抬眸看了过来。
然后为了她变成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
孟听和邓锦瑟过来看到的画面就是这样。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痕,都是他执着不灭的勋章。
医生给江忍说了下手术大致流程,他淡淡点头。医生本来想安抚他,可是看到男人淡然无波无澜的眸光,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心疼到心脏紧缩。
国外时间七点半。
骨科手术并不会进行太久,可是每一分钟对于她来说都很难捱。
江总不符合中国姑娘的审美,却意外得外国姑娘的青睐。
约莫两个多小时以后,江忍的手术结束。
翻译没说,怕江总发飙。
医生轻快地用英文说,美丽的女士别担心,手术很成功。
——那年轻男人刚毅又野,身材也棒。
接下来就只是好好疗养的问题了。
翻译啧了声,其实她们还说了些话。
孟听进去看他的时候,江忍在麻药的作用下还没有醒过来。孟听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轻轻笑起来。
江忍回眸,他眸光冷冷,那几个护士笑着走了。
江忍似乎,一辈子,从未让她失望。
翻译是个男人,忍不住笑道:“江总,她们说你很帅很男人。”
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平安夜。
欧式建筑与他从小生活的国家完全不同,金发碧眼的年轻护士笑得撩人。看着他窃窃私语。
是孟听二十岁的生日,江忍手术几天后回了国。他喜欢国内的环境,坚持要回国疗养。
他站在医院高楼房间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养伤还很漫长。
江忍只是平静点点头。
新工程在建设,他不放心撒手不管。
医生说可以晚上进行手术,他的情况和先前那个人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江忍的要严重一点。
也是回了国,才看见颓废的江季显。
江忍一到M国就进行了检查。
闻睿跑了。
“怪不得。”邓锦瑟叹息,孟小姐完全不用人照顾啊。
他拒绝接受警方的调查,荣林翻供在他意料之外。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他没钱了。
“谢谢你,我学过几年。”
一年前打击江忍那一场,把他手中最多的钱花光了。
可是一踏上这片国土,孟听用流利标准的英语和人交流时,邓锦瑟完全就是敬佩了:“你口语说得真好,比我这个专业翻译都厉害。”
天鹅小筑是一个建设好一年多的项目,再能赚也不够他疏通打点了。
一下飞机就有人来接她,是一个二十四五的中国小姑娘,叫邓锦瑟、她留学M国,英语说得很好,因此负责照顾孟听。一见到孟听的时候邓锦瑟惊讶她的年轻美丽。
闻睿找江季显拿了钱想打点的时候,发现有人盯着他,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爱永远比恨更让人幸福。
原来江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吃了亏只会无助打人的少年了。
孟听笑着点点头。
他拿着江季显给的这笔钱跑了。
她顺利去到美国医院的时候,高义还调侃她:“手术前去他身边,告诉他你来了。”
孟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意外,趴在江忍病床上。江忍在看一本书。
孟听没能和江忍一起走,自己的生活物品却带来放在了行李箱。
房地产相关的,男人垂着眸,一页一页地翻。
高义很可靠,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下午的飞机。
他长大了以后,格外有男人魅力。静得下来,也狠得起来。
孟听给高义打电话说了下情况,高义立马道:“孟小姐你等等啊,我安排一下。”
孟听悄悄看他:“你什么都知道啊?”
她想起余生能和他在一起,心中泛着浅浅的温暖。然而江忍那班飞机已经因为舒杨一个电话错过了,孟听无奈之下只好等下一班飞机。
他笑着摸摸她头发。
孟听见证他从少年到男人,整个青春。
是啊,他早就知道。但他没有猜到孟听会去M国而不回H市。荣林翻供,大部分是他的手笔。那人嘴也硬,生生挺了这么久。
她没来得及爱上和了解上辈子的江忍,却爱上了这辈子的江忍。
江忍不喜欢和闻睿小打小闹的斗,他要让他死。所以不仅是教唆纵火杀人,闻睿很多背地里的证据,他都送给了控方。
她从一开始重生回来万般介意高举屠刀的恶魔江忍,到现在为了他放弃探究上辈子的一切。竟也只是短短三年。
闻睿跑了,世界观崩塌的莫过于江季显。
原来上辈子那些事,已经不知不觉很久远了。
闻曼死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最后流泪看着江季显时:“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如果可以,好好照顾闻睿,我下辈子补偿你。”
孟听做完选择,听着机场广播的播报,有些出神。
这是闻曼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舒兰毕竟是他妹妹,纵有千万个不对,他不可能不管她不动容。
她死于和另一个男人出国的路上,江季显赶过去的时候,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舒杨愣了愣,半晌道:“好。”
闻曼没有爱过一天江季显,可是她许诺了下辈子。为了这个“下辈子”,江季显用了半生的力气去栽培闻睿。
去了解上辈子江忍杀人的真相,和陪着这辈子快做手术的江忍。她得做一个选择,然后孟听听见自己平静说:“你先回去吧,我等江忍做完手术一起回去。”
如果人活着是为了一种执念,江季显的执念就是闻曼。
可是当她想起江忍,她又犹豫了。
一开始闻曼就喜欢一个艺术家,从来没有爱过他和江忍。
孟听一直没有和上辈子做个了结,然而荣林翻供,舒兰崩溃,让她觉得是时候了。
江忍长得一点也不像闻曼,性格也不像。
当然,她记得自己被困在大火中的绝望,记得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记得舒兰松开绳子以后那一瞬痛苦。
这个从小就冷冷淡淡的孩子,天生逆骨。江季显带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又常常因为闻睿,训斥江忍。
舒杨说:“荣林翻供说出来的人叫闻睿,你应该认识。我要回去一趟,你要回去吗?”
二十多年的时间,江季显都在期待一个下辈子。
舒志桐让舒杨别告诉孟听,毕竟两姐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然而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孟听作为当年的受害者,舒杨觉得她有权知道。
可是当闻睿逃跑了以后,他才从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里,望见了现实。
舒爸爸连夜赶了过去,这件事舒杨也决定回去一趟H市。
他为了一对本就憎恶他和他家人的姐弟,伤害了多少次自己的亲儿子。
男人不好过,女人同样不好过。快二十岁的舒兰,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的人。她一直认为是荣林害了她,可是当荣林翻供,警方来核对证词的时候,她得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现在害她的人还有减刑机会的时候,她发疯一样地闹了起来。
两三岁虽然冷淡,可是还会让爸爸抱的小男孩江忍,长大以后,目光越来越冷。
荣林翻供,吐出闻睿名字的时候,监狱里的舒兰也几近崩溃了。
江季显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那一年哪怕是监狱生活,也远远比后世混乱得多。
他甚至一瞬没了力气来探望医院的江忍,孟听怕江忍难过,轻轻吻他。她虽然没有父亲,可是母亲给的爱很完整。
在监狱的日子他一天也受不了。
江忍笑着抵住她额头:“怎么变得黏人了?”
人比想象的伟大,他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去坐牢。又比想象的自私,终于在精神崩溃以后想要减刑。
“这个世界欠你的爱,我往后都补起来好不好?”
荣林在里面熬了两年多,终于精神快崩溃了。他进去的时候还是个文雅的偏偏君子,现在剃了个光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
他弯唇,没有告诉她,她就是他的世界。
监狱的日子远远比能想象的还要难过。
要说多恨江季显是谈不上的,他以前或许还有恨,如今却只觉得他可怜。如果孟听不爱他,他无法想象,自己会不会因为一个虚假的“下辈子”,活在无尽的期盼里。他多半是不会的,他不是江季显,从妻子和人私奔那件事,他就不会做江季显那样让步的选择。
可是就在昨天,他被监狱一群男人把头按进马桶以后,他翻供了。
她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是当初舒兰放火供出来的人,当时两个人都被判了刑,荣林也对教唆未成年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他随后就来陪她。
孟听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荣林是谁。
他的怀里可以给她全世界的沸腾和温热,也可以陪着她一起冰冷僵硬。
舒杨收拾东西,眉头皱得很紧:“我得回H市一趟,荣林翻供了。”
江忍活着一天,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拥有她。
然而她还没能跟上飞机,就收到了舒杨打来的电话。
平安夜那晚下起了雪,北方城市鹅毛大雪,与南方温温吞吞的小雪不同,世界变成银白色。
高义对孟听的这一决定只是摇头笑道,年轻真好啊。
孟听还得回学校上一个晚自习。
她觉得虽然江忍不让她去,可是她真正出现在了那里,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垂眸看着江忍给她穿袜子。
这个决定孟听只悄悄给高义说了。
房间里开了空调并不冷,窗外大雪纷飞,屋里却暖洋洋的。
她不希望他每一次需要人陪的时候她都不在他身边。
男人握住她精致的脚踝,垂眸给她穿完一只脚又穿另一只。
江忍第二天上午飞去M国,他不让孟听去,孟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跟着去。
她脚也生得秀气可爱,他怕她冷,之前还给她捂了捂。
都说不许过界了,能不能听点话。
手术后他恢复得很好。
江忍身下昂扬,心跳剧烈,他睁开眼睛,在心里骂了句操。
孟听本来很乖地陪着他。
然后孟听按住飞快的心跳躺了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
可她突然想起这辈子,只有五岁前妈妈给自己穿过袜子。后来都是自己穿。
她学着他的模样,很珍惜温柔的,在男人冷硬轮廓的脸上一吻。
他真的很宠爱她。
她悄悄爬过去,十一月的夜晚并没有月光,只有一场不化的大雪,把昏暗的世界微弱照亮。
她穿好袜子不去穿鞋,用暖绒绒的圣诞袜子轻轻去蹭他的大腿。
其实怎样的江忍,都很帅的。
男人握住她脚:“想死是不是?”
想少年的他,想如今的他。
他头疼地抬眸,就看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笑。
她好半晌睡不着。
江忍真想干死她。
这一晚江忍比她先入睡。
她笑着打算跑。
他分她一半床,然后用被子把她压得死死的:“别过界,现在睡。”他裹着另一床被子去床边,孟听愣了愣,差点笑出声。
只有被爱着的人,才会玩闹和调皮。江忍握住她脚踝把她扯回来:“要踩你往上一点儿踩,踩那里算你本事。”
她今晚要留下来陪他,江忍也没意见。
她脸颊红透,看着他。
她痛过,也痊愈过。知道每一种痛苦,都要慢慢熬。何况是深入骨髓的痛。
似乎在问,你想试试吗?
孟听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道:“可是我怕你痛。”
他低低骂了句脏话,给她理好头发:“去上课,晚上回来收拾你。今天你生日,去看看同学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江忍没说话,半晌他才说:“成了,担心什么,我是男人,不怕痛。”
“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你怎么这么老成。”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念,可全世界最好的江忍只有一个。何况她没有他想象那么爱念书,差生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优等生真爱学习。
她笑得不行,关心她学习,还“看看同学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就像年长的骑士照顾着小公主。
孟听点头。
孟听出门撑着伞,她在等司机开车过来。
江忍说:“不念书了?”
靴子浅浅陷入雪地里,灯光下飞舞的雪花格外美丽。
看到最后,她几乎是小声央他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夜晚的寂静让她有些不安,脚步声踩在雪上,她刚回头看是不是司机。一张手帕就捂住了她口鼻。
江忍要出发去M国前那个晚上,孟听比他还要紧张。她又翻书又上网,查这个会不会疼,治愈的概率又有多少。
孟听心跳剧烈,奇怪的味道传过来,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伸手去掰开那只手。
孟听抱住他,轻声说好。
然而到底吸进了药物,她被人拽上了一辆面包车。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都是那个骑着山地摩托车,摘下头盔洒脱不羁冲她笑的模样,他最骄傲坚强。
车子一路开。
一个很少被爱的男人,微薄的倔强和自尊。
不知道开了多久,停了下来。
他说这话时,眉眼带着比十一月飞雪还要深刻平静的清冷。
孟听努力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张有些扭曲的脸。
“我不想让你看我我躺病床上动不了的模样,一回就够了,不要第二回。”
她心跳加快,无力靠在驾驶座上,身上没多少力气,看着闻睿。
“我想陪着你去。”
“你真漂亮,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他抽了根烟,烟味在密闭的车内,加上药物作用,呛得孟听想吐,“比我印象中的姐漂亮多了。”
在她欣喜的眼神下,他轻轻摸摸她头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B市好好念书,高义说手术不会太久,半个月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要做什么?”
江忍沉默了一瞬:“好。”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闻曼时,她身边站着那个艺术家,她和艺术家来孤儿院赞助。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又穿着干净的女人,也是第一次希望被人收益,艺术家说我清秀安静和他小时候长得有点像,闻曼看正式看我一眼。”
孟听抬眼:“我们去治腿吧江忍,我陪你一起去。”
孟听看出来这几天逃离追捕的闻睿精神状态并不好。
他只是笑:“你说吧,我答应了。”
“就是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我被收养了。但是我也知道了怎么讨好闻曼,我观察艺术家的行为举止,儒雅、文艺、温柔,我就努力成为那个样子。后来闻曼果然对我很好。”他吐出一口烟到她脸上,孟听不敢激怒他,沉静听他说。
孟听恼得捶了一下他胸膛。
司机肯定发现她不见了,她等人来救她之前得自救。闻睿走投无路了,估计就想拉个垫背的。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面仿佛还有软软的触感,他说:“好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你真乖真美。”他叹息道,“如果你是闻曼,我估计也不是这个样子。闻曼谁都不喜欢,只喜欢那个艺术家。”
孟听勾住他脖子轻轻吻了好几下,从男人锋锐的眉眼,到他精致的下巴。
“后来江忍那个小狼崽子出生了,江季显多高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明白我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要是我不争取,注定什么都没有。好在他一生下来就有病,哭个不停。闻曼怀孕就很绝望了,哪里会再喜欢他。”
他弯腰。
“我越像艺术家,闻曼就越看不见她亲生儿子。可是闻曼不争气,她死了,我没了靠山,江忍却有。等江季显一死,我就又是孤儿院那个吃不饱饭的乞丐。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命贱如草芥呢?”
江忍笑了:“那多亲几下。”
他靠近她,语调竟然透着奇异的温柔。
孟听快受不了他的眼神,她眨巴了下眼:“真话。”
孟听抿紧了唇不回答,闻睿突然捏住她下巴失控大吼:“我问你话,你说啊!”
江忍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她只好平复他情绪,应和他的话:“对,从一开始每个人的出生就不公平。”
孟听觉得这男人只要不念书,什么时候脑子都是好用的。他和她四目相对,孟听认真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超级帅。”
闻睿面无表情探究地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江忍捏住她下巴:“乖,说说看你怎么了。谁给你说了什么吗?”
半晌,他笑了:“你在拖延时间吗?”
孟听说:“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孟听心一跳。
他的笑差点没绷住:“你怎么了?”
“可是没有什么作用。”闻睿说,他扭了下车里的摄像头,“他不给我活路,我也不打算给他活路。你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怪物吗?被人孤立、被人殴打、血流了一地,他哭都不哭。出生哭那么厉害,长大却没有眼泪。他有病,所以一激怒就失控,但是他这辈子,只在乎你。”
少女香香软软的。
闻睿把摄像头对准她的脸,轻轻抚上她的脸:“他把兰姨接走,可是我不感兴趣那个老太婆。我哪怕弄死那个老太婆,他顶多伤心几年。可你不一样。”他痴痴又兴奋地看着她,“动了你,就是往他心里动刀子,一辈子都不会好的伤口。”
孟听已经跑到他身边,学着他那样,努力踮脚在男人脸颊上轻轻一个宠爱的吻。
孟听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她虚弱道:“你这是在犯罪,收手的话,你的人生还能很长。”
他笑了声。
“当乞丐吗!”他大笑起来,“我不稀罕。”
孟听说:“本来去了,可是想起来,没有给你说早安,所以又来了。”
他固定好摄像头,然后动手来脱她衣服。
他看见了她,眸中滞了一瞬,迅速露出了笑意:“怎么没有去上课?”
外面冰天雪地。
果然,散会以后,江忍推门进办公室,男人的脸是冷着的。
他狰狞兴奋的表情让她强迫自己冷静。
孟听擦干净眼睛,静静等他出来。
“你说他看到这个录像,会不会疯?”
江忍想要的越来越多,可是他又压制住了。他怕她再次看见那个疯狂的他,所以温柔,爱笑。他明明不喜欢笑的。
他会的。
他明明没有好,可是努力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好了。
孟听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忍受不了。
她捂住眼睛,指缝有些湿。
男人压过来,把她外套脱掉,然后他低头解皮带。他被江忍伤过一次,已经不能勃起,然而看着她漂亮到极致的脸蛋,想着能毁了他,他的身体竟然又有些微弱的感觉。
他在努力痊愈。
孟听手心发凉,但她既清醒又平静。
如今的他,成熟有担当。可是他对她的爱,其实一直凝滞在那个雨里,他想拥有她,可她看见他打人了,知道正常人不会喜欢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少年。
他说那么大一段话的时候,她就在观察周围的坏境了。
他病了,这病其实一直没有好。
闻睿没打算活下去了,他要江忍也死。
孟听有些出神。
他把车半悬空停在了山坡边,半个车轮都在外面。
他的唇分明是颤抖的。
打算摄影完了以后,发给江忍,然后发动车子,带着她一起死。
大雨滂沱。
可她不能让江忍看见这样的摄影视频。
他绝望又不管不顾地吻了她,唱片店里放着歌。
在这年十一月,她终于明白了上辈子江忍做了什么。
那时候少年回眸,看向她的眼睛,凶狠、冷漠、锐利,最后还有别的东西慢慢破碎。
江忍那时候就彻底疯了。
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江忍不仅吓到了医院的人,也吓到了她。
闻睿脱她里面衣服的时候,突然大怒:“你怎么不哭?给我哭。”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不知道怎么想起他们第一个吻,江忍在医院打了陈烁。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打人发病被孟听看到了。
孟听没有哭,她说:“给他打电话。你做到一半如果车掉下去了,视频来不及发出去。”
她沉思了许久。
闻睿笑了:“好啊,那开摄像头吧。一样让他印象深刻。”
江忍心里,觉得人的感情世界很复杂,他们或许会因为责任、同情、金钱欲,来对待一个人。
摄像头接通那一刻。
所以江忍已经习惯了没人喜欢他。
孟听抬眸对上了镜头里一双赤红的眼,他颤着语调喊:“听听,听听……”
大家都不喜欢他,大家都害怕他。
“我没事。”她看着镜头,温柔冲他笑。
他小时候有多动症,从上学开始,就坐不住。待在教室很难受。
江忍已经疯狂在找她,他明明做了手术还没好起来的。可他得知多半是闻睿带走孟听以后,不管不顾往外跑。
那个病态的,在学校会被所有人排斥的小男孩。
他的手指触摸着屏幕,额头青筋已经暴起。
也只记得他是小时候的江忍。
她看得眼里带了泪,她的少年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后来江奶奶老了,生了病。
今天本来是她生日的。他不久前还温温柔柔给她穿好了袜子。
等他青春叛逆期,又被赶去了军大院。
江忍说:“你等我,我很快过来了……”
她来不及了解上辈子的江忍,于是暗自努力在了解这辈子的他。从出生开始,爱过江忍的估计只有他已经痴呆的江奶奶,可是江奶奶只在小时候关怀了他几年。
闻睿把她衣服扯开,露出了里面胸衣的颜色,孟听听见镜头那边暴怒到破音的声音:“啊!”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大学在自学心理学。
江忍什么都说不完整,已经快疯了。
他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东西,那只来不及飞去南方过冬的鸟儿吗?
孟听知道江忍来不及过来。
孟听想通了,简直气得想把仙人球拍在他怀里。却又有些心疼。
保护一个人很难,伤害一个人却很容易。
她怔了怔,江忍在意的这这个。他觉得她对他的同情远远胜于爱欲。他希望孟听能有他对她那样的欲望。
她吃力抬起双手,不让闻睿碰她。
同情心,爱欲。
孟听看着镜头,安静地笑:“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不是同情,也不是别的,只是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为他心动的感情。江忍,遇到你,我一直很幸福快乐。你不要再生病,要成为优秀的企业家,你要好好的。”
可是后来他又突然正常了,哄她,给她做饭,还带她去看电影。
她最后看一眼他,他长大了。
还想要那种抵死缠绵的吻。
和她期待的一样,又远比她期待的还要好。
他要她主动吻他。
活着一辈子,爱他一次,很值得。
然后江忍问她,你同情心很强吗?
江忍,别看了。都说你是不会哭的怪物,别哭。
从他看见她踮脚去够那只快被冻死的鸟儿开始,他的笑容就淡了很多。
她攒了很久的力气,扯下摄像头。拼命把车往前撞,闻睿白了脸,她之前安静得过分,突然拼命这一下带得他没法控制地后仰,撞在驾驶座后座上。
她其实很聪明,对于逻辑性的东西,一猜就透。高义说,江忍是昨晚说不去治疗的。问题就出在了昨天,事实上孟听也觉得昨天江忍怪怪的。
两个人的体重,积雪中车轮很滑。
明明去年,他面对她同学们的眼神,非常失落。
车子一开始很缓慢地滑行,随后飞速失重往山坡下掉。
办公室隔音,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在静静等待江忍出来的时候,她就在看桌子上的一株仙人球。孟听对着它发呆,她不明白江忍为什么不去治疗腿伤。
天翻地覆的震动中,她难过地想,兜兜转转的命运,还是给了她上辈子一样的死法。
孟听接过热茶道了谢。
昏迷过去的前一刻,时光有一瞬很缓慢,她似乎看见上辈子漫天风雪里。
出于八卦,他们真的很想看看江总的小心肝。
戴着手铐的男人,在警员押送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花和尘埃。
同事们纷纷羡慕。
他低下头,薄唇在冰凉的墓碑上一吻。
前台说:非常漂亮,比明星还好看!我现在要去给她倒茶了!
他低声道:“真遗憾,都没来得及教会你爱我。”
没有开会的同事纷纷回:在哪里啊,长什么样?
刹那,她泪水决堤。
等孟听一走,前台立马在工作群里发:我看到江总女朋友了!
“江忍,江忍。”
“谢谢。”
为他取名为“忍”,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就哭得厉害,哭声微弱又沙哑,几乎断了气。
“江总在楼上办公室开会,您可以上去等他。”
他哭是因为生来带病,后来长大了,也许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他再也没有哭过。
前台很客气,他们公司上下基本都知道,年轻的江总有个很喜欢的女朋友。看到漂亮的孟听,前台眼睛亮了亮,一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江忍曾经想过,要是以后他有孩子,一定不会为他取这么残酷的名字。
孟听知道他公司的地址,于是去公司找他。
心上一把刃,无时不刻割着疼。
可是他总是喜欢送走她,再做自己的事情。
可他这辈子大抵都没有孩子了。
江忍已经去上班了,他很勤快。
医生说,一周都不醒的话,孟听这辈子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希望。
孟听挂了电话,她也顾不及去上课了,让宋欢欢帮她请个假,就往公寓走。
他偏头,靠在门边看她。
“我明白的,高叔多费心联系一下那边,麻烦您了。”
十二月的冬阳落下来,她静谧又安静。她脸色苍白,盖过了原本肤色的白皙,脆弱易碎如琉璃。今天是七天的最后一天,她睡着,迟迟没有醒过来。
“我也不清楚,所以希望您可以劝劝他。”
那辆面包车滑下山坡被树挡住,闻睿和她都从车里摔了出来。
高义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不知道,才觉得纳闷。如果有治好的机会,谁不想当一个正常人?
闻睿抢救过来了,她依然没有醒。
孟听抬起眼睛:“为什么?”
江忍冷淡扯了扯唇角,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是不公平的。
“可是昨晚江总拒绝了去治疗。”
闻睿被监管了起来,等养好伤就会送上法庭。
孟听眼里带着很亮的光彩。
她静静躺在那里,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再娇声喊江忍。
“M国有个很出名的骨科医生,据说今年治好了一个骨伤很重的患者。”
江忍瘸着腿走过去。他爬上床,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这个点快上课了,然而高义很少找她。一般找她都是因为江忍的事,孟听轻应了一声,也没有进教室,拿着手机往楼下走。
“孟听,你二十岁了。”她脸颊带着浅浅的额伤痕,已经结痂,丝毫不影响她精致的美丽,他说,“本来你回来,我要给你过生日的。”
“孟小姐,你有空谈谈吗?”
穿上的少女唇色如霜,她长睫无力低垂。
孟听才踏进校门口,就收到了高义的电话。
他的指尖触上孟听的眉眼,带着些许奇异的温柔:“没关系,生日我们总要过的。等我晚上回来。”
有时候不必纠结是爱还是同情,他想和她在一起,爱她一辈子,不在乎过程,他要那个最好的结局。
江忍低声笑:“我听见了,你说好。”
他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她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这一年她快二十岁,身边只有一个他。
瑟冷的冬,窗外最后一片叶子被积雪压垮。
江忍便也笑了。
江忍替她盖好被子,提着一个大口袋准备出门。
江忍亲了亲她白皙的脸蛋,凑在她耳边和她说话,她痒得咯咯直笑。
江奶奶哭了一整天,老人含着眼泪,一直哭着说她心慌,要找小忍。
孟听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江忍给她戴好帽子,风雪下很冷。公寓离学校很近,他也就不用开车送她。
江忍踏出房门时,就看见了哭得凄惨的老人。
是孟听。
她头发已经快看不到黑色的痕迹了。
他连腿伤都不治,只能有比他腿更重要的东西。
瘦弱的老人家,没有他胸膛高。
高义皱眉,江忍不是为了公司的事。
扶着江奶奶的两姐弟怯怯地看着不说话的江忍,还有抱着江忍胳膊哭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忍淡淡道:“行了,就这样吧。”
少年小康说:“江总,祖奶奶非说要找你,对不起。”
高义说:“放心,公司这边我会看着,您去做手术也要不了多久,可以回国内疗养。这个医生很靠谱的,前年有个人腿骨都碎了,后来治好了也差不多。”
姐姐小丽点头。
别说该怎么回答江季显,就连高义也无法理解!江忍那么在意自己的腿,怎么会突然不想治了。
“我的小忍放学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老人抬起婆娑泪眼,哽咽道,“你是不是也要像你爷爷那样,离开我了。”
“暂时不治了。”
江忍低眸看老人。
高义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总,你不治疗脚伤了啊?”
窗外白色的雪,此刻他漆黑的眸。
结果晚上打电话过来,江忍说:“取消预约吧。”
像夜色一样安静,又没有丝毫感情。
高义说了,没成想江忍说他考虑一下。
小丽微微颤抖,大着胆子看向年轻男人身后的病床,少女手拿着一朵新折下来的玫瑰。她躺着没有半点生命力。
国外这个医生就是江季显找到的,江忍不回江家,江季显也没办法,他和高义过去到底也有过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因此咳了咳:“你给他说让他去吧,能治好就尽量治。”
江忍推开老人,淡淡道:“带她回我爸那儿去。”
高义非常高兴,近两年的时间,他时刻都在关注国内外顶尖的医生,希望能治好江忍的腿伤。不仅他在找,江季显也在找。
小康怕江忍,连连点头。
等孟听睡着,江忍才给高义那边去了电话。
“祖奶奶,我们走吧。”
孟听不知道怎么的,心跳噗通加快。谁要你的尊严了!
江奶奶情绪终于崩溃:“小忍不要离开,小忍不要犯错。”
他引着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冷峻的脸上。
小丽和小康都愣住了,悄悄看向江忍。
孟听大眼睛水盈盈地仰头看他。他轻笑一声:“算了,尊严也给你。”
江忍很沉静,他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地,继续往外走。江奶奶发疯一般去夺他手中的东西,他终于动怒了:“我让你们带她走听不见吗?耳聋了吗!”
江忍握住她手指:“留点尊严。”
这一声是吼出来的,男人冰冷的轮廓,脖子上微微暴出青筋。
他脸皮是有多厚啊!她懊恼地去扯他脸。
小康吓得连忙去扯江奶奶,江奶奶拉着那个很大的袋子不放手。江奶奶拉扯的空隙,小康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几乎吓得腿软。
江忍热了一个暖手炉放她怀里,又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亲。从额头到锁骨,她推他他只是笑笑,又凑上来。孟听简直被他弄得没脾气。
江忍踏进风雪中。
她有些生气今天怪怪的江忍,以至于回去还是不喜欢理他。
江奶奶还在哭,小丽在手足无措地给老人擦鼻涕眼泪,小康哆嗦着嘴唇:“姐姐,我看到江总袋子里面的东西了。”
何况这年的审美来看,霍一风怎么看都比他招人喜欢。
“什么?”
士农工商,搁在古代。霍一风那种就是官二代,他这种商人压根儿没法比。也就他爷爷那辈还有看头。
“剔骨刀,绳子,斧头……还、还有好多可怕的东西。”
那年他狠下心和孟听分手,就看见过她对那个男的笑。
小丽也僵住了。
霍一风是他心里过不去的疙瘩。
她转头看看病房里美丽的少女,门外还有几个保镖守着。她刚要往里面走,保镖拉住了她。
江忍笑了:“嗯。”
小丽跑去窗前,漫天大雪里,江忍已经不见身影了。
“我明明在维护你!”她想打死这个混球。
江忍提着东西进了闻睿在的医院。
他怕弄疼她,松了手:“我还没说什么,也没动手,你那么维护他做什么?”
凛冬风瑟瑟,他没有开灯,居高临下看着睡着的闻睿。
孟听伸手去掰他手指:“江忍,你今天发疯够了哦……”掰不动,她气死了。
他以闻睿亲戚的名义进来时,容易得很。本来也是亲戚。
霍一风气得不行,只能转身走了。
这个世界疯子很少,傻子却很多。
江忍把她脸颊捏过来,对霍一风说:“还不滚,喜欢看别人亲热吗?”
以至于闻睿醒过来时,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学长,你别介意他说……”
他被绳子绑起来,嘴上贴了好几圈胶布。本来就受了重伤,此刻看着黑夜里面无表情的男人,闻睿死死盯着他。
他家境不错,公务员家庭稳定,他爸爸妈妈都非常喜欢孟听。可是她身边那个刺头至今还赖在她身边,让霍一风失落又无奈。
“你不怕死。”江忍弯了弯唇,“我知道。”
更何况去年双方家长见过面,让霍一风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闻睿讥讽地看着他。
他跟着做国创的导师来B市一段时间,自然也听过江忍的传奇事迹。他知道这男人不好惹,然而对于孟听,他也是暗暗喜欢了很多年。
知道孟听醒不过来的时候,闻睿就觉得,怎样都好,反正江忍输了。
霍一风脸色都青了。他到底好教养:“抱歉。”
江忍的嗓音在夜色中低沉又温柔:“我抓紧时间,听听还在等我。”
江忍眸光很冷,嗤笑道:“天都还没黑,怎么就开始做梦。”
不能再过了十二点回去,她会担心的。
当年江忍退学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这个不良少年哪有那个魅力让孟听一直等着他。
医院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在寂静的深夜十一点,听着格外森冷。
他说这话其实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闻睿看着江忍从袋子里一件件拿出工具,终于白了脸,激烈地挣扎起来。
霍一风点点头,他看见他们交握的双手,下意识道:“你们还没分手啊。”
江忍已经疯了!
孟听愣了愣:“霍学长?”
他曾经刺激江忍许多次,就是为了把这个从小就带病的孩子关进精神病院。可是江忍又每一次都硬生生扛了下来,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没关系,因为他也不会去爱这个世界。
他们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可是这次,江忍的是真的疯了。
江忍就是没有被世界爱过的小孩,她不和没有被爱过的冷漠小孩计较。
他不要江奶奶了,不追究江季显了,一步步踏过风雪,一个人走过黑夜,彻底失控。
她被他冷血无情的解释弄得都不感动了,委屈得想咬他一口。
病房里原本盛开的玫瑰,花瓣外围渐渐失了生机。
电影里的女主还没孟听好看,她却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大雪拍打在透明的玻璃上。
谁女神喜欢一个瞎子,疯了吗?
她苍白的指尖握住花儿,似乎遇见了很久远记忆里的江忍。
江忍低头亲亲她小拳头,他低笑道:“你觉得美好就行。”
她在墓碑之下,抬头望他。
孟听气死了:“胡说!”她气得拧他腰,“怎么别人那么美好的感情在你看来这么……”这么不堪。
男人手铐加身,冷硬的轮廓分明。他瘦了很多,却又格外成熟。江忍轻轻为她的墓碑拍去雪花。他身后是两个衣着肃穆的警官。
“他们能在一起,是因为,一个妄想得太深,一个同情心泛滥。”
男人低头,冰凉的唇落在墓碑上。似乎透过这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在吻她的额头,她觉得额头有些凉。
孟听瞪他:“那你说是什么?”
他额头抵住墓碑,她放轻了呼吸,天地很安静。她听他说话。
江忍笑了,他撩开她的头发:“傻。”
“七中的石榴树今年开花了。”
孟听想了想,她借用了故事的最后,女主角的话:“世上很多人喜欢她漂亮的容颜,只有男主角喜欢她善良的心。”
“你的那个朋友赵暖橙,遇见了一个不太好的男人。”
江忍问她:“有什么感触吗?”
“你常常等车的那个公交车站,已经拆了重建。我无数个日夜陪你走过的道路,也变了模样。”
孟听舒了口气,她感动极了,泪汪汪的。
“什么都变了,说来惭愧,我却依然是当年的我。”
如江忍所说,这部电影是好的结局。
她哽咽。
经过女主角各种安抚,男主角终于和她在一起了。
男人温柔道:“听听,我还没有这么喊过你,你总是讨厌我的。我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次,可是一看到你嫌恶的目光,我又觉得无法出口了。”
孟听看着这剧情好害怕,生怕雨中跌跌撞撞的男主角想不开,或者黑化了。好在女主角一早就喜欢男主角,所以告诉他自己长得不好看。
不,不是的,江忍。
“不会是悲剧。”他淡淡道。
“你带着继妹放学那个夏天,我和贺俊明骑车路过小巷。你告诉她,江忍不好,不要喜欢他。可是听听。”他低声道,“江忍可以很好的,他一直都在为了你变好。”
孟听点点头,她轻轻道:“我怎么觉得会是悲剧。”
“我不能为你做更多了。”他说,“是我不好,然而我这辈子,已经尽力了。”
孟听一个哆嗦,偏头看他。他笑了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好不好看?”
他起身,轻轻拂去她墓碑上的雪花。
握住孟听的那只手扣得死紧。
大雪肆虐,他穿得单薄。
因为眼睛看不见世界,他才误打误撞敢喜欢她。
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只是一个瞎子。
她长眠于墓碑下,看着年轻的企业家一步步走远。
直到少年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少女有多优秀。在学校不仅受欢迎,还有很多人追求。
江忍!
少女告诉他,她因为长得不好看,所以没有人喜欢她。他小心翼翼又珍重地喜欢她,没关系,他看不见,在他心里她就是最漂亮善良的姑娘。
孟听猛然睁开眼睛,窗外的大雪到了夜晚小起来。她手中的花儿快凋零,孟听全身都疼。
因为它的主角很特殊,是一个天生看不见的男主角,他喜欢上了校园里最漂亮的女神,但是他因为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生有多优秀。
空荡荡又暖洋洋的病房,外面一个世界漂亮的雪景。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江忍。
还是冷门爱情片,叫《他的眼中》。
她捂住缓慢滞涩跳动的心脏,放下手中的玫瑰,扶着墙壁慢慢往门外走。
“嗯。”
门吃力地被拧开,对上捂住脸颊流泪的老人。
“爱情片吗?”
少女长发披散,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孟听只好让他牵着去看电影。
小丽被拦在病房几步远的地方,睁大眼睛看着美丽的少女。小康在农村也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有时候很温柔,可是对于她的占有,又无比强势。
孟听一周没有说话,嗓音压得不像话:“江奶奶。”
她不喜欢这个握手的姿势,好难受的。孟听可怜巴巴调整了很多次,江忍不为所动。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都惊呆了,一个连忙说:“快去喊医生,孟小姐醒了。”
冬天来电影院的情侣很多,江忍给她戴上口罩,与她十指相扣。
孟听扶住老人,慢慢吐字:“江奶奶不哭。”
孟听这才放心。
江奶奶拉住她手臂:“我的小忍,我的小忍……”
江忍握住她手:“不用洗碗,待会儿钟点工会来。我带你去看电影。”他见她惊恐摇头,笑着道,“今年我们去电影院,不看恐怖片了。”
小丽这才从看见仙女,仙女又活了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她连忙说:“那个、江总他不对劲,他刚刚拎着个口袋,我弟弟看见里面有剔骨刀,还有绳子胶布,他往外面走了。”
他喜欢这种养她的感觉。
孟听心跳漏了一拍,给保镖说:“我借一下手机。”
她捧着碗,吃得很开心。
保镖连忙给她。
到了现在,也算有模有样。
孟听打通了,那头却一把挂断。
他从那天以后开始一有时间就做饭。
孟听心一沉:“我手机还在吗?”
他学会做饭是去年冬天,她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结果睡着了。
保镖愣了愣,还真的在。
江忍以前不会做饭,哪怕初中一个人出来去军大院,他都是在外面吃。
孟听被劫走的时候,闻睿把她手机扔在了花坛里,后来江忍着急找人捡了回来。
江忍切菜很利落,他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对上她茶色的双瞳,他微微唇角上扬。
孟听赶紧进病房找。
她过了没一会儿,又悄悄回来看。
她在硕大的水晶球旁边,看到了自己那只老旧的手机。
冬天做饭手会冷。
当年还是回乡下去救外公时舒爸爸给她买的。
江忍围上围裙开始洗菜,孟听要去帮忙。江忍给她戴了一双连着的手套,让她去看电视。
孟听抱着最后的希望拨打过去。
他买了新鲜食材过来,当真做饭给她吃。
深夜十一点零八分。
孟听脸颊发烫。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的铃声又响了。
他只是笑:“为了养老婆,什么都得会。”
是一首纯音乐。
孟听没有吃过他做的饭,有些好奇:“你会做饭吗?”
她当年在舞台跳的天鹅湖。
他把她抱起来,带她去厨房,额头抵了抵她的,声音很温柔:“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不知道怀着怎么的心情,把这一曲设置为了专为一个人响起的铃声。
“没有。”
江忍的手滑过屏幕,迟钝地接起来。
然而见到她微微睁大眼睛,他又笑道:“逗你玩呢?吓到了?”
“江忍。”
“不,我今天才是正常的。”他说。
他抬眸,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已经不好了。
“江忍,你今天……你……”她被他捏得抖了抖,“不正常。”
少女嗓音沙哑:“你在哪里呢?”
“你对我。”他轻轻捏她耳垂,“有没有欲望的啊?”
江忍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闻睿,一字一字慢慢应她:“医院。”
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她欲求不满才是正常状态吗。他整天想的什么!
“江忍。”
孟听被他一番话搞得面红耳赤。
“嗯。”
江忍笑着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热情,不想往我身上扑,没有那种渴望?听听,我不够让你喜欢吗?”
她艰涩道:“回家吧。”
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羞耻。
他手中的剔骨刀掉落在地,泪水一瞬间漫出眼眶,他说:“好。”
“吻我的感觉。”
医生开出的报告单说,江忍心理不正常。
孟听红着脸问:“什么感觉?”
他崩溃过,也很危险。
他的手按上她心脏的位子,只有一点点快。和他快要跳动到疯掉的频率一点都不同:“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这样的人得去治疗。
“没有,你好奇怪。”她伸手要去戳他脸颊,被他握住。
警方那边看过报告单子,没有关押他。
然而她退开以后,又被他拉了回来,他笑着道:“你在完成任务吗?”
闻睿的伤不严重,七分钟的折磨,让闻睿小便失禁。然而如果再晚几分钟,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他很配合,该张嘴张嘴。该扶住她腰就扶住。
警方录完口供,江忍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分不清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但是她并不拒绝,她红着脸,勾住他脖子,踮脚轻轻吻他。
年轻的警察说:“他状态不稳定,需要监护人,听说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看过他的病史,似乎也不应该这样。”
孟听呆住了。
他说这话时,所有人看向江忍的目光,都是看精神病人的目光。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亲我。”
哪怕江忍不属于那种病,可是他测试下来的偏执和病理性程度,并不健康。
他喜欢亲她,然而今天关上门,他把她抵在门上的时候,本来要低头,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监护人,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一个带着不好意味的词语。
他就变得很奇怪。
江忍一句话没说,他的目光渐渐碎裂,带着冷锐而孤单的疼痛。那个词语压垮了他,却又让他只能沉默。心脏沉重冰冷,江忍终于受不了起身。
她对于人生的定义从来都是积极乐于满足,然而她发现今天的江忍很不对劲。似乎是从今天早上看见的那只鸟儿开始的。
孟听抓住他的手。
孟听觉得很快乐。
他低眸,明明不敢看她眼睛,可是又慢慢的,撞进她的眼里去。
江忍给她的B大那套房子孟听没要,但他如果要住在这边,她都会去陪着他。
少女冲他笑。她收紧那只手,学着他的模样,十指扣紧。
孟听也知道他忙,于是他每次过来B大校园,她总是尽量陪着他。
十二月,雪已停。
如果孟听不那么爱他,至少同情也是把她绑在他身边的一个好办法。
江忍听见她说——
他一开始高兴,后来却蹙起了眉。江忍一直想治好自己的腿,毕竟这样的腿配不上她,可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孟听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的监护人,孟听。”
江忍没说什么,他抿了抿唇。不该苛求更多的。高义已经找到了能为他进行脚伤手术的医生,得去国外做手术。
回去的路上,江忍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究竟是爱他,还是同情他更多?
他的一切疯狂,似乎随着十二月的冰雪化去。她扣住他的手,本来要从医院回廊往回走。孟听还需要住几天,他的脚还没养好就到处跑,重新伤了一回。
这个想法江忍很早就有。
孟听给保镖比比划划,配着沙哑的嗓音:“嗯,找个轮椅,推他过去。”
她唯一一次执着于他,是因为他瘸了一条腿。
那只扣住她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又松开。
然而她不黏他。
孟听握住男人的大掌:“怎么了?”
如果要说忙,江忍是比她忙的。
“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压低了嗓音,几近低吼,“那报告单是真的,我精神不正常。心理有问题,我和那些疯子没什么不同!”
孟听似乎并没有他这种感受,时时刻刻想把对方揉进骨血里,恨不得每一秒钟都在一起的感觉。
他绷着破碎的嗓音,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他们找到的那些东西也是真的!我带着那些去找闻睿了,我差点……”
不仅仅是体现在救助动物上,还体现在爱情上。她们会因为感动喜欢上一个人。男人往往不会。他们忠于相处的感觉,也迷恋午夜梦回的心心念念。
她不想再听他侮辱自己,她打断他:“江忍,我明白。”
他突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女人同情心都比较强。
他一瞬安静下来。
图书馆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步。江忍回头看了一眼,也有几个女孩子看见了那只鸟儿,把它从枝丫上拿了下来,捧在掌心。
医院的回廊就他们两个,保镖很快复返,把轮椅放下,又赶紧离开。
孟听抬眸去看他。
她让他坐下,男人的身躯却僵硬似铁,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与她对峙。
江忍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淡淡告诉她:“我看到它快死了,没有任何感受。”
孟听有些无奈:“我明白,所以你又要和我分手吗?”
江忍伸手去把那片雪花拿下来,雪花在他掌心化成水。
那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心,他猛然抱住她。
“为什么这样问。”她长长的睫毛沾了雪,有种琉璃般纯洁感。
折腾一晚上,他们背后就是快要升起的朝阳。
江忍说:“你同情心很强吗?”
听说化雪的时候,比下雪还要冷。
她也知道它没有生命力了。
她想听他的选择。
孟听对上那只鸟儿半阖着的眼睛。
一切都变了,他们会长大,可是有一样东西,从朝阳初升到日落,从前世到今生,永远不会变。
江忍包住她的手,把人拉回来,平静道:“救不活,没有飞去南方过冬。它已经快死了。”
说来惭愧,他曾轻轻说,什么都在变,江忍却依然是曾经的江忍。
孟听看了他一眼,然后踮脚去够那枯枝上的小鸟。
孟听环住他劲瘦的腰。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帽子里,衬托得越发小巧。
他用压抑到极致的嗓音说:“不分手,别离开。”
粉白的色调,他眸色漆黑,动作很专注。
这六个字,让他闭上眼。
她出来以后,江忍从手中的包里,给她戴上了帽子和围巾。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的,他在今夜做的事,换做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再敢和他在一起。他也确实被逼疯了。可是他只想求求她别离开。
孟听从图书馆里出来就看见了他,他抬眸看着枯枝上一只濒临冻死的鸟儿,目光无波无澜。
陪他一年是一年,陪他一分钟是一分钟。
“谁知道是不是。”
别离开。
学生们不时目光扫过他的腿,有人问:“江总的腿一直这样吗?
她弯唇,轻轻地笑:“好,不分手,不离开。”
他踩着满地积雪,手插兜里,走路很慢。
孟听让他在轮椅上坐好,然后蹲在他腿边:“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忍,你生病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
江忍走路进来的,他没有摆谱的意思。现在B大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了。
他眸色漆黑,渐渐起了波澜。
他按理说应该很忙,可他却出现在了B市的校园。
孟听按住他的手,继续说完:“可是你的病是我。”她笑起来,“我和车子掉下山坡的时候,竟然谁都没想,只在想你,如果我死了,我的江忍会多难过啊。所以我努力活过来了。我怕你生病,怕你难过,怕你孤单。”
孟听知道这场全国的炒房热,一直要持续到后世好几年。
他抿唇,黑眸中满是静谧细碎的光。
雪花洋洋洒洒铺满整个校园的时候,江忍已经开始了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
“所以,如果你不能好,那就抱歉了,我得看着你一辈子。禁锢你的心,判决你终身囚禁在我身边,江忍,上诉吗?”
十一月份B市就下起了第一场雪。
彼时朝阳升起来,冬天的第一抹温柔将夜色驱散。
江忍弯了弯眼睛:“仙女说,不用保佑了。她来做我媳妇。”
他眼眶温热,低声道:“服从判决。”
她取出兜里的颈环,当成许愿圣物给江忍看。
江奶奶在医院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见到江忍的时候,老人差点又落泪。
江忍安顿好奶奶以后,江奶奶悄悄拉过他:“我昨天拜佛,给小观音娘娘说,喊她保佑我们小忍有个很好的媳妇。”
老人拉住他的手,苍老的模样让江忍抱了抱她。
两张淳朴真诚的笑脸,倒是懂得知恩图报,公寓也打扰得干干净净。他们能来照顾老人,不用挨打做农活,还有工资拿,都很感激。
小丽说:“江总,祖奶奶睡着也哭了,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他带着奶奶一过去,他们就笑着喊江总和祖奶奶。
江忍接过帕子,给老人擦干净脸,低声道:“是孙儿不好。”
江忍让人观察了他们一年,前段时间才把他们接过来B市,现在姐弟俩都在公寓住着。
后来孟听问他:“你之前做什么了?江奶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人品不错,手脚勤快。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给她别过了耳后的发:“春天快来了。”
姐弟两个手脚勤快,就是爸不争气,喝酒了就打人,还不让他们读书。因为远亲,又长在农村,两个孩子什么活都会干,却不怨他们爹。
她便也笑起来。
江忍早有打算,江奶奶远亲那边有两个过得很苦的姐弟。
“江忍,我高二认识你,如今长大了。”
江忍没有把江奶奶带到大学城的房子,而是接到了当初奶奶布置的公寓。
他笑着嗯了一声,没了后文。
他怎么能甘心!就凭当初的故意伤害罪,江忍就该直接蹲牢房!
大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他的腿渐渐好了起来。比以前好太多,只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些不对劲,然而他放慢步子,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他从来没想过江忍短短几年变化这么大,不再易怒发病。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竟然成就了今天的江忍!
他找她那次,到底重新伤了腿。即便好起来了,也不可能完全和以前一样。然而男人气度沉稳,已经看不出来了。
当初那个挨了揍都不哭的小野狼男孩一眨眼就长大了,他长大了,意味着自己一无所有。
闻睿以绑架罪和几年前的教唆罪入狱。
闻睿握紧拳头。
以他的性格,在里面估计一年都受不了。
江季显脸色铁青,但是他总不可能把欢欢喜喜的江奶奶扯回来。
江忍养伤的时候,江季显时不时帮忙江忍公司。
江忍笑了。
似乎随着闻睿伏法,他对闻曼的执念也在慢慢消散了。他终于重新审视,作为父亲,自己这辈子究竟为江忍做过什么。
“好好好,奶奶陪着小忍玩!”
实在是太少了,江忍的病和江忍最后险些做出来的事,江季显也有责任。
等到奶奶重新下楼,江忍说:“奶奶,孙儿带你出去玩一段时间好不好?”
高义很高兴,江忍却说:“别让他碰公司的一切东西。”
高义原本留在B市的所有人脉都在搜集闻睿的各种信息。江忍要弄死他,只是早晚的事。
江忍活得骄傲,他前两年冬天去小港城一杯杯敬酒时没有低头。如今就不会接受江季显的悔悟。
江忍没发怒,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的忽视让江季显很难受。
闻睿刻意提起了闻曼,要是以前的江忍,会直接动手。
江季显经常来他公司坐坐,江忍不冷不热,江季显最后又只能走了。
怕是投错了胎,不该当个男人。
江季显抬眸,这座繁荣的城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闻睿这种孬货,血性远远比不上他的心机。
无数先辈和后生,在这座城市漂流、辛苦打拼,可是江忍却在这里站稳了。他在B市有了一席之地,不管谁提起江忍,都不会说他是骏阳江季显的儿子,而是说曦庭的老板。
江忍懒得和他废话。
后生可畏。
闻睿说:“小江爷依然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回来了就去祭拜下你母亲吧。”
江忍的荣誉和骄傲,不属于江季显分毫。
江忍动也没动,他垂眸喝了口佣人泡的茶:“我多待几天,你自觉滚远么?”
江季显望着这座城市,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老得怀念不动爱情,老得想亲近儿子,可是却发现已经有些晚了。
以前的江忍最不能激,几乎是个一踩就炸的炮仗。
江季显近来也偶尔想起孟听。
江季显虎着脸:“谁惦记这臭小子。”
如果当年的闻曼,有孟听的十分之一良善,也许今天全然是另一个结局。
一路上他脸色都不好,可是进了门,看见翘腿坐在沙发上的江忍,他笑着说:“小江爷回来了,这次回来就在家多待几天,姐夫前几天还在惦记你。”
开春江忍已经回到了公司。
闻睿接到保姆电话说江少回来了,他立刻赶了回来。
孟听坐在他办公桌上看他:“我之前说,如果你手术好了的话……”我就嫁给你。
让他提拔闻睿?公司怎么倒的都不知道。
江忍说:“我才二十一岁。”领不了证。
江忍笑了,日。
她居高临下,恼得想踢他。孟听才不信江忍没有办法。
“他是你妈的弟弟,也是你长辈,小睿比你省心多了。你老是为难他做什么?”江季显板着脸,“都是一家人,你既然搞得不错,就多提拔下他。”
她快大三了,成熟姑娘褪去了高中那股子青涩。多了几分让人牵肠挂肚的韵味。
江忍淡淡补充道:“是不是还要和闻睿和平相处?”
她出落得很好看,孟听有时候看着镜子也会想,如果上辈子没有毁容的话,她彻底长大就是如今的模样。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明媚与欢喜。
江季显说:“你那是什么态度,你老子还想你的钱不成,回来了就回来,懂点事,在家里安分点住着。”
当初的小公寓孟听偶尔会去和江忍一起住。
他中规中矩搞房地产,今年也是大赚了一笔,不过比起江忍,这点显然不够看了。
放五一假的时候,舒杨想回一趟家,问孟听要不要一起回去。
江季显倒是不图江忍的钱,他江家就没有缺过钱。
周二周三都没课,孟听许久没回家,挺想舒爸爸的。
不仅是江忍的身价一跃而起,当初跟着江忍单干的高义,如今都是闷声发大财的副总。
她请了周一的假的话,就可以和舒杨一起回家了。
江季显心里也有数,知道那是真的,今年房地产趋势本来就大热,何况江忍把那一片都开发得很好。
她给江忍说了这件事,江忍也不反对,他说:“早点回来。”
江忍笑了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孟听笑着点头,欢喜回家了。
江季显说:“新闻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地方现在真那么值钱?”
江忍比她还早出发去H市。
他不可能强行带人走,于是只好过去和江季显说话。
那天他穿得很正式,高义问他:“江总你是不是很紧张。”
江忍皱眉给老人擦了泪水:“好了,没有大事。”
江忍冷冷看他一眼。
父子俩剑拔弩张,倒是把江奶奶吓哭了,她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高义说:“我当初见岳父也紧张,理解理解。”
“你以前不管我,现在和将来都没资格管我。”
舒志桐放下锅铲开门的时候,以为是儿子女儿回来了,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外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
江季显说:“把你奶奶放开!像话吗?给我过来。”
舒志桐:“……”
江忍冷笑了声。
江忍递手中的礼物给他:“舒叔叔。”
“那是他兰姨!混账东西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舒志桐不接:“客气了,我女儿和儿子都没回来,你要进来等等吗?”
“奶奶留在江家我才不放心,你一天几个小时在家?姓闻的一旦让人对她不好,你知道吗?”
“我来找您的。”
“你什么意思,自己不回家还带着老人也出去。你奶奶年龄多大了,能和你这个混小子折腾吗?”
“做什么?”
江忍说:“我带奶奶出去住一段时间。”
“提亲。”
江季显黑着脸。
舒志桐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
江忍抬了抬眼皮子:“爸。”
江忍站直,用当年在军大院学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江忍,男,今年二十一,B市人。祖父做过元帅,家父从商,我是曦庭的创建人。我用一切,换和您女儿相守一辈子。”
由于他全程没有分给江季显眼风,江季显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现在翅膀硬了无视你老子了是吧?”
他放下抵在太阳穴的手,双手把文件袋递过去给舒志桐看。他的资产,股份,还有转让书。
江忍没坚持,奶奶他是要接走的。江季显工作很忙,哪怕家里有保姆和佣人,他怕他们对奶奶不好。
舒志桐翻了翻,被天价“聘礼”惊呆了。
他把江奶奶的钱放在了卡里,江奶奶不要:“你买糖吃,买糖吃。”
江忍简直是要卖给他女儿,给他女儿打一辈子工。
这个老人不到他胸膛高,江忍摸摸她花白的头发:“奶奶,我回来了,你借我的钱都在这里。没亏你的钱。”
舒志桐被巨额财产吓得手软。
江奶奶哭得伤心。
“咳咳,你们都还年轻……”
江忍看向保姆,保姆被他眼神看得一抖。
江忍沉默看他,气场比三十岁的男人还成熟。
江奶奶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流出去:“我的小忍回家了,他们都说你不回来了。”
舒志桐突然觉得没法交流了。
小时候没有一个人爱的江忍。
孟听晚上回来的时候,舒志桐脸色怪怪的。
她八十多岁了,头发近全白,岁月剥夺了她的记忆和心性,疾病让她只记得小孙子江忍。
“舒爸爸!”
老人情绪不稳定,下来还是笑着的,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长大了。”
江忍轻笑了声,没理他,江奶奶欢天喜地下楼,他过去搀着她。
舒杨也别过脸笑了笑。
江季显说:“我们来谈谈你这个公司。”
他们放假要回B市前一晚,孟听收到了江忍约她出去的短信。
所有人都看过新闻,因此知道江少多厉害。
她没想到江忍也来了,高高兴兴和他一起出去。
江忍转了转手腕上的表,佣人来接过他的外套。
“聆听”项目面朝大海,是H市如今最辉煌的建筑,也是他的商业王国第一抔国土。
江忍走路依然看得出右脚的毛病,他然而男人的冷峻和淡漠,竟然让人忽视了他的不足。
男人赤着脚,背着背上的姑娘在夕阳下慢慢走。
他儿子一米八七,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皮鞋,眸光沉静淡然。
夕阳已经只剩最后一抹光线,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以至于黑色豪车停在江家大宅,江忍走进来时,江季显都没能认出他。
海风吹过来,让人昏昏欲睡,她困乏地睁着大眼睛:“江忍。”
不,不是一样。江忍到底赚了多少钱?江季显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
“嗯?”
然后他儿子,那个十来岁还染了头发骂脏话的暴躁症小江爷,一跃成为了和他一样的存在。
她娇声道:“总觉得,和你一辈子这样,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江忍买了最便宜的地皮,在荒芜之上,竟然建了一整个地产王国。
江忍咬着舌尖,压着内心的颤栗感。
却也因为是海边小城市。
他还是不习惯听她说情话。
江季显本来以为江忍把名下的跑车房子都卖了,哪怕去贷款,也整不出什么名堂,顶多不亏本,毕竟H市那个城市,连一线都算不上。
他把她往上颠了颠。
可是骏阳是延续,新企业曦庭却是新生。
背上的姑娘压过来,在他耳边轻轻道:“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他们骏阳以多年的房地产渐渐做大,他父辈是厉害的军官,到了他这一代,骏阳已经发展得不错。
“说说看。”他心跳加快。
江季显发誓,他儿子和他同上财经新闻的时候,他完全是懵逼的。
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了不起的江忍,不仅闻名了整个B大,还闻名了整个江家。
他的心被她言语撩拨地上上下下,快失了常。
孟听点头笑了,她轻声说:“他很了不起。”
她小声又羞涩道:“我只对你一个人撒过娇。”
原本不爱笑,可听见你的名字会笑。他说这辈子只哭过一次,他亲口说出分手的那天。他说不上大学少了一段青春,可他用青春去奋斗,在小港城吐得昏天黑地,想换她一个崇拜的眼神。
江忍是那种,荷尔蒙爆棚到想冲他撒娇,在他怀里打滚的男人。
他真的好喜欢你。
他失笑。
宋欢欢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羡慕的光彩和认真。以至于孟听怔住了。
她恐怕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肯定。
你还是少女,他就已经吃过各种苦头,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夕阳落下,夜幕来临。
“他扛下一切风雨,先你一步成长,然后来宠你。他真的好喜欢你。”
他背着她转了一个方向:“抬头。”
“哪里特别?”
上一秒还在观察江忍反应的孟听愣住了。她呆呆抬头:“这是什么。”
宋欢欢和孟听一起回去的时候说:“人家找男朋友是找个相互扶持鼓励的,你男朋友好特别。”
远处的“聆听”项目,在此刻全部熄了灯,又有无数户下一刻同时亮起。
要不了几年,江忍就是最优秀的企业家了吧。
身后是蔚蓝的大海,面前是无数高楼,那些全世界为他们点亮的星光。
以前觉得法学系系花眼瞎,审美有问题。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看上的男人多优秀。
拼凑起来是一个璀璨的“听”字。
周围人大多数也认识孟听,频频看过来。
他温柔道:“是我给你的世界。”
宋欢欢难以形容自己的激动。她恨不得扒开人群冲上去送一束花。
守望着大海、天空,在你的故乡,为你留下传奇,成为你的勇士,成为你的国王。
可以说一整场演讲中,他都十分谦虚。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渐蜕变得这样了不起。
原来那么早,他就在努力打算了。
他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状况,既压住了场子,又不失谦和。
心动一次,从一而终。
却没有想到他如此出色,云淡风轻。
大楼灯寂灭,百姓们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她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她想过很多次江忍演讲的情形。
江忍轻轻捏她柔软的脸颊:“伸手。”
孟听站门外,演讲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门外观望的队伍都排了老长。
她乖乖伸手给他。
江忍说他因为不擅长念书,所以无缘B大,然而他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今天以后让江忍这个名字闻名于B大。
他拿出钻戒套进她左手无名指。
一场演讲下来,他谈吐简单,却让人觉得无比大气,可是仔细一想,又无不彰显着生意人的圆滑。
她萌哒哒的模样着实可爱。
他语气虽然平静,可用自嘲的方式简单盖过了学子们想探究的豪门情仇。
好半晌,她才心跳飞快地道:“哪有人求婚命令伸手的?”
下面爆笑出声,所以江总自己挣吗?
然而五月的月光下,她的少年,月光下笑得桀骜不羁,一如初见。
因此这个问题就直接涉及到豪门秘辛了,江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江董说,他还活着就不要想遗产问题。”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哪怕如今是初见的银发少年,如今依然能让她心动到不得了。
此言一出全场静了静,江忍骏阳太子爷的身份一被公开,不少人知道他当初去H市是被赶走的。
他一把抱起她:“也没有姑娘傻到让伸手就伸手。”
第三个问题大家都很珍惜,等同学抢到话筒以后大家反而安静下来了,那个男生说:“我听说骏阳的江董是您父亲,有这么好的家世,您为什么选择创业,而不是读完大学以后接手骏阳呢?”
她轻轻惊呼一声,抱住他脑袋,男人的短发扎手。她清脆的笑声响在他耳边。
下面的人激动到不行,原来江忍真的曾从工地跑过来看孟听。
江忍带她去H市他曾经住过两年多的公寓。
江忍说:“是我。”
他已经全部打扫了一遍,变得干净整洁。他还记得孟听蜷缩在沙发上,做好饭菜等他回来那一幕,许多年都会成为他心中不灭的明灯。
这也是大家很关心的问题,台上的男人一身清贵之气,很少有人会相信那个落魄的瘸腿男人真是他。
两个人洗漱完,江忍说:“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以至于第二个问题更多人想要抢答,抢到话筒的女生很激动,好半晌才问出她的问题:“江总你好,去年食物中毒事件我也在医院,那个时候我们看见的工地小哥真的是你吗?”
她茶色的大眼睛带着水光瞧他,似乎会说话,你会讲童话故事吗?
他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本来多半以为他会含蓄回答,比如一部分理由是想给孟听更好的生活,没成想他直接承认了。
他低笑了声:“会,过来。”
江忍直言不讳的答案让下面沸腾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站上那个台子,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这样的话。
她走过去。
顷刻掌声雷鸣。恭喜江总直言不讳,成为第一个不要面子、敢在B大说成功是为了讨好女人的人。
江忍把她抱在怀里。
他坦荡道:“是。”
她在他怀中,亲昵地蹭蹭他,江忍给她翻一本精装很大的安徒生童话。
他从进入大礼堂演讲以来,这是第一次笑。
他说:“从前有个巫师,他喜欢上了邻国的公主殿下。可他样貌丑陋,身体畸形,公主极其美丽,他的喜欢被国家所有子民都知道了,全国上下都在嘲笑巫师不自量力。”
江忍也笑了。
她轻轻欸了一声,惊讶睁大眼睛看他。
下面一阵起哄声。
眸中的光单纯又美丽。
“请问江总,您创业的初心是什么,是您女朋友吗?”
江忍真的会讲童话故事哎。
这个环节台下的人争先恐后,积极到快疯了。
他笑了声:“巫师不愿意放弃,他只有一身厉害的巫术,于是他独自攀岩过高山,去拿水晶鞋,走过烈火,取来七彩衣,又去海里寻找宝石,为公主做成戒指。”
江忍说:“我回答三个问题。”
她第一次为一个故事心动成这样。
然后就到了问答环节。
仰头看他。
江忍讲完话,下面掌声络绎不绝。
“有了水晶鞋,有了漂亮的衣服,也有了戒指,国王也同意了,可是公主不愿意嫁给他。”
下面的人听得很专注,就连宋欢欢都觉得这个大佬好实在好诚实啊。
她恼道:“你胡说!”
孟听从来没想过江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的记忆里,他还是隔壁职高在升旗仪式上大声念检讨书的少年。
男人低笑:“她愿意吗?”
然而他给大家分享创业的过程,只是普通的描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毅力。
她咬唇笑,用力点头。
江忍说:“每一类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据说不同的精神境界,有不同的世界观。会赚钱的人,被称作商人,能改变人类进程的人,会被历史记载为伟人。我永远做不了后一种,只是个简单普通的商人。”
江忍说:“签聘书。”
他告诉他们,他羡慕他们能在名牌大学读书。
他翻到童话最后一页,里面是当初她不肯签字的股份转让书。
他们不曾想过,这样的房地产新贵,语气真诚地和他们说,要好好读书。社会的包容度很低,越多的知识,能让未来变得更加平坦。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段难得的青春。
他拿着笔,握住她小手:“我的宝贝叫孟听,写名字。”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笑,“孟——听——两个字,会写吗?”
那个曾经他们以为是工地来的,腿脚还有问题的男人。如今他们在台下,而他在台上,语气再平淡,也仿佛发着光。
他抬眸,才见到她泪光闪闪。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台上那个男人。
江忍放下笔,连忙哄她:“怎么了?”他知道自己讲故事烂。可是求婚都成功了,这些也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江忍的话简单,没有成语,不引经据典,但是他开口,全场就自然地保持安静。
她揉揉眼睛:“心疼跋山涉水的巫师。”
“再来一次,我会选择从小时候开始好好学习,毕竟不努力要搬砖不是假话。我工地上也很多和你们一样大的少年,为了生计非常辛苦。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读书不是人生唯一一条路,但比起其他,显然是一条最平坦的路。在合适的年纪,你们和同龄人有一样的世界,在同样的圈子里,不用早早接触社会。几十年后有回忆可说。过早进入社会的人,青春总是会缺失一段的。”
“不会,他赚了。”他笑道,“公主是整个大陆最好看的公主。”
大家觉得这位年轻的新贵格外坦率。
他教她:“男人的爱会变,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想变成恶龙,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抢来给你,这样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谁也不会欺负你。”
“我很羡慕你们,你们可以念这么好的大学。我念完高中就没有再读书了,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他语气淡然,说羡慕是真心羡慕。
“江忍。”
意外地震慑住了现场,分外安静。
“嗯?”
头发是很短的平头,所以会有点凶。
“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可是你不会变。”她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长相并不属于业界儒雅精英型,有种不羁的冷硬感。
他愣了好半晌,才笑开:“是,我不会变。”
他并不爱笑,因此嗓音也是平淡的。十月的秋天,江忍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手腕上戴了一只手表。
“所以不需要这些。”她羞怯道,“我想看看最初的江忍,可以吗?”她一开始不喜欢他,不关注他,错过了许多他的青春,也没有太过鲜明的记忆。他被迫长大,她也希望他肆意一点。
男人握着话筒,嗓音低醇:“你们好,我是江忍。”
他无言看她:“真要看?”
他走进大礼堂的时候,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
江忍沉默片刻:“别后悔。”
江忍并不知道她在。
他气场秒变:“知道我今晚本来打算干什么吗?”
她逃课去的。这是上了大学第一次逃课。她到的时候,门外都快站不下了,只能听见里面的话筒声音。
孟听偏头说:“求婚。”
孟听有些忐忑,他昨晚估计没听她说了什么。孟听也没有见到他准备演讲稿,怕他乱来,也和宋欢欢去了现场。
不是,求尼玛的婚。
因此,大礼堂不仅座位坐满了,甚至还有站着的、自带小板凳的,连门外也站了许多人。
是上你。
不过普通的宣传程序,大礼堂到场的人数就爆满。除了看八卦以外,今年上涨的房地产趋势也让学子们希望听到一些致富之道。
“给你讲童话故事,是想告诉你,我是个很好的爹。”
江忍的演讲定在上午九点。
她睁大眼。
孟听呆了好半晌,最后拿了个抱枕捂住自己脸颊。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他把她翻过来,让她趴沙发上。脱她衣服。
江忍猛然把她压身下,狠狠蹭了几下过瘾,然后松开她去卫生间了。
肩带被他扯断了。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当年的江忍,年少轻狂。
少女目光羞得快滴出水来。她长发披在白皙的肩膀上,目光纯洁又羞怯。他竟然隐隐想起多年前贺俊明送的那本文化人诗集。里面有首《子夜歌》——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目标估计就是磨死他。
他笑了两声:“不许动!”
似懂非懂最撩人。
她又羞又急:“我会有心理阴影的,江忍!江忍!”
江忍握住她腰,手收紧。
他低声说:“都记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讲演讲的事,会变成这样。她脸颊红透了,要从他身上下去。
我的爱,我的痛,我的欲望,我的求而不得,我的往后余生。
孟听耳尖红得滴血:“你能不能别问这种问题。”
夜很漫长。
江忍低哑着嗓音握住她的腰:“喜欢这种感觉吗?”他尽量在温柔。
朝阳升起的凌晨,他裹紧怀里睡熟不舒服的姑娘。孟听醒了简直想打他,她是想让本就年轻的江忍活得松快些,不是让他翻来覆去欺负她。
她坐他腿上,像个琉璃水晶美人。他虽然比她高,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信徒,是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一员,玷污神明一样的感受。
他见她真快哭了。
他压抑住自己的激动。
他兴奋到一夜没睡。
孟听红着脸点点头,催促道:“你快点。”
孟听与他十指相扣,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认真的?”
江忍笑了:“下午告诉你。”
江忍本来就说说而已,没想要真欺负她。结果她想了想,似乎有点认同:“那就摸一下哦。”
下午她休息够了,腿软被他抱出门。
掌下的骨骼也似乎和自己的柔软不一样。
江忍带她来了七中和职高门口。
她做什么,他漆黑的眼睛都只是看着她。
她抬眸,眼中怀念。
男人的轮廓冷硬,有点儿野。
穿着校服的七中学生一个个听见上课铃响赶紧进了教室,隔壁职高的懒懒散散慢悠悠走进去。
她摸摸他脸颊。
他们一如曾经她和江忍的模样。
如今她早就成年了。
学子们走了一届又一届,只有校园,永远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她妈妈教过她不要婚前性行为,因为那样伤害的是女孩子的身体。女性脆弱在于会孕育孩子。可是当年她才十四岁,也不能再讲更多了。
目送一代又一代人青涩又甜蜜的青春。
“嗯。”
他抱着怀里的姑娘去公交站。
孟听问他:“这是应该的步骤吗?”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里等车回家。
江忍和她讲正事:“你自己算算我们谈恋爱多久了,你给我摸过吗?”
他在小巷尾,难耐地嚼着口香糖,下巴搁在山地摩托车车头觊觎她。
“我们刚刚在讲正事。”她脸颊通红,“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下流。”
想带她回家。
江忍把她捞过来:“给亲下呗。”
那个时候槐花开了,漫天的白色花朵经风一吹飞舞,落在她发上。他看得心扑通扑通跳。
她呆滞了一瞬,抬眸看他。
从她不漂亮普普通通的时候,到她成为校花的时候。见她一次,喜欢一次。如今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他实在受不了了,把她领口往上提了提。
孟听伸出手,槐花落进她掌心。
江忍轻笑了一声:“成了,我有分寸。”
她抬眸看他。
“重点可以讲创业过程,然后激励大家……”
仿佛真的透过几年光阴,看见了最初的少年。
“嗯。”
摩托车声音割裂风声。
她写2:“然后说自己经历什么的,演讲最重要的是引起共鸣。你可以说说学生时代发生的事,但是最好不要说自己生病知道吗?”
她的少年拿下头盔。
里面的小可爱很漂亮。
他银发黑色耳钻,弯唇不羁一笑,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目光没落在她纸上,落在她领口。夏季的睡衣单薄,领口也相对宽松。
孟听和江忍领结婚证的时候,她大三。
江忍翘腿看。
夏初江忍的生日那天,他们开着车去领了证。
她趴在沙发上写,非常认真。
结婚证放在他胸口,一个几块钱的红本本。他说:“这个我存着。”
洗过澡她小脸粉嘟嘟的。
江忍不上镜,他本人比照片帅。
“你可以先讲自己如今的成就做引语,引起大家的兴趣。”
他的照片显凶,孟听就看了一眼,他就揣进兜里了:“成了,江太太,坐好,结婚证有什么好看的?”
江忍垂眸。
孟听眼巴巴说:“我才看了一下!”
孟听脸颊微红,她才想起自己当年教过他文化课。她坐在沙发上,低头写下一个1。
他捏捏她下巴:“乖。”
“嗯,麻烦小老师了。”
天知道江忍多介意这照片。
“我今天去找了一些演讲经验,你要听吗?”
他们办证这天,他太紧张,很难想象这么小一个本子,就能绑定最漂亮的姑娘一生。以至于他紧张到手心发汗,笑容僵硬到森冷。
江忍弯唇:“做什么?”
看起来就有点凶。
她一本正经的。
她颜值太高,不存在什么上镜不上镜的问题。
房子很大,本来就是为她买的,里面什么东西都齐全。这晚没有看恐怖片,孟听洗完澡出来拿了个小本本坐在江忍面前。
关键这张照片她还照得很好。
她果然说好。
二十一岁的姑娘,还带着十来岁的清纯动人,眼角眉梢却又有着勾魂夺魄的明丽。她温婉喜悦地笑着,倾国倾城。
他只是亲亲她脸颊:“过几天我要回一趟江家,所以在这边陪我几天?”
一衬托,她旁边的江忍就跟恶汉一样。
江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因此他也没有强硬让孟听搬过去和他住。
不太般配。
江忍知道自己吓着孟听了,前两年不紧不慢的相处模式,一直让她很有安全感。孟听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性格也不黏人,因此他每每思念她发疯,她却可以活得很快乐。
就连摄影师看着美丽的女人也这样想。
她室友的男朋友实在太壕了。
以至于江忍看了眼,就板正她脸颊。在她渴盼的目光中,把结婚证放进了胸前西装口袋里。
宋欢欢拿着手上的豪华大礼包,总觉得别人室友得到的包子奶茶都不算什么了。
就算全世界觉得不配,他觉得天生一对就好。
他早上的时候出门紧张,现在来倒是带了很多礼物。他把礼物给米蕾和宋欢欢的时候,点头温和道:“多谢照顾。”
他不想给她看,生怕她反悔。
江忍来接孟听吃晚饭。
孟听懊恼极了。
然而孟听不在乎流言,真诚又简单,让朱婧着实有些佩服。
哪个姑娘不许看结婚证啊,江忍白天说结婚证有什么好看的,孟听半夜揉着眼睛醒过来。
一直拿来做对比,朱婧说没有半点虚荣心是假的。
男人半夜爬起来看那张照片,唇角的笑清和又温柔。
他们法学院和文学院离得挺近,放学的时候遇到了朱婧。朱婧神情复杂地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和室友一起离开了。
她朦胧间,也笑了。
查完江忍资料,江忍已经迅速变成宋欢欢的男神。男神和女神在一起,她表示非常能接受。
江忍准备了很久的婚礼。他从去年下第一场雪就在准备,恨不得倾家荡产的架势。
米蕾说:“我早就告诉你,莫欺少年穷。”
他字以前写得不好看。
孟听哭笑不得,之前宋欢欢可不是这样讲的,她做梦都盼着孟听分手。
可他一个个写婚礼请帖,孟听凑过去看,字迹认真工整得不行。
宋欢欢两眼放光:“好牛逼啊,他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就这么厉害了。”
男人下颚坚挺,有几分肃然冷硬的轮廓,无端让她心好软。
“嗯。”
他抿着唇,压抑着上扬的唇角。写了不知道多少,恨不得把认识的人都请个遍。
“我去年看到的也是他?”
她轻笑,在他下巴上吻了吻。
“是呀。”
他们婚礼定在六月初。
宋欢欢问孟听:“你男朋友真是江总吗?”
孟听说:“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孟听想了想,下午她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就在琢磨演讲词。
他眼带笑意,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很柔和:“你穿婚纱和秀禾服,不会冷也不会热。”
“不会。”他看她紧张的模样,觉得好笑,“没做过这个。”
几乎所有人都记得孟听当初大一进校园时候的模样,她穿一袭民国风盘扣小衫,分外质朴。
“你会演讲吗?”
也记得江忍那年风尘仆仆赶来和她拥抱的模样。
江忍说:“怎么算乱来?”
少年浑身的水泥浆,落魄潦倒。
在他们学校演讲过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演讲词作为经典,网上现在都能搜得到。她真怕江忍一去演讲就说些可怕的话。
本来以为是一个美丽少女最后被岁月和贫穷磋磨的人生百态故事,到了最后,成了整个B市的倾城爱情。
孟听简直怕了他:“你不要乱来。”
江忍成为最年轻的企业家,在最好的时代,他的放手一搏成就了他自己。很多年后还会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楷模。
文化生同学们表情可能会很精彩。
江忍的婚礼很盛大,他想告诉全世界他娶她。
他低笑:“是啊,高中文凭给名牌大学生做励志演讲,好不好玩?”
孟听穿上婚纱,裙摆一路蜿蜒。她挽着舒志桐的手臂,一步步走向他。
孟听有个可怕的猜想:“在我们学校演讲吗?”
婚礼来了许多人。
“我本来该去商量演讲的事。”
从高中班主任樊惠茵,到职高许许多多她连脸孔都不熟悉的人。
“不知道。”
他的一场婚礼,嚣张到要告诉全世界他的占有。
江忍挂断电话,丝毫不提刚才的冲动。他看着孟听说:“知道我今天本来该做什么的吗?”
江忍从凌晨醒来去接她,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江忍和他聊了几句,然后笑着说了声好。
方谭在观礼席位,慨叹道:“还真让他追到了。”
电话是孙毅打过来的。
何翰笑道:“可不是,当年整个七中最漂亮的姑娘啊,国民初恋吧。”
江忍沉默许久,弯了弯唇:“好。”
他们几乎是见证着,一个几近爱到疯魔的少年,怎样成长为一个男人,用宽厚的肩膀,给她一片天空。
手机铃声响起。
“忍哥启迪我,这世上没有追不到的人,只有爱得不够深。”方谭说。
孟听认真看着他:“慢慢来。”
何翰说:“遇见一个让你义无反顾的人已经很难了。”
她觉得他想女人想疯了。如果他想疯了的女人不是自己,她还可以当做趣事听听,可是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是啊。”
转让书看着就不是今天弄出来的,所以这些东西他策划了多久?
江忍握住孟听手的时候很虔诚。
她睁大眼睛,好半晌才把那几张纸塞回他手里。
他对她的爱,似乎不需要任何言语和眼神,单单她站在那里,所有人就能看出他到底有多喜欢。
“我很清醒。”他说,“什么都给你,你爱我吗?”
以前好几个玩过搬砖梗的大学同学,看得激情澎湃:“妈妈呀,我开始相信爱情了。”
那是上亿的钱,不是几张草稿纸。
孟听戴着头纱,踩过红地毯和五年光阴,弯唇冲他笑。
江忍养女人代价这么大,他爹知道了会气死吧。孟听抵住他的脸:“不要签,你现在太激动了,不清醒。你清醒了我们好好说话。”
除开宣誓,江忍并不走仪式。
他又温柔又霸道。
今夜他不敬酒,不让人闹洞房,抱着她回家。
他点点空白处,亲亲她嘴角。
小别墅精致又漂亮。
江忍很清醒地教她:“签这里。”
她的婚纱拖曳了一地。孟听靠在他胸口,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孟听心慌死了,那是股份转让,江忍疯了吗?
“不敬酒也没关系吗?”她总觉得程序不是这样的。
“不买东西就签字吧。”
他说:“总有人结婚把自己累得不行,我请这群人来,是让你快乐,不是给你负担。”
孟听看着那个股份转让书,他握住她的手,塞进来一支笔。
她于是也轻轻笑起来,去咬他下巴。
他摸摸她头发:“你今年大二了。”
男人轻笑一声,轻轻捏她脸颊:“省点力气闹。”
初秋的下午,落地窗前。
他把她扔床上,附身压了上去。
她不能这么快接受,江忍也不逼她。他带着她吃完饭,给她看文件。
孟听咬唇,绯红着脸颊戳他手臂说:“戴套。”
她脸颊发烫。
“那个不舒服,今晚别了,没事的。”
江忍眼里带着笑意:“贪图我更有用。我在,就挣一辈子钱给你花。”
孟听说:“我还没毕业!”
孟听觉得感动又好笑:“那也慢慢来好不好,你不怕我更贪图你的钱?”
她还没说出后半句,江忍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他眉宇带着肆意不羁的笑:“我养。”
全世界的美好东西,都该是她的。
不是谁养的问题,是她还在念大学。
“去年我回来B市那个晚上,从你们学校徒步走回公寓,走到凌晨四点。我当时看到橱窗的漂亮衣服,就觉得它们应该是你的。”他淡淡道。
别人都在校园度过青春,她觉得就她带娃娃也很可怕。
孟听说:“不要了,我们先回家吧。”
他不配合她,她也就不配合他。
在商场里,孟听被他握住手强行买东西。
扭来扭去,非要磨得他戴。
以前他带着她逛超市,身上只有寒酸的四百块。
他额角青筋直跳,瞎乱拆了一盒。孟听除了第一次,鲜少和他一起做这个。
两方人员争执不下的时候,江忍在带孟听买衣服吃饭。
她去年课多,特别忙。
这个传言穿得很快,由于太逆天,一大半的人表示不相信。他们甚至在怀疑孟听只是开窍换了个男朋友。
他手因为太激动抖得厉害,她本来羞答答在观望,结果没忍住笑了。
江总这个成熟又刁炸天的大佬,简直把朱婧男朋友秒成了幼稚的小男孩。
江忍好搞笑啊。
他那个竣工的大工程,简直让他一跃成为极其耀眼的存在。
她本就好看,今天结婚,眸中水色染上细碎星光,比苍穹还美,比夜色动人。
在这年一套房子就能赚成小康的时候。
江忍也笑了,妈的。
可是当初被群嘲没文化的笑柄男人,随手赞助学校一大笔钱,家世爆炸好,有钱到逆天。
她还觉得好玩是吧?
孟听男朋友请小馄饨的事就变得很搞笑。
他直接扔了,捂住她嘴,简单粗暴:“今晚依我。”
当时觉得朱婧男朋友儒雅家世好,还懂浪漫,送朱婧新衣服,吃烛光晚餐。
听说跳舞的姑娘,腰肢特别软。
想想以前的嘲笑,把孟听男朋友和朱婧男朋友拿来做对比。
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今天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总觉得在做梦。”
对于世界而言,这是个简单、没有任何意义的初夏,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但对于江忍来说,是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爱而不得,心心念念。
“早上好多人看到的,还能有假?”
这年的江忍二十二岁。
“不是吧,这是她当时那个男朋友!你们看错了吧,她男朋友是江总?”说好了搬砖没钱落魄潦倒呢!
年少时在七中教室里,那个安静没有人的午后,孟听在赵暖橙手机上无意间看见黄漫。赵暖橙红着脸问孟听,从少年到男人,欲望是不是很强烈。
以前讨论过那个法学系系花男朋友笑话梗的人,觉得脸生疼生疼。
几年后的今夜,她终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今天早上08:35以前,整个B大的人还以为孟听男朋友是个工地搬砖的,08:35以后,搬砖那人,开着宾利,西装皮鞋,以校长的座上宾身份进入校园。
是的。
不管前前后后,都让人惊呆就是了。
零一年的时候美国上映了一部电影,叫做《律政俏佳人》。而后几年,这部电影又出了二三部。
如果说前者,江大佬还是个富二代,后者他就自己代表了豪门。
《民事诉讼法》老师在大三夏末,在班上放这部电影第一部的时候,孟听看得很兴奋。
曾经是骏阳太子爷,如今大家更认可他的另一个身份。新企业曦庭的大老板。
她回家就拉着江忍看第二部。
宋欢欢麻木地关了网页,她半晌缓不过来。那位大佬叫江忍。
江忍放下报表,陪着她在ipad上看电影。
弹出来一大片新闻,不仅如此,相关度上面还有骏阳江家。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她趴在他腿上,眼睛很亮看着屏幕里的人:“她很乐观漂亮,又很厉害是不是?”
宋欢欢点开网页,输入关键字“聆听房地产江总”。
江忍瞥了眼屏幕里的金发女人。
“好吧。”天知道她手都是颤的。
他看着长腿上趴着的小娇妻,笑着嗯了一声。
“你网上查查江总就知道了。”
孟听说:“我也要好好学法律,将来帮助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宋欢欢:“你说这个超级酷的男人是听听想通了的新欢吗?”
他抬起她下巴:“管那些人做什么?”
“……”
他知道她的理想伟大,然而这个世界,他与她过得好就够了不是么?
米蕾沉默片刻:“还有可能是创业的老板。”
孟听愣了愣,他偶尔自然而然的发问,让人细想下去,会有些毛骨悚然。
“一身水泥不是搬砖的是什么。”
她的江忍,缺少爱心、同情心。
米蕾呆滞:“搬砖是你们谣传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取而代之的独占欲。
不要说不明所以的一干人,就连宋欢欢也觉得自己没睡醒。她拉着同样茫然的米蕾:“孟听她男朋友是个搬砖的没错吧?”
她起初不习惯,可是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带他接纳这个世界。
接了法学系系花孟听。
她不会和他讲什么大道理,那些在他不羁的世界里,比不上他口袋里一张纸币。她用他最能接受的方式教他去爱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越美好,我们的子孙后代越幸福顺遂。”
江总开车来学校,忘了校长和主任。
他平静无波的眸中,渐渐漾起浅浅的光彩。
那位了不起的房地产新贵——江总。
他笑了,肯定她的价值观:“嗯。”
谣言不胫而走,早上宾利豪车开进学校的事,整个学校都传遍了。同学们也不傻,一结合学校公告栏的欢迎红字,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又心软又好笑。
他收紧她放在她纤腰上的手,弯了弯唇,一字一顿:“必须要。”
孟听大三的时候还双眼发亮说着自己的梦想,要好好学法律。有两类人必须得知识严谨,不能出错。
孟听轻轻说:“我不要这个,你好可怕。”
一类是医生,一类是律师。
得人恩情千年记。她觉得她穷惯了,突然好害怕啊。
因为二者,都掌握了别人的命运。
虽然她知道江忍很大方,可是有钱的江忍太吓人了。他只有十二块钱,全部请她吃饭,和他送她豪华房子是不一样的。
然而当炎热的夏天彻底到来,她老是想吐的时候。她才觉得不妙了。
孟听吓到了。
江忍本来还在公司,一听到佣人说太太不舒服,立马赶了回来。
江忍从后面抱住她:“喜欢吗?”
江忍说:“怎么了呢?让医生看看,乖。”
沙发很温馨。
孟听配合着。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房子早就装修好了,甚至还有旋转楼梯。水晶吊灯下面,水族馆墙面,里面还游着几尾漂亮的金鱼。
医生说:“恭喜江总江夫人,江夫人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江忍把一层楼打通,给她做新家。
她没有心理准备,吓懵了。孟听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副可怜到不行的模样。
两三百平米的房子让她呆住了。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江忍把钥匙给她的时候,孟听打开门。
江忍也愣了愣,比起她泪汪汪。
H市那边现在只等着后续疯狂盈利,房子炙手可热,他压根儿不愁钱的问题。
他格外成熟冷静。
江忍把车开到校外的一栋公寓,B大附近的房子很贵,但对如今的江忍来说,也就是些小钱。
先是给医生包大红包送走她,接着亲自打电话给孟听办退休手续。然后让人来看看别墅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江忍笑着说:“你敢说不试试。”他指尖触上她娇软的脸颊,“对不起,来晚了点。”
佣人啧啧称奇,先生太冷静了。
而今他这幅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老子是你男人”的模样,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去年那个少年,在B大校园,只有夜晚大家都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才自然地和她一起散步。生怕她因为流言蜚语大学生活过得不愉快。
孟听震惊完了,才明白自己不得不休学一年。
她先前没怎么当真,现在看江忍这个架势,是真的要强势做她男朋友。她有点懵。
她没当成律政俏佳人之前,她就得当妈妈了。
孟听睁大眼睛:“养、养我?”
她摸摸自己肚子,眨了眨眼睛,半晌才轻轻笑起来。喜悦密密绵绵,它有个很厉害的父亲,家庭也很完整,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不回去了,养你。”
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冷静男人。
她很乖,让不问就不问。车里温度高,她降下了一点车窗透气:“这次来B市多久啊,你什么时候回H市。”
当晚就让高义疯了:“什么什么?突然捐款!”
明明就知道答案。
往发生泥石流的灾区,捐了好大一笔数字的款项。高义看着那后面一堆零,肉痛得不行。
“孟听。”他低笑,“下次夸完人不许问这一句。”
孟听并不知道这一切,她长睫眨呀眨,窝在他怀里。
孟听眼睛眯成月牙儿:“你是不是高兴死了?”
“你怎么不笑。”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去摸男人冷硬的嘴角,“你不高兴吗?”
江忍倾身过去,眼里带着笑意:“你说真的假的?”
他心跳声很有力,好半晌,才在她委屈的动作下,扯出一个僵硬森冷的笑容。
她继续夸:“年轻有为,英俊帅气,潇洒大方,房地产新贵。”
笑容略微狰狞,她吓懵了一瞬。
江忍唇角上扬,淡淡道:“嗯。”
江忍无奈道:“成了宝贝,别折腾我了,我高不高兴,你不懂吗?”
两个人静静对望了好几秒,孟听终于忍不住笑了。她眼中明透:“江总好厉害哦。”
她憋了半晌,在他怀里笑得脸颊粉嘟嘟的,笑声止不住。
她知道江忍想听什么,她见面说有点不认识他,让他失落了。
江忍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也笑起来。
不知道这个报道谁写的,好羞耻啊。
“我第一次当父亲。”他质朴地发言,“我会努力的。”
她去看他,男人绷着脸,面无表情,却在一直注意她的反应。
给你和孩子,世上最好的一切。
她咬唇,控制住笑意。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孟听声音清甜地照着念夸他那一段:“江总年轻有为,眼光独到,短短几年时间,成为房地产界新贵。江总身价数亿,在房价飞速上涨的今年,他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孟听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他睡不着,在她耳边问:“它叫什么名字?”
孟听低眸,这是一则新闻特写,主要是讲H市的“聆听”房地产项目,和它的老板江忍。
她迷糊软软嗯了一声,没听清他的话,却下意识回应她。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递给她:“念。”
他黑眸看着她,笑了。
江忍在校园小道上踩了刹车。
孩子出生还早得很。他是高兴傻了。
她大眼睛看着窗外,似乎不以为意。
对于江忍来说,他喜欢这个世界有他和她的羁绊,人在百年后,黄土枯骨,孩子见证过他多么爱她。
他忍不住分了神去看她表情。
孟听大三这年,L市发生了一场泥石流。
对于江忍这种金汤匙出身的人来说,他都说很多钱,那么就真是暴富了。
山体轰塌,好几个地质专业的学生和老师被困在了大山深处。
他没忍住笑了:“嗯,很多钱。”
她看见这个新闻的时候愣了愣。
江忍探身给她系好安全带,往校外开。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孟听很好奇:“你赚了很多钱吗?”
她上辈子死那年,是去L市寻找舒杨。舒杨当年也在山里。赈灾人员和资源不够,只能自发组织志愿者救人。
孟听不喜欢被围观,而且她得缓缓。
孟听和舒兰,深一脚浅一脚去寻他。喊到嗓音嘶哑绝望。
“好。”毕竟是女生寝室,他开个豪车过来引起了很大轰动,不少上午没课的女生还穿着睡衣悄悄探头往下看。
就在孟听要去坡下找人的时候,舒兰松开了绳子。
江忍弯了弯唇,给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先上车再说?”
她睁开眼睛就成了这辈子十七岁的孟听。
总觉得他气势都强了不止一成,当了大老板变化这么大吗?
多么巧,人祸已然避免,天灾却依然在发生。只是这辈子的舒杨平平安安在学医。
孟听不答,她脸颊泛红。
江忍抱住她,亲亲吻她唇角:“不怕,没事。”
“什么样叫亲民?”他忍不住低笑了声,“去年那个满身水泥浆的模样?”
他的安慰不是言语,而是无声的行动。
孟听眨了眨眼睛,轻声给他说心里话:“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亲民。”
因为江忍捐出的那笔钱,无数人力和物资往灾区输送。
他下巴抵在她肩膀,淡淡说:“我是江忍,你的男人。”
教师学生们最后都被救了出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亡。
没说他帅,也没说他好厉害。竟然说不认得他了。
孟听看得捂住了唇,也就是说,上辈子的舒杨,多半最后也活了下来。
他总有一天要被她气死。
她去医院做检查检出双胞胎的时候,江忍眸光动了动。又轻轻皱眉。
他上前两步,隔着早晨空气些微的凉意抱住她香软的身体:“才多久,你就忘了我什么样?”
他知道一个女人为他孕育孩子,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意味着风险。
孟听甚至不敢往他怀里扑。
他最怕的,就是让孟听和风险挂钩。
他手上还有只名表。
十月下了一场秋雨,他看着她渐渐隆起的肚子,担忧和心疼让他坐立不安。
她偏头,看了眼他换的车,觉得这个男人成长得好快。
她醒过来,就看见了十指交叠,一双黑瞳静静看着她的江忍。
至今他的紧张感都没有消散,以至于他脸上没有笑。一旦他不笑,就会让人觉得疏离冰冷。
她软声道:“江忍。”
江忍皱眉。
他声音温和,极轻:“嗯。”
仿佛跨过了一道时光的门,孟听见证他成长。而她还在岁月里,层层的雾后看不透前世今生。
她摸摸男人坚毅的脸颊:“别怕,我要陪着你一辈子的。”教你去爱这个世界。
她一时竟有些不敢认他。
“好。”
冷峻不爱笑,举手投足都带着狠厉的味道。
后来江一斐和江一希出生了。
他不像她记忆中那个有些自卑的少年江忍,反而像极了记忆里那个陌生冰冷的企业家。
萌哒哒的一希流着口水大眼睛扑闪扑闪时,一斐已经会清晰问问题了。
她点点头,一眨不眨抬眸盯着他看。
两岁的一斐问妈妈:“妈妈为什么生我?”
“怎么,不认得我了?”
人对于生命本源,总是想要探索。
他抿着唇角,看着她走近。
彼时江忍踏着月色回家,闻言笑着静静靠在门边,想听没发现他回家的孟听怎么回答小男孩的问题。
而今男人简短的黑发,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开的豪车是宾利。整个人都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息。
然后他听见了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答案,她温柔认真说——
大半年前的江忍,陪着笑,不以为意在小港城给老总们敬酒。
“因为有了你们,世上爱爸爸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十月的早晨带着浅淡的凉意,孟听快一年没有见过江忍,此刻再见,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