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她就不希望江忍走上前世那条路。她希望小坏蛋好好的,以后哪怕不和她在一起,也要幸福美满一辈子。
他发的早安她早就看到了。然而六点半,他肯定没有睡好。
可是江忍生病了,暴躁症,不能自已的病。
她第一次怀着少女心情,给江忍写诗。
他昨晚很久才走,孟听从窗帘外看见了。然后她晚上也没睡,去找了许多安抚暴躁症的资料。江忍不相信她喜欢他,少年性格不羁,可是心却分外敏感。
然后她又多练了几道题,孟听想得很简单,早恋是不对的,然而学校的老师限制早恋,是因为它会影响成绩。她只能更加努力来弥补,不让成绩下滑。
她羞于抱他亲他,也没有试着去喜欢一个人,但是她很温柔,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懂的。他一定很害怕,可是他没有和她说过。
等她走了,孟听才把纸上的东西写完。
孟听用日记本纸写完一首诗,然后在最左上角用清秀的字迹写:翻译题。
赵暖橙说:“那我走啦,今天我爸回家早,带我和我妈去必胜客吃饭。”
她锁好门,走过一排排嫩绿的梧桐树。
孟听只是坚持摇了摇头。
然后就看见了江忍。
赵暖橙笑嘻嘻道:“什么呀不让看。”
江忍死死抿着唇,然后笑着开口:“我等他们都走了才过来的。”
孟听小脸微红盖住纸。
孟听愣了愣,好半晌才明白他是怕自己会生气。正如从警察局出来那次,他也是避开自己走。
“你写什么呢听听?”
他不可一世,偏偏在谈恋爱上小心翼翼,生怕她反悔说分手。
赵暖橙招呼她走的时候,她摇摇头。
她心里酸酸软软,江忍真好。
孟听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孟听眨眨眼睛,小脸微粉,把手中的纸给他:“翻译题。”
可是江忍很想见她,他老老实实坐了一上午,快想疯了。
江忍以为她生气了,艰难道:“那我以后白天不来你学校了成不成。”
早恋对他来说没关系,可是孟听不行。他们学校的制度就不允许,还有孟听的父亲。
她心里好笑。
不行。
“不好,但是翻译题你做对了有奖励。”
江忍走到一半,又烦躁地顿住了脚步。
“什么奖励都可以?”
江忍写得认真,等到了放学。他合上书,第一个出门,然后在贺俊明他们诧异的眼神中往七中学校走。
她笑着嗯了一声。
他到底克制着自己,拿出孟听之前布置的作业写。
于是江忍下午开始做翻译。
“你才做梦。”江忍心情好,于是放他一命。他也不屑证明什么,手机不响他自己去。
上面是她手抄的英文字母。
“嗷嗷嗷忍哥我错了!”
字迹秀气。
然后狠狠挨了一下。
他展开那张纸,第一句就愣了。
贺俊明脑袋凑了过去。
三个字母他都认识。
江忍冲呆了的贺俊明勾了勾手指。
“I love you,”
等他们笑够了,他从钱包里一人抽出几张纸币,挨个儿扔他们手里,嗓音冷淡:“喜糖钱。”
有那么一瞬,老师讲课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心跳飞快。第一次这么把词典翻得飞快。
江忍眼中微凉,没有笑意。
拼拼凑凑弄出了第二句——
主要是,人家孟听真会同意谈恋爱?他们七中的,正二八经的好学生,早恋简直就像是他们眼中的毒品。骗鬼呢。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
方谭也嘴角抽呀抽,想笑到不行。
不,仅仅,为了,什么,你是。
何翰这回也没忍住:“卧槽贺俊明你先笑的啊,不许怪老子,抱歉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妈的什么玩意儿。
贺俊明:“噗哈哈哈哈。”
江忍实在忍不住了,第一次作弊,他拿出手机。看到了令他心颤的正确答案——
“孟听。”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何翰回头:“忍哥你女朋友是?”
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贺俊明:“……”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江忍淡淡道:“不去。”他唇角上扬:“我去找我女朋友。”
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贺俊明安慰他:“忍哥别学了,放学去打游戏呗。”
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唉,忍哥真是惨啊。
我爱你,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如同阳光穿越水晶般容易
贺俊明心想,看吧看吧,这就是梦想不能成真的后遗症。
我的傻气,我的弱点,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他早上六点半给孟听发了条早安的短信,在等着她的回复。然而直到他来了学校,她依然没有回复。
而在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的透亮
江忍抿唇。
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
贺俊明说:“忍哥你做什么呢?”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他也不打游戏,就死死盯着。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然而走之前还发誓要好好学习的江忍,一整天都盯着自己的手机。
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几个男生打着眼色,谁也没有提起忍哥半夜做梦当真的事。
她给他摘录了一首情诗做翻译题。
贺俊明想起前天晚上那件事,下意识想笑。好险他忍住了。
爱尔兰诗人的《爱》。
贺俊明打着呵欠来学校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座位上的忍哥。
江忍呼吸急促,手指颤抖。好半天站了起来,桌子被他弄得震天响。
第二天是周二,学校上课的日子。
上面讲课的语文老师懵逼了:“江、江忍同学,现在在上课。”
他不能失去她。他整夜不眠,安抚不了这颗躁动的心脏。他看了许久,等猫咪优雅地从草丛走出来,江忍才离开小区。
贺俊明也卧槽了一声,扯了扯江忍的衣角:“忍哥,校长还在外面巡视呢。”
他的病并没有好,似乎更加严重了。
他什么都听不见。
心脏有力规律地跳动,却比很多时候都快速。
江忍人生第一次意识到,知识的力量多可怕。他因为他家仙女的一首情诗,现在全身血液沸腾。快激动疯了。
孟听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这一年望着她窗台的心情。
江忍上课站起来的动静这么大,全班都看了过来。
三楼微弱的灯光亮起,没一会儿又熄灭下去。
还在补妆的女生放下粉底扑,小声问:“江忍怎么啦?”
他昨夜没有睡,今晚也不敢睡。
“不知道。”同桌幸灾乐祸地笑道,“老付鼻子都快气歪了。”
等她上了楼,江忍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语文老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是他们在一起第三个凌晨。江忍下意识收紧了手,然后又若无其事放开。笑着道:“好。”
主要是外面领导和校长在巡查呢,他们班这么大的动静,他该不该骂江忍呢?不骂肯定不行,当老师哪有忌惮学生的,可是之前江忍打了班主任结果还屁事没有,学校甚至把那个原来的班主任换了,这件事让所有老师心里都有阴影。
孟听轻声说:“我回家啦,你也回家吧江忍。”
付老师硬着头皮说:“江忍!还在上课你守不守纪律?站出去听!”
只有一只夜晚出行的猫咪,猫瞳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见了人一下窜进草丛里。
江忍半晌没吭声,也没动。
孟听到家的时候,整座小区的灯光都熄灭了。
付老师说:“既然决定在教室听课,那就好好听讲,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刚好凌晨,一整座海边小城市迎来了睡眠。
江忍拿起他的翻译纸和词典出去了。
孟听不好意思再睡,回家了她也很高兴。毕竟故乡的城市,听起来就让人心中温暖。
贺俊明好奇地不行,那上面写了啥玩意儿啊,他也跟着跑出去了。
“嗯,你继续睡。”
校长就在走廊上,背着手教训他们:“怎么回事!还把不把学校当回事了!”
孟听醒了,揉揉眼睛:“到了吗?”
贺俊明笑嘻嘻道:“校长好,教导主任好!老师们好啊,我们知错了,在罚站呢,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他抱起她下飞机。
校长狐疑地看他们一眼,江忍弯了弯唇,也声音洪亮道:“我这就反省!”
江忍单手发了条短信出去,让人去拿托运的行李。
校长总算走了,付老师也松了口气。
她长睫敛下,在微弱的飞机灯光下,投下浅浅的剪影。呼吸声也轻轻的。
贺俊明凑过去看:“忍哥你看什么呢?”
孟听连续几天精神紧绷,跳舞也非常累。
江忍说:“起开,回你的教室。”
他一动也不敢动。
贺俊明就没见过江忍这么小气:“看看要少块肉啊。”
而这一次,他心里快甜死了。第一次对一个城市产生了归属感。因为世上最美的姑娘熟睡在他肩头。
“嗯。”
他嗤笑了声,鞋尖碾灭了烟头。
贺俊明没办法,也不敢偷看,只好自己进了教室。他们几个人透过窗户,看到江忍站走廊在认认真真翻词典,还在写什么。
H市的夜晚静谧,路灯甚至破了一盏。
何翰说:“忍哥刚刚看到什么了,反应那么大。”
后来随便挑了贺俊明他家公司迁址的H市。
贺俊明说:“我就瞥到一串鸟语。”
那时候他不知往哪儿去。
方谭想了想:“孟听给他的作业啊?”
去年他只身一人离开B市的时候,嘴角带着血。在凌晨车水马龙的街头,抽了半宿的烟。然后沉默着上了飞机。
几个人想不出什么名头。
操。萌死了。
倒是贺俊明感慨,忍哥来了快一年,当初一来就在班上打了老师,全班大哗。江忍什么都没解释,等教导处来人了,他继续趴桌子上睡觉了。
他也笑了。
只有和他同桌的贺俊明看到了。
仿佛在说,活该你这混蛋。
那个老师上课的时候,老喜欢去搭女生的肩膀,美其名曰讲题。
江忍低眸看到她眼中带着笑意。她长睫像是鸦羽,茶色的眸中带着小小的得意。
江忍来利才职高的第一周,那老师的手指擦过了他们班最老实木讷的一个女生的胸部。那个女生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吭声。
孟听长睫垂下,看了眼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她想想他刚才故意哄自己喊爸爸,犹豫着伸出手,在触碰到他手掌之前,又收了回来,背在身后抬眸看他反应。
原本在嚼口香糖的江忍当场站起来,抡起椅子就给了原来那老师一下。
你很紧张吧江忍?
当时还上着自习看书呢,全班都懵了。
他目光明明很期待,可是语气霸道得不行。仿佛她不干也得干。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被江忍帮过的女生也没有站出来说话。
她有些想笑。
江忍不在意,他可能至今连那女生的名字都记不住,贺俊明却对这件事印象深刻。那老师以前师德就不好,后来走了,班上大多数也是欢欣鼓舞的。
江忍没有行李,拿的是孟听的小箱子。另一只手伸出来:“牵我。”
那时候校长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江忍只是冷笑,一个字都没解释,眼底冷漠阴郁。
他只是笑:“嗯,我爸。”
贺俊明说了事情原委,原本的班主任才被开除。
孟听羞得不行:“那是你爸。”
校长尴尬道歉,忍哥拿了外套搭肩上就走了,头也没回。
他说:“为什么不喊爸?”
而刚才,江忍洪亮着嗓音说他反省的时候,眼底像是铺满了细碎的光。和半年多前才来职高的高冷阴郁少年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这么坏啊江忍。
贺俊明不由感叹,爱情真伟大。
“孟听,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几句英文诗的翻译,他很快就做好了。因为提前看了“答案”,怎么都有“答案”的印记。
孟听气得想打他。
江忍第一次把一首诗里所有的英文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原来早就挂了。
它们也不是那么难。
江忍把手机翻过来给她看。
放学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笑得胸腔轻颤,那头半晌没声音,孟听茫然地看着他。
教学楼的灯也一盏盏熄灭。
江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孟听在教室写题,班长关小叶特别有危机感,不是吧,班上第一还这么努力,搞得她最近都紧张得睡不着觉了,才高二呢。
她等待着回应,小脸忐忑严肃,有些委屈,又特别紧张。可爱得不行。
“孟听,你要记得关窗户。”夏天怕窗户飘雨进来。
她咬唇,软软礼貌道:“江叔叔你好。”她毫无心理准备,只能先打招呼喊江叔叔。她两辈子第一次和江忍父亲接触,还这么突然。
“好。”
孟听真怕那边听见了,她好想打死江忍啊。
孟听写题写到一半,同学们都走了。
江忍握住她的小手:“快啊,爸等着呢。”
就他们教室还开着孟听头顶的灯。
孟听耳朵尖儿都红了,她伸手去推他,眼中告诉他不要不要。
她穿着七中的白色校服,袖子上一个艺术字七,在演算最后一步。空调的凉意还没有散去,她黑色的笔在纸上写上答案X=2。
江忍笑得有点痞:“乖啊,喊爸。”
一双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呆住了。
孟听伸手去掰开:“江忍。”
金属壳还带着少年的温度。
他忍不住笑:“怎么知道是我。”他放开手,双臂撑在她课桌上。
他看着一旁大眼睛亮亮的好奇的孟听,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忍不住逗她:“看我做什么,要不要和咱爸打声招呼?”他也不等孟听反应,把手机拿到她耳边。
孟听弯了弯眼睛:“我听到你脚步声啦。”
江忍心情好,只是笑。
“我来交作业。”
江董拿他没办法:“滚滚滚,赶紧滚。”
她睫毛颤了颤,想起那首诗,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交了,写了就行。”
江忍说:“我走了。”
江忍低笑:“小老师,你说做对了有奖啊。骗我呢?”
江忍一早就订好了机票。登机牌托人打印出来了,他出发的时候才通知江董,父子俩之间没什么话题。
教学楼静静的,就他们两个人。
孟听觉得心里有点甜。
他瞳孔漆黑,带着数不尽的笑意。
江忍把小铜牌放进兜里:“走啊,带你回家。”
孟听咬唇:“那你给我。”
她眼睛弯了弯,带着明亮的色彩。
他把纸给她。
江忍唇角上扬,他和她说话都忍不住降了好几个调,温柔道:“不嫌弃,听听真厉害。”
江忍字潦草又大个。很像他的性格,开头就是她最初教他数学,答题要写答。
她在心疼他。
他搞不清楚英语翻译不用,在翻译上竟然也规矩写了个答。
不疼,却猛烈地颤动。
答后面,是他的汉字版情书。
江忍心里像是被谁轻轻敲了一下。
孟听看得耳根发烫。
暖暖的黄昏里,少女嗓音甜甜的:“没有拿到第一,你别嫌弃呀。”她大眼睛忐忑,似乎真怕他嫌弃小铜牌不值钱。
江忍低眸:“你说的,做对了要什么都可以。”
江忍垂眸看她。
梧桐树传来阵阵蝉鸣。
孟听拉过他的手,把铜牌放进去:“我没有什么送你的礼物,这个送给你。”
检查教学楼的老师拿着手电挨个儿检查门窗。脚步声还在楼下。
她在笑,眸中灿烂如夏花。孟听掌心摊开,是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雕刻了一个芭蕾的身形动作。
然而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转过去,才发现她没有哭。
他眸中太亮,孟听站起来,不敢看他,小脸烧得不行:“老师来啦,先走好不好?”
江少活了十八年,基本没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然而他真怕好不容易追到的小仙女嫌弃他。
江忍弯了弯唇:“好啊。”
他愣了许久,笑了:“不热,出汗了,熏到你了吗?”
他把最后一扇窗户关了,然后走到门边:“过来吧。”
孟听脸颊微红:“你热不热呀?”
孟听舒了口气,背着书包走过去。
他握住她手臂,她却不愿意转过来。江忍真怕她在哭。
江忍抬手关了最后一盏灯,教室里一片漆黑。
“那怎么了?”
他手一拉,门在他身前阖上。
她摇摇头。
老师走到了三楼,手电筒的光明明灭灭。黑暗里,孟听空前有些紧张。
江忍心里在骂人,咋回事啊,那些人有没有眼光啊操。
江忍牵着她走另一边的楼梯。
孟听鲜少主动亲近他,除了她特别难过害怕那一回。江忍看不见她表情,只能靠猜,他皱眉,艰涩道:“怎么了?没得奖?”
终于避开了和老师碰面。
江忍僵住了。
直到走到等公交车的地方,夜风轻柔地拂在脸上,她心跳依然很快。
她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背上。
孟听回家的公交车还没来。
孟听没有看见投资商的时候就明白了什么,然而看见他一直守在外面,心里酸酸的。
四目相对,他没有再次提出想要的奖励,眼底带着出奇的认真:“为什么写那首诗?”
黄昏的暖风吹得人微醺。江少驻扎的大门,没有一个人敢进来破坏规矩。少年热得厉害,在喝矿泉水。他洒脱不羁,如果不说,谁不知道他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今晚很好说话,可是也很不好说话。孟听紧张地攥紧自己的手指,没有骗他:“昨晚上我看见你站了很久。”
她出天鹅小筑的时候,江忍就在门边等她。
她低眸看着自己鞋尖,语调软软的:“你很久没有睡好了。”
和那个少年一起,可比他们还要安全。
他的心又甜又软,最后泛出一丝浅浅的涩意,江忍抬起她下巴:“看着我孟听。”
因为闻睿那个事,张老师至今心存愧疚。听说她要和江忍一起回去,张老师点点头。
她抬眸看着他,杏眼里湿漉漉的,车站旁的路灯光芒让她白皙的脸颊泛上一丝暖。
张老师本来要带队回H市的,孟听告诉她想自己回去。
“以后不要轻易这样说,也不要这样写。”他语气温柔,眸中却郑重,“我会当真的。知道吗?”
“好,明年见。”
他如果当真了,她却没有那么喜欢他,江忍真的受不了。
张晓芳没有拿奖,但她并不气馁:“明年我才高三,还可以参加这个比赛,明年见。”
他并不要求她像他爱她那样,来爱着自己。人有了希望,就会不断索取,不知满足。
孟听笑着点点头。
她抿抿唇,不说话。
张晓芳和她拥抱了一下:“恭喜。”
孟听好气哦。
她下了那个舞台,依然有些恍惚。
她这辈子第一次鼓起勇气给人写情诗,希望他开心,希望他晚上睡得好好的,不要病发,不要忐忑。可是他教育她,不许瞎写。
孟听比赛完,晚上还有颁奖仪式。正好宣布奖项的得主。
他是有多看不起他自己,又是有多不相信她。
她俏生生站在晨光里,明明很羞涩,大眼睛泛着湿润羞怯的光彩,甜甜说要和他一起回家。
她生气了,就用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看他。一言不发,也不回答他知不知道。
幸好,他的姑娘很好。
江忍笑道:“但是翻译题我做出来了,你说过答应我一个条件,所以抱抱我,给我说晚安好不好?”
哪怕跪着、爬到她身边,也要死在她怀里。
他张开手臂,希望她扑进他怀里。
如果那个人是孟听。
夜风微凉,孟听眨眨眼,委屈死了。
他不放手。
她想告诉他,没有瞎写。
江忍嗤之以鼻,喜欢一个人,得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愿意放她走。是不够深,还是太深?
她也是在被窝里悄悄看了很多很多英文诗集,才怀着少女心事写下了那几句诗。即便是学霸,早恋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她好苦恼江忍进入了她的生活。
闻曼当年跟人私奔的时候,他爸红了眼圈,颓然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选择了放手。只可惜闻曼命不好,自己没活多久,死了还留下个祸患丢给他爸这个冤大头。
她上课也忍不住笑,想知道他翻译的时候什么反应。
江董难得出了神。
然后更加努力,来填补被江忍占据的时间。
江董老了,还是放不下。
可是他面对自己时,这么没有自信。估计就高兴了一会儿,又狠狠皱眉。
他们不过是同样的人,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去。成了疯子,成了傻子。不在意世上任何一个人的看法,踽踽独行,可悲又可怜。
他还想让她抱他,她才不抱他!
他似乎能慢慢原谅江董了。
江忍觉察出她不高兴了,她回家的公交车慢慢驶过来,他摸摸少女柔软的发:“好了,不抱就不抱,回家吧。我周五晚上再来找你。”
江忍看着他爸的背影。
周五是孟听给他补课的日子。
等江董走了。
他白天说以后尽量不来她学校找她,看来是打算遵守诺言。
“……”
“江忍。”
然而江忍不让:“你热你就回去。”他懒洋洋道,“她们在比赛,你又看不懂,进去做什么。”
“嗯?”
六月的天,外面不热啊。这小崽子黑发全是汗,没了那头银得亮眼的头发,江董都不敢认这是他亲儿子。
“我没有看不起你。”她拉着他衣角,眼底明亮,“你想来就可以来,上课最好不要。我不怕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江董愣愣哦了一声。皱纹都松了松:“进去说。”
江忍意外地看着她。
可是此刻,少年眼中带着疏朗的笑意。
他小学的时候,班上也有成绩很好很乖的女生,她们就只是被罚站或者被点名,在江忍眼里屁大个事,她们也红透了脸,最后羞耻极了,难过得直哭。
不对,江忍什么时候退步过。
“如果这是错误,我接受惩罚。”她说,“但是我好早就答应了你,永远不会轻易放弃你。”
江忍客客气气喊他爸,还……还有理想考上大学?不是吧他那破职高……
她长这么大,就叛逆这么一回。要罚那就罚吧,反正不分手。
江董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公交车驶过来,头顶的树叶微动。
然而江忍看他一眼,唇角上扬:“爸,我考上大学就回来看你。”
江忍当初背了许久的诗和文言文,得到了这样一个承诺。他习惯了付出不吭声,不管是当初重伤了闻睿,和江董闹崩,还是打了那个没有师德的老师,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屑解释。
江董都做好准备儿子摔门走了。
可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认真,说着永远不轻易放弃他。
江董就174,结果江忍187。这个儿子从小不怕疼,也不哭,骨头硬性格野。江董真心自豪又喜欢他,可是父子俩因为家庭的事情,因为闻曼,很难心平气和地说话,往往是江董吼,江忍吼得比他还大声。
孟听把他衣角捏得皱巴巴的,来告诉他自己生气了。即便是生气,也可爱得过分。
少年比他还高。
她嗓音却软软甜甜的:“再说了,你会保护我,是不是?”她说这话时,脸颊红红的,眸中却晶亮。
江忍打小就叛逆,软硬都不吃,万一他提出现在就走呢。
她小脸认真:“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江董一说话就后悔了。
因为你在,所以有了铠甲。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话出口了,江董没那个脸开口挽留,他粗声粗气道,“走还挑时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他沉默良久,喉结动了动:“嗯。”
江忍嗤笑:“放心,今晚就走。”
司机师傅扯着嗓音:“上车不啊小姑娘。”
江董方正的脸,带着煞气:“你昨晚上怎么回事,那么对你小舅舅!不是有骨气得很吗?有种就别回来。”
江忍也看着她。
江董让司机来天鹅小筑的时候,他那个大魔王儿子就好以整暇地在门边等着他。
她匆匆应了一声:“要。”
江董本名叫江仲恩,他长得并不俊。不似江忍,因为母亲基因好,糅合了他的粗犷,有种痞帅的味道。
背着自己的书包,走了好几步。江忍依然在看她,一车人在看他们。青春啊啧。
回来就闹事!看把他能的!怎么不上天呢。
路灯下,少女漂亮得不行。
闻睿去不了,可是江董能去。他昨天本来还在开会,结果听闻江忍回来了。来不及高兴,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那男孩子又冷又刺。
她委屈极了:“闻总……”
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朱意萱惊呼一声,撞到桌子上。
固执的少年最讨厌了!
朱意萱来找他的时候,闻睿直接一挥手:“给我滚!”
孟听咬唇。
闻睿握紧了拳,最后无奈笑道:“我今天还有事。”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回过头。
闻睿本来还不信邪,结果才一安排出门,高义笑眯眯道:“江少在门外呢,闻总您看……”
旁边的阿姨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啊,年轻真好啊。”
他就靠在天鹅小筑门外,当一座煞神。今天不管是闻睿,还是任何投资方,都进不去,他给她一场最公正的比赛。
孟听红着脸,笑着点点头。
江忍没进去。
她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要出门的舒杨。
迎着微风和夏阳,守护者你。
舒杨换了鞋,解释道:“舒兰还没回来。”
然而她手机亮起,孟听收到一条短信,他说:“我守着你。”
职高总是习惯提前十来二十分下课,舒兰一般不可能这时候还不回来的。孟听给他让开路,舒杨带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孟听表演前悄悄看了眼,江忍也没来。
孟听看着少年急匆匆的模样,没有说话。
没有任何赞助商,也没有朱意萱。
上辈子就是这样,舒兰老是晚归,她怕舒爸爸骂舒兰,比舒杨还要着急去找舒兰。这辈子孟听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她也没有立场阻止舒杨去。
台下只有裁判和观众。
毕竟舒杨是舒兰的亲哥哥。
这个老天恩赐的女儿,能歌善舞。美丽精致可爱,曾玉洁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另一种人生。
舒杨出去没多久,就遇见了回来的舒兰。
白色彩羽裙特别漂亮,舒兰穿上难受不合身,孟听却处处妥帖。妈妈应该很多年前,就希望孟听长成特别美好的模样。
舒兰谈完恋爱回来,拎着一个包。
一针一线,都是曾玉洁对她的期待。
舒杨当场就火了:“多晚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回来呢?”
可是当穿上妈妈亲手做的衣服,她才知道一个母亲有多伟大。
以往舒兰好歹会心虚,然后撒娇喊哥哥,说她错了。可她今天只是讽刺笑笑:“你管我?你有本事去管孟听啊,哈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好戏。她和我们学校江忍搞在一起了,同样是早恋,有本事你把我的事告诉爸。到时候她早恋同样兜不住。”
真正走到决赛的时候,才发现内心许多的执念,都在慢慢消散。曾经不敢触碰的,都渐渐远去。她曾经一度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总觉得是因为她,才害死了曾玉洁。
舒杨脸色很难看:“你胡说什么!”
孟听深吸一口气。
“我胡说?我才没有胡说,不信你去问她啊。别惹我,要是爸知道了我的事,她也跑不了!”舒兰甩开舒杨的手,心里满是怨愤。
贺俊明咳了两声:“忍哥回来了不许说这件事我说出来了,都给我忍住,别笑知道不!别害死我。”
凭什么,老天爷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孟听。
方谭说:“男人嘛,谁没做过春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就连男朋友,她只能和一个不入流的小富二代邹盛在一起,邹盛还和别的女孩子不清不楚。舒兰得小意讨好,就她手中这个包,都是软磨硬泡好久,邹盛才同意给她买的。
何翰:“肯定冷漠无比,恨不得先灭了你,再灭了他自己。”
孟听呢!她男朋友是江忍,骏阳太子爷,江家企业唯一的继承人。
贺俊明还贼缺德:“你说忍哥清醒了,发现那是自己在做梦,是什么表情。”
海边那一片开发区都是江家的地盘,有钱得不得了。
他们三个笑了半天。
而且江忍把孟听当宝贝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就气人。
一向稳重点的方谭:“哈哈哈哈哈哈!”
舒兰不敢惹江忍,但是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啊,让舒爸爸知道了,看看他最乖巧的继女也早恋,到时候孟听也得倒霉!
何翰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舒杨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舒兰蹬蹬蹬上楼了,他才如梦方醒去敲孟听的门。
贺俊明说:“骗你们老子是你儿,忍哥昨晚真说孟听是他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孟听取下英语听力耳机,给他开了门。
这么多年,忍哥难得出这种丑,贺俊明第一次高高兴兴地来了学校,打算趁着忍哥没回来悄咪咪讲给坛子他们听。
舒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记得江忍的,那个疯起来不要命又凶又恨的少年。机场那一次舒杨印象深刻。他艰难道:“孟听,舒兰和我说你和江忍在一起了,你说实话,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太搞笑了,不会是半夜做梦美醒了,结果还当真了吧。
孟听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她笑了,“我自愿的。”
七中和职高都要举行升旗仪式的日子,贺俊明一大早就来了,他昨晚迷迷瞪瞪的,还以为忍哥给他打电话是做梦的错觉,结果一看手机上的通信记录。贺俊明乐死了,这忍哥半夜还真做梦啊。
舒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比赛这天恰好是周一。
从小到大,喜欢孟听的男孩子如过江之鲫,然而孟听往往都是直接拒绝。小时候舒兰还羡慕,悄悄给他说,喜欢姐姐的人真多。
仙女终于不小心跌下凡尘,他已经仰望等待了太久,恰好被他捡到。真好。
孟听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太深的交集,就连楼上的徐迦,舒杨知道他喜欢孟听,可是孟听只是礼貌地保持距离。
江忍唇角止不住上扬:“好。”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见到她笑着说,她愿意和一个少年在一起。
孟听压住自己的害羞,尽量平静道:“那今天比赛完,我们一起回去吧。”
那个阴鸷的,脾气暴躁的,却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的男孩子。
“回啊。”
和自己的继弟谈论谈恋爱,到底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孟听不想让舒爸爸知道,是因为担心他身体不好,她不怕受罚,也不怕挨打,可是舒爸爸的心会痛,会担忧。
她嗓音甜甜的:“江忍,你还回H市吗?”
舒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语调带着几分早餐的慵懒和纵容,孟听心中也有些软软的欢喜。
他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小仙女一样的姑娘,有一天长大了,也会喜欢人了。
他笑看她:“怎么了?”
孟听说:“我会自己告诉舒爸爸的。”并且向爸爸保证,自己好好念书,洁身自好。她和江忍在一起,只是想陪着他一起长大。让他好好的,变得温和善良,以后不走上杀人这条道路。
她拿着江忍给的一堆早餐往酒店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她裙摆的彩羽蹁跹,盘扣下面绣着蜿蜒的花枝,美得分外遥远。
舒杨沉默着,正如孟听没有立场管他,他也没有立场去约束孟听。
她并不能陪他很久。
孟听阖上门。
孟听还得回去梳头发,准备化妆。
家里没有安空调,窗户是开着的,天空墨蓝色。窗外是清风与明月。驱散夏天的躁意,带来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
一点一点,撞击着胸腔。孟听第一次懵懵懂懂明白。她面前这个人,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一切。永远不会责备。
实际上高二下学期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为了讲课赶进度,老师的粉笔都用了一盒又一盒。
她心跳有点快。
舞蹈大赛的铜牌得主有三万元奖金,在暑假才会把钱打过来。
她指尖还留着白胖胖的包子热热的温度。孟听抬眸,少年黑发利落,眸中分外宠爱柔和。
然而因为教室装了空调,今年夏天总算没有这么难捱。
他垂眸几口吃了。
舒爸爸早出晚归,孟听生怕他去做什么强辐射的实验,每天都要叮嘱一遍,舒爸爸无奈苦笑:“好好好。”本来他是想的,可是女儿这么孝顺。
江忍把她手中的包子拿过来自己吃,他语调温柔,告诉她:“不会不卫生,听听不愿意的都给我。”
危险的实验虽说出事的概率也不大,可是谁都想好好活着。安全最重要,因此舒志桐也愿意听孟听的。
她不懂也没关系,他就教她。等到她懂。
孟听每天出门之前,都会坚持一遍家中的电器。
他迷恋她的气息,会想吻她,她的泪水是甜的,气味是香的,唇齿交依会让心颤抖。
高三那年家里起火,就是在一个冬天,取暖器的电路发生短路,超负荷以后引起火灾。
只是她没有学会爱一个人,也没有他这样爱她。
尽管舒杨觉得她这行为多此一举,可是还是会帮着她一起看看。
还是讲究的学霸。
舒兰这两天越发肆无忌惮,因为舒杨也管不着她了。
她干净单纯,甚至不懂得该怎么谈恋爱。她乖,她听话,可她很有原则。
有一天她干脆半夜都没回来,舒志桐还以为她睡觉了,只有舒杨干着急。
这是他的孟听。
然而舒兰却越穿越好。她甚至还拎回来好几条夏天的名牌裙子。
可是她说得好认真。他就什么气都没了。
舒杨问起,她就无所谓地说:“邹盛送的啊。”
江忍险些给气笑了。
舒杨头痛欲裂。
她憋红了小脸,给他讲道理:“这样不卫生。”
毕竟孟听谈恋爱知道分寸,也知道高中得好好复习,可是舒兰谈恋爱,整天人都见不到,而且她老是收人家的东西。要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儿饼,贪图小便宜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啊,可是他手上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吃她的?而且好不卫生。
可是舒兰会听他的话才怪。
江忍看她傻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操,嫌弃老子?”
舒兰也看到孟听检查电路的事情了。她看了孟听许久,最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吃冰棍儿。
她看着手中小半个包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学校早就在五一过后开始实行睡午觉,下午两点半才上课。
他怎么……
孟听中午很困,她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就没有精神。
然后他低头,在她咬过的小小牙印旁咬了一口。孟听呆呆地看着那个牙印,还有自己白生生的手指。
周五她在家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闭着眼的舒兰睁开了眼。她盯着自己房间一个亮了许久的灯泡,手脚有些哆嗦。
“嗯。”
那上面的罩纸快开始燃烧了。
“我可以吃吗?”
然后会顺着引线,点燃被子、实木衣柜。
孟听脸蛋粉嘟嘟的:“你不吃吗?”
她的房间在孟听和舒杨中间,这场火最后会往他们的房间引过去。
少年黑漆漆的眼,里面全是笑意。
然而门随时都可以打开,他们可以逃生。
两个人就在清晨薄雾间,她吃,江忍看。孟听小口咬了口包子,她轻轻抬眸看他。
舒兰愣愣地看着纸变得焦黄,有些想尖叫。这是……这是害人。她昨晚已经想过很多后果了,可是那个有钱又温柔的男人安慰她:“房子烧了会欠债?不,不会……相信我,我给你的卡里有够你们生活下去的费用。”
她和江忍一起吃早饭。
“你爸爸和哥哥不会有事,你爸爸那个点在工作不是吗?你大可在火无法扑灭之前,把你哥哥喊出房子,然后把门反锁。反锁里面能开?是,当然能。然而……”
趁着天色还早。
“如果外面系上铁链呢?”
孟听有些羞涩,她点点头。然而她是那种别人对她好,她总惦记着回报的姑娘。她一时半会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的,有些无措。
“你一直不甘心对不对?明明不喜欢她,还得喊她姐姐。”
“嗯。”他什么都想给她,然而到了他才知道这样多蠢。他心中热,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可以带回去给你同学吃。”
男人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笑道:“别怕,我会带你走。相信我,嗯?”
孟听忍不住笑:“这么多啊?”
舒兰看着火星渐起。夏天的火燃起来很快,她咬牙,心跳飞快,手脚发凉,去敲响了舒杨的门。
包子、麻酱烧饼、糖火烧、薄脆、焦圈、煎饼、切糕,还有一碗他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豆腐脑。
舒杨也在午睡,开了门以后问她:“怎么了?”
孟听低眸去看。
舒兰低着头,嗓音颤抖:“我在学校闯了祸,我害怕,哥你陪我去一趟吧。”
她穿得很漂亮,晨雾朦胧间,更像难以亲近的小仙女。他把手上买的东西一股脑儿递给她:“早餐。”
舒杨皱眉,最后点点头。
孟听摇摇头。
他们一起下了楼,舒兰才说:“等一下我有东西没带,哥你等我一下。”她跑上去,把锁链从包里拿出来牢牢扣住。
“冷不冷?”
做这一切舒兰不是不害怕了。
他……他是她男朋友,她好像不应该躲?
如果孟听还像以前那样对她好,那她大可以也待在火中,让孟听救自己。她以前那么好,总会保护自己跑出去的。自己也没有嫌疑。这样并不保险,好在那个男人保证了。
他心中欢喜,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她咬唇,眸中水盈盈的,非常害羞,但是没有躲。
会让人来接应,不会出人命。
她走过去,抬起小脸看他。
一旦孟听没了那张漂亮的脸,那她曾经拥有和即将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江忍总不可能看上一个全是烧伤的女人。
江忍说:“过来。”
舒兰浑浑噩噩,把门锁死了,然后一眼也不敢看门里面,往楼下跑去。
她想想自己昨晚给他说的话,脸颊有些烫。
江忍进步了很多,上一次发周考成绩。他语文70多分了,再努点力就能及格的成绩。
他靠着白杨树,手上拎了一堆东西。
贺俊明稀罕得不得了:“卧槽不是吧,忍哥666啊。”
孟听走出酒店,往停车场的路走。一眼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笑骂道:“滚犊子。”
孟听轻声下楼的时候,前台小姐呵欠连天。呆呆地看孟听一眼,她手腕上还带着白色的花朵发圈,柔软的长发垂下,走动间彩羽轻盈,像是林间走出来的精灵。
贺俊明说:“你真要考大学啊。”
哪怕是六月,夏天的早上依然有点冷。
江忍嗯了一声。
他在楼下等她。
“但是你再读一辈子也追不上你小宝贝的成绩啊忍哥,你咋和她读一个大学?”
她莫名心跳有点儿快,一看发件人,果然是江忍。
“你闭上嘴是不是要死。”
老师还没起床,孟听洗漱完,长发披散还没来得及梳。床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说实话你还不爱听了是吧。
天还没亮,决赛的时间没有那么赶,他们可以七点半集合。九点钟正是开始比赛。
“忍哥,那你报什么专业想过没有?”
它是最自由的灵魂。十四岁的遗憾,如今由她带着它,一起走完。
江忍转了一圈笔:“建筑学吧。”
孟听还是选择穿上了它。
贺俊明觉得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怎么看怎么成熟有担当。
或者说,它好看优雅,却不适合跳任何一种专业的舞蹈。
他们学校中午也要睡觉,然而一群人从小到大都没有乖乖午睡的习惯。恰好周五,贺俊明手扇着风:“忍哥去打场球吧。”
只是它不适合跳芭蕾舞。
江忍抬眸,看见了街对面新开的意大利冰淇淋店。
这原本是妈妈提前为她准备的成人礼物。
贺俊明也呆了呆,然后想到了去年:“去年我们打赌,我赢了,本来该坛子和何翰去买的,结果忍哥去买了冰淇淋给孟听。那时候忍哥就有想法了吧卧槽!”
决赛人少,他们当场抽签准备,没有时间再去更衣室换衣服,所以张老师让她们换好衣服出发。
江忍弯了弯唇。
孟听起得很早,她打开行李箱,露出里面的白色彩羽长裙。
是,然后她没吃。
这是今年才改革的方案。众人哗然,毕竟舞蹈那么多种,哪里有评判的标准?然而老舞蹈家说:“艺术不分国度,亦不分形式。”他们想看到的是富有创造力的灵魂。
他那时候脾气好差,以为她嫌弃他送的东西,抢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决赛的规则变了,不是让跳芭蕾舞,而是任意一种舞蹈。
“不去打球了。”他走进冰淇淋店,买了好几个漂亮精致的手工冰淇淋。
除了孟听,还有一个极有经验的张晓芬。
江忍怕冰淇淋化了,放车里开着冷气一路开车过去的。
酒店里,孟听才醒。昨晚张老师宣布了决赛名单。他们小队六个人,最后只有两个人晋级了。
那天晚上他一直想说,他相信的。他愿意相信。他的听听那么好,简直是吝啬的上帝十八年来唯一给他的恩赐。
知道他买了早餐走了,老板才嘟囔道:“这么早……”
孟听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
老板吓了一跳。
空气中的温度远远高于夏天应该有的温度,因为经历过火灾,她心中下意识一凉。
朝阳还没升起。凌晨五点四十八,卖早餐的老板打着呵欠起来,把蒸笼摆在外面。天都没大亮,就看见树下站了一个身影模糊很高的少年。
孟听推开门的时候,客厅的沙发已经全部燃起来了。
江忍走过银杏树林立的街道,徒步走到小吃街。
燥热干燥的H市,在夏天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年少时在这边生活了很多年,他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远处的木地板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他沿着公寓往外走。
火舌舔过的地方,窗帘、衣柜,全部变成了一片火海。
身体和灵魂都很亢奋,江忍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出门。
浓烟弥散在空气中,还混着淡淡的酒精味。
直到满头都是汗,他才回去洗了个澡。
正常来说,一场火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烧到这么大,然而如果有了引燃物,就完全不同了。
他穿了件军绿色背心,在军大院外面跑步。黑夜为什么这么长,长到他多等一秒,都怕这不是真实的一切。
孟听的卧室是最后烧起来的。
那时候凌晨四点四十多。
门边已经快被火包围。
蔚蓝色的天幕,都市的夜晚时不时还有几声汽车鸣笛声。他站在落地窗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候如果开门造成空气对流,那么大火可能一瞬间将她吞噬。孟听捂住口鼻,退了几步到自己卧室。
高义没一会儿就搂着老婆睡熟了,留下江忍对着天空出神。
前世被火包围的痛苦,已经在浓烟下晕倒那种窒息痛苦的记忆一瞬间清晰起来。
两人挂了电话。
那时候她已经跑出去了,可是听见了舒兰喊救命。
江忍也知道这点,他说:“他不敢去的。”
孟听披着湿被单又冲进了火海,将舒兰紧紧裹住,把她送了出去。
高义尴尬地咳了咳。他哪里敢管闻睿啊,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然而他还是得含含糊糊答应。
后来好疼,身体疼,脸也疼。
江忍说:“明天他们决赛,投资商谁也不许去现场。”
孟听心突突跳,蝴蝶效应原本只需要很小的改变,可是这辈子火灾依然发生了。还是在干燥的夏天,并不是上辈子的冬天。
然而江忍并不需要明白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场火灾是人为。
高义的意思是,你收敛点。
是舒兰!
这事江忍也猜到了,然而现在别说他爹,就是从坟墓里爬出来,也不能让他被爱情和喜悦冲昏的头脑清醒一点。
孟听咬牙把房间的水壶里的水倒在枕巾上,然后捂住了自己口鼻。
高义清了清嗓子:“江少,江总明天肯定得来找你。”
大火烧出一阵黑烟,房子已经燃了一大半。
高义心里憋得慌,他其实也觉得不太可能,才多久,江少又不会追女孩子,该不是臆想症吧。然而这话他不敢说。
她只能选择沿着还没有着火的地板,匍匐着往大门方向爬过去。如果玻璃窗破裂,那么室内将会轰燃。
两个男人,半夜有什么好说的。基本是那几句话讲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部分人最后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在烧死之前,就吸入了大量的浓烟。
理智冷静强行克制的声音回答他:“嗯。”
空气高达五十多度。
然而冷静之中,那上扬的尾音,让高义想忽视都难。高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他呆呆道:“恭喜小江爷。”
毛巾的水分很快蒸发,她渐渐能闻到空气中烧焦的浓烟味。
高义:“……”
等终于到了门边,毛巾的水分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
“孟听是我女朋友。”
开门是唯一的生路。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得过分,高义甚至怀疑他是面无表情说的。
孟听握住门把手,把手滚烫的温度让她眼泪一直往下淌。咔哒一声门开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可是下一秒,门怎么都拉不开。
天知道他今天得知主办方那边让孟听过去的时候,就赶紧联系江忍了。差点出事,吓得他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睡着,结果睡着这位爷又打电话了。
防盗门像是沉重的巨石,阻挡了生路。
作为一个敬业的分公司管理层,他说:“江少有什么吩咐?”
她忍住恐惧,含着泪回头。
高义瞥了眼时间,04:32。
火舌已经蔓延过来。
一看来电小江爷。他瞌睡醒了大半。
孟听只能蹲下,尽量不要晕过去。然而毛巾最后的水分被蒸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没能拉开那扇门。
高义正搂着老婆睡得香。
孟听好害怕。
江忍丝毫不在意,他挂了电话,又给高义打。
那种即将被大火吞噬的恐惧,让她想嚎啕大哭。可是哭并没有用,她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已经没有退路,这扇门必须得打开。
贺俊明迷迷糊糊哦了一声。原来有人没睡醒,比他还能做梦。
氧气越来越少。
江忍声音出奇冷静:“孟听成我女朋友了。”
她呼吸困难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
贺俊明腰上一条空调被,神志不清喊忍哥。
想到了她上辈子那种疼,知道脸被烧伤的难过,还有舒爸爸毅然决然说给她治疗,她泣不成声。
贺俊明快崩溃了。
最后舒爸爸去世,杜栋梁来讨债。
然而他双眼发亮,他打通贺俊明的电话。
人的一生真短暂啊,短到她还来不及长大,没有体验到世间的一切温暖和快乐,就画上了句号。
江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等他回到军大院外面的公寓,洗了澡,又瞎折腾了一通,再看表已经凌晨四点了。
本来那年的秋天,她可以踏上大学的校园,念书,工作,然后恋爱结婚。
“好。”他睡得着他就不是男人。
可是最后被迫背井离乡,重新变得快乐坚强。
“所以你快回家睡觉吧。”
她想了许多许多。
他忍不住笑:“嗯。”
最后想起了上辈子那一年的江忍。
孟听说:“我不骗你。”
她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她在大火中恐惧绝望的时候,他踏上了回B市的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怎么可以这么犯规。
可是孟听宁愿这一次,他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留在自己胸腔,眷恋着她的甜蜜。而且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老老实实说着正经话的时候,让他血槽一直掉。
那个在梨花盛开的小镇上,等了她几天几夜的少年,会在清晨吃她吃剩下包子的少年。
江忍真的!真的!想把心都挖给她算了。
她眼泪流出来,孟听从来没有想过。生死一线她想得最多的,会是江忍。
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觉得好羞耻啊。
只是江忍。
然而她不敢再见他了,告诉他自己也开心,是为了让他安心一点,能睡个好觉。然而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的。
孟听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最后听见的,是渐近的消防车声。
“不好。”她枕着清风,这会儿脸颊发烫。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心中那奇怪、酸软又甜蜜的是什么感觉。
比消防车来的更快的,却是一个冰冷的怀抱。
最后他压住嗓音的颤抖,说:“我上来找你好不好?”
铺天盖地的大火里。
江忍要笑不笑。
房梁忐忑。
少女清甜的嗓音软软的:“我反应慢,我刚刚回来,似乎才觉得。我也有点高兴。”她真诚又羞涩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全然不知道这对一个喜欢她快疯魔的人有多大冲击。
玻璃窗户终于受不了高温爆炸。
要说什么你一次性说完,别折腾他了成不成?他心跳特别快,现在看到一棵树都想踹它妈的,好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刺耳的、可怕的爆破声以后。
是啊小心肝。
世界彻底一片黑暗。
孟听轻轻笑了,她带着小小的甜蜜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很高兴呀?”
她似乎在一个人怀里,世界安静下来。时间有一瞬变得很慢很慢,在灼热的高温里,他湿漉漉的怀抱冰冰凉凉。
他咬牙,到底舍不得挂断电话。听着她呼吸都是好的。
只有脸颊上,落了一滴滚烫的水。烫得她的心轻轻颤抖。
年少时的爱情,清澈简单到她一个笑容,他就能回味半天,可是也难受到害怕一点点波折。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江忍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忐忑。
渐渐有了天光。
而且他们一个在三楼的灯光下,一个在黑暗的楼底下。
她朦胧间听见沙哑又温柔的声音:“听听……”
他是真的怕她说,她刚才想了想,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她只是太难过了,才不太清醒。
嗯,别怕,我很好。
她们这种好学生,有时候才是最不注重承诺的。一句刚才不清醒,或者刚才冲动了,就会把一切抹杀。江忍嗓音艰涩:“别说了,睡觉吧,我回去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比赛吗?”
那个梦好像已经很久。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她嗓音软软的,然而楼下的少年心里跟在下刀子似的,亦或是死刑犯最后的判决。
“听听!”
离远了,他都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他真追到她了?
谁在叫她?
“我怕是我在做梦。”梦一醒,她就走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护士松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替代了浓烟的味道,每一次呼吸,嗓子都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嗯。”
年轻的护士小姐赶紧道:“诶诶诶,你别动,火灾的时候你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喉头水肿。对,慢慢呼吸,别急别急。”
江忍说:“真要听实话?”
还好小姑娘聪明,知道不能吸入有毒气体,没有窒息。
“江忍。”她说,“你怎么还不走呀?”
见孟听放缓了呼吸,护士小姐语气带着轻快说:“给你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大事。我去叫医生,哦对了,你家人还在外面呢,守了你挺久了。放心,你家人没出事。”
说实话,他横行霸道小半生,日天日地惯了,基本没有怕过什么。然而这时候,他有点不敢接着通电话。
孟听用唇形给她说谢谢。
没一会儿江忍电话响了。
她嗓子疼,想发声都发不出来。
孟听想了想,拿出手机。
孟听有许多想问的问题,比如,最后是谁把她抱出来的?上辈子救她的是奋不顾身的消防队队长,这次还是吗?
江忍:“……”他看见她探出来的小脑袋,心里一万句卧槽。
她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夜色下,少年靠在酒店后。按理早该走的少年抬头同样在看她。
午后的阳光灿烂,洒在窗前。偶尔几只麻雀停留以后又振翅飞走。
夜晚的凉意倾洒进室内,她双手叠放在窗户上,小脸往下看。
她掌下的脸颊软软的,除了喉咙很痛,头很晕以外,她身上一点也不痛。和上辈子那种醒过来极度的痛苦相比,这次火灾就像是一场冗长怪诞的梦境。
孟听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然后推开窗户。
她没有出事,也没有毁容。
还好没出事。
舒爸爸红着眼眶进来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中年男人一见到她忍住眼泪,语气温和:“听听,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只不过她眼中没有那种和张老师一起出去时满满的信任了。张老师心中叹息,却也知道自己不对。毕竟人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难免会害怕,而作为她依赖的人,自己却想着没关系,一会儿来接她也没事。
孟听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说话。
孟听点点头。
很多人都来了。
张老师给她道歉:“对不起,老师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这场火烧得迅猛,不仅舒爸爸租的那个房子,楼上楼下的人都遭了殃。
因为一来一回地折腾,陈莹她们都睡了。张老师还在酒店大堂等,她一脸焦急不似作假,见孟听回来,她才舒了口气。
舒杨沉默地看着孟听,眼圈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的。少年脸上带着黑灰。眸中一片安静。
江忍打车带她回酒店。
舒爸爸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好。”江忍说,“有我在,别怕。”
他轻轻摸摸孟听的头发:“睡一会儿吧,爸爸去给你买点稀饭。”
她眼中亮起浅浅的光彩:“那我回酒店,等比赛结束。”
孟听用气音吃力地问他:“谁救了我?”
江忍声音柔和,如实道:“嗯,裁判都是有名的舞蹈家。”
舒爸爸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是消防员叔叔。”
她想了许久,问江忍:“你说比赛正规是真的吗?”
孟听点点头,闭上眼睛。
她和陈莹他们一样,只是简单地喜欢跳舞。
她太累了。
比赛不仅仅是比赛,还牵扯到太多东西。
舒杨关上门,一拳狠狠砸在墙上。他嗓音颤抖:“爸,是妹妹放的火。当时我看到家里烧起来了,赶紧往回跑,她拉住了我,至今我还没见过她。”
现在让她回去面对张老师,也不知道说什么。孟听不知道自己参加这次比赛是对是错,她原本无比渴望克服心理恐惧以后把比赛比完。可是来了却发现还有许多不美好的东西,在玷污少女们干净纯洁的梦想。
舒志桐抹了把脸,沉默着不说话。谁也不了解他此刻的心痛。
然而孟听那一刻却是真的害怕无助。
孟听是他女儿,舒兰也是他女儿。可是因为他没有教好,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放火害自己的姐姐。
她现在很失落,张老师当时离开,也许真的只是觉得没有关系。毕竟闻睿年轻有为,也是主办方的投资人。张老师可能觉得天鹅小筑的别墅很安全,她走那么一会儿孟听也没有什么安全,甚至希望孟听接受拍宣传片的事。
还好听听没有出事。
孟听摇摇头。
可是舒兰那是犯罪!
江忍小心翼翼问她:“回哪里?”
舒志桐哆嗦着手,半晌才道:“报警吧。”
后来好不容易冷静一点了。
他也希望不是舒兰,可如果真的是,那不管是谁,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小江爷,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舒杨别过头去:“这么大的火,楼上楼下都已经报警了。”
她不能反悔,他心脏没有那么强大,会发疯的。
舒志桐没吭声,他强打着精神下楼给孟听买吃的去了。
万一这点凉意让她清醒了怎么办?
这几天孟听的病房很热闹了,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学都来了。那场火灾险些上了电视,学校还自动募集了捐款给他们家。
于是路灯下,他包裹住她的小手往前走。江忍动都不敢多动,他全身的汗,却害怕此刻有一点风。
樊老师摸摸她的头发,一向严肃的脸上第一次这么温柔:“好好养嗓子,晚几天再来上课,大家都很想你。这里是学校捐款,不多,就五万块,是大家的心意。”
别反悔,你别反悔就成。
孟听点点头,唇角弯弯,茶色的眼里干净温柔。
好,他转过头。
她轻轻道:“谢谢老师。”
“也不许看我。”
嗓音沙哑,让人心疼。
他喉结动了动,很艰难地闭嘴。
赵暖橙趴在病床前,笑嘻嘻的:“听听别难过,都会好起来,好多同学托我给你带话呢,你看这个小本本,都是大家写给你的祝福。”
她怕死他再做什么了。
孟听接过笔记本,每一页翻开都是不同的笔迹。
她一辈子,只做过这么一个背离原则和轨道的事。她克制住慢慢加快的心跳:“你不许说话了江忍。”
同学们写得很认真。
他眼中的灼热让孟听也浑身发烫。
诸如早日康复啊,孟听女神加油,早点好起来之类。
他甚至感激到有种想给她下跪的冲动,把她捧在心尖尖上。怎么喜欢都不够。
最后四个大字——等你回来。
大得他乐疯了。
“我们班那个第二名欠抽,说你得早点好起来啊,不然他就第一了。”
江忍觉得自己今晚的反应额外迟钝,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孟听眼睛酸酸的,抱着白色的笔记本,笑着点点头。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他掌心:“让我爸打死你好了。”
赵暖橙他们走了,又来了很多舒志桐实验室的叔叔阿姨。
江忍表情一僵:“没有,我就是怕你……”怕她反悔,怕刚刚的一切只是他太渴望生出了的错觉。
孟听的身体并不严重,只是吸入了有害气体得观察观察,防止有什么影响,加上嗓子疼。叔叔阿姨们买了鲜花和水果,病房都快堆不下了。
孟听眨眼:“你这么凶……”
舒志桐一个个道谢。
江忍说:“笑什么,说真的,同意不啊你。”他凶死了。
人间冷暖就是如此。
是夏天最甜的蜜糖。
遇见的坏人总是没有好人多。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唇角上扬。
等大家都走了,病房终于安静下来。舒杨坐在她床头给她削苹果,天光照进来,她侧颜精致美丽。又因为生了病,竟然隐隐有种羸弱绝色的模样。
这样漂亮澄净的眼睛,很少会有人相信它曾经受过伤,也慢慢痊愈。
孟听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
她脸颊还泛着粉嫩嫩的红,眼里也湿漉漉的。
【江忍呢】
孟听第一次见有人谈恋爱不要命的,她忍着忍着,本来无措想哭的,结果噗嗤一声笑了。
舒杨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苹果皮断了,他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不知道,他没来过,我没骗你。”
他一点都没开玩笑。
孟听每天都会问这样一句话。
江忍说:“让他打死我好了,你喜欢我就成。”
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在纸上写——
孟听眼圈泛红,给他说实话:“我爸爸真不会同意的,他很辛苦,也很有原则。他要是知道我敢早恋,要打断你的腿。”
【江忍呢?】
她茫然又无措。
【他今天来了吗?】
让她早恋她不敢,何况还是和小江爷早恋。舒爸爸知道了得打断他的腿。妈妈在天有灵估计也生气。
得到否认的答案,她就不再问。安静乖巧地不像话,舒爸爸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直到她身体慢慢好起来,舒志桐才松了口气,小憩了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今天,她意外的固执,娟秀的字迹又写道【他为什么不来?】
“那你说怎么办?”
她眸中很干净,肌肤有些苍白。像个瓷美人,茶色的眼瞳里映出舒杨的模样,舒杨突然也有些难过。
孟听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克制住脸颊发热:“不想。”
他抿抿唇:“我不知道,好多人都来了,他却没有来。他本来就名声不好,多半就玩玩而已,如果他不来,那就忘了他吧。姐姐。”
他忍住自己的笑意,对上她的眼睛,语气凶凶地威胁:“给个话啊孟听,真想老子死你手上啊。”
他第一次喊姐姐,抬眼却见她大眼睛里水盈盈的。
她突然亲他一下,他半管血条都没了。再多来几次,他命都得折给她。
她垂下眼睛,眼泪落在笔记本上,一字一字,认真得不行。眼泪晕开了笔迹,他看清她写的话——
按照套路,男的往往得说,那我等你上大学。可江忍不能等,他一分钟都等不了。
【他不是】
江忍不想逼她,但他已经够克制了。
孟听下床穿鞋。
那双杏眼湿漉漉的,可能在她听话懂事的十七年人生观里,从来没有像今夜一样无措。
盛夏的天,外面阳光高高悬起。
她轻声说:“不是。”
她还穿着医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他把她小手拿下来,轻轻吻了吻她指尖:“孟听,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少女肌肤很白,唇色透着淡淡的粉。她纤腰很细,露在外面的胳膊也娇娇弱弱。
她说不出话。
她突然这样,把舒杨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他笑道:“不和老子在一起还突然来那么一下,想要老子的命是不是?”
她垂下眼睛,白皙的脚背露出来,穿好鞋子,嗓音哑哑的:“我去找他。”
微凉的风拂在脸颊上,却丝毫退散不了那股热度。
她总觉得,那不是一个梦,也不是她太绝望生出来的幻觉。
孟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她排斥了一辈子的人在一起。这样好奇怪,她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
如果不是他,那个冰凉又发紧的怀抱,落在她脸颊上滚烫的泪水,都是什么?
她感受着他闭上眼,弯腰靠近她身前。她脸蛋绯色一片。
可如果真的是他。
自己的小手捂住他的眼。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消防员及时赶到,把昏迷的她抱了出来。
孟听轻轻吸一口气。
舒杨拦不住她,她脸色尚且苍白,只衬得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干净透明。
他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疼得慌,把她手拉下来,自己低头,让她捂住自己眼睛:“好了,看不见。”
舒志桐请了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在和房东交涉。
操,江忍笑了。
原本租的房子烧了,起火源还是在舒家,警方调查舒兰的事,这件事自然也就牵扯了进去,只有舒杨请了假照顾孟听。
她乖巧道:“听他的。”
事实上,孟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她打电话打不通,发短信没有人接。
“听他的还是听老子的呢?”
然而今天她慌得快哭了,才打通江忍的电话。
少女的声音闷闷从手肘里传来:“我爸爸不许我早恋。”
她穿着蓝白色病号服,身影伶仃。
江忍真怕她后悔了:“亲我了,你就得对老子负责知道不?”他忍不住笑,“敢甩了我你就完了。”
“江忍。”
自己把自己羞哭了。
少年嗓音沙哑,轻轻“嗯”了一声。
全世界也没有眼前的姑娘可爱。
“你在哪里,我可以来找你吗?”
她为什么……为什么要亲他……
那边安静了很久。
他眼中灼灼,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全是放肆的快活之意。孟听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她抬起手臂,交叠挡住自己的脸颊,隔绝他的视线,孟听羞得快哭了:“也不许看我了。”
安静到彼此两个人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我看见了,你把我抱出来的是不是?”
“没有,不是。”她去拍他的手,“你不许问了。”
你抱我出来的对吗?
“孟听,你真亲我了啊?”
江忍看着窗前盛开的月见,紧紧握住了被单。少年很用力,用力到手背青筋鼓起。
她不说话,这坏蛋能不能别问了。
他用尽全力才能淡淡道:“不是,那么大的火,我进不来。”
他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没感觉错吧,我没做梦是不是,你亲我了?”
孟听不相信。
他把她放下来,路灯下,少女脸颊通红。
可他不打算说给她听,江董推门进来,看见江忍在打电话。少年脸色冷漠苍白,江董忍了又忍,才怒斥道:“挂了!”
红灯亮起,无数停着等待车辆里的驾驶人看过来,孟听脸通红,恨不得捂住他嘴巴。别笑了,都在看,好丢人啊。
声音吼得太大声,连孟听都听见了。
他笑声快活,像悄悄拥有了一个世界。
江忍挂了电话,少年垂眸,望着手中的手机沉默。
他走着走着,突然大声笑了。
江董好几天的火气终于爆发:“你疯了是不是,还要不要命了,醒过来怎么说的?分手,你倒是给我分手啊,怎么着,命都不要,要去做人家的英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这么伟大的儿子!”
只是凌乱急速的步伐出卖了他的感受。
高义跟在江董身后,不敢吭声,但是江忍出奇的平静。
然后他开始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六月的午后,他赤裸着上身。身上一圈纱布,他没有理会歇斯底里的江董,冲着高义说:“把我衣服拿过来。”
江忍顿了很久,除了心跳强烈得让她听见了,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准去!我看今天谁敢去!你要是嫌命长老子亲自打死你!”
孟听现在都不敢看他的脸。
高义领着江董的工资,自然不可能听江忍的话。
她怎么会想亲他?而且还真亲了。
江忍也没在意,他分外平静。额上一层冷汗,去拿床边柜子上的衣服。
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强烈而迅疾的心跳,从少年的心脏处传到她身上。
阳光照不进来,只有明亮的白炽灯,让他侧颜冷峻。
她小手微凉,衬得脸颊更加烫。
他抬手,忍着痛,穿上黑色的衬衫。
孟听松开环住他脖子的双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颊。
一颗又一颗扣子,他指节冰凉,扣到了喉结处。
江忍原本走得稳稳的,突然顿住了。
高义看得眼圈都红了。
何况那并不是错觉。
江忍抿着唇,抬手拨通了那个在心里早就默背了无数遍的数字。
在这样的夏夜里,哪怕是一个错觉,都足以让心跳失控。
“我在市医院住院楼B楼,VIP712房,你过来吧。”
那一下如蜻蜓点水,也像微风拂面,轻得如果不仔细感受,还以为是错觉。然而孟听的唇带着不属于夜的暖意,她靠近有着浅浅弥散的少女软香。
孟听颤抖着嗓音:“好,我马上过来。”
她心脏怦怦跳,红着脸,飞快在他坚毅轮廓分明的侧脸轻轻一吻。
他挂了电话,江董脸色已经风雨欲来。
是呀江忍。
江忍打开遥控器,开了电视,上面在放一档闯关的综艺。上面的参赛者得跑过重重关卡,最后才能拿到大奖。可是很多人,即便再努力,也在途中就落了水。
少年嗓音喑哑僵硬,透过六月的夜色,让她心里骤然狠狠被撞了一下。
他开电视的时候,恰好是一个男人闯到了最后一关,他本来都跳过去了,可是手上没有抓稳,功亏一篑。
他为了让她忘掉这个话题,拼命向他不擅长的领域转移:“跳舞是不是要很小就开始学了?”
江董江季显今年已经快五十了。他三十多才有了江忍这么个儿子。
原来很早很早,他就在试着温柔对待她。
这个儿子叛逆,多动,从生下来开始就哭闹不停,一点都不省心。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江忍这么安静,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他的世界。
他一点也不生气意外,低笑道:“嗯,你赢了。”
他还记得接到H市这边电话的时候看到他的模样,急救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
后来她赢了。
背部百分之十五的烧伤,还有他的腿,血肉模糊。
江忍说要和她打个赌,让她猜大小。
即便打了麻药,他睡梦中依然疼得颤抖,肌肉紧绷。
他说他会摇骰子,她只是想起了很久前,贺俊明生日。她去安海庭向舒兰要回自己的裙子。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疼成这样,他愣是没有一滴眼泪。
也感受到了他的局促和深埋的不安。
江董来就弄明白所有的事情了,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冲进大火里,在房梁坍塌前,护住了一个少女。疯了吗?还要不要命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大罗金仙吗?
路灯下,她能看见少年的利落的黑发。
江忍甚至没有力气抱着她走出来,让随后赶到的消防员把她抱了出去。
江忍心里骂了声操,她是不是觉得他不学无术?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他深吸口气,转移话题:“跳舞辛苦吗?”
江董说:“你把她叫过来做什么!”
孟听不说话了。
“分手。”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太平静了,只是压抑的呼吸频率,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炸金花、梭哈,还有摇骰子。”
“电话里给她说。明天你就转院跟我回H市!”
“你会什么?”
江忍死死握拳,转头看他,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电话里说!我也想电话里说,我和她打电话三分钟,这两个字想了无数次,可你让我怎么说,要我怎么说!我就算是不要这条命,我也想和她在一起!你以为我想分手!”
江忍说:“想玩什么下次我教你。”
高义别过头,眼睛湿润了。
孟听突然有些害羞。
江季显过了很久,闭眼把走出了门:“让那个小姑娘过来吧。”
他低笑:“嗯,听听真聪明。”
孟听边跑边咳,六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她和江忍在一个医院,只是在不同的大楼,她呼吸疼痛,嗓音沙哑一路问过去。
“赢了。”她尾音软,还带着浅浅的自豪。
舒杨担忧地看着她。
“输了赢了?”
柔柔弱弱的姑娘很坚强,衣服甚至都没换。
孟听说:“斗地主。”
他们上了七楼。
江忍挑眉,这个他能接:“打的什么。”
舒杨其实没有骗她,那天他赶回家到火灾现场的时候,确实是一个穿着消防服的人把孟听抱出来的,他一见那个场景急得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他确实没有见到江忍。
孟听点点头:“她们刚刚教会我打牌。”
孟听到七楼的时候,整个走廊安安静静的。
江忍怕她开口提出要自己走,于是没话找话:“来了B市还习惯吗,好不好玩?”
舒杨倒也没有跟着她,就在电梯口等。
然而他眷恋她亲近自己的这一刻。
孟听推开712的门,房间里电视声很大。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他在专注地看一场综艺。
天鹅小筑离孟听住的酒店很远,开车都要将近一个小时。他背着她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以到。
电视里欢声笑语,他弯了弯唇,态度懒散,最后转头看她。
江忍心软软的。
江忍看起来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除了脸色苍白。然而她一步步走过去,他出声:“别过来了,就站那里。”
孟听脸蛋很红,她轻轻说:“好。”
孟听眨眨眼睛,他第一次语调这么冷漠,她眼睛酸涩,依然往前走。
江忍说:“我回去收拾他。”
“我让你别过来了你没听不见吗!”
他怕背上的小心肝以为他在调戏她。
他伪装的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孟听听懂了没,他生平第一次,窘迫地夺过了手机,挂断了电话。男人开黄腔没问题,可是这怎么能给她听。
别过来了。
妈的蠢货。
就像你以前那样,看见我就讨厌,多看一眼都不开心那样。
江忍心里骂这傻逼。
然而少女不怕他凶巴巴的语气,只是走到他床边,眼泪吧嗒掉,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江忍,你哪里受伤了?”
讲完他自己哈哈大笑。
她水里水汪汪的,以前他看着这双眼睛,想要给她整个世界。
很黄很黄那种,还非常浅显易懂。
现在只是密密的疼痛,让他溃不成军。
然后他讲了个黄色笑话。
她小心地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语气软得不行:“哪里疼吗?”
贺俊明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想着,忍哥是不是不好这口,嘿!要不他讲个黄色笑话试试?
心。那里最疼。
他自己笑点很高,也不知道好不好笑,于是低声命令道:“再讲。”
他闭了闭眼,少女小手软绵绵的,带着夏天的温度,让他微微发颤,江忍抽出手,语气带着笑:“疼啊,我没想到火会那么大,还没完全进去就出来了。快没命的时候我才发觉,没那么喜欢你。”
江忍没听见她笑。
她轻轻应:“嗯。”那双眼睛干干净净,仿佛他拙劣的谎言无所遁形。她轻轻地笑,唇角弯弯,嗓音很哑,却像是哄他的语气:“没关系。”
“女人说:你还冲我伸舌头呢,当时你就蹲在二郎神脚边。”
他本来想说很多话,比如“离我远一点,你害死你妈还不够,非要祸害老子是不是”?明明这是最有用的话,可是到了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男同事脸红:啊?”
窗台淡粉色的月见摇曳。
“有个女的对男同事说说,昨晚梦到你驾着七彩祥云来看我。”
他平静道:“分手吧。”
他心想忍哥怕不是有病吧?贺俊明讲笑话很有一套,试探着开口。
她大眼睛泛着泪光:“不要。”
贺俊明:“……”
“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谈恋爱?因为我妈!她也是你这种,长得不错又清高,老子特想看看你们这种人逢迎讨好懂不懂?孟听,你这样还不如沈羽晴。怎么着?嫌老子没给钱,钱包在……”
江忍说:“讲点笑话来听。”
她又气心又疼。
贺俊明围着一条浴巾,殷勤地喊忍哥。
她看起来那么蠢吗?她一点都不想听他乱说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孟听打通贺俊明的电话,开了免提。
电视里噗通落水声响起,她弯腰,轻轻吻上他的唇。
他不会哄人。于是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她:“打贺俊明的电话,开免提。”
呼吸绵长,他张扬的气焰仿佛一瞬没了。
她安安静静的,江忍怕她还哭。
慢慢冰冷。
上辈子那个在她脸烧伤以后杳无音信的少年身影消失不见,慢慢的,变成了这个夏夜中哄她的少年。
她不信,他说什么她都不信。她轻轻亲他一口,像哄小孩子一样,语调又轻又软:“江忍,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好不好?”
就像全世界都抛弃她了,他也不会。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他为了她打人进局子,在台上爽朗念检讨书,去攀岩给她赢水晶鞋……她赶不走他,气不走他。他像一团背离世界的火,带着燃烧一切的温度,来讨她欢心。
他黑瞳冷冷。然而再冰冷,里面都只有一个她的模样。
孟听才惊觉,原来半年过去,江忍带给了自己怎样的安全感。
她这年十七岁,哪怕病着,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因为温柔哄他,她眼里带着乖巧和亲昵。
然而今夜,她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险些被人抛弃,也险些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他想不顾一切说好。然而最后,他只是说:“你走吧,我累了。我明天回H市。”
那时候她满心不情愿,想着怎么不累死这个坏蛋。
她穿着病号服,可怜的模样让他喘着气不敢再看一眼。
她记得去年冬天,他们一起去爬万古山,他也是这样,背着她走了好久好久。
江忍按铃,让护士把她带出去。
这年他十八岁,脊背宽阔。风带来他身上的味道,浅浅的汗味,却出乎意料并不难闻。而是一种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感觉。
孟听终于哭了。
只有一盏盏透亮的路灯,蜿蜒到不知何方。
他见过很多次她哭,可是这是第一次,她为了他哭。
那个六月,夏风温柔。B市的街没有虫鸣,也没有夏蝉。
她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咪,嗓音呜咽说不要。
他背着她走出天鹅小筑,保安纷纷给他行礼。
护士一根根掰开她手指,他手死死握住遥控器,把音量调到了一百。
少年走得很稳。
巨大的音乐室、闯关声、欢呼声、失落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孟听红着脸趴在他背上,软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他脖子。
终于掩盖了她的哭声。
他好不要脸,然而这次,她却觉得心里柔软。
他见她一面就够了。她很好,大火里,她被他护着,一点儿伤都没有受。将来她只会更好。
江忍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那一身的冷漠与刺,顷刻都化成了水,在她面前蹲下来,笑着安抚她:“江忍哥哥背你回去。”
孟听不肯走,里面的门已经被其他照顾江忍的护士反锁了。
她不哭,听话憋着的样子,又乖又让人更心疼。
她拍门他听不见,只有嘈杂的电视声,盖住了一切声音。
孟听觉得这样好丢人。
舒杨听见声音连忙过来,愣了愣,他第一次见她哭成这个样子。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抽泣。
那个幼时见到的小仙女,即便是委屈难过了,也只是默默流泪。他咬牙,抱住她:“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别哭了。”
江忍捧着她脸蛋:“别哭,哭得老子心都要碎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孟听点点头,大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
江忍他肯定好疼啊,她不要这样和他分手。他好坏好坏啊,要和她在一起就不管不顾地追,现在不要她心也好狠。
他心碎成一片一片,嗓音柔到快滴出水:“不怕,没事了。”
她哭得喘不上气,最后哭声都没法发出来。
软软的嗓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房间里电视声震耳欲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孟听的委屈有一瞬几乎忍不住,她像个找到自己家长的小孩子,抽噎道:“张老师让我留、留在那里。”那种被抛弃,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恐惧,四肢发软头脑空白的感觉,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
江董打开房间,才把声音关了下去。
“别怕,不哭。”
他儿子比他想象的平静多了。
他低头,用指腹给她擦睫毛上的泪珠。
“爸,她走了?”
小天鹅雕塑在池中优美,每一片羽毛都雕刻精致。它们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让夜色都皎洁温柔。
“嗯。”小姑娘倔,本来呼吸道就不畅,都快缺氧了。
大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彻夜不灭的灯火。
江忍笑了,低哑的嗓音出乎意料地带着一点温柔:“爸,她叫孟听。是七中高二的第一名,她很厉害,会跳舞,会弹钢琴,奥数比赛也是第一。”
江忍掌心握着软软的小手,牵着她在天鹅小筑外面走。
“她还很温柔,也笨。别人都不愿意教我,就她一页页写教案。她脾气很好,特别努力。”
后来江董心痛又懊悔,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就是拉不下脸给江忍说软话。
“她很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没那么喜欢我。”“可是我。”他顿了顿,“我很喜欢她,想陪着她考大学,陪着她一辈子。她不喜欢我都没关系。”
江忍冷笑,上了飞机。
江忍哑着嗓音,最后终于忍不住眼圈红了。
身体还留下了后遗症,究竟是什么后遗症,外人都不知道。江董一怒之下和江忍大吵一架,让他滚出这个家。他没有一个六亲不认的儿子。
江董沉默了许久,带上了门。
原因是他把闻睿打得很惨。
江忍原本还想说很多的,说他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很早就暗恋她,说他去梨花小镇那几个日日夜夜,生怕错过了她,说他追她有多认真多努力。
高义看着他们走远,才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去年,江忍被赶出江宅的时候,是个深夜。
他是真的用尽了一辈子的热情去喜欢一个少女啊。
仿佛是他把珍贵的宝贝交到她手中,却险些被她弄丢了。
可是说到最后,眼泪流入指缝。
那一眼让张老师发颤。
安安静静只剩他一个人,他才说:“我放弃她了,我认输。”
他路过同样惊骇的张老师面前,用冰冷的目光看她一眼。
江忍受伤的事贺俊明他们也知道,他们这几天在学校也不跳了,大家都默默抽烟,格外安静,一瞬间成熟了不少。搞得他们的班主任都不习惯这几个跳得不行的少年的转变。
他动作迟缓的,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然后牵着她的手,示意佣人开门。
贺俊明烦躁地把空烟盒扔了:“真有那么严重啊?”
她轻声抽泣:“我有点、害怕。”
方谭摇头:“不清楚,得后面来看。”
孟听是真的害怕,在老师想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
“你说医院那地方,就是没毛病都可以胡诌出一堆毛病的,我才不信忍哥的腿真的会有问题。”
她柔软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剔骨刀掉落,他发疯似的,狠狠回抱住她。
少年们都不接话,毕竟是房梁坍塌砸下来,水泥和钢筋,人的血肉怎么对抗?
他右手还拿着剔骨刀,锋芒在灯光下冰冷尖锐。
那么沉的东西砸下来,江忍当场没有昏过去简直是奇迹。
孟听抱住他劲瘦的腰,软软呜咽:“江忍。”
“忍哥明天走?去送送呗?”
少年身体紧绷得跟一块石头似的。
“可别,他说了别去。”
那个小江爷“一见钟情”的少女扑进了小江爷怀里。
饶是贺俊明这样的性格,也觉得心里酸楚。没人说话,去年开玩笑似的问忍哥认真的啊,江忍那时候沉默不言,然而到了后来,谁都知道他有多认真。
高义当然不能看着江忍发病,刚要喊人扑上去拦着点的时候。
“没事没事啊。”何翰活跃气氛,“总会好起来的嘛。”
他朝她多看一眼,那种表面的理智就维持不住,会在她面前动手结果了闻睿。
是的,总会好起来的。
他从进门起,就没看过孟听。
H市只有那么一个机场,然而孟听在机场等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只有一架架飞机,降落又起飞。
江忍本来就是疯子,闻睿顾不得风度了,往房间跑。关门!对,快点关门!
孟听那天哭得那么厉害,舒志桐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点,除了叹息,还真没有办法。
他在笑,可是闻睿知道少年已经怒到极点了。
后来舒志桐陪着孟听去了一趟消防局,给救她的官兵们发锦旗。
江忍轻笑一声,把电话挂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年轻的兵哥哥笑得憨厚:“哪能是我啊,是一个小伙子救的你。他腿被砸伤,都站不起来了,你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江忍拿到耳边,那头江董咆哮:“小兔崽子,你敢乱来你就完了我给你说!小睿是你舅舅,你……”
舒志桐看孟听,她垂着长睫,他和舒杨都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哭。她只是给消防员们道了谢,又跟着舒爸爸去了新的出租屋。
江董心里一咯噔,让闻睿把手机给江忍。
他们手头拮据,还得和警方交涉。
结果来了个少年,所有人就夹紧了尾巴,声都不敢吭。而这少年说要弄死闻睿,其他人除了抖抖抖,竟然也不敢说话?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起火,是纵火案。房东的房子被烧,面临着赔钱等一系列麻烦事。得找好安家的地方,然后配合警察调查。
张老师也知道这个闻睿,是很厉害的人物。
孟听嗓音还没好,舒爸爸在外忙的时候,她就洗好衣服再做饭。
张老师也被吓懵了,本来还要出去拿通知单的,门一关,她也被困在了里面。
她没有去找江忍,她也没有能力找到江忍。
闻睿也知道不妙,他已经悄悄打通了江董的电话,脸色发白,然后三言两语道:“姐夫,江忍回来了,在天鹅小筑,他不太正常,你救救我。”
舒志桐卡里最后只剩前几天舞蹈大赛打过来的三万元奖金还有学校里老师同学们捐赠的钱。
爷,我叫你爷成不成,你真要弄死你舅舅啊!
境况不允许孟听任性。
高义差点噗通一声给跪了。
火灾发生了,那舒爸爸殒命的事情呢?
江忍眯了眯眼,抬起手臂:“闻睿,你不是和我妈感情很深吗?老子今晚送你去见她。”
她找舒爸爸好好谈过一次:“爸爸,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佣人把门关上。
她说:“梦到一场大火,大火以后,我们什么都没了,我还受了伤。后来你为了治好我,为了这个家,去做很危险的实验。实验室里,高强度的辐射杀死了细胞,让很多个研究员没能活过三天。”
江忍冷淡地说:“通知我爸来做什么?救你?”他语调淡淡,然而谁都不觉得他是开玩笑,“门关上。”
舒志桐震惊地看着她。
闻睿脸都青了。
孟听握紧拳头:“我梦到你出事以后,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克死妈妈,然后是你。我被赶了出去,舒兰让我回乡下避避,我半途没有去,到了另一个城市一个人生活,我很难过,舒杨也过得不好。所以,请您为了我们,也要好好的。”
佣人们都没动,全部等着江忍的脸色。谁是主人,显而易见。
舒志桐听得心情沉重。
闻睿笑得勉强,他不敢提过往,友好地问他:“小江爷回来了,通知姐夫了吗?还不给江少准备吃的,愣着做什么?”
没错,他本来是想着,世上的事情,百密终有一疏,然而做实验发生危险的概率却并不大,为了解决家庭的困难,还有不知所踪的舒兰,他想去参加那个项目。
江忍出奇的冷静,他甚至还娴熟地挽了个刀花。
孟听这个“噩梦”却点醒了他,他不能出事,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他照顾。
厨娘战战兢兢拿了把剔骨刀过来。
他摸摸孟听的头,语气也多了认真:“爸爸答应你,不会去。”
江忍说:“厨房的刀呢?”
孟听看着他:“您别骗我,我不想真正经历一次那样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这句话吓到了舒志桐,他心里更加重视,这次是真的半点念头都不会起了。
而现在,这个魔王又回来了。闻睿比他大七岁,却下意识虚他。开玩笑,军大院长大的,天生神力还有病。别说他,江忍他爹都不敢惹这小狼崽子。
七月初,学校放了假。
所有人都认定是江忍病发了,然而闻睿知道不是。
舒兰也被警方找到了。
那时候闻睿被他打得脸色惨白,送进了医院。
舒兰躲在一个小出租屋里,瘦了将近十斤,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严重。放火罪,她本来可以有很好的人生,可是一时鬼迷心窍,她成了一个犯罪分子。她包里五十万人民币,让警察很震惊。
去年他离开江宅的时候,一头耀眼的银发,耳朵上带着黑钻石耳钉,满眼桀骜不驯。他甚至嘴角的血都没擦干,就一个人坐着飞机去了H市。
她哭得很凄惨,说她不想坐牢。
江忍完全变了。
当天舒爸爸去警局看她,舒杨也去了。
沙发上坐着的闻睿笑容僵硬,最后连忙起身,咬牙恭敬道:“小江爷。”
孟听没有去,她惦着脚尖,收阳台上的衣服。做错了事,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佣人们纷纷弯腰:“江少。”
她撑着下巴看阳台上的仙人球,它开出了一朵特别漂亮的花。
他后面跟着狗腿又苦巴巴的高义。
茎细长,花朵美丽。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她不难过,只是有点想江忍了。
然而看清那个满脸冰冷的黑发少年。
控房起诉舒兰的时候,孟听也看了法律。未成年人放火,16周岁以上也是失火罪,依法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
佣人们纷纷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有人敢踹闻总的门?
她阖上发条,从图书馆坐上公交车回家。
大门这时候被人一脚踹开。
租房子的事情焦头烂额,H市海边别墅区却建好了。孟听在大电子屏看到它的宣传,别墅精致漂亮,海景房,落地窗,看得广场上的人们连连惊叹。
孟听有种被抛弃的惊恐感,她正要起身。
那是骏阳的房地产。
张老师已经换了鞋子准备出门了。
她看了一会儿,她好好长大,他也不能杀人。
孟听却不愿意留在这里,她说不清为什么,总之就是害怕。她对危险感知很敏锐,她不喜欢那个闻睿。佣人热情地把蛋糕放在她手里,孟听摇头说不要。
如果她高考完了,攒够了钱,会去找他。哪怕他不要她。
张老师有些为难,她摸摸少女的头发:“老师就去一会儿,学生不让进的。”
七月中旬的时候,舒爸爸加薪了。
孟听拉住张老师的手:“我和您一起去可以吗?”
愁云惨淡终于过去,在那一年,基本很少有人年薪过万,可是他工资涨到了一万二。舒志桐眼中终于有了轻快的笑意。
闻睿说:“张老师待会儿来接孟听吧。”
房租的事情也解决了,新房东听说他们家的遭遇,给他们介绍了一座新公寓。
是主办方打过来的,让老师过去拿一下名单和比赛规则表。就在白天比赛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那地儿好,还安静又大,就是说闹鬼没人敢住,所以房租便宜,看你们住不住了。”
张老师张了张嘴,电话响了。
闹鬼这事,信则有,不信则没有。
他转了转杯子,佣人忙道:“小姐,先生给为您和老师还准备了蛋糕。吃完再走吧。”
舒志桐当天就带着两个孩子搬了过去。
闻睿眼中一黯。
房子出乎意料的好,在8楼,干干净净的,什么家具都有。有一间女孩子的闺房也漂亮精致。
张老师只能说好。
舒杨都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舒了口气。
孟听起身,给他鞠了个躬,然后对张老师说:“老师,我们回去吧。”
采光这么好,到底是为什么会有闹鬼的传闻的?
闻睿看着她灯光下莹白如玉的肌肤,怕吓着她似的,语调很轻:“我是骏阳分公司的总裁,拍完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孟听看着那台好几千块的电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墙壁被粉刷成了淡粉色,还贴了漂亮的墙纸,衣柜雕了花,有木头的淡香。
孟听抿抿唇:“我只想比赛完了就回家。”
有书桌,桌子上还有个小公主水晶球。
闻睿笑道:“为什么。”他耐心很好,这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声音也很甜。
一按下面的按键,小公主就会转圈圈,水晶球开始下雪。
然而一直乖巧安静的孟听说:“谢谢您,我不想拍宣传片。”
她揉揉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好讨厌江忍啊。
张老师舒了口气,眼中一亮,为孟听高兴。
九月份再开学的时候,H市已经迎来了秋天。
“不管明天的结果怎么样,我觉得这位同学很适合我们公司的主题,所以想和她谈谈签约拍宣传片。”
这是城市一场秋雨一场凉。
“是这样。”闻睿说,“这次比赛不光是评选冠军和亚军,我投资这个,更是为了天鹅小筑的别墅区宣传。”
孟听正式进入了高三。
她进门开始就没有乱看,教养很好。身上还穿着H市的队服,她长发披散下来了,有种近乎天真的明媚动人。朱意萱比起她这种天然的美,简直是云泥之别。
高三是一段很神奇的时光,当教室前后都被拉上横幅,班长关小叶在黑板最右上角写上倒计时高考倒计时“278”天,整个一班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常七点四十才踩点到的同学,现在七点都在背书了。
闻睿温和的目光落在孟听身上。
他们背《诗经·氓》——
张老师说:“谢谢,不用麻烦了,有点晚了,您找我们有事吗?”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灯火辉煌的客厅里,儒雅的男人戴上了一副眼镜。他很高兴:“给老师和这位……小姑娘倒茶。”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张老师拍拍孟听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孟听紧跟其后。
她合上课本,开始背英语。一班的每一个人,再怎么在学习上都是有天赋的。他们背这些只需要细心,并没有那么吃力。班上最跳的李逸龙还可惜道:“江忍竟然就退学了啊,他那次问我们班平均分,我还以为是认真的呢,啧啧。职高少了一传奇啊。”
佣人来给他们开门。
“得了吧,人家有钱,你考不到平均分才完了。”
车子在天鹅小筑的别墅区停下。
嘻嘻哈哈的打闹,让循规蹈矩的高三总算多了些颜色。
车子到了天鹅小筑外面,直接出示通行证就开了进去。再进去就是高档别墅区了。孟听总觉得心里不太安宁,然而张老师在,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赵暖橙多少也知道些孟听和江忍的事了,她不满极了,在她看来,江忍说要在一起就在一起,说要分手就分手,他谁呀,天皇老子都没他横。
都市的霓虹闪烁,夜晚微凉,孟听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的外套。
他们的听听小仙女才不稀罕他呢。
外面停着一辆车,是从天鹅小筑开过来接她的。
高三在大家的推举下,孟听成了班上的学习委员。她依然考第一,弟弟舒杨紧跟其后。
孟听点点头。
十月份下了一场大雨,傍晚的时候雨还淅淅沥沥。
“不清楚,没关系别怕,这是正规比赛,老师陪你去。”
那天晚上是贺俊明的生日。
孟听也很疑惑:“为什么要找我?”
去年他生日,一群人在安海庭庆祝,孟听去要回自己的裙子。
张老师在思索,见孟听下来了,对她挥挥手:“主办方说找你。”
今年他生日,不好意思地来请孟听和赵暖橙,希望她们赏个脸,去小港城玩。
孟听洗完了澡和两个姑娘打牌,现在又得重新穿衣服下楼。
大家都以为学霸小姐姐们不会同意,结果孟听同意了。
然而很快张老师让孟听下去一下。
赵暖橙生怕听听被欺负,也同意了。
孟听接不上话,因为她跳舞的时候,没有看见台下有哪些人。她一直以为台下只有两类人的,要么观众,要么评委。
找暖橙美滋滋道:“贺俊明要是敢欺负我们,我就把他打赌输了该吃屎那件事说出去。”还在旁边没走的贺俊明:“……”
张晓芳重重点头。
孟听精心准备了礼物,搞得贺俊明凑手受宠若惊。
陈莹眼珠子一转:“你觉得不觉得,孟听比朱意萱还好看啊?”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孟听出落得越发精致。他偷摸拿着孟听的礼物傻笑。
“当然啦,那个年轻男人肯定是投资商。啧啧有钱人。”
何翰说:“傻逼,不惦记卢月啦?”
张晓芳也感兴趣:“真的吗?”
贺俊明痴汉脸:“孟听好漂亮啊。”
“切,就看看。我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欸!他身边那个好像是朱意萱!就是电视剧演《问情》那个青鸾仙子。”
“……”
张晓芳感叹:“你胆子真大。”
因为赵暖橙和孟听的加入,他们并不敢玩得过火了。一群人吃了饭,开始打牌。
陈莹边笑边道:“我不是号数比较后面吗?然后我偷偷往评委席看了一眼。”
孟听只会斗地主,于是大家轮流和她斗地主。
然而孟听会打是好事。就是她握牌的姿势很别扭可爱,别人握成一把扇子状,孟听理牌理很久,总是要掉牌。
结果哔了汪了!愣是赢不了她。
卧槽,陈莹瞠目结舌。
贺俊明不信了,好胜心上来,最后谁都拖不走他。
孟听很聪明,第一二局还完全不会,到了第三局,她就懂了规则,不需要人指点了。后来的局她还会算牌!
只有一局,孟听一个A都没,才让他赢了一局。
于是三个女生围坐在一起斗地主。
贺俊明激动疯了,都忘了这是孟听小仙女:“快喝快喝,两杯啊,嗝儿~”他都喝三瓶了,神智不清。
孟听也不扫兴,点点头。
赵暖橙也喝了半瓶红酒,这会儿看灯泡都是几重影。
陈莹很喜欢孟听,于是道:“没关系,我教你啊。”
孟听并不耍赖,她安安静静喝了两杯红的。
她小时候要学的东西很多,后来眼睛受伤,光线缺失了好几年,舒爸爸也不打牌,所以并不会。
她没有喝过这种酒,酒精很高。
孟听点点头。
她也就两杯酒的酒量。
陈莹纳罕:“什么都不会啊?”
整个生日宴会,她该笑的时候笑。喝醉了,却小小一团蜷在沙发上,睫毛上挂了泪珠子。她其实,还是挺难过的。
孟听如实道:“我不会。”
H市下着暴雨。
陈莹兴冲冲地拿了一副扑克来孟听的房间,身后还跟了张晓芳。她问孟听:“来打牌不?”
一个闷雷终于把神志不清的贺俊明打醒了。
吃完饭张老师不让乱走,怕学生们出什么事,只让他们在酒店活动。
小港城包间的门被推开。
“比我还早啊,怪不得你跳那么好。”
黑发少年沉默地看过来。
“六岁开始学的。”
赵暖橙捏着贺俊明的脸问他大鸡腿呢,贺俊明一脸崩溃:“我擦哪来的大鸡腿,疯女人你放……”
孟听钢琴学了六年,但是跳舞不是,她从六岁开始学跳舞,别人一年级放学去玩。她就在舞蹈室拉韧带。她十四岁以后没再跳,然而却又很长的时间捡起来。
然后他的嗓音卡在了嗓子里。
陈莹小声问孟听:“你学跳舞多少年啦?”
何翰也咽了咽口水,对着门边那人道:“忍、忍哥?”
少年少女们围在桌子前,张老师看着一张张青春的脸孔分外感慨。
小港城里昏黄的光把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满室安静。他一步步走进来,脱下外套,把沙发上那一小团抱在了怀里,轻轻给她擦了擦眼泪。
张老师也不小气,她身上揣着公费,回去以后都可以报销的。于是说请大家去吃B塞的特色小吃。
整个过程包间里奇异的安静,等到他把人抱着走远了。
如果半决赛晋级,那么明天就可以参加总决赛。
贺俊明才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也不回天鹅小筑,准备吃午饭,然后下午好好休息,晚上会通知决赛的名单。
从六月到十月,快四个月的时间,他们第一次见到江忍。
孟听回到中巴车里,张老师看了眼外面黑色运动衣的少年,笑着啧了一声。不容易啊,千里迢迢追来的小男友?
沉默的,隐忍的,又分外冷漠的江忍。
她有点喜欢他的吧?
他出现,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江忍看着手中的湿纸巾和牛奶,好半晌,他低声笑了。
然而所有人都看见了,从门到沙发这么短的一段路,江忍走路是……跛着的。
受惊的小天鹅终于离开了他,向自己的老师和队员跑去。
哪怕灯光再暗,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江忍说:“再不走你就别走了。”
没一个人说话。
孟听摸摸自己脸颊,也觉得热得发慌。
他们终于懂了,江忍为什么会和孟听分手。
江忍喘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