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偏偏宠爱 > 第八章 向来情深

第八章 向来情深

他脸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江忍推开她的手:“胡说什么呢,我给你剥桔子。”

“乖孙孙不哭,我们小忍最好。”

“小忍你哭了,谁欺负你了?奶奶打他。”

“没哭。”

他给老人理了理衣襟,江董还在公司,少年说:“嗯,我回来了。”

“明明哭了,还想骗奶奶,告诉奶奶,谁欺负你!”

江忍一进门,她高兴得鼓掌,像小孩子一样:“小忍回来了!小忍回来了!”

江忍深吸一口气,拉住老人满是褶皱的手。

江奶奶老年痴呆,不认识很多人,偏偏认识江忍。

“是,有人欺负我。”

直到推开门,他看见了自己穿着深色棉袄的奶奶,才露了点温柔。

“我配不上她,她不要我,现在看见她都怕忍不住去抢。”

江忍回到B市的时候,心口闷痛。他看了一路的Pad宣传片,却想了一路的她。

“我知道我生病了,可我最后能做的,就是别再看见她了。她欺负到我没有退路了。”

闻睿只能送到外面去过年。

老人听不懂,慈祥哄道:“乖哦,她欺负你,我们就不和她玩了,奶奶和小忍玩。”

可是江忍性格狠,他说的话,就不带虚的。

他扯出一个笑:“好。”

江董没办法,他们家脾气最大的就是江忍,也不知道江忍对闻睿哪来那么大的敌意。小睿明明很懂事。

江董回来看见给江奶奶剥桔子的江忍,总算露了点笑模样。

“你看着办。”

他是疼爱江忍的,江忍生下来苦闹不停,闻曼厌屋及乌,不喜欢这个孩子。然而他是江季显亲儿子,小时候是江季显把他带在身边。

“臭小子你对着谁称老子!”

再长大一点了,这混账脾气大得能捅破天,谁也管不住,父子俩一见面就容易吵起来。

江忍回去之前,给江董打了个电话,他语调很冷,依稀有着几分成熟的味道:“我要是回来了,你把闻睿给弄走,不然,老子看见他一个,弄他一次。”

“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小江爷,慢点啊,呼……”飞机飞过去也就几个小时的距离。

江忍懒得理他。

高义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江奶奶护着江忍,狠狠瞪江季显一眼。

江忍整了整衣领,上飞机的时候,他一眼也没回头看。

“妈,也就你护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账。”

为了个少女要死要活,腿也成了那样,结果现在人家还是不要他了。

“小忍是个好孩子,最好最好。”

那边的江董也没睡,听说江忍要回来,哼了一声:“臭小子。”

江董知道跟自己妈没法说,问江忍:“还回去不?”

本来整个项目江忍已经做得有声有色了,高义都以为他会在这边过年,没想到他突然答应回去。

江忍不吭声,去洗手去了。

在学习没有天赋的江忍,竟然在工作上挺有天赋的,他们按照他的办法,现在整个H市都知道海边有一片高级别墅区。把价值炒起来了,价格都高了不少。

这性格变了点,脾气倒是半点没变,又把江董一阵气。

车子驶过安静的夜晚。高义透过后视镜看小江爷,他垂眸在pad上看别墅区的宣传片,然后冷静记录不足。

B市这边准备过新年,H市也已经放了假,孟听撑着伞去安海庭送星星的时候,小手已经冻得冰凉了。

高义亲自开车送他。

推销员看见她愣了愣,本来一开始不忍心说江少已经走了的,可是这下雨少女也来。

江忍看了眼:“不用。”他没有什么好带的,也什么都带不走。

长睫沾上雨珠,她眸中干净带笑。柔和到没有棱角。

有人把江忍的行李都收好了。

推销员都有些心疼了,她这次不收她的星星了:“小姑娘,别来了,冬天这么冷。”

他们要搞到一张机票是很快的。

“不冷,坐车过来的。”

结果药送过来,额发湿透的江忍,把药瓶子丢了。

“……江少走了,去了B市,那天的星星,他让扔了。”

“没、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江少在这里待了挺久了,今天却突然想回去,而且他刚刚打电话说自己发病了,身边没有药,吓得高义魂不附体赶紧送药。

孟听握住伞柄的手僵住了。

“有问题?”

直到回到家,她因为外面冰寒的天气脸色也有些苍白。

高义惊了:“今晚?”

倒是因为快过年,不管是这栋公寓的居民,还是整个H市,里里外外都洋溢着喜庆。舒志桐去监狱里看了舒兰,舒兰过得很不好,倒是懂事了很多,安静了下来。

“嗯,今晚就回去。”

年后,孟听收到了B市那边打来的电话,看到电话号码归属地时她心里狂跳。

高义看着江忍冷静的脸色:“江少,要过年了,江董那边的意思是,您尽快回去,在H市过年也挺孤单的,您回去还可以一起和您家人吃个团圆饭。”

可是接起来才发现不是江忍,是一个陌生轻柔的女声,邀请她参加公司开盘盛会。如果她愿意去,费用那边会出,还有额外两万元酬劳。孟听握紧手机,接受了邀请。

推销员只好把纸星星扔进了垃圾桶。

这年还有哪里的开盘盛会比得上骏阳财大气粗?

高义给她使眼色:“江少让扔你就扔吧,去去去。”

她想,她总得去一次的。

“扔……扔了?”

他不是想分手吗?

“扔了。”他垂眸看了它们一眼,说,“以后也别要了。”

她好好和他分个手。

“江少,今天她来了。”她摊开手,小心翼翼露出两个纸星星。昨天的和今天的,都没落下。

孟听收拾东西去B市的时候,B市倒是大雪漫天,这个城市能积雪,到处银装素裹。

他照旧去安海厅的时候,推销部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

她穿着白色的冬裙和小靴子,像个雪团子,脸颊白皙柔软。

它并不会让他的病好起来,骨子里的嫉妒,暴戾,疯狂,是天生的不幸。药物并没有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反而让他在极端的边缘游走。

去参加开盘盛会,是要出力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别人给她出了机票和酒店的费用,她就得做好一个花瓶应有的价值。

他为什么要吃这个?

巧的是,这是B市另一个天鹅小筑系列楼盘开盘。

他接过那个药瓶,没看一眼,扔进了垃圾桶。

高义被调去了H市搞别墅区,骏阳的高层没有一个人认识孟听。看了去年的视频,几乎一眼就相中了季军小姑娘,太漂亮了,哪怕她不跳舞,一身毛绒绒的冬裙站哪里,也挺能博人眼球的。这简直比明星代言人还符合形象。

高义给他送新药的时候,跑进男厕所见他额发都湿了,连忙道:“江少,药拿来了,头发怎么湿了?大冬天这么冷,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毛巾。”

天鹅小筑的宣传早就到位了,孟听站在高高的莲花石台上。

他起身,吐出口中的水,看着白色洗手台里面的血迹。他冷着脸,拇指擦了擦唇角,拧开水龙头,把那一丝血迹冲进去。

她穿着冬天的白色裙子,裙角容貌翻飞,双肩露在外面。

江忍没开热水。

大雪纷飞,她有些冷。然而收了人家的钱,还是尽职准备好当仪式开始的时候在莲花石台跳几分钟舞。她是被雇佣的人,然而因为站得高,所有人看她都是仰望。

他抬眸看镜中的自己,黑眸安静沉默,带着无限的死寂。好半晌,他弯腰,将嘴放在水龙头下面,水流过他的唇,流过他下巴,最后流进锁骨。

然后变成呆呆的仰望。

江忍在旁边别墅区的售楼部洗手,水流过他苍白的指节。

仪式还没开始,小老板倒是来了。

安海庭的夜,海风拂面,带着几分浅浅的静谧。

高层赶紧说:“快快,横幅准备好没,江少第一次来这里,谁出错谁就给我完蛋。”

孟听看了许久,直到洪辉找她问问题,她才给他细细地讲。

孟听听见江少,抬起了眼睛。

对面教学楼只有一株绿植在空中摆动。除此空无一物,她却总觉得那里该有人。

果然,没一会儿,江忍穿着黑色西装,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过来。

外面高大乔木落叶以后只剩枯枝,在空气中格外清冷。

小天鹅喷泉在旋转。

孟听抬眼看窗外,因为补了几天课,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他走得很慢,脚伤却依然看得出来。面上带着笑,竟然有几分后来出色企业家的味道了。

他们班动静太大,把樊惠茵都惊动了,好在同学们比较“讲义气”,老师一来纷纷安静了,没再说话。

她在莲心之中,透过人群看他。

孟听皱眉,快上课了,只能先进了教室。

高层信心满满,江少的脾气也不像传说一样糟糕嘛!这次年终奖肯定是翻倍的。

就连赵楠橙也兴奋得脸通红。男神和女神,就算不在一起,站在一起也是极其养眼的画面。

直到小江爷抬了抬眼皮子,脸上的笑不见了。

“我会等你的!在大学一直等着你,我不放弃。”这句话很大声,导致安静自习的高三(1)班全部听见了,一时间拍桌子的,叫好的源源不断。

“谁让你这样安排的?”

“嗯?”

高层:“什、什么?”

“孟听!”

“人给老子弄下来!”他眼里满是冰霜,刚才的矜贵有度全然不见,此刻他就像是惹不得的阎王,要生生弄死这高层。

霍一风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想着她眸中的光彩。

高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女静静看着他们。

孟听说完就回了教室。

她很漂亮,那种老少通杀的美。

“学长,我会参加高考的,我要去B市,你别等我了,我之前不是开玩笑。你这么好,肯定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

然而她一双清透的眼睛,越过人群,看向了暴怒的江忍。

而且江忍没有那么不堪,他对这个世界很坏,可是已经在努力变好了。

高层冷汗涔涔,让人赶紧请孟听下来。

孟听推开他,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她偏头笑了笑,带着几分干净的纯真,“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可是忘不掉。”

孟听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舞跳不成了,梯子搭好了,她却不动。

霍一风家境也不错,虽然和江家没得比,但非常殷实。他人品很好,眼里是真诚希望她好。

石台虽然也就三米左右,然而她不说话,小手握住裙摆。

毕竟国民初恋的少女,喜欢一个混账,怎么都不般配。

高层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知道江少生气了:“让你下来就下来啊!快点!”

霍一风说这话时扶住她肩膀,他并无占她便宜的意思,是真正恨铁不成钢,希望她“改邪归正”。

少女往前走了一步,没去梯子那里,她小靴子悬在外面,看着像是要往下跳。

“可他早就走了,回了B市对吗?”他认真说,“孟听,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他就是玩玩而已,以前喜欢沈羽晴学妹,后来喜欢卢月,再然后是你。你在他眼里,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如果还喜欢你,怎么会离开你?”

高层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抿唇,轻轻点头。

然后看见他们骏阳太子爷,已经不顾脚的残缺,疯了一样跑过去。

霍一风的笑意敛了几分:“是江忍吗?”

他跑起来腿伤太明显了,然而没人敢笑。

“是真的。”

因为这样的天气里,他瞳孔漆黑,抬头看她,颤抖着伸出了双手。

“我以为你故意用这个拒绝我。”

“从梯子下来好不好?”

孟听看着面前温和笑着的霍一风:“学长,我之前就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他西装乱了,矜贵和冷漠不见了,甚至狂怒也没了一丝踪影。

现在有个少年为她换来了完全不一样的一辈子,他却不愿意见她了。

“你从梯子下来。”

她都等不到保送名单或者高考机会,就被迫辍学。

“好。”她点点头,拎着裙摆,从一旁搭出来的楼梯下来。

孟听上辈子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上辈子的这个冬天,她烧伤毁容,舒爸爸辐射事故去世。

少女看着柔柔弱弱的,刚刚却让所有人都吓出了冷汗。孟听没有打算跳,跳舞的人,比谁都爱惜自己的双腿,她再任性,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毕竟孟听的成绩不比他差,等明年开春,孟听的保送大学名额多半就下来了。他们在一个水平,大学也应该是同一个。

然而江忍太过分了。

霍一风也这样认为。

他实在,太过分了。

他在等她和他上同一个大学,每周都回来看她。

她不逼他,他却真的离开了。走得远远的,说不定这辈子再也不见她了。一个人的生命不只有爱情,她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江忍真的不和她在一起,那她也没办法强求。

最近这样堪称完美的霍学长,喜欢校花孟听的事,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

因为孟听要的,只是他成为像上辈子那样出色的企业家,然后平安喜乐一辈子,而不是一个被媒体劈天盖地责骂的杀人犯。

家境好,成绩好,长得帅、温雅,而且完全没有绯闻。

哪怕她难过又委屈。

十九岁的霍一风,一笑温润如玉,带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整个人像是发着光。以前就有人说过,霍学长这样的存在,简直是男神一样。

B市还有个危险源闻睿呢,他找了顶包的人,江忍不一定知道他的危险。

第二天下午放学,却遇到了从大学回来的霍一风。

她来B市只说两件事,第一件这个,让他小心闻睿。

然而她还是好好地把它拿出来,准备和明天的一起送过去。

第二件分手。

可能他根本没有来过,这样一想,孟听又忍不住泄气。

她现在快忍不住眼泪了,他既然都决定走了,为什么还是这幅为她发疯的模样。那就先分手。

她今天没去,江忍会怎么想?

“江忍,我给你折了三十八天的星星。我总想着你看到就会明白了。可是你走了。”她肩头的雪化了,融成水,汇成让她颤抖的冰冷。“你把它们扔了,你也想把我扔了。”

校服外套里面有个咯手的东西,她摸出来,是今天叠的小星星。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江忍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

等到忙完,孟听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干净冷冽得再也没有一丝烟味。孟听后退一步还给他。

“嗯。”

她忍住眼泪,带着哭腔:“不要,你都不喜欢我了,我不要你的东西。”

“好,别担心,没事了。”

他捏住外套的手死紧。

“爸爸你先吃饭,吃完好好休息。”

方才还和高层们谈笑风生,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对着她,永远一点办法都没有。

“多亏你天天在说辐射安全问题,不然这次可就惨了。我这次也吓得一身冷汗,人没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风雪吹着她裙摆翩飞。

舒志桐心有余悸。

“你不要我就不要关心我,没有人像你这样讨厌。”她越说越生气,取下头上的羽毛王冠扔他身上,“都分手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要知道上辈子加上舒爸爸,当时在场的十一个研究员无一幸免!而这次所有人都活下来了。

那个王冠砸他身上,他一双沉静的黑眸看着她的泪眼。

没有一个人有生命危险!

他不躲不避,她一看更想哭。

孟听听完如释重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高层看着这情况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也因为孟听每天叮嘱,舒志桐顶着别人的白眼,反反复复强调安全问题。这个项目总算多了些防范,这次辐射问题,虽然不少人波及,可是没有一个人伤及性命。

江董都不敢打这位爷的。那个小少女刚刚还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这会儿越说越难过,连发冠都往他们老板身上砸。

舒志桐不愿意去,愿意去的大有人在。

高层想起之前江少的传言,动都不敢动。

然而做实验的进度不可能因为他反应就停下来。

偏偏那个在B市捅破天的少年,动也不动,似乎她想做什么都行。

舒志桐因为女儿反复念叨实验的事,心里也重视起来,于是给上头反应了。

他薄唇微动:“抱歉。”

原来他们实验室有个机密实验,是国家重点研发项目,孟听两辈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实验。舒爸爸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在家从来不说工作的事情。她只能反复强调。

孟听江郎才尽了,她说过甜言蜜语,也曾经扑进他怀里,甚至安安静静等过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作用,他像是巍峨沉默的大山,不可撼动,却无尽包容。

舒志桐很晚才回来,把事情讲了一遍。

她走近他身边,把眼泪擦干净了,语调轻轻的。

爸爸没事,孟听怕给他添乱,只能心急如焚地在家等。

“江忍,你当心闻睿,我总觉得那场火,是他让舒兰放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什么都有别的解决办法,好好活下去。”她踮脚,双臂抱住他,“江忍,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总让你受伤。你很好,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

舒志桐带着她远离混乱:“听听你先回去,这里还要处理,我晚点回来给你讲。”

“我并不觉得你有残缺,你很完整。”你是我的英雄。

孟听腿一软,几乎全身没了力气。她好怕再一次看着舒志桐痛苦地死去。

“我要回家了。”她松手,“这次不要你送,也不能再和你一起。那就分手吧,江忍。”

他赶紧道:“听听,爸爸在这里。”

分手吧,江忍。

舒志桐急匆匆帮着救助同事,出来就看见女儿急得快哭的模样。

如果你这么辛苦的话。

“老舒啊,我也不知道。”

大雪落在他黑发上,顷刻白头。

许久没有人应,孟听拉住一个研究员叔叔,唇哆嗦:“叔叔,我爸爸在里面吗?他叫舒志桐。”

孟听转身,慢慢往外走。

“舒爸爸!爸爸!”

高层和一群员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孟听手脚冰凉,她进不去。

他们小江爷不顾尊严地跑过去伸出双臂,沉默地被小少女打了,打了也没有反应,还被分、分手?

研究所外面来了很多救护车,好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都被抬上了担架,他们清醒地感知着疼痛,却无法避免死亡。

直到她走出天鹅小筑了。

她想起舒志桐,不寒而栗。赶紧往实验室跑。

他才猛地追上去。

同学们说得惊心胆颤,据说辐射很重,一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没有幸免。

从身后抱住她。

孟听没有来,是因为一放学就听说实验室出事了。

一双铁壁捁得很紧,带着雪的冷意。紧紧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没事了,你们下班吧。”他缩回手,身影重新融入夜色里。

“你没骗我吧?”

然后让人用同样的纸叠一个放回来。

“哪一句?分手?”她被他抱住的时候就忍不住弯了弯唇,现在心里又暖又气,哦,不是你想分手吗?现在又浑身僵硬成这样。所以明明知道他问的什么,她就是不回答。

可要说不在意那个少女吧,他每晚都来拿走一颗星星,风雨无阻。

“不是。”他抿唇,声音艰涩,“你说我,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喜欢的人。”

推销员悄悄看他,要说江少在意那个少女吧,可是他不见她。不仅不见,还每次来安海庭都避开了人家。这次听到她没来,脸上的表情也毫无变化。

江忍几乎颤抖着语调重复她的话:“你并不觉得我有残缺。”

少年垂眸,伸出去的手握成了拳。

是骗他的,他也认了。多骗骗他,他就信了。他早就快崩溃了,让他看见她对着霍一风笑,他甚至浑身冰冷到吐了血。

推销员摇摇头,小心翼翼道:“她今天没来。”

她摇摇头:“你性格霸道,脾气又坏。喜欢自作主张,强加自己的感受给别人,还老是喜欢扔我东西。”

他伸出手。

她的冰淇淋,她的小星星,说到这个她就想打死这个坏蛋。

他瞳孔漆黑,走得很慢,他一进来,整个销售部都安静了。大家都听说江忍以前性格桀骜,现在整个人很冷漠,然而不管是哪种,都不好相处。

他不吭声,也不放手。只是呼吸加快了。

海浪卷岸,少年一身黑色风衣,踏着夜色从外面走进来。

冰淇淋是很早的事了,他找不回来,至于纸星星,他早就后悔了。现在去H市翻垃圾库,也要把它找出来。

第三十三天,推销员下班也没能等到萌哒哒的仙女小姑娘。

孟听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于是用甜甜的声音告诉他:“可是江忍,你独一无二。全世界你最好。”

他是没来,还是没要?

你那么讨人厌,可是全世界你最好。

只是后来推销员无奈地摊开双手手掌,给她看将近三十颗星星,她大眼睛才黯淡了些。

江忍收紧了手,有那么一刻,他眼角湿热。他不让她转身。

她来的时候并不难过,爱笑,大眼睛一弯,看得人心都化了。

“我信,我相信。”

孟听不知道小星星到底有没有到江忍手中,她每天折一个,放学以后就去安海庭附近,把纸星星给推销员。

孟听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他不信,他不放手,全身僵硬,仿佛她骗他,他随时可以和她同归于尽。她其实也明白这种感觉的,她毁容那几年,没有遇见一位说喜欢她的人。因此在她眼里的爱情,都是单薄而肤浅。

这个推销员倒是笑着答应了。

“你先放开我,我有点冷。”虽然下雪没有化雪冷,但是穿着露出双肩的裙子,怎么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一颗蓝色的小星星,放在她的掌心。

她说完这句话,江忍把衣服给她,这次她没有拒绝。

“如果不方便,您下次见到他,就把这个给他吧。”

本来这应该是天鹅小筑系列的开盘仪式,孟听走了出来,江忍追了出来,里面的高层不知道怎么办好,一群人犹豫着探头出来看。

该不该告诉她,江少还在H市呢?

江忍回头:“滚!”

推销员看看她白嫩漂亮的脸蛋,有些犹豫。

高层滚了。他算是明白了,他好像把江少小女朋友弄过来了。不是吧这什么狗血缘分,他千里迢迢从H市找来的漂亮少女啊!

小江爷是谁,整个骏阳没人不知道。

江忍打电话给另外的人交代了后面注意的事情,便带着孟听往外走。

“我找江忍。”

“你走了没有关系吗?”

推销员看她一个学生,也不可能买得起别墅,然而出于服务态度,依然笑着问她有什么事没。

“没关系。”

孟听也不犹豫,她下午放了学就去海景别墅的售楼处。

“我们去哪里?”

她想她知道去哪里找江忍了,她现在快高考,去不了B市,如果江忍还在,他肯定在H市的房地产附近。

他顿了顿:“我家。”

爱着一个人时,在心中她真是千好万好。缺点也是优点。

孟听睁大眼睛看他,茶色的眸子满满的吃惊,露出你疯了吗的神色。

江忍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自卑的?

江忍握紧方向盘:“你不愿意?”

孟听看着大电子屏里幽蓝的深海,阳光和沙滩,漂亮的小别墅。抿唇笑了,他都不嫌自己穷,自己哪有资格嫌他不好。

她只是被吓到了,在这一年过年时带一个姑娘回家,可通常不是什么简单带玩伴的意思。

房价明年就要上涨了,H市海景别墅宣传是宣传了,然而并不急着卖,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眼界,总之过完这个年,房子的价格几乎是大幅提升。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然而对着小黄漫一脸荡漾的赵暖橙,她红着脸收了书包,往外面走。

这太可怕了,她才十来岁。

孟听想说,他不是前男友,他从来就不是过去。

“我们刚刚还在吵架。”她憋红了脸,“你让我缓缓。”

对于赵暖橙是这样,对于贺俊明他们来说也是,对于江忍来说,他心里肯定也这样想。

“我没有和你吵架。”

原来半年的时间挺长了,一百来天,让所有的知情人都觉得,江忍已经是孟听的前男友了。

“可是你说了分手。”

江忍对于孟听的生命来说,本来就是个例外。

他抿唇,那哪里是什么吵架,是他最绝望的退步。他怎么会和她吵架,即便孟听在他身边,他也知道有些感情她不会懂。

然而对于七中来讲,一段早恋就够奢侈了。

“以后都不会说了。我爸不在家,我带你去换套衣服。”

那个保送的学长霍一风,每个月放假都来看听听,学长人帅,家境好,关键是没有烂桃花,赵暖橙生怕小仙女听听深陷上一段情伤,觉得听听接受霍一风也挺不错的。

他开车来的,也是开车走的。

听听忘了他最好。

孟听知道他爸不在,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怪怪的。她要是坚持不去,他肯定又得多想。

赵暖橙并不知道这半年来江忍回来过,在她简单的世界里,江忍就是个花心的负心渣男。

只是一进门就在客厅看见一个吃糖葫芦的老人时,她呆了片刻,下意识去看江忍。他摸摸她的头:“那是奶奶。”

赵暖橙:“……”不好意思不小心问出了最好奇的话。

江奶奶一转头,看见自家孙子,笑开了花:“小忍放学了,奶奶给你吃糖葫芦。”

孟听猛地站起来,脸快滴血了:“赵暖橙!”

老人说着,拿着半串糖葫芦过来。

这句话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补课第一天,他为了掩盖帐篷做俯卧撑。

她吃了两个,还有三个,宝贝地往江忍嘴边喂。

“你前男友江忍,他色不色啊?”

江奶奶身高一米五,她大孙子接近一八七,然而在老人眼里,她孙子还是那个四五岁没人带,被人排斥的小孩子,她痴呆了也不会忘。

教室里,高考倒计时“158”天,原来已经不到半年了。

江忍低眸,也不嫌脏,吃了一个。

要说老实话,她也不知道,然而赵暖橙为什么要羞涩地和她讨论这种问题啊,搞得她本来还被江忍的事情无措烦恼的脑子里,全部充血了。

江奶奶看孙子吃了,才心满意足。然后看到了她乖孙牵着的姑娘,那姑娘很漂亮,穿着雪白的冬裙,裙摆绒毛翻飞。

孟听:“……”

紧张地道:“江奶奶。”

她是个好奇宝宝:“我看小说里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性欲都很强,真的假的啊?”

江奶奶欢喜极了:“观音娘娘来我们家了!娘娘吃福寿果吗?”

赵暖橙自己也不好意思,把手机关了。

她把糖葫芦递到孟听唇边。

“这个好看啊,食色性也。”

孟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住她充满皱纹的手掌,推了回去。他说:“奶奶,别折腾好不好,去坐着。保姆呢,过来看着点。”

孟听:“你买了手机怎么看这个?”

老人没有定性,见状很惶恐,生怕观音娘娘生了气,觉得自己孙子小气,不保佑他了。

然而两个懵懂的女孩子脸蛋一个比一个红,赵暖橙还得硬着头皮装老司机。

保姆赶紧端着给老人准备好的水果过来了,她局促地擦擦围裙:“对不起江少,刚刚老夫人要吃水果。”

孟听觉得自己不大需要这种成人礼的。打了马赛克的动漫其实尺度并不大,只是台词有点一言难尽,是吸引人的噱头。

江忍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爸打来的,他皱眉:“我去接个电话。”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以前就在想,我一定得送我闺蜜这种成人礼。”

孟听点点头,他去走廊前的落地窗接电话。

孟听也满脸通红:“……”

就剩孟听和江奶奶。

赵暖橙满脸通红:“怎么样怎么样?”

江奶奶还觉得她是小观音,漂亮又喜气。见孙子不在,偷偷要分给她糖葫芦。

女孩吟哦:“那你轻点哦。”

孟听知道老人多半患了老年痴呆症。

男孩:“小妖精,爷爱死你了。”

她垂着长睫,咬了一颗下来。

重点是,这是动漫。

老人喜笑颜开,碎碎念:“你要保佑我大孙子啊观音娘娘。”

滚在了一起。

“好。”她软声应,笑着拿了张纸给江奶奶擦衣服上的糖渣。

屏幕里,一个光着身子的红发男孩,和一个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女孩。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孟听看向屏幕。

江忍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这一幕,只看见他奶奶和个小孩子似的,要孟听变东西。

等班上的同学走完了,赵暖橙摸出自己才买不久的手机,和孟听坐在一起,给她塞了一个耳机。

少女笑着说好,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解下脖子上的白色羽毛颈圈给江奶奶。江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她就两样东西是自己的,其余都是骏阳的,得还给人家。颈圈和王冠都是她以前跳芭蕾舞买的。

赵暖橙眉眼兴奋,暗戳戳的模样,孟听总觉得不是好东西。

如今一个拿来扔了江忍,一个给了江奶奶。

“听听。”中午放学以后,她悄悄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偏偏两样东西,都像是撞在了他的胸膛。

赵暖橙知道昨天是孟听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早就提前送了。然而今天早上来,她偷摸带了手机。

江宅没有女人的衣服,这会儿有人送了过来。江忍怕她冷,让她去换衣服。

教室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天数在一天天减少,整个七中高三这栋楼都弥漫了严肃的氛围。

别墅里有暖气,倒是不冷。孟听听话去客房换衣服,她换好出来,就看见了门边的江忍。

孟听应了好,就换了鞋子出门。

“我奶奶神智不太清醒,你别介意。”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高三还是需要放松。”

她摇摇头。

“没事,舒爸爸我上学去了。”

“为什么你不让我吃江奶奶的糖葫芦?”她眨眨眼,纯真好奇。刚刚老人伤心了很久,江奶奶的世界可简单多了。虽然后来她悄悄吃了,老人高兴起来。现在嘴里还有酸酸甜甜的味道。

见孟听若有所思,舒志铜问她:“你今天怎么问起了这个?”

他的手指轻轻触上她温软的脸颊,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告诉她:“老人的东西,会有些脏。”

并且宗林这个名字孟听没有听过,她想起上辈子江忍杀了闻睿,那么这个人,多半是闻睿的替罪羊。

这是实话,尤其还是不清醒的老人家。

那不是错觉,是有人在害她,害她的人还不动声色,拿走了证物。

所以他宁愿奶奶不高兴,也不让她吃。

她当时没有拉开门,是外面有铁链,可是警方调查的时候,没有找到铁链,说可能是她当时在火里太慌了产生的错觉。

他自己反而一点也不介意,低头随便嚼了一个。

可是孟听知道这样判刑轻了,那不是故意放火,是故意杀人。

孟听愣住了。她没想到江忍会这样说。

“小兰说了,是一个叫宗林的男人。警察也以教唆逮捕了他,判了刑。”

她一直以为他很凶,可这个少年今天让他看到护短有担当,却格外温柔的一面。他不嫌弃老人,却怕她觉得委屈害怕。

舒爸爸筷子顿了顿,对那个教唆犯,他心里是非常恨的,没有哪一个父亲愿意相信女儿的恶毒。

所以江忍把老人的手推了回去。

“先前警方说在舒兰包里找到了五十万现金,舒兰有说那五十万是谁给她的吗?”

她心里温暖又好笑。

孟听下定了决心,心里反而豁然开朗了。第二天在舒爸爸上班前,孟听问起了舒兰的情况。

怪不得江忍能毫无芥蒂地跳下水把外公救上来,还背着他走了好远的路。只是后来被摸了头,才生气了。

可是她的英雄,现在又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呢?她找都找不到他。

她心里软软的:“江忍,刚刚江奶奶说我是小观音娘娘。”

毕竟那是她应该受的伤,他是她的英雄。

他弯了弯唇:“嗯,你好看。”还穿着白色的裙子,所以奶奶会错认。

至于江忍的腿能不能好都没有关系,他能痊愈再好不过。实在好不了她会心疼,却不会介意。

“她还许了个愿望。”孟听咬唇,红着脸笑,“让我保佑她孙子。”

上辈子江忍会杀人是因为以为她死了,只好她好好陪着他,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客厅里还有动画片的声音。

然而她现在看着金鱼缸里一红一黑两条金鱼亲昵地游来游去,又冷静下来了。她的少年,带着一个世界最绚烂的光,如果她不要他,那上帝都会失望。

他心跳很快,撑在她两侧,低笑问她:“给保佑么嗯?小观音娘娘?”

今天猜到真相,第一次让孟听慌了神。

她肃着小脸,娇声认真道:“不保佑坏蛋和流氓。”

江忍比她大,他十八岁的时候,她并不喜欢他,是最讨厌他的时候。

他忍不住笑了:“没关系,我不是信徒,没有信仰。我想要的,自己来。”

又把蓝色的小海豚放在床头。

他低头要亲她。他想她很久了,从去年她在他病房外哭,到整个B市被大雪铺满。他内心苍凉,又深深渴望。

一家人吃了晚饭,孟听给金鱼换了水放进房间。

孟听却不想给他亲,虽然把人哄好了,可他动不动就犯病,险些就真的分了手,而且这是在他家,他就不能注意一下吗?

“好好好。”

她推开他的脸,不许他碰自己。

“爸,你身体好着呢,别在姐生日的时候说这些。”

“我还没有原谅你,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说想要就想要,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舒爸爸很感慨:“一晃你们都这么大的,下个月舒杨也要成年了,爸爸老了。”

要是下回再发生什么事,他冷漠成了冰,她一个普通小市民,他不肯见她,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他。她不是江忍,经不住这样来来回回折腾。

孟听闭上眼睛,许了三个愿望。

她抵住他肩膀:“我还在生气呢。”

“听听快许愿,十八岁许三个愿望最灵验了。”

只是语调软软甜甜,平白让人怜爱得要命。

孟听本来想问的话就咽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亲人的笑脸,只能明天再问舒兰的事。

他喉结动了动:“那怎么才原谅?”

舒杨也在,他还准备了礼物,是他上次竞赛赚的钱,他给孟听准备了一双芭蕾舞鞋。

“……”她哑然,让她说她还真说不出来。

孟听回到家的时候,舒志铜已经把饭做好了,他还买了个小蛋糕。虽然没有条件为孟听庆生,但是他准备得很用心。

她茫然地看着他,他心都化了。

她现在心绪很乱,要好好平静平静。

“都是我不好,宝贝别生气。让我怎么给你赔罪都可以,我没有不要你。”

孟听抱紧小海豚,原来他已经陪了她很久了。

他低着嗓音自然地喊宝贝,像是早就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遍,她耳尖都红了,这是什么羞耻称呼。而且江忍好没下限啊,他明明就有,现在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他两颗门牙露风:“生日快乐。”

孟听努力忽视他的称呼:“我得回家了,今晚的机票。爸爸和弟弟等着我吃团圆饭。”

第三个小男孩明显活泼多了,也大两岁,把蓝色的小海豚给了她,还笑着做了个鬼脸。

毕竟是过年,她早给舒爸爸说了今晚回去,舒杨也会来接她,她总不好留在B市,在别人家里更不像话。

小男孩不会撒谎,不好意思地吸吸鼻涕,点点头。

他瞳孔轻轻一缩。

“也是哥哥让给的?”

她回到他身边第一天,就要急着回家,让江忍有种是自己已经被逼疯了而产生的幻觉。

第二个小男孩怯生生的,捧了一个鱼缸,里面两尾金鱼:“给姐姐。”

幻觉里,她告诉他喜欢他,在她心里他不是残缺的。

哥哥两个字,让孟听垂眸看手中的花。

口腔出了血,感受到了痛和血腥味,他才确定这是真的,让躁动的心不要失控。

哥哥给了好多钱呢,可以给自己和妈妈买新棉袄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

小女娃说完就跑了,小胳膊小腿,却跑得飞快。

孟听赶紧摇头。

“不要,刚刚哥哥已经给了。”

江忍又不是孑然一身,大过年的,他跑去她家,估计得被舒爸爸拿着扫把赶出去。况且他爸爸奶奶怎么办?

“谢谢你。”孟听蹲下来,接过了她手上的玫瑰。把身上剩的钱都给她。

“我弟弟会来接我的。”她眨眨眼睛,“你回了B市也在念书吗?”

“姐姐,这个给你。”

“嗯。”大部分时间是做策划。

小女孩抱着一束花来到孟听面前,她扎着两个羊角辫,长得并不漂亮可爱,因为冬天的干冷,她还出来卖花,脸上两团明显的高原红。

“那你放假了再来H市吧。”

孟听追到车前,车子已经开远了。

他不语,黑眸沉静。似乎觉得这是变相远离。

“不用,走。”

孟听忍住了笑意:“我要好好学习参加高考的,早恋影响成绩。”

高义看在眼里:“要不要去医院啊江少?”

江忍从来就没拥有过成绩。

江忍没拒绝,他坐进去,颤抖着手摸出药丸往嘴里扔。

“保送不能自己挑选合适的大学,江忍,我得考上B市的大学啊。”因为你在这里。

见江忍过来,他连忙打开车门让江忍上车。

他怔住了。

高义心里拎的清,不管闻睿在骏阳怎么得势,最后他老板肯定是小江爷。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江忍一直都知道考大学是她的梦想,可是有一天,她的梦想和他挂钩了,他一直以为,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远远比不上她家人、梦想的,他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高义不放心,把车开过来了。他本来在H市负责海边别墅的宣传,顺带就顾着小江爷了。

以至于江忍把她送到机场了,还是觉得荒诞。

他转身就走,他走过的路,人群纷纷散开。然后又隐晦看着少年明显不对劲的腿。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强烈,一个浑身冷意的普通少年,一个漂亮纯情的妙龄少女。

孟听踏着夜色上飞机前,他烦躁地松松自己的领带。

“我给不起。”

她教他要争长久,于是便不能在意朝夕。

她也顾不上未来会怎么样,在此刻,她呼吸都放轻了:“我一直都没有不要你,你给我就要。”

可谁受得了朝夕。

“江忍……”孟听感受到了他突然的平静,仿佛他刚刚的歇斯底里只是她的错觉。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江忍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眸色比夜还冷沉。

她都快过安检了,江忍真怕明年开春她就变了心意。

残缺,身体疾病,心理疾病。他没有一样是完整的。

他握住她手腕:“霍一风,你有喜欢过他吗?”

江忍来H市之前是带了克制情绪的药物的,然而他的手指触到了药瓶,却不敢再在她面前吃下去。

“没有。”她摇摇头,简直想咬他一口。

他手插在兜里,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喜欢?”

他抿紧了唇。周围看热闹的很多,没一个敢往这边凑。

霍一风不是徐迦,他有钱有颜,成绩还好,没有一点儿绯闻,江忍也查过,这个人人品确实不错。

她不说话,然而这片刻的震撼和犹豫,他的敏感和自卑就能击垮一切,江忍松开她。

她磨着小后槽牙,这混账好气人啊。你说为什么不喜欢?难不成是个优秀男人她都得喜欢?

看着眼前神情冰冷的少年,孟听竟然不知道和他在一起是对还是错。

“你希望我喜欢他?”她气死了,“那我试一试。”

猜测到上辈子可能发生了什么,对孟听来说是极大的冲击。

“不许。”他说,“不许去。”

还是说他没疯,清醒着为了她犯罪。

“非要去呢?”

是对着全世界承认他疯了,所以杀人。

他安静看着她。

孟听有一瞬间觉得眼眶温热,上辈子江忍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她甚至后来被舒杨的事情占据了所有精力,都没有再关注过这个轰动全国的案子。

有那么一刻,孟听竟然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毛骨悚然。

上辈子的火,也许并不是舒兰放的,是闻睿让人干的。只不过这辈子的舒兰,同样有这个心思。

她竟然被江忍吓到了。

杀了闻睿。

他闭上漆黑的眼睛,抱住她,埋首在她颈窝:“别喜欢他,也别喜欢任何别的人。我爱你。”

他帮她报仇。

孟听上了飞机,江忍回家的时候,江季显已经回来了。

江忍杀人,是以为她被大火烧伤,后来死了。

江董臭着一张脸:“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一堆烂摊子要不是收拾得及时,开盘的事情都得延迟。”

江忍牵着她走出来的短短的一段路,她什么都想清楚了。

江忍眼皮子都没抬:“如果闻曼从坟墓里爬出来了,你还开得下会吗?”

没成想最后弟弟没有找到,死在了那里,一睁眼就是高二这一年。

“你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听说舒杨工作的地方突发泥石流,她才慌张找到舒兰和她一起去找舒杨。

“你说我什么意思?”

舒杨还在外面打拼不断挣钱,想治好她的脸。孟听纵然再乐观,可是怕拖累弟弟妹妹,所以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折断了手机卡,一个人生活。

江季显闭嘴,江忍心烦,他也不想用那个女人来和孟听比,但是显然和江季显说这话是最有效的。

彼时所有人都以为孟听已经死了,死在回乡的小路上。因为她没有上的那辆车在山道上侧翻了,一车人尸骨都找不到。

江奶奶看不懂父子俩的剑拔弩张,还以为他们在玩,很兴奋的把颈圈给江季显和江忍看:“圣物,小观音娘娘的。”

她轻轻摸摸自己烧伤的脸。

江忍笑了,还是他奶奶可爱。

人渣、手段残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有钱人,一时之间什么不好的词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问他奶奶:“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社会舆论很大,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有心理疾病的情况下,很可能律师会以他的精神状态为由,为他进行无罪辩护。

江奶奶抱在怀里:“不给,以后要传孙媳妇的。”

她坐在小出租屋里,安安静静吃着蛋炒饭,看着电视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才恍然想起,这是个曾经追过自己的二流子混混少年。

“……”那就是你孙媳妇的。

世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他的病被人发掘出来,那个让他年少时就声名狼藉的病因,似乎成了所有人揣测他的导火索。

江忍虽然眼热他奶奶的东西,但好险还没有无耻到去骗过来。

媒体纷纷猜测,是什么让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用虐杀的方式去杀人。

年后吃完团圆饭,江忍说起了H市的海边别墅,房价已经上涨很多了,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数字。江忍却觉得还是会涨,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种敏感的商业嗅觉,让他建议江季显多开发楼盘。

他没有戴口罩和头套,刚强冰冷的侧颜面无表情。

特别的靠海那几个地皮又不太贵的城市,虽说落后了点,然而自然风光好,他们家把别墅区的楼盘开到这些地方,有钱人自然会买。

他是最年轻的企业家,在房价暴涨的年代,他拥有的几乎是金山银山,因为主动投案以后,也引起了全国哗然。媒体没有被限制,扛着相机跟着警方追。

没钱的人,把别墅建哪里都买不起。

她窝在小出租屋里,吃着蛋炒饭,看着电视上的拷着手铐的男人被逮捕。

江季显听他说得淡然平静,倒是对这个小混账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要是H市的那个别墅区去年卖了。肯定得少赚三分之二的钱。

孟听有一瞬间身体冰凉,他杀的那个人,是闻睿。上辈子她听到年轻企业家杀人的时候,只是一个新闻。

他们家不缺钱,可是也不能把子孙后代养成酒囊饭袋。

为了她,成了手段极其残忍的杀人犯。

以前江忍日天日地,让江季显觉得帮着打理公司事情的闻睿顺眼。结果闻睿搞个方案毫无成色,公司还贴了钱,对比起江忍在H市的这么一出,江季显第一次觉得小看了这个儿子。

他成了杀人犯。

“H市的事再说吧。”江季显警惕得很,他儿子喜欢一个少女太疯了。简直痴迷到没了尊严没了理智,这次是一条腿伤了,下次呢?缺胳膊还是瞎眼?

她猜到了。

江忍冷嗤了一声:“我可以自己干。”

她几乎不敢了,如果不管来几辈子,不变的都是人心,这辈子的江忍,为了她右腿有了残缺。那上辈子的江忍呢?

反正他也有资金。

她敢吗?

还是江奶奶的钱,老人是真的把他疼到了心坎儿里。

你在他怀里,他什么都不要,也要紧紧抱着你。

江家每个人都不穷,要是江季显不同意,他自己也可以开发楼盘。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半年前消防局,小战士挠挠头:“是他把你交给我的,玻璃爆炸了,你在他怀里,他站不起来。”

“明年开春我去H市。”

孟听从来没有想过,她完好站在这里的代价是,江忍的腿伤成了这样。

江季显气笑了:“你倒是有想法,你那点钱,全砸进去老子看你喝什么西北风。”

还有鬼屋里走到门边的游客,也不敢出来,只能在鬼屋里面探头往外看。

江忍没说话,他回头就把自己的豪车卖了。江季显不信房价明年还会涨,生怕像股票一样,今年涨了会跌,于是守着B市的几处楼盘。

他赤红着眼,声音并不小。游乐园的孩子都吓到了,不敢靠近这边,纷纷往家长身后躲。

江忍倒是觉得可行。

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天崩地裂,江忍抬起她下巴,吼道:“还有什么要求,说啊!老子什么都给你,你敢要吗?”

“还高考吗?”

“所以你要我怎么样?”他恨不得吼出来,你想我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

“不考了,你也知道我没那个天赋。”

她眸中怔怔的,含泪看着他。

“懒得管你,别回来哭穷。”

江忍回头看她,语调却意外平静:“看到了吗?看够了吗?”

说到底,这混账还是得死女人怀里。他倒是要看看家里不出一分钱,江忍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停下了脚步,剧烈喘着气,冷空气刺进肺里,比去年冬天下雪还要冷。他松开了她的手。

江忍年后就把豪车卖了,然后去了H市,他走前想起孟听的话,吩咐高义:“找几个人盯着闻睿,有什么不对的拍照摄影,传给我。”

因为是平安夜,游乐场很多卖苹果的,精致的包装弄得很漂亮。

高义心里苦,然而高义毫不犹豫应了声好。

然而一出来还是见到了刺眼的光线。

H市的别墅区项目让他赚了很多,他现在相信未来老板是个本事人,自然什么都听他的。

外面没有阳光,因为是生冷的冬天,天空隐隐有乌云。

然后江忍给江奶奶擦了擦嘴:“奶奶,钱孙儿等两年还你。”

负责人不敢跟上去,工作人员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人是骏阳的江少。他们老板的朋友。如今这情况一看就不太好。

江奶奶听不懂,只是望着他慈祥地笑。

负责人和暗处的工作人员都愣了。

他的豪车卖了几百万,江忍看了眼卡里所有的存款,山地摩托车一并卖了。

握住她那只手死紧,似乎不允许她逃避。

然后江忍去银行贷款。出来的时候,他计算自己的投进去的数字。

孟听的眸光低下去,落在他明显有问题的右腿上。有那么一瞬,她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心尖尖泛着疼。

春寒料峭,一夜H市百花开。

纵然她跌跌撞撞,可她步伐正常。而他……

把固定资产投资、建设期借款利息和流动资金三部分的钱留出来再和高义接洽以后,他身上所有的钱,竟然寒酸到只买的起一束花了。

速度越快,他脚的残缺越明显。

他也就只买了一束水仙花。

不管不顾的,用一种心灰意冷的态度带她一起离开。

七中还是他走时的模样,门卫在春日的暖阳里打瞌睡。校园的建筑并不新,颇有种古老的书卷气息。

用一种她跟不上的速度拉着她往前走。

他每次来这个地方都很深刻,比职高留给他的印象还要深刻。

少年几乎是死死握住她,扯着她往前走。他手背青筋鼓起,面无表情,大步往前迈。

垃圾桶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她折的纸星星。

可是下一秒她明白了。

江忍等到夕阳西斜,才等到孟听放学。

这病明明是当他情绪极端才会控制不住。

她背着去年的浅蓝色书包,和赵暖橙一起走出来的时候神色飞扬。不知道赵暖橙和她说什么,她眼睛弯弯的,水盈盈像是装满了整个世界的柔光。

孟听还来不及诧异,也不懂明明什么都没做,江忍为什么会发病。

她穿着春衫和校服,走在夕阳下,一个马尾辫,就是最美丽的青春。

他病发了。

她们往公交站这边走的时候,赵暖橙第一眼看到江忍的时候就惊呆了。

孟听诧异看过去,就撞上了一双泛着红的眼。

“江、江……”

“好。”江忍语气冰冷苍凉。

她心想,卧槽不是吧,渣男又回来了,他是不是没有找到比听听更漂亮的姑娘又回来祸害听听了啊。

掌心的小手纤弱温暖,他猛地握紧她的手,用力到有些发疼。

孟听不知道他回来的事情,此刻看着江忍,也有片刻的呆滞。

谁舍得说一句不好?

他主动张开怀抱,笑道:“过来。”

“你带我出去吧江忍。”她仰头看他,又乖又期待。

他眼里重新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光彩。

他指节分明,带着冬天独有的冷。

孟听走过去,他低眸把手中的花塞她手上,然后把她书包拿下来往自己肩上一扔。牵着她另一只小手往前走。

她上前几步,不和负责人一起走,握住他的手。

“等一下!”赵暖橙拦着他,快哭了,她鼓起勇气,“你别欺负听听单纯,不许再纠缠她了。我告诉你,霍学长比你深情专一多了。”

因此孟听闻言虽然难过,却还是点点头,音调甜甜的:“嗯,舍不得你,所以你别走了好不好?”

江忍黑漆漆的眼,终于看了眼赵暖橙。

搁哪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也受不了,可她并没有心高气傲,有时候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江忍一味追,她总该向他靠近一点点的,何况她并不知道江忍受了什么伤,心里担忧。

赵暖橙腿软。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江忍他刚刚……走路似乎,不太对。

这话说得难听。一听就不是好话。

孟听拿着一束水仙,哭笑不得:“暖橙,你先回去吧,别怕别怕,没事,江忍还是我男朋友。”

他也真的笑了:“以前是我追你,现在轮到你舍不得我了?”

赵暖橙飞快跑了,显然怕了江忍眼神。

一瘸一拐,多狼狈。

孟听差点笑出声。

他带她出去?现在不是她醉酒那个夜晚,哪怕鬼屋里再暗,她只要看得见,就能看见他走路姿势和常人不一样。

江忍牵着她送她回家,自从搬家后,离家近了,走路十七八分钟就能到,就不用坐公交车了。

江忍有那么一刻想笑。

“暖橙人很好的,你别生气。”

孟听咬唇,她看着江忍:“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不生气。”然而她刻意为赵暖橙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暖橙才和她比较亲。

她抬起眼睛看他,四目相对,他没有移开眼,却也没有一点动容。

他捏了捏她软乎乎的白嫩手指,强调:“老子没那么小气。”

似乎就打算看着她跟别人走。

孟听咬住唇,差点笑出声。

江忍从始至终站着没有动。

“你怎么不给她说我人好。”

负责人很快拿着手电进来了,然后对孟听说:“小姐,我带你出去,放心,别害怕,这里的鬼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他是个憨态可掬的中年男人,态度很温和。

她抱着花儿,语调软软的:“你人好吗?你好凶的,说这个一听就是假话。”

她站在原地,第一次怎么都看不懂他了。

“想气死我是不是?”

可是他好像一块捂不化的冰块,一点都不动容。刚刚他抱住自己的时候,孟听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明明很快,可是他现在却冷冰冰打电话让人来带她走。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眸中星光点点,暖黄的夕阳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彩。

她对着现在的江忍,已经很努力在学着撒娇了。

“保送名单下来了,学校想保送我去X大。”

舒爸爸就更不提了,养三个孩子更加辛苦,哪怕有什么,孟听也是自己解决的。

他脚步顿住,看着她。

孟听放学回来都很乖,写完作业就帮妈妈扫地,给曾玉洁捶肩。

“我没有去。”她笑笑,“我去B大好不好?”

曾玉洁是个辛苦的单身妈妈,只身抚养女儿长大很辛苦,早年她一针一线在工厂做纺织女工。后来有了想法自己单干才让家境好些。

好吗江忍?

遇见江忍之前,孟听其实是不会撒娇的。

四月的春,夕阳灿烂。他一无所有,身无分文。几千万随时打水漂,只送得起她一束水仙花。

没一会儿就会有负责人打着光带她走出这里,扮演鬼的工作人员也不会跳出来吓她或者好奇看她了。

江忍从来都知道,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他什么都不是。

“我让工作人员带你出去。”江忍不看她,神色淡淡摸出手机,嘱咐了几句。

他十八岁这年,曾经读一个不入流的职高,染了一头银发,性格张狂不羁。相貌也不是最出挑。如今背上满是烧伤留下的疤痕,右腿落下暗疾。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带着难过和不解,小手也放了下去。

他的回答,是在这个人烟稀少的饭点,喘着气把她困在了他怀里和树之间。

她白皙的脸颊粉色褪去。

“你说真的,真的不保送?”

她以为他会高兴的,可是他眸光比严寒的冬还冷。恍然间还以为这个冬天又下起了雪。

高考有落榜的风险。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X大不比B大差。而且他去年这个时候,可以为了让卢月闭嘴,支付她大学所有费用,今年却连听听的学费都没有,全拿来搞H市海边房地产开发了。

鬼屋脚下绿森森的光,还不时喷着白汽。

“嗯!我想过了,还是B大好。而且我成绩还可以,应该能考上的。”

语气淡漠,保护她的怀抱也松开了。

他拉起她的手,吻她指尖:“等你大二,我养你。”

他说:“只有那个。”

她痒得发笑。

他眸中倒映出她俏丽的模样,孟听眼睛很亮,似乎落满了星光。让他呼吸困难,眼神却更加冷淡。到了现在,江忍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不见她痛苦,还是见到她更加痛苦。

眼睛都泛上了一层水光,孟听也不问为什么不是大一,或者说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巧巧看他。

见他不应,她红着脸颊伸出手:“抱抱我。”

“好,那等你哦。”

“我不要那个。”她认真说,“我想换一个可以吗江忍。”

他几乎受不了她这股子乖巧劲。

“放在外面了。”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她很高兴,点点头,声音甜丝丝的:“有礼物吗?”

他最后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四月了,她高考不到两个月。

江忍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见她不害怕了,低声道:“生日快乐。”

赵暖橙用看混球的眼神看他,她的同学们都是,可他不是。他要给她最好的,孟听值得最好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得去工程队看着点。

孟听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情绪不太对,轻轻拉拉他袖子:“你怎么啦?”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闭眼。我亲亲你好不好?”

低着眸,把围巾取下来,重新给她带了回去。

孟听觉得地点不对,这是在她回家的路上。万一有人呢。她捂住唇:“考完以后吧。”

江忍抱住她的手松开。

可是由不得她拒绝,少年低头,埋首从她纤长白嫩的脖子开始吻。那副饥渴的样子让孟听忍不住去推他:“你别太过分了。”她快羞哭了,“来人了,江忍……”

见江忍不说话,只盯着那条围巾,孟听不好意思道:“我织的,不太会,你别嫌弃。”她笑着说,“送给你。”

他燥得发慌:“别管他……”

孟听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抓住他,这回可不许走了,不然她真生气了。

春衫薄。

鬼屋里阴森森的,可是许久都没有“鬼”敢过来。

等他终于放开她,她泪濛濛的,腿有些软。

可是孟听如今看着他,竟然也觉得小帅小帅的。

孟听也不知道刚才路过的人有没有看到,江忍给她理衣服,擦她锁骨上的印子,她现在已经羞耻到想找个洞钻进去。

与她在人群中都会被悄悄看相比,他的帅气内敛多了。

“败类。”

江忍并不算很帅,与流行的精致款美男不同,他的长相过于刚强冰冷,算不得很出众。

他眼里带着笑:“嗯。”

然而孟听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他银发的时候痞帅痞帅的,短短的黑发看着有点凶。可是虽说凶,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亲这么一下,他可以为了她奋斗一辈子。

自从去年他把银发染成了黑色,弄了个板寸,现在再长出来的黑发也短短的,利落简单。

江忍握住她手指,放进自己衬衫衣襟里。

她围巾上还带着暖暖的温度,他漆黑的眸安静看着她。

“你做什么!”她恼得不行,脸颊快滴血了。

不能逼他,只能让他心软。

他引着她的手指,从他腰到脊背。少年肌肉结实,孟听本来羞想收回手,可是最后顿住了。

他不能逼,生来铁骨铮铮硬汉子。

掌下有一块肌肤,并不平整,这样的伤她再清楚不过,是陪伴过她好几年的疤痕。

这是个喜欢她到骨子里,又要命该死压抑着的少年。

原来还有烧伤。他带着烧伤还穿衬衫和她说分手,是有多疼

真有几分“爷”的模样了。

“摸到了?反悔也来不及了。”他说,“我所有的不堪都给你看,看了就跟老子一辈子。”

孟听恍然觉得,半年没怎么见,他成熟了好多。

她眼眶有些热:“你怎么这么霸道……”

他沉默着。

他眼里带着笑:“嗯,我又霸道又凶。乖,再说一句等我来养你。”

她松了口气,从自己脖子上把黑色的针织围巾取下来,踮脚围在他脖子上。

老子就可以去为你奋斗拼命了。

孟听鼓起勇气看了一圈周围,鬼见愁在这里,鬼都不敢来了。

四月下旬,资质等级审批和税务登记都办妥了。

她枕着的胸膛之下,心跳火热又快。

高义也有点自己的想法,毕竟他有能力有胆识,只是出身不好,后来才学会讨上级欢心,混到四十多才混成分公司主管。

可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怕他了。

以前搞天鹅小筑项目的时候,他就是闻睿一个跑腿的。闻睿会包装自己,但是没什么真本事,所以干了两年也没有具体成就。

少年很高,眉目刚硬野性,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但凡凶一点就很吓人。

高义跟着小江爷来H市之前,也想过别墅区会搞砸,可不但没有搞砸,甚至大赚了一笔。

半年之间,她这是第二次见到他。

他心思活络,当即就回去想了一晚上。

上帝之所以造女孩,是为了生来让这种美丽又柔软的生物被疼爱。

是依然在分公司做主管,拿着不错的薪酬,还是跟着一个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试试。

江忍抱紧了她:“嗯,怪我。”

直到他看了一个月,看江忍是怎么到处跑去登记的,请人喝酒、好话一箩筐,江忍嘴并不笨,在H市骏阳集团远远没有B市出名。江忍一个还没二十岁的年轻人,不靠家里半分,走得很艰难。

她眼睛都不敢睁,语调软软的,带着闷闷的鼻音:“都怪你。”

有一次遇到了骏阳的对手公司,对方也知道他是骏阳太子爷,看江忍如今笑着给人说好话疏通关系的模样。讥讽了几句,高义连忙去看脾气暴躁的小江爷。

孟听搂住他脖子,往他怀里蹭,生怕有什么白发鬼长舌鬼跳出来又来“哇啊”一下。

江忍笑得大方,还主动倒酒赔罪。

冬天嘛,本来游客少又闲。

那人灌酒,他也毫无芥蒂地喝。

多“鬼”的,但是第一个鬼说遇到了个萌哒哒特别好看的姑娘,所有工作人员都想跑去看看。

两瓶白的下肚,连高义都觉得怪渗人的。

其实本来游客不会遇到这么

江忍却始终维持着笑脸。

这回“鬼”跑了。

饭局散了。

在红色阴暗的光里,那眸光像是要将人碾碎。

“江少没事吧?”

是真的又冷又凶。

江忍脸上的笑意没了,在H市的街头吐得天昏地暗。

他回头,眼神比那鬼还凶。

高义气那群人:“那群龟孙子,早晚有一天找回场子。”

少年修长的手扣住她后脑勺,把她小脑袋按胸膛。

江忍擦了擦嘴:“形势不如人,先忍着吧。”

最后一个青面獠牙蹦出来的时候,她小脸惨白,叫都不会叫了。

这番气魄,让高义看了他很久。

走回去也不是,前进也不是。

江忍没有自己的团队,他一开始招人的时候,每天自己亲自去面试。这事贺俊明也知道,蠢蠢欲动。

孟听:“呜……”

“忍哥你看我怎么样?”

鬼:“哇啊!”

“滚回去读书!”

她快哭了。

“我不比那些人差啊是不,忍哥你看看我,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衷心踏实啊!”

可是江忍始终不来。

“快滚,别让老子说第二遍,要干跟着你爸干去。”跟着他太艰苦了,而且失败的可能性很大。江忍手里头现在流动资金都不够。

她站在角落,时不时有鬼蹦出来吓她。

高义把他送回去,还是以前的公寓,本来想去厨房给他找点喝的。结果就看见锅里半锅面条,不知道是吃剩的,还是没吃的。

走到一半她不肯走了,真的好吓人啊。谁设计的这个,原来不相信有鬼也不妨碍怕鬼。

高义第一次觉得,那个传说中在大院横行无忌,打便所有人无敌手的二世祖少年,已经不知不觉成了一个男人了。

里面黑漆漆的,她心跳很快。

“江少,喝点水。”

“鬼”都觉得她可爱。

江忍已经睡死了,喊他也没反应。

在这件事上她反应很慢,半晌才觉得被吓到:“啊……”

熬到五月份,江忍已经正式把房地产开发项目领到手了。纸上的项目变成了正式计划,缴完费各种费,施工图也差不多好了。

这个票很贵,进去要30,那个鬼跳出来,嘴巴一张:“啊!”

江忍熬了两个晚上的通宵——他还是缺人手。

她其实有点好奇。她虽然死过一回,可是她并不相信世上有鬼。

这些步骤稍有疏漏就是大麻烦。

孟听没有去过鬼屋。

高义抽了一宿的烟。

至于夹娃娃,他皱眉试了试,发现这个确实很坑,他花钱买的。

第二天交了辞职报告。

金鱼一个圈就到了他手里,那个枪,他连中十发,拿到了小海豚。

“你跟我干?”江忍淡淡道,“高叔,老实说,我没钱了,能借的都借了,现在穷得快吃不起饭。没有流动资金,稍微出点差错就什么都没了。”

她玩过的,他都玩了一遍。

话虽然冷淡,却知道不喊高义,而喊高叔了。

身上煞气很重。

“反正大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只有点经验和气魄,你要是不嫌弃,以后你就是我老板。”

江忍唇抿得死紧。

江忍翘着腿,半晌没说话。等他再说话时:“竣工回本以后,我赚的分你百分之十。”

孟听去了,然而夹娃娃只有更坑,她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在出口的地方把娃娃掉了下来。

即便只能赚一个亿,也有一千万的分红。

夹娃娃的见她认真可爱,问她要不要试试,这个很好操作。

这年和后世几年不同,但也有一点相似,那就是一亿资金可以启动五亿的项目,即便房价保持在如今的价格上不涨,也比较可观了。

孟听一点也不气馁,她去玩打气球,据说枪特制,她照样没打中。

高义啧了声,年轻老板的气魄啊:“先做事吧。”

可惜她一个都没套中。

一件事做了,才知道多不容易。江忍几乎天天都在看书,关于房地产开发步骤他倒是比谁都清楚,可是具体操作上,就有很多东西不懂。

她丢了十个,每一个都去套鱼缸的小金鱼。

招标以后,他几乎天天都在看书。

孟听没有买通票,她去玩套圈圈,十块钱十个圈,套走的可以拿走。

各种建筑学、税收、施工场地的“三通一平”,他抿紧了唇,边看边想。不懂的就问高义。

她长得漂亮,一张小脸纯情动人,孩子们都忍不住偷偷瞧。

高义也忙得脚不沾地。

冬天的游乐场没有夏天热闹,大多数都孩子。

在他们忙忙碌碌的同时,一年最炎热的夏天到来了。

她身上总共就一百来块钱,她决定去一次游乐场。

施工单位进场,一整片沿海地段都热闹了起来。

孟听说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而已。

六月份,大海映着天空的蔚蓝,日历上变成六月六号。七中所有学生都放了假,教室黑板上的数字也变成了“0”,粉笔加粗大写着“同学们加油”。

她穿着红色的棉袄,正红色在别人身上土气,她却穿出了些新年的喜庆意味。

江忍坐在海边,T恤往上撩,热得露出了腰。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让她相信江忍不喜欢她,比让她相信自己不喜欢他还难。

他背上有着明显的伤痕,腹部却有结实的腹肌。

孟听围上自己那条围巾,有些期待江忍会给她的礼物。

倒是不显得碍眼,有几分张扬的男人味。

舒志铜愣了愣,同意了。

工人们都知道这是大老板。

舒爸爸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一个表情严肃不爱笑的年轻人。

她十八岁生日到了。

“老板,发短信呢?”高义也在海滩边坐下,见江忍对着手机看很久了,忍不住笑,“我女儿当年高考,我也犹豫要不要鼓励她。万一增加压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人们因为蝴蝶效应在不断改变,可是天气却没有改变,冬天的风生冷生冷的。

日!

今年的冬天没有再下雪。

年轻男人弯弯唇:“能一样吗操,那不是老子女儿。”是他想要的女人。

舒爸爸没有说什么,也不会在家里提起舒兰,只是天冷了,还是会给她带取暖的东西过去。

“我就随便举个例子,考完再说吧,别分她心。”

这是偏重的刑罚。估计是江家也动了火气。

闻言江忍把手机关了。

舒兰的判决下来了,她被判五年零六个月。

“忙完这段时间,你就歇一下吧,年轻人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一条黑色的围巾,她每天织一小段,针线从最初的稀疏,变得精巧起来。

“没事,习惯了。”

孟听每天背完英语单词,开始织围巾。她虽然手巧,可是并不会这个。

他不忙就会想她,在同一座城市,呼吸一样的空气。他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去打扰她高考最后的倒计时。

她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当情景刺激到他的情绪,就是他想忍,也忍不住的时候。

何况他和高义不放心,天天往工地跑,一身黑灰。他再不要形象,也不能在她面前这幅样子的。

什么是暴躁症?

六月七号那天,孟听和舒杨考试前,舒爸爸比他们还紧张,一宿翻来覆去没睡着。

她不能这么对江忍。

等两个孩子出发了,他还忍不住去孟听母亲的墓地说了会儿话,让她保佑孩子们顺顺利利。

徐伽后来也来看过她,孟听礼貌又客气,她从来没有想过再用徐伽刺激江忍。

整座城市都被高考严肃的氛围感染,红绿灯前交警指挥着为考生们让路。

今年的12月是她18岁生日,成人礼的日子。江忍的手机号已经变成空号,海边别墅的宣传如火如荼。

救护车也早早开进了各大考场。

她在等,等他的情感无法压抑的时候。

七中的所有同学被叮嘱了不许穿校服去考试。

而这辈子,她什么事都没有。把她抱出来的是江忍,如果是他,他到底伤得有多重,才不敢要她了?

上午考完语文,下起了绵绵细雨。

一场大火,最后玻璃爆破。上辈子没有人来救她,她重度烧伤。

第一个走出考场的学子甚至还被记者询问对作文的看法,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紧张:“我也说不清楚,都怕审题错了。”

贺俊明他们不肯说,孟听只能猜。

引来周围的人善意的微笑。

贺俊明果断闭嘴,唉他就是感叹下。

孟听走出考场,看着校门外殷切等待考生们出来的家长们,天下父母心,许多父母淋着雨也毫不介意。她撑开伞,往人群中看了一圈。

何翰扁扁嘴:“还要命就少逼逼。”

依然没有看到江忍的身影。

他们这类人,听人说喜欢听多了,然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心里面门儿清。

她知道他放弃高考了,也知道他约莫是在赚钱。她虽然不至于紧张,可是总有种他也会来等她的错觉。

那种干净向上的情感,简直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初恋。

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少年的影子。

“那样的感觉,孟听这样的小仙女,要是能被她喜欢,付出什么都值得啊!”

她这才想起,自己也没有给他说过她在哪个考场,他没有来才正常。想通了她只好撑着伞走了。

方谭点头,也有片刻怔愣。

江忍在人群最后面,放下了头上黑色的连衣帽。

他呆呆说:“我刚刚突然理解忍哥了,她说喜欢忍哥,认真的吧?”

小雨打在他黑发上。

贺俊明摸摸飞快的心跳。

他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这个,昨晚他一晚上没睡,早上赶过来还被高义打趣:“我女儿高考我都没有这么操心。”

孟听穿着七中的校服,和他们整所学校的氛围都不一样。

真不知道老板不大的年龄,哪来的那股子宠爱劲。

淡蓝色的书包,上面有个小兔子公仔,无尽的秋色里,贺俊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少管,我这两天不在,你多看着点。”

她说完就走了。

“知道了,放心。”

“可我喜欢他。”

小雨一连下了两天,等天空终于放晴、太阳重新出来的时候,高考也落下了帷幕。

她浅浅笑了笑,像枝头正俏的梨花儿,让所有少年都愣住了。

孟听走出考场的时候,空气中还沾着雨后泥土的味道。

十月金秋。

考生们有的满脸愁容,有的放声欢呼,快活地跑出考场。不管怎么样,高考是他们十八岁的洗礼。

贺俊明心虚死了。但他这个人头铁,武力值不镇压他不会说实话的,休想他出卖忍哥!

以后想起来都不会忘记的郑重仪式。

他小心翼翼看孟听,温暖的阳光下,她肌肤瓷白,眸光干净,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贺俊明在说谎。

孟听也弯了弯唇,在阳关下笑起来。

日哦他在说什么。

重生像是越来越远,这辈子的生命也越来越真实。

话一出口贺俊明想打自己一耳光。

她高考结束,未来某一天,会踏入大学的校园。挑选喜欢的专业,走上辈子没机会走过的路。

“唉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多半就不喜欢了呗,忍哥以前不也分过手吗?”

高考完了不必再回自己原来的学校,得等到高考成绩出来了去领通知书才会再次和老师同学们见面。

可是这样的好姑娘,以往只能存在于他们的调笑中,忍哥是第一个不管不顾去追她的人。

倒是在成绩出来之前有一场谢师宴。

她漂亮,温柔可爱,哪怕他们不说,可是见到她照片的时候,谁没动过心思?

一班所有同学都会去。

孟听很好,他们都知道。

赵暖橙这几天高兴惨了,她对完答案发现自己高考超常发挥。蒙的大部分都对了,估计一本是稳稳的。

那不是简单的受伤,是真的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谢师宴那天,樊惠茵和所有任课老师都来了。

如果他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樊老师接受大家的敬酒以后说:“我高一带你们的时候,仿佛你们还很小,一转眼所有人都长大了。和大家一起走过三年,昨晚在心里想了很多话想说,如今却只觉得感怀。男孩子比老师们都高了,所以以后要有担当。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过得独立坚强。老师不是最好的老师,但这一年的你们,是最好的你们。同学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年你们的理想,做个积极向上的人!”

“……”贺俊明就知道是为了这个。他懊恼地抓抓头发,可是让他怎么说,忍哥不想让孟听知道,这事其实贺俊明挺能理解的。

老师不是最好的老师,但十八岁的你们,是最好的你们。

孟听说:“江忍昨晚回来了,他为什么和我分手?”

要永远不忘初心,善良美好啊。

真好看,妖精似的。

这番话一出,不仅樊惠茵眼角湿了,所有人都红了眼眶。班上最跳的男孩子都有些沉默。

然而说是这样说,看着孟听的脸,他就忍不住咽口水。

关小叶更是放声大哭。

“问吧问吧。”贺俊明苦着脸回头,心里在说,你看坛子和何翰都在,也可以问他们啊,问老子做什么。

一时间泪流了一片,高考失利的同学、阔别老师的场景,时光让人学会长大。原来一晃三年,过得这样快。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赵暖橙泣不成声,抱着孟听哭:“我以前总觉得樊老师讨厌,还私底下喊过她老尼,现在要走了,才觉得好难过,好舍不得。”

贺俊明看见她撒腿就想跑。

孟听也小声抽泣:“我也舍不得老师。”

孟听放学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隔壁职高找贺俊明。

她痛痛快快哭了这一场,黄昏下所有人离别,夕阳把所有人影子拉得老长,汇成了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画面。

可是梦醒之后,房间里只有小公主水晶球,一个人在大雪里转着圈圈。

孟听走了好远,才在榆树下看见了江忍。

梦里江忍压抑,却深爱她。

“怎么哭了,嗯?”他皱眉,见她哭过,轻轻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眼角,“谁欺负听听了?”

江忍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不能提起的痛,只不过昨晚醒来头疼,她就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孟听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毕业,三年的日日夜夜,努力成了一种习惯,所有人将各奔东西,就有种说不出的感伤。

孟听点点头。

“毕业了难过,大家都哭了。我们班最跳的男生都哭了。”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她才没有那么爱哭。都怪氛围。

几个小姑娘聊的兴致勃勃,赵暖橙小心看了眼孟听的眼色:“听听,你还好吧。”

他弯了弯唇:“嗯,我知道听听最坚强了。”

“我哪里知道,本来就不是我们H市的人,估计回去了吧。”

孟听觉得丢人,她骨子里坚强,一双受过伤的眼睛却像是水做的,在他面前哭过好几次了。

高一的女生们瞪大眼睛,明显不信:“不是吧,这么厉害啊,那他现在去了哪里?”

“真的,所有人都哭了,老师也是。你在肯定也会哭的。”

“他见了江忍也得点头哈腰的。”

“我不会。”

女生点点头,超级凶横的一个男生,每次她们见了他,都绕路走。

“骗人,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懂什么,去年江忍在隔壁的时候,可是一大传奇人物啊。谁有他那么牛逼,一来就把老师给打了还全身而退的。他们职高那个,黄生你们知道吧?”

“从小到大没哭过。”

问话的女生明显流露出了不屑:“职高的你们聊的那么起劲做什么。”

她惊呆了!这实在颠覆她的认知,小时候呢,挨打也不哭吗?

“以前职高的。”

她眼睛圆圆的,指责他这个骗子。江忍没忍住笑了:“我生来骨头硬,小时候挨打了也不哭,我不听话,倒是经常挨揍,所以皮厚。”

孟听听见高一的问:“谁是江忍啊?”

不止如此,小学二年级之前,因为多动症和暴躁症被人排斥欺辱,他愣是阴着脸把那些人打了个头破血流,像是天生没有泪腺。

高一的学生穿着蓝色校服外套,青春活力十足,下楼的时候人挤人。

她眨眨眼睛,努力回想,好像真没见他哭过。

周一学校举行升旗仪式,学校很多初中升高中的新面孔。

江忍见她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也不是,我哭过一回。”

孟听上辈子没有参加高考,身上被严重烧伤,哪怕后来乐观地生活,也并不容易。舒兰早就该有这样的报应了。

“哪一回?”她茶色的眼睛水汪汪的,乖巧又期待兴奋。

孟听没有去法院,不管舒兰判决下来是多少年,在这个青春好年龄,舒兰已经毁了。

他握住她小手,放在自己胸腔,低笑道:“你在门外,把这里哭碎了那一回。”

今天是舒兰的案子开庭的日子,舒爸爸得去旁听。

“胡说!”她涨红了脸,“明明是你把我气哭了。”

第二天天晴了,太阳挂在天空。又是新的一天,今天舒爸爸请假了没去上班,舒杨也不打算去上学。

而且他把电视声开得那么大,她才不信他听见她哭了。

她今晚确实有些醉了,这样的借口都说了出来。见她不愿意说,舒杨也不能强求,孟听洗完澡换了衣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太难过,只有不去想。

他倒是不争辩,好脾气得很。

孟听摇摇头:“雨太大,进了眼睛。”

“听听说得对,是我不好,以后不让你……”他想说不让你哭,可是看着她羞恼想咬他的模样,江忍住了嘴。有她哭的时候,早晚。

舒杨皱眉:“谁欺负你了?”

所以这话也就不说来哄她了。

舒杨打开门,就见孟听一个人站在门边,她眼圈儿微红,哭过的模样。

但是他这辈子也就只打算哭那一回,还有下一回失去她的话,不如毁灭自己算了。

雨淅淅沥沥,声音在雨声里一转,兴许就消散在了风里。

“不让我怎么?”她纯洁得很。

“江忍!”她希望他听见,“没有别人,只有你。”

江忍好笑:“好奇心怎么突然就这么重了?”

等到电梯快阖上,少女如梦初醒揉着眼睛往电梯口跑。

“不能说吗?”

这样的离开让他看上去并不会和正常人有太大的不同。

他只是笑,有点儿坏:“你非要听吗?”

因为后退,时间似乎扼住了喉咙,格外沉闷。

“……不听,不许说。”孟听咬唇,红着脸扭开了头。她又不笨,看他眼里的光彩就猜到了些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半年前,小教室里赵暖橙找来小黄漫和她一起看。赵暖橙暗戳戳说,听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性欲都很重。

面对着她,一步步慢慢后退。

大概女孩子青春期时都好奇过,是不是所有男孩子年少时都会自己用手做那事?

江忍低眸,把她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开。

似乎班上那种特别老实正经的人不会?

她说以后会喜欢别人,他再也说不出好,只能说:“回家吧。”

然而江忍捏捏她的脸:“正常男人都有欲望,那档子事谁都干过。也没哪个男的思想多纯洁,看我做什么?想我给你上生理课?”

他的衬衣之下,是烧伤的疤痕,触目惊心。别说她这个嫩生生的模样,他自己看了都皱眉。

她羞得想找地洞钻进去了。毕业的伤感都没了。

他的腿伤得太重,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江忍,你说话正经一点好不好!”

他好想说不许,还记得曾经误会她喜欢徐迦时的绝望。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不管喜欢谁,只要四肢健全,身体健康,都比他强。

江忍知道她特别害羞,忍不住笑:“成。”

“我以后会喜欢别人。”你别走了好不好。

他认命了:“老子输给你了,高义说得对,我不像是你男朋友,怕不是你爸吧?”

“嗯。”

还怕把她带坏了,想让小乖乖保持天真可怕。这憋得慌,可不就是当爹该做的事吗?

“不见你。”

孟听再好的脾气也拧他腰:“你想的美。”

“好。”

她气笑了:“要是我真喊你小阿爸,不知道谁被气死。”

孟听没有办法了。江忍软硬不吃,什么都不听,她脑子晕乎乎,抽泣了一声:“也不给你亲。”

他握住她小手,笑得野:“喊一个试试,看看老子是想当你男人还是你小阿爸。”

他喉结动了动:“好。”

孟听说不过他,打不过他,骂不过他。

“江忍,如果今天你走了,我就不喜欢你了。”她努力让自己语气认真,“不骗你。”

她委屈看着他,江忍低笑道:“嗯,我的错我的错,不乱说话了。大学想读什么专业?”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那么用力亲她,她唇现在都麻麻的。如果喜欢她,为什么要离开她?

她眼里亮亮的:“想读法学。”

她好生气好委屈。

江忍诧异:“读法律?”

“嗯。”

孟听用力点点头。

“你要走了吗?”

他失笑,倒是沉默不语。他家小宝贝连他都说不过,怎么去和那些人吵?他怕她干这个受委屈。

她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打不赢官司倒是没什么,关键怕她被欺负。

“你可不可以……”他沙哑着嗓音,“转过去。然后回家。”

然而江忍什么都没说,她喜欢就成了,横竖他顶在前头。

他向来是骄傲的,现在清醒了,至少别让她看见他现在走路的狼狈模样。

高考成绩下来那一天,舒爸爸高兴得老泪纵横。

她大眼睛看着他,小手拉着他衬衣,全然信任的乖巧模样,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是真的哭了,舒志桐也是个苦命人,和前任妻子离婚,一个人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后来再婚妻子也出了事,他倾家荡产给继女治疗眼睛。亲女儿还进了监狱。

刚刚的疯魔,让江忍现在进退两难。

然而如今孟听和舒杨都长大了,还特别争气。

醉酒十分,七分醉了人。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孟听险些上了当地报纸。

她听不懂他为什么道歉,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思考方式简单欢喜。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江忍好奇怪,可是她知道他很喜欢她。

她是H市的理科状元。

让她找到一个让她喜欢的男人,好好长大。

舒杨也争气,比孟听就低三分。

说好了不靠近她了,不打扰她的生活,不碰她。

一对天才儿女都在他家,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祖坟都冒青烟了。这得攒了多少的善良和好运,才苦尽甘来。

江忍几乎是绝望地笑了声,摸摸她头发,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啊宝贝。

就连孟听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考这么好。

少女唇色殷红,摸摸自己的唇,羞涩懵懂冲他笑。

她也估过分,知道重本非常稳,然而考上状元,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年多来非常努力,理科状元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他惨白着脸松开她。

其实这也正常,她本来就适合念书,领悟力高,还因为重生,比别人多读了一年。老天都眷顾努力的人,越努力,越幸运。

天空一声闷雷炸响。风吹着雨水四处飘散。

虽然不是每一份努力都会得到回报,然而岁月是温柔而公平的,即便当时没有回报。它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把应得的东西交到手中。

他想死在今夜。

舒杨也比上辈子考好了很多,曾经因为火灾,继姐受伤,他心绪不宁,当时只比重点线高十来分。这次可完全不同了,他们这个成绩,国内的好大学可以随便选。

他黑发上冰冷的雨珠落在她眼睫上。让人从骨髓里轻轻颤抖。

在他们填志愿的时候,舒爸爸带着些夏天的新衣服去看舒兰。

舒杨开了门,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愣。昏暗的楼道里,他捧着她的脸颊,早已疯魔,低头吻了上去。

父女俩隔着玻璃,舒兰取下一旁的电话。

她不害怕,也不慌张,仍是拉着他。

她瘦得可怕,双颊凹进去,肤色黯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来岁的女孩子。

他几乎红着眼睛,在门开之前,抱着她躲进了楼道。

舒志桐心里发疼:“最近好不好,天热了,在里面有没有被欺负?”

真的要疯了。

舒兰几乎一瞬间就流下了眼泪:“爸,我后悔了,我不该做那些事,我知道错了。”

他快疯了。

她哭得凄切。

屋里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渐近。可她不想放手,她拉着他袖子,仰头看他,抽泣道:“江忍……”

如果她没有听了别人的话做那些事,她今年也该像哥哥姐姐那样读大学了。纵然可能考不上本科,然而舒志桐是个好父亲,哪怕是大专,都会让她去念的。

他说分手那天明明她就已经哭够了。

狱警淡淡看了眼,进来的每个人都说自己知道错了。然而既然有刑事责任能力,就该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别哭了。她告诉自己,已经好丢人了。

舒杨填好志愿以后问孟听:“去哪所学校?”

江忍让她站好,她似乎也知道这个人又要离开自己了。却始终是安静乖巧的样子,只是白皙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眼里泛起了泪。

“B大,你呢?”

舒兰在警局,舒志桐在研究所加班。只有舒杨会在家。

“没想好,B大或者G大。”

他唇色苍白,把她放地上,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舒杨,你能不能别报地质勘探专业一类的?”

然而八楼已经到了。

舒杨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怎么会觉得我要报地址勘探。”

他苍白的指节颤了颤,没有说话。

孟听认真道:“我就是觉得那个要经常外出考察,有点危险。”

“我不想回家。”她喃喃道,“江忍,我回家你就走了。”

舒杨说:“我不喜欢那个。”

“嗯。”

孟听愣了愣。

直到八楼的灯亮起,她似乎有些清醒了,睁着茶色的眸子看他:“你要送我回家吗?”

他想了想:“想学医。”

电梯一层接一层。

虽然学医辛苦又比较久,可是这是最能帮助家人的职业。孟听的眼睛,他老是怕有后遗症。舒爸爸有风湿,每逢下雨就痛得不行,偏偏忍着不给任何人说。而舒兰……也许出来以后身体情况也不好。

电梯里孟听醒了,她不太舒服,睡得也不安稳。

舒杨是家里唯二的男孩子,话虽然不多,心里却很温柔。

他抱着人,没法打伞,于是整个人淋在雨幕中,低头把她护在怀里,他步子快,于是走路跛着更加明显。直到他进去了,保安才收回视线。

“你呢,报什么专业。”

江忍把她抱下来,保安认得他,给他放了行。

“法学。”

她醉酒除了刚刚闹了一会儿,现在安安静静,乖巧得不像话。

“为什么?”

H市的天空偏墨色,因为下着雨,一路静谧,路上的行人很少。她家住的公寓地段一般,但是很安全。

孟听笑了笑:“想保护和帮助需要的人。”

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实就这么点时间,他总归得把她送回家的。

这年Z国的法律并不完善,学法是一条比学医更加艰难的路。然而她最近老是梦到江忍自首那个画面。

江忍把她抱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往她家开。

他不说话,高大的男人沉静淡漠。

江忍没和那人争,倒是那人往外挪一点看清车的牌子,吸了口气。啥也没说自己开走了。

作为杀人犯,他没有一点儿表情,被无数人骂禽兽。

江忍低眸,她已经睡着了,腮边还挂着泪。

他的律师会保护他吗?

旁边的车辆按喇叭,探出一个头:“卧槽,知道怎么停车不啊哥们儿,老子要出去。你停这里赏雨呢!”

她梦醒以后总是在想,上辈子多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结局。

他猛然缩回了手。

那两年,她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无助需要帮助的人。人人知道有法律,却不仰仗法律,大多数是认命的情绪。

少女香香软软的,玲珑起伏。

重活一回,她才知道,人活着不能认命。因为人很强大,拥有改命的能力。

为什么他说在一起就得在一起,他说分就分,她喘不过气。拉过他的手放在心口,抽泣道:“这里好疼。”她的心脏,难受到泛疼,只能用嘴巴小小地吸气。

这应该就是她选择学法的初心。

她讨厌这个坏蛋。

孟听的B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江忍心情不错,他这种工作狂老板,竟然舍得给所有员工放一天假。

他胸口湿了一片。

然而请吃饭他是请不起了,他不能走公账,公账都是预算好的,动不得。自己的私库干干净净,他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她揪住他衬衫,小脸埋进他怀里。

高义忍不住调侃他:“你现在怎么想,她去B市,你还得留在H市搞剩下的工程。”

可是今晚,孟听显然分不清是在梦里难过还是现实里难过,她哭得心抽抽的疼,拧成一片。

不就是异地恋了么。

他用纸巾给她擦干净眼泪,没有一会儿纸巾又湿了。江忍说和她分手以后,她回家见到舒志桐不哭不闹,四个月的时间,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忍也烦躁:“别逼逼,老子心烦。”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到不行。

可不是烦嘛。

她向来都是讲道理的,只有这次,喝醉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女朋友,漂亮,乖巧,哪哪儿都好。又从小被人追到大,何况他们那个学校,到处是学霸,全是优秀的文化分子,孟听那招人的模样,要是她想,分分钟祸国妖姬型。

他声音低到谁也听不清,孟听好难过啊,她好不容易喜欢他,可是他走了。她忍不住哭,哭她四个月的难过。

而且异地恋多容易分手他不是不知道。

大雨打在车盖上哒哒作响。他低低道:“我爱你。”

现在他心里像是火在烤。

“你骗人,为什么我很好,可是你不喜欢我了。”

高义不敢问了,他看江忍这情况,都怕这位爷宁愿上亿的工程打水漂,也要蹲守着女朋友。

“你很好,是我不好。”

高义心里有种诡异的平衡感,女人还是长得没那么好看安全。

她点点头,鼻音浓重,成了小奶音:“你为什么和我分手?我不好吗?”

“老板,我觉得男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才守得住女人,虽然人家不说,可是谁都喜欢厉害让人崇拜的人。”

“那我真不是东西。”

江忍睨他一眼:“我心里有数。”

她点点头,仰头看他,小脸在酒精的作用下粉嘟嘟的:“可是我好难过啊,我那天,哭了好久。拍门你也不理我。”

他转而道:“高义,你还有多少钱?借我点。”

他哑着嗓音回答:“不疼。”

高义疑惑,江忍先前自己吃白水面条,也没想过借钱,挺吃得苦。现在怎么想起来借钱?

她拉着他针织毛衣,大眼睛湿漉漉的:“你疼不疼啊。”

“我没钱,先前工程款我也投了两百多万,那是我全部家当了。”

他没说话,也不敢说话,轻轻在她发顶一吻。

“借点。”江忍淡淡道,“最迟后年,还你十倍。”

声音又细又轻,还带着委屈的哭腔,让人听得心碎。庆幸的是,她的嗓音没有在大火中受伤。

高义有种自己借出了高利贷的错觉。

车里很暗,孟听泪眼朦胧,轻轻拽住他衣角:“江忍。”

“我去问问我老婆有没有私房钱。”

她眼角带着晶莹的泪,闪电划破天幕,她睁开了眼睛。

两天后,江忍拿到一笔钱,一共十二万,一张薄薄的卡片,他妥帖放兜里。

只有今夜,雨声和雷声掩盖了他内心的声嘶力竭,黑夜遮住了他腿的狼狈。他才敢把她从小港城抱出来。抱着她一起坐在车后座,隔离整座城市。

没办法,太穷了,这就是他的所有了。

他手插兜里,死死抿着唇。

孟听和舒杨都考上了B大,学校给了一人一万块的奖励。两个孩子都松了口气,他们家如今的境况依然不很好,毕竟杜栋梁的钱还没还清。还欠着七八万块,他又催得厉害。B市消费高,让舒爸爸承担两个孩子的大学费用实在太难了。

饶是走得再慢,他的腿都和正常人不同。

两姐弟结伴去B市念书,坚持不要舒爸爸送。

十月的晚秋,文质彬彬的温雅少年。清纯漂亮的少女,像是青春最好看的一副剪影,周围好多人起哄。江忍没说话,转身慢慢往外走。

为了省钱,还是买的火车票。

霍一风拿着一束玫瑰,春风得意,给孟听买了一袋泡芙。

火车要坐十一个小时,卧铺。

书声琅琅的七中,他看见了霍一风。曾经给孟听告白的高三学长,现在的名牌大学大学生。

他们对未来倒是很期待,一点都不愁。有手有脚,又是大人了,是个勤快人都不会饿死自己。

江忍三天前就回来了。

孟听给江忍说过自己要去念大学了,于是江忍就在火车站等她。

他一而再,再而三,想回到她身边。如今H市大雨滂沱,他第三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人来人往的站台,他比起去年晒黑了很多。

身后是语文老师怒气腾腾的声音。

可如果说舒杨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话,他已经是个轮廓分明的男人了。

他垂眸看着空白的课本,突然再也受不了,走出了教室。

舒杨脸色不善地看江忍一眼。江忍倒是没在意。

是她曾经含笑让他背过的课文之一,他竟然至今还全部能背诵。

江忍手插兜里:“小舅子,我说情话,你也要听?”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舒杨脸色黑了。

进入高三,全国都在复习。老师重新讲到《再别康桥》——

如果可以,他想打江忍一顿,然而想想之前被江忍揍得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他咬牙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冷漠,漆黑的瞳孔,又刺又野。

孟听护短,仰头看他:“你干嘛刺激舒杨?”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骏阳太子爷的眼睛。

他龇牙笑了:“你倒是护着他,怎么不见你心疼老子?”

他转回了B市原本的高中,班上的同学都震惊地看着他的脚。他走路的样子太明显了,那些人虽然调笑着喊他小江爷,然而背地里怎么说他再清楚不过。

她眼睛弯弯的:“你这么凶,谁欺负得了你。”

可是他知道,还有下一次。

“有没有良心啊孟听。”

江忍垂眸淡淡道:“没有下一次了。”

烈阳下的九月。温暖到热烈的H市,她踮起脚尖,用白嫩的手指轻轻给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江季显气得不行,脸色很难看。

他黑眸凝了一瞬,握住她手:“别了,我满身汗,又脏又臭。”

墙是他亲自刷的,刷得并不好,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个。他用了一整个下午,把那个房间好好布置了一遍,然后把小公主水晶球放上去。

包裹住她小手的大掌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却粗糙了很多。

第二次是去给她布置房间。

她挣开他的手,一点点给他把汗水擦干净。

第一次是联系实验室研究所给舒志桐加薪。

“别扭什么,不是让我心疼你吗?”

这是他第三次违背承诺。

突如其来的,他竟然觉得脸颊发烫。

天空一阵阵闷雷。

“成了,说正事。”他握住让他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手,“工程走不开,没法去送你。去了B市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去临南巷子的军大院找人帮忙。你说我名字他们就懂了。”

少女沾着红酒的香气,像雨夜盛开的小百合花儿。长睫轻轻颤抖。

她眸中软软的,轻声应好。

他用外套裹住她,看大雨滂沱。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快醒了。

她甜甜的调子像江南暖语,呢喃一样。眼带笑意。

H市的天幕下着雨。因为是周末,街道安静而黑暗。

他心软得没办法,把兜里的卡塞她手上。

“他带孟听去哪里啊?”

“这个拿着用,密码是你生日,年份后两位,加月和日。没多少钱,以后给你更好的。”

江忍像暗夜的一道幽影,沉默地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孟听哭笑不得,哪有给人钱的呀,就算是男朋友,给她卡算什么。

大家都不知道。

她倒还记得那个梗,把卡还给他:“不要这个,你又不是我小阿爸。”

还是方谭问起:“忍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笑了,接过来放她兜里:“乖,你拿着我才安心。不然今天别走了。”

贺俊明捂着脸沉默:“……”

无理霸道得不像话。

赵暖橙心想,嘿这长毛龟还挺凶,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她好不容易点点头,快到时间了,她得和舒杨一起检票。

贺俊明脸都黑了:“疯婆娘,再惹小爷揍死你!”

孟听冲他挥挥手,九月的人海中,她笑容明媚:“再见,江忍。”

她拉着贺俊明使劲摇:“你把听听藏哪里去了,你这长毛龟……”

他勾唇。

赵暖橙“咦”了一声,才发现听听不见了。

然后孟听看见他长腿一迈走过来,用许久不见的粗暴,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贺俊明抹了把脸,低低骂了声操。

那一声响亮无比,好多行人看过来。

而这样逆着光耀眼的少年,在这个雨夜,身形单薄伶仃。

孟听愣了好半天,脸颊慢慢红透。她小手捂住被亲的那半边脸,这个混账!

江忍把人抱出去了,贺俊明抹了把脸。他突然有点难过,忍哥去年来H市找他的时候是一个深夜,少年嘴角带着血痕,银发灿烂。眼里桀骜不驯,哪怕后来到利才念书,他都是不屈张扬的。

然后她听见混账不容反驳的声线:“孟听,你是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