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觉得莫名其妙。水珠顺着她的眼睫下滑,她怕感染眼睛,闭眼轻轻擦去水珠。“不是。”
他显然有些烦躁了:“怎么不用,瞧不起老子?”
那年她分外坦诚,她说:“别跟着我了,我不和你谈恋爱。”
她被少年堵在公交站。
他眼瞳漆黑:“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雨水打湿她的额发。
孟听没有当真。
孟听没有动它,把校服脱下来,兜在头顶踩着水跑。
他想要一个新玩具,而她不想做他新玩具,就那么简单。
在她回家等车的时候,在他们学校爬万古山的时候。放学下雨没带伞,教室前面会多出一把伞。伞周围落了淡淡的烟灰。
孟听其实从来没有觉得过他认真。
他后来总是在远处看着她。
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追着她坐的那辆公交,跑了许久,眼神执拗。
孟听在眼睛受伤之前,是听惯了告白的,江忍在她眼里,是个比普通人还要糟糕的追求者罢了。
窗外下着小雨,雨点遍布玻璃,让人视线模糊,她没有回头看他。
早恋,不专情。
车子最后把他的身影远远抛在了身后。
打架,不学好。
高二暑假的最后一天,舒兰拉着她的手腼腆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见他三次,没有一次有好印象。
舒兰说:“我喜欢我们年级一个男孩子,他叫江忍。”
江忍看着她背影许久,低低骂了声操。
孟听皱眉:“他不好。”
那几个字很淡,她全程连多看他几眼都没有。孟听骑着车回家了。
舒兰问她:“你真的这样想吗?”
菱唇轻轻道:“不喜欢你。”
孟听点头。
她脚尖点地,推着车后退了几步。
舒兰撒娇道:“那姐姐不要和他说话好不好?”孟听点头,那年她心里舒兰最重要。
他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他:“给个原因。”
而江忍是个不折不扣的职高小混混。
好像叫江忍。
她说到做到。
他好像很有名,一来就打了老师。整个七中都知道他了。江家那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家门的独生子。
她后来的人生,和江忍再无什么交集。
孟听轻轻点头。
孟听一心想考一个好大学,却在高三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那是午睡时间,大火中舒兰被困在里面,孟听不管不顾回去救她。最后被大火烧伤,而舒兰完好无恙。
“认识我吗?”
她后来在医院醒过来,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江忍早就回了B市。
她苍白着唇摇头。
孟听收到过许多来探望她的人的鲜花水果。
他说:“老子没说笑,干不干啊?”
其中也有好几个曾经明恋暗恋她的男孩子。
她睁大眼睛,茶色的眼睛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少年的感情最青涩简单,她没有了漂亮的脸,仍然坚强笑着,给他们说谢谢。
孟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再也没有见过江忍,直到死去。
他嘴角淤青消了,手抵住她车头把手。笑容微痞:“喂,做我女朋友不?”
所以孟听从来没有觉得他认真。
她很怕这种混混。
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也没有被骗到。有人爱她如花似玉的娇颜,却没有人喜欢一张可怖的半边脸被烧伤的脸。
四周寂寂。
她后来几年,都忘记了这个人。只听说他继承了偌大的骏阳集团,却成了一个杀人犯。
她都不认识他。
直到重活一回,江忍再次出现在她生命里。
秋天的风微凉,她记起这个人的传言,心下生怯。
热烈如火,偏执霸道。
然而孟听第三次见到他,是修路那时候。她没法坐公交,骑着舒爸爸借来的自行车,被银发少年笑着拦下来。
这个梦好长好长,是她对江忍所有的记忆。等到天亮,孟听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们分手这件事第二天传得风风雨雨,然而外人不知情,大家都在猜是什么原因。
她上辈子人生太过短暂了,江忍在她人生中犹如蜻蜓点水,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分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他。
沈羽晴要闹,甚至想打他,江忍握住她手腕,语调凉薄:“别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老子又没碰过你。”
天还没有大亮,孟听抱着膝盖发了会呆。
然而那晚上,他和沈羽晴分了手。沈羽晴哭得梨花带雨,众人唏嘘调笑。
她觉得心脏好奇怪,孟听感受着它的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上辈子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江忍。
一群男生都以为江忍说笑。
她隐隐意识到,江忍似乎没有开玩笑。
然后魔怔看了许久她做值日。
他看她的眼神热烈,她不经意回眸,他都会情不自禁笑。他为她准备雨伞,然后蹲在公交站忐忑等她。期待她用他的雨伞,又在她淋着雨过来的时候爆发。
他赔了钱本来该走了,可是突然就走不动了。
他后来追了一整条街道,怒极了又不甘地喊。
黄昏下,她在擦阳台,长睫垂着很认真。
她隔着车窗和小雨,什么都没有听见。
上周,他因为打架去七中善后的时候。
孟听突然很想知道,他那时候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离开了H市,最后明明有钱有势,什么都有了,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贺俊明呆滞了好久:“卧槽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她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些都不可能重来一遍,她永远只能猜测,而不知道真相。
江忍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语出惊人:“因为我喜欢她。”
孟听穿好衣服下楼,把早餐买好。她周一去学校念书,那天也是给江忍补课的日子。
男生们纷纷看过来,有人恍然道:“她是七中那个校花孟听吧?”
他真的不适合学习。
“为啥啊忍哥。”
他把作业交过来的时候,孟听在101教室也傻眼了。
江忍淡淡道:“不许。”
她当着他的面,目光挨个儿看过去。十多道题,最后她给他打了两个小红勾。她不打叉,没有动的地方都是错的。
贺俊明眼睛发亮:“我去认识一下。”
江忍:“……”
江忍回眸,一眼就看见了榆树下的孟听。
孟听没有生气,陪着他一起找原因,她点点第二题:“这个我们一起做过类似的,你还记得吗?”
贺俊明开车路过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公交站那边:“那个女的好漂亮啊我去。”
江忍记得个鬼。
她背着浅蓝色的书包,安安静静等公交。
孟听又给他讲了一遍。
秋天的榆树叶子落在她脚边。
他皱眉,听得认真。
孟听抬眸看过去,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他的名字。她只是像普通人一样,看热闹一般看了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然而到底是因为基础不好,许多地方似懂非懂。孟听都把初中的给他查漏补缺了,连江忍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少不会。
“对对对是他!”
结果晚自习上完就下起了雨。
“沈羽晴男朋友?”
孟听看着窗外,莫名想起了那个梦。那把雨伞旁的烟灰,还有他在雨里追她,声嘶力竭。
“一来就打老师那个?”
夏天多雨,天气一会儿一个变。
“哇靠,他就是江忍啊。”
教学楼隐隐传来欢呼声:“下雨咯!”
公交站的同学几乎都看了过去。
江忍看着外面的雨幕,心思微动。
没一会儿他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了一辆银色的豪车。
“带伞没?”
江忍另一只手插兜里,漫不经心道:“随便。”
孟听没有,明明白天还是大太阳,晚上谁会想到突然下大雨。
那群少年有人问他:“忍哥,今天去哪儿玩啊?”
还伴随着雷声和闪电。
冬天寒意凛冽,他食指懒洋洋甩着车钥匙。
往往这种情况,学校会让走读生早点回家。所以他们才那么高兴。江忍说:“那你怎么回去?”
他从隔壁职高出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少年。
孟听说:“等雨小一点,公交站不远。”
这次不是一个人。
结果等放学铃声响起了,夜晚的天幕被闪电劈得闪闪烁烁,雨还是没有小。
然而第二周她在榆树在等公交的时候她又看见了他。
孟听是真的犯愁了。
孟听转过头,踮脚把黑板的四周擦干净,她轻声回女生:“我不认识。”
现在是夏天,又不能可能像秋天一样有外套。她觉得昨晚那个梦好衰啊。简直乌鸦梦。
孟听不认识他,她对上他的眼睛。他就冲她弯了弯唇。
江忍手机响了响,他拿出来看了眼。
那时候十一月,他带着黑色钻石耳钉,身上穿着皮夹克。他嘴角带着浅浅的淤青,显然打过架不久,一看就不是七中的学生。
贺俊明发过来的【忍哥,你在七中啊,要不要我把你车开过来?】
孟听转头,他们教室的走廊外面,站了一个银发少年。
他们都没在学校,在外面浪。
女生戳了戳她的胳膊:“孟听,你看外面,他一直在看你,你认识他吗?”
江忍手指飞快【别管】
梧桐树的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和她一起做卫生的还有一个女生。
他等教学楼那边的灯光陆陆续续灭了以后,对孟听说:“走啊小老师,放学了。”
她梦到了上辈子被称为校花不久,那是一个周五,她做完值日,是要最后离开教室的。
孟听也知道等下去不是办法,舒杨找不到她,舒爸爸很可能还在上班。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孟听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然而她今晚做了个梦。
她只好跟着江忍离开101教室。
夏夜空气干燥,家里没有装空调,孟听打开窗户,背了一会儿单词就睡觉了。
江忍锁好门,然后看她一眼,开始脱T恤。
孟听洗漱完回房间睡觉。
孟听隐隐猜到他要作什么妖了,头皮发麻:“你做什么!”
她与舒兰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舒爸爸也知道她们不可能重归于好。
他啧了声:“送你回家啊。”
孟听没有理她,舒兰对于自己的生活,早就是一个排斥出去的存在了。
他也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客厅的灯亮着,舒爸爸要加班,舒兰在沙发上涂脚指甲油。舒兰听见开门声,意味不明地看了孟听一眼。
江忍动作很利落,T恤脱了就没了,少年肌理结实,他手臂线条有力漂亮,还有八块腹肌。
孟听推开他跑回家的时候,脸蛋还是止不住发热。
他腰线窄下去,却一看就充满力量。
再说你就做十倍的作业吧混蛋。
江忍把衣服罩她头上:“好了,走。”
孟听脸一瞬红透了:“江忍!你别说了行不行!”她莫名觉得听他说话都好羞耻,“我要回家了,不许说这样奇怪的话。”
孟听脸蛋发红:“我不要这个,你穿好衣服行不行?”她要去扯脑袋上的衣服。
然而他低笑:“你好美啊孟听。”
他按住不许,很霸道:“怎么着,还嫌弃啊,老子很久没抽烟了,衣服每天换,干净的。”
孟听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不想听。”
孟听说:“不是,没有嫌弃。”衣服上有他的味道,不香,却荷尔蒙爆棚。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她为什么要罩着他的衣服和他在雨里跑?很傻啊,衣服只能盖住头发,身上还不是要打湿。
她曾见过无数次类似的眼神。却没有一种,比得上半点这样的疯狂。
他比她高,她一抬眼就是他结实的胸膛。
孟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少年眼中黑漆漆的,却又带着让人胆颤的亮光。
他不羞耻吗?
江忍说:“我没有刚来,你还在台上的时候,我就来了。”
孟听和他讲道理:“这个没有用,雨太大了,还是要打湿。”
她“啊”了一声,眼带不解。
他按住她乱动的手:“艹,你听话点成不。”
他扶住她肩膀,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孟听,你骗我一回,我也骗了你一回。”
他用衣服盖住她小脑袋,孟听被捂得只剩一双眼睛,神经病啊你。
孟听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凶巴巴道:“我说行就行。”然后拉着她跑。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随手一扔,几步走到她面前。
孟听气死了。没跑几步衣服果然湿了,贴在腰线上,闪电照亮天幕。孟听想打死这个混蛋:“我就说没有用,你还不信。放开我。”
艹的,她欢喜够了吧?他也冷静够了。
江忍不放,雨水从他肩膀流下去。
他突然笑了。
他握住她的掌心炙热。
温热的、轻轻吻着他指尖。
他犹记得当初他因为一件沾了烟味的外套戒烟。
江忍拇指摸索着头盔内缘,那里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
周围只有雨点声,他却觉得痛快无比。
孟听背着蓝色书包,挥挥手要回家。为了感谢他,她决定下周少给他布置点他讨厌的作业。
他做到了。
小仙女走下神坛,妈的乖死了。
真的没想抽烟了。
他看了好几眼,嗓音无波无澜,眼里却压着笑意。
她身上那件干净不带烟味的T恤,是他忍受了难耐和烦躁换来的。戒烟瘾不容易,就像他的病,然而此刻他相信他真能慢慢好起来。
她戴久了头盔,头发乱糟糟的,甚至有一戳小小的呆毛。她自己看不到,所以不知道。
只要她靠近。
江忍抱着头盔:“嗯。”
孟听还在挣扎,她声音带着恼意:“不许拉我,我自己可以走。”她气道,“你再不放开,下周就做三十道数学题。”
她唇角微弯,大眼睛就成了月牙儿。
江忍笑得不行,妈的。
孟听到家的时候,把头盔还给他:“谢谢你。”
三十道数学题。
然而一条路再长也有尽头。
他转身。
他怕吓着她,连骑个车,都开始哄她。
少年赤裸的胸膛就在她眼前,他靠得好近,她耳朵通红,拉下衣服,把眼睛也捂住了。
孟听鲜少试过和他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处。
“你以为我真想考大学啊孟听。”
城市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夜风被少年的身躯挡住,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体温。
难道不是吗?
她心情松快,看他也不怎么讨厌了。今晚的江忍,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一片黑暗中,空气都是他的味道。
孟听开心了,他才来,就没有看到。
“我不喜欢学校,不喜欢补习,不喜欢学习,也不想考大学。”
他慢悠悠道:“才来。”
她眨眨眼。
试探他呢?
她从小到大乖巧惯了,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读书?
身后那姑娘嗓音糯糯的,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他扯了扯她头顶的衣服,露出夜幕下她一双水盈盈羞涩的眼睛。
说来好笑,他现在也想,然而更怕她的眼泪了。
他眼里带着笑:“你出的那些题,老子都不会。”
他至今还记得曾经自己弄断了她的自行车链条,然后载着她回家,想让她主动抱自己的事。
她有些茫然。都不会那他做得那么认真,好像会似的。作业纸也每次都写满了,她之前甚至觉得他好可怜,怎么有人这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
少年碎发长了些,脸上冷硬的锐气却不改。
江忍笑了:“你说我为什么每天花几个小时瞎写?”
他启动车子,慢悠悠骑着前进。他这辈子都没骑过这么慢的山地摩托车。
孟听心砰砰跳。
江忍弯了弯唇。
雨水打湿她的眼睫,他轻轻拭去:“因为写了,下一次才能见你。”
腰上轻轻的,像是羽毛落进尘埃。
他说,他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写作业。可是写了,下一次才能见你。
然后轻轻抓住他两侧的衣摆。
孟听垂下眼睛,好半天,她轻轻道:“那以后就不写啦。”
孟听当然不要他抱,她忐忑地坐上了他的车。
他挑眉:“写啊,怎么不写。反正也没事做。”他说得豁达,反而自带一种气魄,“我尽力,就是可能永远都进不了你们一班了。”
“我用不着这个。”他说,“上来,要我抱你不成?”
孟听还想说什么,他拉着她往公交站走,虽说淋都淋雨了,但是少淋一点总是好的。
“那你呢?我戴了这个,你戴什么?”她很不习惯,摸摸笨重的头盔,它似乎还带着少年的清冽霸道的气息。让她呼吸都不自在。
到了公交站,他才把湿透的衣衫拿回来。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次慢慢骑,保证不吓着你行不行?”
江忍语气认真,又似乎只是不经意一说:“这次真没抽烟了,将来也不抽。我努力考试,通报批评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我的名字了,孟听,我也很久没有病发了。”
玻璃镜后,她睁大眼睛,欲哭无泪。
她突然心脏软软的:“嗯呢。”
江忍低眸,把头盔给她戴好,然后黑色手套下的手指温柔给她扣好头锁。
江忍忍不住弯了弯唇,他觉得他快好了。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大眼睛湿漉漉的,在想拒绝的话。
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夏夜虫鸣起起伏伏。
六月悄悄来临的时候,天气越发炎热。
他啧了声,拿起头盔走近了她。
七中那个关于校花孟听不穿裙子是因为腿畸形、烧伤,各种不好的流言愈演愈烈。
江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孟听不在意,赵暖橙虽然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
孟听不想坐他的车,她觉得公交车安全。她骑自行车上学的时候,曾经乘坐过他的车,心理阴影不浅。
男生们跟着起哄,很大一部分其实是想激着孟听穿一回裙子的。
江忍说:“问完了?放心了就过来。”
她穿校服就很纯情漂亮了,要是穿得好看点,能漂亮成什么样?
耗着吧,早晚得你吃屎。
然而孟听却真的没有在意过流言,她虽然性格温柔,骨子里却非常坚韧有原则,她说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孟听在想暑假的事。
赵暖橙气成河豚。
她想去做点兼职,舒爸爸没日没夜地加班,身体会吃不消。
贺俊明用夸张的语气道:“哟哟,这里夜景真不错,看这荒无人烟的……”
赵暖橙气着气着,就叹了口气。
赵暖橙本来就贪玩,孟听放心了,叮嘱她早点回家。
突然又乐了。
赵暖橙觉得好丢脸,于是支支吾吾道:“没事,我马上等到回去的车了。你快回家吧,注意安全。我这里夜景不错,我再逛逛。”
她这两天都在职高门口晃悠,就想等到贺俊明。那天他们在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了很久的车,等到赵暖橙都快妥协的时候,公交车就那么慢悠悠地开过来了。
“嗯,你现在在哪里呀?”
赵暖橙兴奋到跳起来,恨不得掐着贺俊明的脖子吼道:“看到没,车!车来了!”
赵暖橙委屈死了,和孟听说:“听听对不起呀,我改天看你穿裙子吧,你比赛还顺利吗?”
贺俊明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卧槽。”
赵暖橙:“……”这缺德货是胎盘养大的吧!
赵暖橙哈哈大笑:“你完了,你要吃屎。”
贺俊明:“哈哈哈哈傻逼吗你。”
贺俊明:“妈的疯婆娘。”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别说车,连尾气都没见过。
“你自己说的你要吃。”
湖心公园建的偏,周围有个养老院,平时都是些老大爷老大妈。赵暖橙好不容易找到个公交站。就等那里不动了。
“你当真啊,你蠢不蠢!”
哼,等就等。
赵暖橙火了:“你还一个男的呢,言而无信,你刚刚说我我有说什么吗?轮到你你就反悔了,你看热闹的时候怎么不说你随口说说的呢?”
赵暖橙脾气也上来了。
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都忘了自己害怕贺俊明这一行人了。
贺俊明说:“你等,你在这破地方等得到车老子吃屎!”
贺俊明讪讪道:“行了啊你,老子就不是什么讲信用的人。”
赵暖橙绝望地看看四周,她之前打死也不坐贺俊明的车。
这件事不了了之。
孟听一打过去,赵暖橙悲哀的语调传来:“听听,我对不起你,没能来给你加油。”
赵暖橙知道他不可能真吃,恶不恶心啊,但是见了他她就乐,哈哈哈老天都帮着收拾坏人。
江忍挑眉:“成啊,快点。”
贺俊明这几天放学之前就赶紧跑,妈的晦气。搞得他一个脸皮厚的都不好意思了。
“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那破地方平时不是不来车的吗?
江忍随口道:“不是跳完了吗?她来了有用?”他说,“贺俊明会送她回家。”
然而他想,那句话还算好,毕竟真应验了也没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耐他何。
孟听说:“可是我要等赵暖橙。”
最可怕的就是忍哥要是真考了538,他命根子都得丢!
江忍已经把钥匙插好,长腿一跨上了车,懒洋洋道:“过来啊。”
好在忍哥成绩依然烂,除了做题的时候表情是高手的表情,出来的分数只比他们好一点点。
她捆头发的白色花朵发圈已经取了,这时候长发垂在肩膀上。被夜风撩起,有几分说不出的娇。
六月的芍药开遍校园,七中和职高同时发了月考成绩。
孟听有些茫然,这么容易就揭过了吗?
贺俊明最紧张:“忍哥,你考了多少?”
江忍看着她白皙的小脸,破天荒没有得寸进尺:“走吧,送你回家。”
江忍脸色难看。
孟听:“……”她脸烧得通红,她这辈子,因为最想避开他,对他撒的谎最多。
看仇人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卷子,何翰也回了个头,他倒着看,一眼就看见了一个8。
见着她,他弯唇笑笑:“看眼睛?”
江忍这段时间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加上还有七中学霸补课,他们也觉得忍哥肯定进步很大。因此看到一个8的时候,何翰心想,卧槽这么厉害,八十几啊?
他穿着深蓝色T恤,几乎快融进夜色里。
结果江忍烦躁地把卷子一扔。
孟听想起之前说去看眼睛,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天生和他犯冲。
那个8是个位数。
是江忍。
十位数是3。
他原本蹲路边,见她出来了,才走了过来。
他数学是38。
结果黑夜中迎面走来一个少年。
何翰忍笑忍得辛苦,他安慰道:“忍哥慢慢来啊,我们都才二十多呢,你已经很高了。”
漆黑的天幕被亮堂的光染成了深蓝色,她有些头疼待会儿怎么面对一大群人。
江忍无言以对。
夏夜很干燥。
贺俊明松了口气,他依然能做个男人。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93号表演了。
贺俊明很高兴:“忍哥,放学去玩呗,放松一下,那什么来着,劳逸结合嘛。”
孟听赶紧换了芭蕾舞衣。
江忍说:“不去,要写英语作业。”
她表演的时候专注认真,她热爱那种身体每一寸绷紧到极致,然后又被附以柔韧而自由轻盈的感觉。因为表演时间提前了,赵暖橙没能赶过来,这样的话……江忍也没看见吧。
贺俊明认识他七八年,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
孟听愣了愣。
以前是什么样的呢?作业?你敢喊老子交作业?
【听听,我很快就来了。对不起,江忍他们也来了/(ㄒoㄒ)/~~】
贺俊明觉得,喜欢一个人真可怕。要为她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她的喜欢啊。
赵暖橙没有手机,她今天出门是带的她爸爸的手机。
何翰点开手机,给江忍看:“忍哥,你这样没多大用。你爱学习,学习不爱你啊。你送她这些吧,女生不都喜欢这些吗?肯定有用。”
孟听在后台换衣服之前,收到了赵暖橙一条短信。
图片上是一双水晶鞋。
江忍只是反反复复想,她为什么下台前,不看他一眼呢?
何翰本来刷论坛,就随便举个例子,结果江忍看了一眼后认真了:“帖子链接发我。”
他连气都没法生。
何翰:“不……这个人家不卖。要参加那啥射击攀岩……”
他想狠狠抽口烟,然而在兜里摸了摸,只有钱包和手机,才想起这玩意儿他戒了。
江忍就要那个。
然而他身体发软,他乱成一团。
那是真正的水晶鞋。
江忍迟钝地想,他是不是该弄死这个纠缠不休的男的?
他看了一眼,就想给她穿。
不仅仅是他们,台下许多女孩子眼里都带着残留的惊艳。
他还记得她轻盈踮起的脚尖,她腿那么柔软纤细,她那双舞鞋里的脚也小巧可爱。
徐迦神情怔怔,目光落在台上,却又更像是越过台上,在出神。
那是法国设计师设计的。
直到他看见了徐迦。
名字叫“My princess”——我的公主。
他大口大口呼吸,像是濒死的人。脑子一片混乱。
但是设计师脾气怪,这鞋子不按正常的流程卖,要让人交了入门费以后比赛。先是射击,然后是攀岩。
黑色手套死死扣紧布座位。
总之怎么折磨人怎么来。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到台上下一位表演者跳舞又下去了,他还维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那里。
何翰:“……”他也很痛苦,他刚刚随便点的帖子,没成想忍哥竟然真的意动,他想了想,“忍哥,要不买个差不多的吧。”
海选的一场舞本来就一分多钟。
“就这个。”
他看一场舞,不!妈的,这还称不上一场舞,就是谢幕那一小部分,他就被一个女的撩得脸红了!
他看了眼日期。
然而他这辈子都想不到。
后天,在隔壁市举行。
要么淡漠,要么暴躁如火。
江忍没上课,冲着这双鞋子去了。贺俊明本来也想跟着去,然而只有报名才能进场。贺俊明讪讪作罢。
他的情绪无处安放,走向了两种极端。
他其实不能理解。
他小学被罚站,青春期在军大院当着一群人的面做青蛙跳,甚至早晨起来第一次遗精,他都面不改色的换掉裤子。
那个条件很过分哎。
他长这么,生平第一次,脸红了!
射击十枪十环。
江忍觉得自己有些不妙。
攀岩七十米,七十米妈妈呀,简直要了命。然而江忍说去就去了。
她穿着舞鞋,轻盈动人。空气沾上了她那种甜美的气息,他回忆那轻轻踮起的脚尖,他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住她的双足。
方谭把帖子拉到底部给他们看:“他多半看到了这个。”
白色的袜子包裹着修长纤细的腿。每一个起伏的弧度,都带着令人着迷的温度,一点点染烫了空气。
那个帖子吹得神叨叨的。
她裙子很短。
把高跟鞋最初的寓意都说出来了,大抵是一个男人,他妻子长得很漂亮,为了不让妻子出门勾搭男人,就设计了不好走路的高跟鞋。
然而再也没有哪一个词语能比它更能清楚地表达他的感受。
最开始,就是为了囚禁一个人的心。
勾引不是什么好词汇。
于是有了这款“我的公主”——让她爱上你,这辈子再也走不掉。
妈的,就是勾引。被一个他一直觉得像只软绵绵的、无害小羊羔的一样的姑娘,搞得有点不正常。
贺俊明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吧,忍哥信这个迷信啊?”
然而就在今天,他茫然地意识到,他被勾引了。
方谭往后一倒,倒在靠背上:“不信吧。”但他没有办法了,人只有没有办法的时候,怎么样都得不到的时候,才会烧香拜佛去迷信。
许久之前,他就意识到他喜欢她。
孟听六月初就收到了舞蹈大赛半决赛的通知。
快六月的夏,空气前所未有的燥。他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快要溺死在突如其来的奇怪感情里。
小区阳光洒满窗台的周末,孟听在家整理裙子。一套芭蕾舞衣肯定不够的,她听说决赛模式是多变的。她相信自己能够进入决赛。
江忍重重喘着气。
然后她看见了妈妈留下的白色彩羽长裙。
她笑得明艳骄傲,视线所过之处,让人心甘情愿成为俘虏。
曾玉洁笑着说以后就不做衣服了,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作品,本来就是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孟听现在十七岁,刚好能穿它。
她漂亮,却第一次近乎妖。
孟听小心把它叠好,手机铃声响起。
直到今天,他才看见了她的另一面。
江忍说:“你下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孟听似乎一直都是安静温柔的,她脾气很好,做什么都会倾尽全力。她站在光明里,却能够包容黑暗。江忍也就一直以为她是乖乖巧巧的。
孟听因为给他补课,现在不那么怕他了,她跑下去的时候。他在上次他开车撞树那个地方等她。
走出了他的视野。
他脸上带着伤,从眉骨到脸颊上,一条红色的划痕。
她安静,孤单。
然而他眼神却很亮。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孟听,他认识她时。她眼睛还不能见强光,拄着盲人手杖,慢吞吞地往校园外走。彼时是秋天,才下过雨,空气中都沾染着未消散的湿气。
大热的天,他出了一身汗。
江忍似乎忘记了呼吸,久久回不过神。
黑发被打湿,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下一位参赛者。
他站在阳光下。
下面的人愣了许久,才响起剧烈的掌声。
本来就锋锐显得凶的眉眼,多了个伤口显得更加不羁。
美得动人心魄,像是初生单纯的妖精。
然而他却不在乎,这种划痕总会好。
她笑得很自由开心。
孟听走过去,他说:“上次平安夜你生日,我没有给你礼物,这次补上。”他眼底是浓烈的光彩与豁达,他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亲手为她做过一个可以装下雪花的冰晶球。
像是林间堪堪滴落的晨露,转瞬即逝,却又带着第一抹朝阳的色彩。
后来冰化了,他的心冷得生疼。
她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银河的星星,一个抬眸,就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又温暖跳动起来。
江忍带着夜的凛冽寒气,看见了她的笑容。不是轻轻腼腆的笑,而是从未见过的优雅灵动。
他打开盒子,孟听有一瞬觉得自己看错了。阳光下,那双鞋子晶莹剔透,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灯光亮起。
水、水晶鞋?
然后抬眸的瞬间。
“给你。”
音乐停歇,世界安静。她的一方天地都变成灰蒙蒙的,她向右迈一步,左手张开,腿稍弯。右手指尖温柔缓缓从半空滑落,很美的弧度,身体前倾,行了一个礼。
孟听后退了一步:“不要。”
他没来得及看她一整场舞蹈,只看到了一个谢幕的动作。
哪来的这种东西啊?她视线错开水晶鞋,落在他拿着盒子的手上。
江忍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满身汗了。
唯有舞台的方寸之地,有灰色的一小片天地。
六月的正午。他手上戴了一双黑色的手套。手套把他修长的手指裹得严严实实。
江忍抬起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孟听问他:“你手怎么了?”
所有的灯熄灭,舞台灯光黯淡下来。
他僵了僵,若无其事道:“送你你就拿着啊,不值钱,别人送的。我留着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音乐已经到达了尾声,残留的韵律低柔。
孟听抿了抿唇,她在树荫处,轻声对他说:“你过来一点。”
然而当他能看见舞台的时候。
江忍过去。
他一步一步。
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手上还拿着那个盒子。
白炽灯透亮。
她伸出白皙的双手,把鞋子拿过来。然后说:“你把手套摘了。”
他从黑暗的天幕下往里面走。
江忍语气烦躁,凶巴巴地:“你这女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他把车停在艺术厅外面,江忍记得平安夜那晚,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在小雪中,喉咙出了血。
她只是坚持地看着他。
夜风吹在江忍黑发上。
他突然有点挫败,操,现在不怕他了是吧!
贺俊明说:“我们带你去艺术厅,保证不对你们做什么。你这女的,一天都在想什么。”
然而她茶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他又心软了。行行行,看就看吧。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这个时候九点十二分,听听快比赛了。
他把手套脱下来,掌心全是汗。被捂的。
赵暖橙更想哭了,怎么不坏?简直坏透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上,指关节红肿了,手上全是伤口。
贺俊明叹了口气,他们也不想欺负小姑娘,他难得良心发现:“别哭了,忍哥又不是坏人。”
“伤口怎么来的?”
赵暖橙抹眼泪。
她单纯却聪明,江忍沉默道:“攀岩。”70米高度,正常人都吃不消。他滑了两次,手指现在都伸不直。
他把马达弄得震天响,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也许是阳光太大。她觉得自己快被烫化了。
江忍一言不发,这次没有招呼他们跟上,自己骑车走了。
孟听听见自己轻轻的嗓音:“它是奖励吗?”
市艺术厅,正好是江忍去年冬天回来就很难过的地方。他们大概知道孟听去那里做什么了。
“嗯。”
贺俊明心道糟了。
她眼睛酸酸的。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如果她不问,他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
最后终于受不了心理压力:“在市艺术厅。”
他好笨啊,学习笨。连送礼物都笨,盒子里的鞋子一看就大了。她根本穿不上。然而她第一次没有说不要,而是把盖子阖上:“谢谢,它很漂亮。”
赵暖橙刚刚经历飞车惊魂,现在牙齿都在抖,她差点哭出来。她原本想带着他们绕路,在车上偷偷报个警之类的,然而车速让她连把爸爸的手机拿出来都不敢。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冷冷看着赵暖橙:“耍老子呢?她人呢?”他眸中凉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喜欢?
他一停,别人也跟着停了。
他想起这鞋子的寓意,迷信难不成真有用。
江忍突然停了车。
江忍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问她:“你以后还跳舞吗?”
她指路,带着他们去了湖心公园。夏夜,湖水波光粼粼,还蛮凉快的。饶了三四圈。
孟听没骗他:“要。”
赵暖橙:“……”
“我可不可以来看看?”
她也不管他是谁了,死死抱住他的腰,贺俊明偏偏还贱:“啧,好热情。再紧一点。”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可以。”
贺俊明哈哈大笑:“这点儿胆子啊!”
他已经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她猝不及防说可以,江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表情古怪,要笑不笑:“真可以啊?”
赵暖橙脸通红,视死如归爬上了车。山地摩托车飞快,赵暖橙啊啊啊尖叫出声。
孟听觉得有点儿羞,她说:“你要问几遍?不来算了。”
贺俊明吹了声口哨:“来啊妹妹。”
他眼底都是笑意:“来,一定来!”
江忍不载她,让贺俊明带人。
孟听看着他红肿的指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于是赵暖橙一咬牙:“我带你们去。”
他开不了车,打车回来的,胳膊酸痛,举不起来。连装水晶鞋的鞋盒子,都是他夹胳膊下拿来的。
听听那么好,她上次因为怕江忍抛弃了她。这次绝不!
孟听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活到二十年,她小时候听过许许多多称赞,说她是小公主,然而真正把她当公主的,只能江忍。
赵暖橙虽然怕死,但是她不是毫无原则的。
江忍却并不把自己当王子,他随手摸了把额间的汗,像是最粗糙的民间汉子,问她:“时间和地点,我记下。”
毕竟学校至今还有江忍和沈羽晴,还有卢月的绯闻。
他这样一问,孟听才想起总决赛是在B市,江家也在B市。
赵暖橙至今记得去万古山,江忍跟来找孟听的事。在她心里,江忍是那种又凶又恶的小混混。还好色那种。
江忍是被赶出家门的。
赵暖橙怕他,然而当江忍问到孟听的时候。她愣了愣。
他去年来H市的时候,无法无天,看不惯他的人很多,他们都说江家放弃了他,培养了新的继承人。江少成了穷光蛋。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孟听去哪儿了?”
有人挑衅他,江忍没有手软,把他打得妈都不认识。第二天学校通报批评江忍,他站在人群里,懒洋洋地犯困。
她怕死得紧,连忙点头。
然后第二天江忍就开了跑车去上学。
赵暖橙好委屈哇,她好不容易演技爆棚,脸都憋红了,才骗过老师跑出来,结果一出来,被这么多二流子堵了。
谣言不攻自破,哪怕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赶出了家门,他依然蛮有钱。今年江家给七中捐款,证明江忍并没有被放弃。
江忍不耐烦道:“跑什么跑呢你,老子问,你答。”
孟听告诉他:“六月十八,在B市天鹅小筑。”
她肯定知道孟听大晚上去哪里了。
他垂着眼睛,手指顿了顿。
赵暖橙就赵暖橙吧。
然后若无其事把手套塞回兜里:“嗯,知道了。”
好在,守株待兔蹲到一个赵暖橙。
他见她还俏生生站着,小心翼翼看自己,觉得好笑:“怎么了,还不回去,舍不得老子啊?”
江忍脚尖不耐烦地点了点地面。他估计错了一件事,孟听根本没来上晚自习,本来他守株待兔想跟着她。结果她直接整个晚自习都请了假了。
孟听觉得他好无耻,她说:“才没有。”
赵暖橙:“……”
她只是在想,他不愿意回家,肯定有不愿意回家的理由。
一见这几个职高的地头蛇,又把头缩了回去。
然而他漫不经心道:“成了,记得,你快回家吧,外面热。”
门卫探了个头出来。
孟听回家的时候,遇见了出门的舒兰。
赵暖橙快哭了:“叔叔!门卫叔叔!”
舒兰化了妆,粉色眼影点缀在眼角,还勾了上翘的眼线。她穿着超短裤,白生生的大腿露出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贺俊明瞪眼:“你再说一次!”
舒爸爸不在家,如果在,肯定会怒骂她。
赵暖橙说:“你神经病啊!”
舒杨出门了,他很厉害,孟听一点就透。他现在周末都在给小孩子当家教补数学。
贺俊明笑嘻嘻骑过去,贱兮兮发声:“诶诶诶,就是不让你过去~”
没人管舒兰,孟听看见了,只是弯腰换上了拖鞋。一句话也没有和舒兰多说。
赵暖橙吓懵了,转身就想跑。
她要作死,就由得她去。
少年取下头盔,露出些微凌乱的黑发,笑容很痞:“同学,去哪儿啊,载你去呗。”
舒兰打了太阳伞出门。
她欢欢喜喜装作肚子痛出校门的时候,几辆山地摩托车围着她。
晚上回来的时候,狠狠剜了孟听一眼。
赵暖橙被拦在了路上。
孟听在厨房做饭,夏季很热,舒爸爸和舒杨回来得晚,他们都很辛苦。她在家做好饭菜他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他们晚上回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赵暖橙来了吗?没有。
舒兰看过来那一眼的愤恨,孟听也看见了。
那么多年后,她终于又站上了舞台。
然而她不在意,厨房温度高,又是夏季,她很热。
徐迦等了好久。
孟听解下围裙。
折了翼的天使姑娘悄悄长大了。比他能想象的一切词汇还要美好。她眼睛治好了,可她现在安静、美丽、温柔,仿佛当年被气哭扔石子不许他们跟那个耀眼鲜活的小姑娘不见了。
把饭菜分成两份,然后把自己那份端到桌子上吃。她炒了一个鱼香茄子,还做了番茄蛋花汤。
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又遇见了她。
孟听把风扇打开,洗完手安安静静吃饭。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一个人在屋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许久。
舒兰洗了手过来傻眼了。
所有人都说,天使折了翼,这辈子都不可能跳舞了。
桌子前的孟听长睫垂着,用小勺子在喝汤。然而那点饭菜,只有她一个人的分量。舒兰好久没和她说话,闻言忍不住:“我的呢?”
她十四岁那年车祸失明,然后没多久保送去了七中。一家人都搬走了。
孟听说:“没做你的,想吃自己做。”
徐迦因为胖、矮,本就难以启齿,不敢再去。
舒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嗓音拔高:“你做饭不做我的?”
后来她哭了,让他们放学不许跟着她。
孟听觉得好笑:“我什么要做你的?你有手有脚。”
他从自卑笨拙发胖的青春少年期,跟着妈妈帮忙去看见她跳舞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呆呆看她跳完一场舞,他的心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舒兰见她没说笑,气得头顶快冒烟。她不想这么热去厨房做饭,赌气道:“不吃就不吃,我还不稀罕,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说,弹钢琴的孟听美丽优雅,那么,跳舞的她,简直是迷死人的妖精。
说完就回房间了,把门关得砰的一声响。
徐迦眼神都透着兴奋。
从头到尾,孟听都没有看她。她上辈子失去了太多,克服不了心理因素,不跳舞,生命里只有这个白眼狼妹妹最重要。
妈是艺术老师,他知道这些信息不奇怪。然而她想起了年少时的记忆,总是跟着自己回家的小胖子,孟听有些别扭。他倒也聪明了,这次不说要来,只默默提前到场。
她对世界都温柔,哪怕是烧伤以后,她也没有恨过谁怨过什么。孟听积极练习英语,对后半生也是充满期待的。再攒两三年钱,她就可以付房子首付,以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老实男人好好过,可是舒兰松开了绳子。
徐迦来了。
舒兰欠孟听一条命。
然而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然而舒爸爸还了孟听一条命。
赵暖橙是临时有什么事不能来吗?孟听有些担心她。孟听撩起帘子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好朋友的身影。
两清了。但这不妨碍孟听讨厌她。孟听洗完自己的碗,回房间看见水晶鞋,把它小心放进箱子里,和自己十三四岁穿过的芭蕾舞衣放在一起。
可是九点半孟听没有在大厅看见她。
舒兰饿到半夜眼前发黑。
赵暖橙高兴极了。
她咬牙恨恨,想起自己还没卸妆。她偷偷去卫生间把妆卸了,看着镜中普普通通的自己,她好恨孟听。继陈烁以后,舒兰悄悄交了个新男朋友。
孟听点点头。
她新男友也是职高的,叫邹盛,但是有点小钱。
赵暖橙先前拍拍胸脯:“听听你放心,我一定要来!我还要带我爸爸的手机,来给你拍照。对了,能拍照吗?”
她的口红就是邹盛送的。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赵暖橙。
今天舒兰和他约会,他问她:“你姐是七中那个校花啊?”
九点半了。
舒兰不悦。
她放下手臂,看向一旁取下来的手表。
邹盛笑道:“好了别生气,感兴趣而已嘛。我听说她不穿裙子,难不成真的是腿上有伤?”
孟听轻盈地踮了踮脚尖,手臂轻轻抬起,樱粉的指尖上跳动着灯光的绚烂。
他其实只是想引起一个话题。
最后她穿上芭蕾舞鞋。
他第一次见孟听的时候,她在七中树下夕阳,抱着几本书等人。美成了一幅画。
她垂眸,先穿袜子,然后系好绑带。起身再换白色的舞衣。
孟听低调,职高大多数男生此前都只知道七中的沈羽晴,邹盛见到孟听的时候惊为天人。
孟听没办法,只能去更衣室换衣服。
然而看到江忍过去以后,他怂了。
主持人说:“85号到90号准备。”
开玩笑,谁敢惹这大佬啊。
78号表演完毕以后,79~84号,只有82号来了。所以一瞬间,她前面就只有几个人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舒兰打听。
然而海选常常会有很多意外,比如,一部分报名的选手并不会来。
舒兰本来想说不是,可是话到了嘴边,她惋惜地说:“对啊,她小时候……被烧伤了,腿上全是疤。”
她原定的比赛时间是十点钟。
邹盛露出恶寒的表情。
她低眸看看手表,九点十分。此时该78号表演。
舒兰高兴了片刻,心中却不由得在想。为什么不是真的呢?是真的就好了。要是不仅那双漂亮的腿烧伤了,脸也毁了才好。
孟听没有急着换衣服,她的号码偏后。
这种恶毒的念头在她心里过了一瞬。她到底没那个胆子,没再想了。
她脖颈纤细漂亮,是造物主当之无愧的宠儿。
知道江忍要回B市,贺俊明惊呆了。
她眉眼本来就精致美丽,孟听把长发盘起,用一个白色的花苞发圈捆起来。
他至今还记得江忍去年孑然一身来到H市的时候,通身都是寡淡的凉薄之意:“被老头子赶出来了,以后不回去了。”
孟听没有化妆,她买完舞蹈服装没钱买那些化妆品了。然而她懂得用其他资源代替。
贺俊明卧了个槽。
现场许多人在补妆。
当时他就想,江忍是谁啊,在B市那种藏龙卧虎的地方都要被人称一声小江爷的霸王头子,竟然和江董闹崩了。
孟听领到的号码是89,怪不得是晚上比赛了。前后两天比赛时间,一个城市海选应该都有接近两百人。
江董爱他那个高雅的夫人,也喜欢这个唯一的儿子。怎么会把江忍赶出来?
参赛选手首先得领取一个号码牌,然后喊到号码去后台换衣服等待。
江忍虽然叛逆期和江董经常对着干,然而心里是敬重这个父亲的。
前后两辈子,时隔五年,孟听再次站在了这里。
去年江忍刚来的那夜,眼瞳漆黑,情绪很不好。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才来了H市。
白色灯光炫目。
后来江董几次拉下脸让他回去,江忍冷笑着讥讽几声,父子俩就会吵得不可开交。
舞台上铺了地毯。
忍哥的性格贺俊明知道,他突然要回B市,贺俊明觉得玄幻。
由于错开了比赛时间,因此艺术大厅并没有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
贺俊明调侃道:“小江爷想通了啊?要回去继承家产了?”
海选开始了。
江忍笑骂道:“滚,去几天就回来。”
周五晚上,孟听去了艺术大厅。
贺俊明一想,大着胆子小声问:“孟听要去啊?”
他神情淡淡,因此自始至终,孟听没有觉察哪里不对。
江忍眉眼温柔:“嗯。”
孟听转身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关了空调,对她说:“好了,走吧。”
贺俊明就说,怪不得!
江忍只是太想、太想拥有她了。如果上一秒让他拥有她,上帝告诉他这个少女爱他。下一秒他愿意死去。
他们这群人聊天糙,肆意坦荡,也不管周围人听见没。但是第二天就有人说江忍要回B市了。
却没有碰到她一点。
众人唏嘘不已。
他用的背后拥抱的姿态。
那是江家啊!他们都以为江家有了私生子,放弃了本来就患病的江忍。没想到人家还能回去!
江忍先前把遥控器随手一放,在靠窗的音响木箱上。叠起来很高,孟听踮脚去拿音乐房的空调遥控器,江忍过去她身后。从她头顶拿了遥控器。
沈羽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曾经无比讨厌钢琴曲,他如今却疯了一样迷恋这个少女。
早知道江忍还是江家继承人,她当时怎么也不会答应分手!
他得死心塌地一辈子了。
于是江忍开车去机场的时候,她早早就等着了。
他想,纵然她懵懵懂懂,不懂得她到底做了什么,然而他知道他完了。
盛夏的天,她精心打扮过,化了淡妆,穿着超短裙,青春又漂亮。她本来长得也很好看,还比舒兰会打扮得多。往那里一站,看她的人挺多。
江忍才低笑着说了声好。
江忍并不能和孟听一起。
等她关好窗户,室内把阳光隔绝。
孟听和所有H市参赛者一起走,赞助商包机票。他等飞机的时候买了瓶矿泉水喝,仰头几口喝了半瓶,喉结动了动。
孟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那一刻有多想拥抱她。
动作肆意又野。
他身体僵硬紧绷着。
他本就眉宇俊朗,其实挺帅的。
孟听弹完了,把琴盖爱惜地阖上。然后冲他弯了弯眼睛:“好啦,走吧。”
沈羽晴找过来的时候,小步子优雅走过来:“江忍!”
欢快活泼。
江忍看过去。
是一首哄孩子的歌。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屑弹奏的歌。
他一时没想起她是谁。
最简单的曲调,一闪一闪亮晶晶。
想起了,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妈的,这女的是他黑历史啊。
她指尖轻快跳跃,弹奏的是一首儿歌《小星星》。
他来H市的时候,是最恨他母亲的时候。沈羽晴几乎就跟他那个妈是一种人,他就想看看,这种人到底能不能为了钱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
他怔怔抬起了眼睛。
事实证明,钱很有魅力。
琴声响起的一瞬。
可惜他爸江董不懂。
温柔的夕阳里,孟听黑发上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沈羽晴矜持道:“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她虽然说是这样说,语气却天生带了点傲慢。
优雅美丽,却最无情。
其实在她心里,她是瞧不上江忍的。
他喜欢孟听,又怕孟听也是那样的人。
他帅么?没有帅到极致,而是那种很man的气质很有感觉。他读一个混乱的职高,交了一群不入流的狐朋狗友。
那些钢琴曲哀婉狰狞,像是一只握紧了心脏的手,让他痛恨无比。
他性情不拘,沈羽晴第一次非要跟着他去玩,结果他们在大排档吃夜宵喝啤酒。
那个女人不喜欢江董。
那里那种粗野、嘻嘻哈哈的氛围,让沈羽晴快疯了。
他童年的记忆,是他被母亲打了骂了关进房间里。然后母亲的琴房就一遍遍弹奏出音乐。
她交过富二代男朋友。
他拳头握得死紧,全身紧绷,忍住了把她拉起来的冲动。
带她约会都去高级的地方,牛排、小提琴。可是江忍呢!他到底和地痞有什么区别?
她手指碰上琴键的时候,江忍瞳孔狠狠一缩。
而且江忍从不说情话,不抱她,不吻她。他脾气还很差,据说心理有点问题。
她记得,她让江忍最介意的一个晚上,就是她穿着蓝色冬裙去弹钢琴的平安夜。
偶尔看过来的眼神讥诮,沈羽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可是江忍是真的大方,比她所有见过的男人都大方。因此沈羽晴一边犹豫要不要找个更好的,毕竟江忍是被江家放弃的。
然后孟听走到钢琴前坐下来,打开了琴盖。
一面又舍不得他的大方。
她没有多说什么,等上完了课,孟听把作业布置了,然后把自己找来的书都给了他。让他方便补习。
沈羽晴求和,眼里虽然楚楚可怜,下巴却轻轻扬起。
他想听钢琴曲吗?
江忍拧上瓶盖,笑了。这女的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孟听听说,小时候被嫌弃的、不合群的孩子,基本没有童年。
他知道自己不优秀,所以配不上孟听。
他并不开心。以往暴躁的少年,身上多了一份内敛。
然而沈羽晴算个什么鸟?
窗户开着,五月的暖风吹进来,夕阳下,钢琴有种华丽的温柔。
他说:“滚远点儿,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开始过。”
她本来就心细,心中纳罕,最后分出一丝精力,发现江忍时不时会看向前面的钢琴。他眼中有些冷,却又有些带着冷光的黯淡。
沈羽晴憋着气:“我们以前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孟听觉得他今天好配合。
江忍嗤笑:“我没碰过你,你倒是碰过老子的钱包。”
他也说好。
沈羽晴:“……!”
孟听说:“我不专业,讲得也不是很好,能给你补课的时间不多。你如果不喜欢听学校老师讲课,可以自己请一个家教补补基础。”
江忍把水瓶子扔出去,刚好命中垃圾桶。他没看她,上了飞机。他上了飞机却有几分出神。
江忍低低嗯了一声。
沈羽晴眼底讨好又轻蔑,江忍不傻,这种女的都看不上自己。何况孟听。
她睫毛很翘,眼里有细碎的星星。
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初中需要记的。重点还是数学和物理,还有化学基础,因为高中也要用,你看看哦。”她黑色水性笔依次勾画,“掌握这些就可以啦,然后我们从头学起。”
能去看孟听跳舞,是他第一次没有被拒绝。他打了十环的枪,攀岩70米,换来了她行道树下一次轻轻的点头和怜惜。
孟听和他在桌子前坐下,她拿出自己整理了好几天的笔记。
何况他还有黑历史。
里面一架黑色的钢琴,安静优雅。再往里面,就是几张桌子。他随手开了空调,里面空气闷,江忍把窗户开了条缝。
江忍越想越烦躁。
孟听开了门。
他低眸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消了红肿,然而伤痕还在。
江忍当然没意见。
艹,孟听该不会是同情他吧?
她说:“去音乐房可以吗?”
江忍以前庆幸,孟听和他母亲是不一样的。但这是头一回忍不住想,孟听要是也喜欢他的钱就好了。
孟听松了口气。
至少他有她喜欢的东西,她就会和他在一起。
江忍弯了弯唇,眼底的笑却散了。骗鬼呢,大晚上!去医院复查眼睛。然而他没说什么,懒洋洋应:“嗯,今天就补课就今天。”
江忍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孟听一行人已经到了酒店。
她看着自己足尖,告诉他:“我要去医院复查眼睛。”
领队的是个严肃的女老师,H市能来参加决赛的一共就五个人,四个女生,还有一个男生。女老师姓张,她把房卡分配给学生们以后说:“六点下来吃晚饭。”
孟听不能告诉他,但她也不习惯撒谎。
女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推开自己窗户外面看B市的风景。
何况孟听就没想过早恋,她没有念过大学,那里对她来说很向往的地方。她只想考个好大学,或者像卢月他们那样,成绩优异被保送。她的成绩不能下滑。
她们都来自海边城市H市,大多是第一次来繁华的B市,孟听和她们一起在窗前往下看。
他这种情绪不稳定又霸道的人,没人能受得了啊。
她也是第一次来,她年龄不大,脸上和她们一样,带着少女的天真好奇。
如今孟听对他没有偏见,可是没有偏见并不意味着想和他谈恋爱。她一点都不想和他谈恋爱好么!
繁华的大都市高楼林立。
他本来就对她很有想法,要是去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都甩不掉这个男的了。
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一联想起来,孟听知道,更不能让江忍去了。
陈颖说:“好高啊这些楼,H市就没有这么高的楼。车也多,你们看走路的人,每个都匆匆忙忙的。”
赘肉没了,长高了,也英俊了不少。所以孟听没有认出他。
H市的夏季是炎热干燥的,林荫下偶尔会有只橘猫打滚。
后来孟听和妈妈出了车祸,家里为了给孟听治疗眼睛,卖掉了房子,在离几个孩子高中近的新区租了房子住。离她的高中很远,学生们随着成长各奔东西。而徐迦完全变了样。
楼不算高,有种慢条斯理的古老。而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和她们从小生活的环境完全不一样,飞机上的疲劳也抵不过这一阵新奇。
所以,徐迦和她是一个初中的!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天,其中最了解的是张晓芳,张晓芳来过两次B市,她每年都参加全国舞蹈比赛,只是每年都无缘于冠军,但她心态不错,想着哪怕不得奖,公费来B市旅游一次也不错。
小胖子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
她给同行的小姑娘们介绍:“那里是金融大楼,穿过那座天桥,会有一个很大的超市,我们国家的超市,但是结合了外国的陈列方式,非常有趣。”
孟听心态平和了许多,曾玉洁安慰过她以后,她也没有去理会了。
陈颖问:“那里呢,那栋最高的楼。”
她哭了那次以后,男生们都散了。没多久,又有几个小男生假装放学顺路,悄悄看她。
张晓芳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们的视野被挡住,看不到大楼的名字,笑道:“你们仔细看,下面有两个字母。”
小胖子矮矮的,混在人群最后面。一双眼睛却呆呆地看着孟听。
陈颖眼尖:“是JY?”
在她初二的时候,回家后面老是跟着的人里,就有一个小胖子。
“对,JY,骏阳,是骏阳集团的分部。”
这样一想,孟听愣了愣,终于知道徐迦哪里眼熟了。
孟听也抬起了眼睛。
舞台上的她有种别样的魅力,美得惊心动魄。不仅是异性,就连舒兰,在看过她跳舞以后,也吵着要去学芭蕾。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黑色衬衫胸前一个大写的J字母。陈颖惊叹道:“江家的骏阳啊,好豪华啊我的天呐。”
怎么说呢。
张晓芳说:“骏阳是B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你们别看它在H市没有那么有名,是因为H市的房子便宜。它在B市超级有名,这里一套房子,可以在H市买七八套了。”
如今想来,仿佛是过了很久的事情。
张晓芳不说,大家都还不知道原来这么贵。
还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她。
孟听却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几年后房价暴涨,骏阳作为最大的房地产商,可谓是赚得盆丰钵满。那个时候,他们的董事长叫江忍。
曾玉洁当时又心疼又好笑,怕孟听留下心理阴影,连忙安慰女儿说没事。
这里几个女生都没有利才职高的,因此都不知道江忍去了H市念书。
然而一群,无疑是灾难。
少女们聊完了天,六点下去吃饭。
青春期对于小女生来说,有一两个爱慕者是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
张老师饭后给她们讲比赛规则:“明天早上六点,我们在酒店门口集合出发去天鹅小筑,你们的比赛顺序是电脑随机排的,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把号数拿过来。以为我们是H市的团队,所以你们都要穿着H市的队服,比赛前去换你们自己的舞蹈服装。还有,这次的赞助商很大,比赛奖金空前可观的同时,赞助商也要来看。”
她那时候小,不懂事,用小石子丢他们,让他们不许跟。他们还没说话,她自己越想越难受,就哭了。她边哭边抹泪,男孩子们傻眼了,一个都不敢说话。
大家都有些兴奋。
孟听发了一次脾气。
奖金提升了!
所以尽管孟听人缘很好,班上的女生放学是不和她一起的。
张老师好笑道:“明天都跟紧点,人多,别跟丢了。”
那些叔叔阿姨说:“她后面那么多男孩子,像话么,不许和她玩了知道吗?”
没一会儿,每个人都分配到了新的“队服”。
原本孟听是有朋友的,但是后来朋友妈妈都不许她们和她一起走路回家了。
张晓芳感叹道:“不愧是赞助商厉害的一次,以前可没有这么漂亮的衣服和裙子。”
只有她,身后跟了好几个神魂颠倒的小男生。
孟听也觉得这个“队服”很好看。
恰是青春期,人家放学和小女生朋友有说有笑。
女生的是浅豆绿色的棉质上衣,下摆是白色的百褶短裙。堪堪到膝盖,清纯漂亮,像是夏天萌发幼嫩的新芽。活泼娇俏。
她十三、四岁时,穿着跳芭蕾舞的小裙子,明媚美丽得不得了。后面跟了一串要和她回家的男孩子。
第二天没有人迟到,天蒙蒙亮,六点整大家一大早就在酒店门口集合好了。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孟听很多年没有穿过这样的短裙了。
孟听不太想告诉他。
她不算特别高,但她身材比例很好,腿又直又长。拉高了身高比例。纤细的腰肢曲线勾人。
江忍:“方便。”他转而问她,“明晚什么事?”
大家都知道她颜值奇高,然而没想到这么惊艳。
孟听轻轻说:“今天找你对不起呀,我周五有点事,所以明天不能给你补习了。今天补习方便吗?”
穿着同样的衣服裙子,她生生穿出了写真的感觉。
她没忍住笑了。
陈莹啧啧道:“漫画腿啊。”
江忍慢悠悠道:“我们的晚自习?打牌睡觉K歌。”
就连张老师也多看了她好几眼:“小同学以后打算进娱乐圈?”
孟听问他:“上课了,你不用回去上晚自习吗?”
孟听摇摇头。她性格不适合,也没有这种想法。
他转身,眼里黑漆漆的。
大家上了去天鹅小筑的中巴车,然后人手分了一个肉松面包和一杯豆浆。
那个男生连忙跑了,上课铃声响起。周围的人总算散了。
面包很大个,孟听吃了一半。
然后他就看见,他们学校那个要把天捅破的校霸。嘴角要扬不扬,表情古、古怪的,松了手。
因为要跳舞,她喝点水毕竟好,豆浆也只喝了几口。
那个男生看不见孟听的动作,他欲哭无泪:“忍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路过。要上课了,你放手可以不。”
城市的清晨蒙了一层薄雾。
她是在……和他撒娇吗?
他们的中巴车到达天鹅小筑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以那个地方为起点,奇怪的感觉蔓延开,江忍尾椎骨都酥麻了。
孟听跟着大家一起下车,比赛现场布置得很漂亮。喷泉外面有大束的礼花,上面拉着舞蹈大赛的横幅。
她那点力道,连夏日的微风都比不过。却像是一片挠在了骨头上的羽毛。
还有各种奖项和海报,立在大门口。
孟听想提醒他,大家在看呢,你适可而止吧混蛋。
他们H市是来得最早的一批人,张老师让他们别乱走。然后进去等号码了。
孟听以为他没感觉,才轻轻摇了摇。
这个时候还进不去天鹅小筑。
江忍就是那个坏反派。
要带队老师拿到号码牌大家才可以一起进去。
江忍又凶又野,本来也没有长一张好人脸,这情景要是再电视剧里,就跟恶霸似的。
孟听拿着半个面包,半杯豆浆。转头就看见了江忍。
本来还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因为快上课了。然而江忍一来就凶巴巴的。现在看热闹的好几个。不敢大喇喇地看,都在偷偷地瞧。
他在清晨的树下,露珠半凝,有几分疲倦慵懒,见她看过来,冲她露了个笑。
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少女小手轻轻摇了摇。
B市时间七点。
身后衬衫上那点力气轻飘飘的,小奶猫一样的力度,江忍却愣住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心脏猝不及防疯狂跳动。
连参赛选手都没来,可是他来了。
江忍穿一件黑色衬衫,右边胸前一个简洁的白色字母“J”。
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普普通通,站在天鹅小筑外面。
你安分点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第一次她参加奥数比赛,他骑着摩托车,打扮还很流气的时候,银发破洞牛仔裤。保安认定他是混社会的,不让江忍进去。
少年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孟听在江忍身后,犹疑着,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他衣摆。
孟听那时候恨不得变成透明,让他看不见自己。
他怎么动不动就发脾气,脾气好坏。夕阳下风轻轻,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认定了他是个坏蛋,简直想装作不认识他。
孟听见江忍发火,好头疼啊。
可是这样一个清晨,他睡眼惺忪站树下。不知道几点就来了。他真的在努力改变。
整个职高,有人不认识校长,但就没谁不认识江忍。
没了银发,张扬从外在敛到了骨子里。
校霸的名头并非空穴来风。
他也真的很久没有抽烟了。
那男生被人拽着衬衫领子:“艹!”刚要发火,看清来人,磕磕巴巴:“忍哥……”
孟听给陈莹说:“我过去一下,张老师回来了可以叫我一下吗?”
江忍半点儿没客气,几步过去拽住那男生衣领,冷笑道:“说什么呢,也说给老子听下呗。”
陈莹爽朗道:“没问题。”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那个男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厚脸皮的自己。同样是不要脸面在求爱,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孟听走了过去。
江忍不爽死了。
她和他一起站在树下,轻轻告诉他:“江忍,还有很久才比赛呢,排号等待,最早都可能得十点了。”
玫瑰色的光晕洒在她瓷白的肌肤上,孟听整个人惹眼极了。
露珠滴落在她发顶,她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眨眼想摸摸被冰到的地方,有几分软软的娇。他忍不住笑了,伸手给她护住脑袋,把晨露拨下去,嗓音带着几分哑:“嗯,我知道。”
那个男生却舍不得走。
他只是害怕错过。
她抿着小嘴,摇了摇头。
他已经错过两次了。
吊兰从三楼垂下,白杨树挺拔。她身前站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在给她说话。
江忍也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么青春的裙子。她本来就生得好看,和他一起站在这里,就许多人往这边望了过来。
她在音乐教师下面等她。
晨风吹动她白色的裙摆。她手捧着一杯豆浆,低眸咬吸管,好乖好乖。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他穿过操场,跑过林荫小道。一眼就看见了孟听。
“孟听。”
五月末的风拂在脸颊,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她轻轻道:“嗯?”
看了短信,他一刻都没多待,往楼下走,走着走着,他干脆跑了起来。
江忍说:“我昨晚的飞机,到达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四点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江忍怀疑自己看错了。然而独一无二的备注告诉他没有错,他弯了弯唇,一掌拍在贺俊明后脑勺上:“怎么着,老子乐意。”
四点?这么早呀。
发件人——宝贝。
江忍低眸看着她:“晚饭早饭都没吃,饿死了。分我点呗。”
江忍低眸,桌子盒里的手机屏幕亮着。
孟听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她认真建议:“你可以去买早餐。”
就一眼,他要笑疯了:“卧槽哈哈哈忍哥,你这什么备注,好肉麻。”
他忍不住笑了:“这么小气啊。”
还是贺俊明抽空瞄了一眼。
她不小气,可是面包她吃过了。而且面包并不好吃。
江忍没有理短信,他在写孟听给他布置的数学题。
江忍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小老师,求你了,给一口行不行?”
我去,好正啊!还一看就是乖学生那种。
她绷着小脸:“不好吃的。”
职高的女生许多喜欢染发,打耳洞,比同龄人成熟妩媚许多,也不是不漂亮,只是鲜少有这样的清纯活泼。她单单站在那里,就许多人偷偷看。
他说:“不挑。”
十七岁的少女,肤白貌美,赤色云霞照在她身边,让人转不开眼睛。不仅是美貌,气质也非常出众。
孟听犹疑着,她低眸轻轻掰下一块没有吃过的。
可是后来,看过去发现她很好看。
少女指尖樱粉,她抬起小脸,长睫沾上了空气的湿润,把面包分给他。茶色的眼瞳干净明透,一点也不带旖旎色彩。
一开始吸引人的是她的衣服,七中的校服很丑很瞩目。
她是真信他饿。
她给江忍发了一条短信,就站在小白杨下等。
操。他笑了:“你喂猫呢,这么点儿。”
职高的同学自然也没有在这个点见过她。
孟听脸都红了:“不是,另一边我吃过了。”
孟听没有这个热闹的点来过职高,她练习钢琴的时候,都是他们放学走完以后。
他知道她容易害羞,想说的说不出口,只能把那一小块接过来吃了。
职高的晚自习很水,据说是大家聚在一起玩。因为还没有上课,校园里到处都是打篮球的,聊天的,还有光明正大搂搂抱抱的。
吃的是不能带进去的。
一进学校是两排柳树,夏天的杨柳已经完全舒展开了纸条。还有几颗挺拔的小白杨枝繁叶茂。
孟听吃不完。而张老师应该快回来了。
职高的坏境比七中好很多,绿化非常到位。
她在找垃圾桶。
她打算提前给他把课补了,给他说自己周五有事,看看他能不能周四补。
江忍气笑了。妈的,他说:“我帮你丢。”
于是周四下午晚自习上课前,日落的赤色云霞染红了天边。孟听第一次走到职高去找江忍。
陈莹在远处道:“孟听,老师回来了!”
然而周五晚自习是给江忍补课的日子。
孟听只好把面包和小半杯豆浆递给他,匆匆跑了过去。她跑了几步回眸,安抚他:“等会儿就可以进去了,这个比赛允许观众进去的。”她还记得他被人当坏蛋拦外面不许进的事。
赵暖橙也是头铁。她一个女生,为了看孟听跳舞,她都想好策略了,决定后天周五晚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任课老师肯定会放她走的。
他眼里带着笑,低低道:“好。”
孟听只能请了假去参加比赛。
朝阳升起来,她百褶裙裙摆轻扬。
孟听运气不太好,海选因为人多,她的比赛时间抽到了周五晚上。
纤细修长的腿精致美丽。
赵暖橙:“……”她一年多来的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卧槽听听简直就是全能少女啊。她都想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仙女!
她放心了,匆匆跑开。
她上辈子烧伤以后,主攻的就是英语,赖以生存。
江忍靠树旁,在她咬过的地方,漫不经心咬了口。其实就普通面包的味道,然而麦芽糖在嘴里化了,沁骨的甜。
孟听想了想:“弹钢琴,会一点小提琴,一点中国画和国际象棋。”以及同传翻译。
他想和她接吻。
赵暖橙轻飘飘地问:“你除了会跳舞,还会什么啊?”
就像那天在男厕所,她被迫仰头迎合。他按着她亲,亲个爽那种。
她还会跳舞的!
然而他每当想想,摸摸手臂上的小牙印,就再也不敢了,她会哭。
赵暖橙觉得她认识的这个认真,只知道学习别无长处的校花孟听,仿佛不是真的孟听呜呜呜!
豆浆温温凉凉,滑过他滚烫的喉结。
“……”赵暖橙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她没想过孟听会跳舞,还舞蹈比、比赛?
他们都进去了。观赛的观众却还不到时间。
“那周五晚上我去舞蹈比赛,你要来吗?”孟听也很无奈,她就那么一条短裙。还是特别短的蓬蓬裙那种,匀称纤细的大腿线条都能看到的芭蕾舞蹈服装。
天鹅小筑的工作人员看江忍很久了。
赵暖橙点头。
“树下那是我们小江爷吗?”
孟听眼中带着笑:“你真的想看啊?”
主管接到电话出来看了几眼也惊疑不定:“不是吧?”
赵暖橙挽住她胳膊,想起听到的那些酸溜溜的话:“听听,听听,你什么时候穿一穿嘛,她们好过分!”她幼稚起来不像话,“不穿不让你走。”
主管叫高义,是分公司经理,此刻真懵了,不敢认。
正主姑娘高高兴兴算完了一道十来分的数学大题,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了。
人见人怕的小江爷,十三岁就是B市有名的纨绔了。打哭一个军大院的孩子,天生蛮力。
赵暖橙真的想孟听哪天穿个短裙来惊艳一把,把那些人的脸打得啪啪响,然而正主并不配合。
江董管不住他。
偏偏还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他初中就抽烟打架,送去军大院都没用。
好气哦。
一溜儿杨树似的挺拔少年中,就他一头耀眼的银发,边被罚青蛙跳,边问候教练祖宗。
孟听是真的不在意,赵暖橙却气鼓鼓的。
教练打断了一根棍子,他愣是吭都没吭一声:“老子今天喊声痛跟你姓,有本事毙了老子。”他眼中又刺又野。
又不是别人猜她腿难看就真的难看。
江董去领人的时候都头皮发麻。
她就没想过和学校的女生比吃穿,舒爸爸挣钱不容易。这世上没有谁活该为谁付出。她们说猜测和八卦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那个银发的、又痞又不服管教的少年,总不会是面前这个慢吞吞吃半个剩下面包的黑发少年吧!
孟听的穷迫在眉睫。
孟听先前担心江忍被人拦天鹅小筑外面。
“……”
然而等他吃完,手插兜里,懒洋洋过来:“高义,去,给我找个好位子。”
孟听老实道:“我没有裙子。”十四岁前的不合适了。
高义:“……”
话说回来,骂完那群说话恶毒的,赵暖橙也好奇:“你为什么不穿啊听听?”
卧槽这还真是他们骏阳的刺头太子爷啊!
她倒真没什么短裙短裤。
高义硬着头皮给江忍安排了一个二楼的包间。
然而老人家保守,做的裙子也只到小腿肚。是一种干净清丽的民国风。
天鹅小筑内部是螺旋式建筑,白色为主格调装修,分外优雅。大厅内一个豪华的舞台,正中央是一只优雅的天鹅雕塑。
她现在唯一的裙子就是舞蹈服装,还有外婆亲手做的两条裙子。
高义今年四十多岁,从毕业开始就在骏阳工作,从一个大学生到骏阳分公司的总经理,讨上司欢心很有一套。
孟听是觉得她们想象力丰富。她上辈子身上百分之三十被烧伤,腿确实毁了。然而这辈子腿并没有事。她不穿裙子,是因为小时候裙子都是曾玉洁亲手做的。后来曾玉洁去世了,她眼睛不方便,老是磕着碰着,穿裤子方便许多,能保护不被擦伤,冬天夏天都能穿,还省钱。
虽然他搞不懂这太子爷怎么回来了,但是怎么对江忍他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你还笑!”
高一让人给江忍重新准备早餐。
孟听眼睛弯弯。
太子爷这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饿到吃面包了。
“那些女生嘴巴好贱啊,说你从来不穿裙子,要么腿上有疤痕,要么就是罗圈腿。”
回头他给江董打个电话,江董估计也心疼。
孟听在清点英语作业,闻言笑道:“什么?”
江忍看了眼茶几上的早餐,他没动:“别忙活了,也别告诉我爸我回来了。”
“听听,他们说你腿有问题。”
一听这话高义就懂了,江忍还是要回H市的。
周三晚自习的时候,赵暖橙从外面进来脸色很难看,差点气哭了。
别人家的家事高义不好管,但他还是得劝两句:“江少,江董就是脾气糟糕了点,你是他亲儿子,哪有什么深仇大恨,老在外面也辛苦不是。”
沈羽晴眼睛一亮:“对啊,她就一张脸能看,身材肯定不好。校花,她有那个资本当校花么?”
江忍淡淡道:“H市挺好的。”
“那倒是。”
高义没法劝。
“你腿好看你不露?”
江忍却发现了不对,他们江家搞房地产,偶尔也做慈善。天鹅小筑是他家的楼盘之一,但是从来没有拿来举办过舞蹈比赛之类。
“你怎么知道?”
“怎么在这里办比赛?”
沈羽晴彼时在补妆,闻言冷笑一声:“要么腿不好看,要么腿上有伤呗。”
“骏阳是这次比赛最大的赞助商。”
校花从来不穿裙子的梗很快就在整个高二流传起来。
以前江忍的母亲闻曼在江家的时候,会唱歌弹琴,独独不会跳舞,所以江董赞助了许多音乐大赛,却没有扔钱进舞蹈大赛。
一双腿纤细漂亮,因此沈羽晴在学校的追求者一直不少,加上她比较开放,男朋友不断。一身短袖短裙,别提多勾人了。
“谁让赞助这个的?”
十四班的沈羽晴就特别爱穿裙子。
高义表情尴尬。
学校的同学偶尔周末会遇见,因为H市酷热,所以女生们回家都爱裙子或者短裤。
江忍冷了冷脸。
他们能看到最多的,就是精致的脚踝往上一点点了。
高义不说,江忍就懂了。是闻睿,他母亲所谓的弟弟。孤儿院收养的回来的,最后托付给他爸那个冤大头照顾的弟弟。
然而夏天一到,七中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没人见过校花孟听穿裙子。别说裙子,连短裤都没见过!
闻睿比江忍大七岁,今年刚满二十五。按理说江忍该喊他小舅舅,然而江忍天生反骨,他像头小野狼,谁的面子都不给。
“想得美呢你!”
后来闻睿也明白了,不仅不敢让江忍喊他小舅舅,还跟着别人喊他小江爷。
男生们哄然大笑。
江忍翘着腿:“我走了,他很快活吧。”
她站人群里,就跟自动开了美颜一样。那个男生耸耸肩:“说人家洪辉做什么,你们还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好歹是同桌。孟听要是给我当女朋友,我给她提鞋都愿意。”
高义心里门儿清,笑着说:“哪能啊,您才是江董的继承人。”
小腿也很漂亮。纤细白嫩,分外匀称。
江忍嗤笑了一声。
一个男生说:“不过孟听真的好白。”
他们谈话的时候,闻睿也才从外面进来。他穿着西装,一个女人挽着他。他带着那个女人坐在了评委席。周围的人都开始给他打招呼。
“瞧他那怂样哈哈哈哈。”
闻睿长得很清秀,身上有股子儒雅的意味。
反而是后面几个男生注意到了,偷笑:“洪辉不是暗恋校花吧。”
也该闻曼喜欢他,闻曼喜欢的他都会,他长相白净,也讨女人喜欢。
孟听没注意到同桌的异样。
关键他有钱,他的背后是江家。
然而因为热,看一截嫩生生的小腿就看出来了。
江忍没炫富的习惯,可是闻睿却有。江忍是在军大院棍棒下生活的,闻睿却是在上流圈子生活的。
孟听穿了一双白色的系带凉鞋。露在外面的脚趾白嫩可爱。原本因为七中的校服宽大,谁也看不出谁的身材是个啥水平。
不知道的,还以为闻睿才是江董亲儿子。
洪辉的脸突然就红了。
江忍是标准直男,平时爱情电视剧都不看那种。他翘着腿,神情凉薄。
孟听笑着说好,也弯下腰,学着赵暖橙那样,把裤腿卷上脚踝,一路卷到小腿中央。凉意透进来,真的凉快许多。
高义弯腰告诉他:“江少,那个女人是娱乐圈二线明星,《问情》电视剧里演女二那个,叫朱意萱。闻睿投资舞蹈大赛,据说是为了帮江家宣传天鹅小筑其他城市的楼盘。”
赵暖橙转过头看孟听,孟听额上也有一层细汗。“听听你这样卷起来,凉快一些。”
所以他选择高雅的芭蕾舞天鹅湖。让冠军来拍系列宣传片之一。
教室里人多,温度更加高,她边说边卷裤腿:“热死了。”
江忍不感兴趣闻睿带了谁。
赵暖橙嘀咕:“什么嘛,还以为安了空调就可以用,结果还是两个破风扇。老师办公室就可以用,不公平!”
他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把闻睿打瘫呢?也不知道闻睿还举不举。
宋琴琴的申请被批准下来的时候,孟听刚好把最后一门生物的重点整理完。学校为了省电,怕学生们挥霍。五月一般教室里是不许开空调的,得等到最热的六月和七月才统一开空调。
他十指交握,扣得有些紧。
天气渐渐热起来,学生们上课总喜欢把裤腿往上卷。
他突然不希望孟听参加这次比赛了。
宋琴琴不由有些敬佩她了。
然而她早晨穿着白色的短裙,笑起来那么干净单纯。她也是很期待这次比赛的。孟听是靠实力进入半决赛的,尽管不想让闻睿那龟孙子看见她,他却害怕她失望。
孟听把初中的课本找出来了,在给江忍勾画重点。她写得很仔细,各种繁复的知识点在她笔下脉络渐渐清晰。
而且他还有个不能启齿的原因。
孟听点点头:“我答应他了。”她说这话时在低眸写大纲。
他年少叛逆时,通身的不羁。初中就染了一头银发,男生打不过他,女孩子们也怕他。原本有个据说喜欢他的同班同学,在见过儒雅的闻睿以后,爱慕的对象就换了人。
那位江学长零基础,谁给他补课谁痛苦。而且宋琴琴一走,孟听一个人得补七科。,
贺俊明当时和江忍一个班,知道这件事以后阴谋论:“忍哥,他该不会故意想抢你的东西吧?”
周一放学宋琴琴去提交申请之前去问孟听:“学姐,你真的还要给他补啊?”
江忍彼时眯着眼,手指上夹了烟。他不在意,闻睿这种怂包,也就这点心机手段了。
因为江忍把课文都背下来了,宋琴琴能退出补课,孟听却不能。
然而她们女的,似乎天生就喜欢温柔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一辈子只够爱这么一个人。
江忍有些烦躁。
慢到她一个笑容,一句夸奖,他就能品味一生。
主持人声音活泼,宣布第三十二届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开始了。
他笑了,从前,时光很慢。
因为张老师是个负责又勤恳的老师,H市的团队来得最早,所以他们抽到的编号也相对较好。
有一丝她身上的香气。
张老师舒了口气。
校园灯光星星点点。夜风吹起她的发,江忍眯眼轻轻嗅了嗅手中这支钢笔。
这比赛顺序也是有讲究的,越靠前越好,当然不能是第一个。第一个哪怕跳的好,却由于没有对比性,评委打分比较保守,会比实际应该得分低。
等孟听走了,他靠门边看着她的背影。
但也不能靠后,靠后评委已经审美疲劳,
干他娘的!他觉得他血槽快空了。现在让他背一万篇那个鬼‘之乎者也’都不是问题。
拿不到好名次。
被人家用一支五块钱的钢笔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学生们都知道张老师人好,为他们着想,因此很感激她。
像个蠢得找不着北的愣头青。
张老师说:“一会儿主办方的化妆师会来给你们上妆,嘴巴甜一点。”画得也要漂亮些。
他攥紧手中的笔,心中发热。
女孩子们脆生生应好。
她想起鼓励差生的原理,小脸认真:“你很厉害。这个是进步奖。”
然后张老师看向了孟听。
江忍伸手,他低眸,手中被她放了一支普通的英雄牌银色钢笔。还带有少女的温度。
她在调整头发上的羽毛头环。
孟听手指触到兜里的钢笔:“你伸手。”
他们队里这个女孩子出奇的美,安安静静站着的时候,头发上白色的羽毛被微风轻拂,她长睫和发色很黑。瞳孔却清透明亮。
让一个暴躁症背书,他这几天,一定很难受。
她和队里女孩们聊天一笑,其他队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很干净,很热烈。
以至于往年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出挑的H市,今年一下子变得耀眼起来。
她眨眨眼睛,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化妆师来给孟听上妆的时候,孟听记起张老师的嘱咐,甜甜道:“谢谢您,辛苦了。”
江忍低笑道:“我想早点看见你。”他是男人,答应她的事一定做到。
化妆师笑了,这小姑娘跟仙女似的。
她第一次知道,一件自己简简单单能做到的事情。他有多么不容易。
饶是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也觉得她好看得不行。
为了这些破文言文,他十二天没睡好。睡觉都神叨叨的。
化妆师给她化了个淡妆,然后让她抿抿唇。
她抬眸,错愕地看着他眼中。好多血丝。
晶莹的唇彩晕在她唇上,粉嘟嘟的。化妆师都有片刻失神,然后对她说:“比赛加油。”
他说:“你看看老子眼睛啊。”
孟听用力点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儿。
孟听:“你别得寸进尺。”
舞台上传来音乐声。
江忍笑得不行:“那你夸我厉害。”
陈莹有些紧张,来找孟听说话。孟听本来在舒展肢体,见她忐忑不安,手都在发抖,于是低声陪她聊天。
“不听!”孟听觉得听他念这个好羞耻啊,她耳朵尖儿都泛红。怕他还要念塞到他手上,“今天到此为止。”
“你不紧张吗?听说赞助商也来了。”
他笑得有点儿野:“躲什么,看着我,背给你听哦。”
孟听不紧张,对她来说,不管谁是观众都没有任何的区别。然而她知道如果自己说不紧张,估计陈莹的心理压力更大。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我也挺紧张的,大家应该都很紧张,所以才练练柔韧度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是汪国真的现代情诗《只要彼此爱过一次》。男诗人的词很霸道,孟听脸都红了:“好啦,算你赢了好不好,我下周继续给你上课。”
陈莹好过一些了,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就说嘛!队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也是一样的有压力,她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欢欢喜喜做准备工作去了。
便足以让心海 掠过飓风”
孟听抽到的编号是A组8号,也就是说她排在第八位。
一个眼神
比较有名的芭蕾舞通常是群舞,亦或者双人舞,然而半决赛的比赛每个人都是选择《天鹅湖》中的一段跳单人舞蹈。
恐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她们在后台准备的时候,评委席上的朱意萱在撒娇:“闻少,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呀,你想看我可以跳给你看呀。我是学表演的,会跳其他舞哦。”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闻睿拍拍她手,笑道:“别闹,这是为了给G市楼盘开盘准备的。”
也许 心绪永远不会沉重
朱意萱心里好过些了。
“如果不曾相逢
舞台上大多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跳舞的女孩子秀雅动人,朱意萱非常有危机感。
少年含笑,背他的第十一首诗。
她好不容易才傍上江家这棵大树。哪怕骏阳不做娱乐圈,但是不论哪个行业,听到骏阳都会给面子。
“你们好学生不是喜欢念诗?老子念给你听。”
朱意萱看了会儿,她渐渐放心了。
他按住课本,含笑看她眼睛。
台上的女孩子虽然跳的很好,可自己到底是明星,脸蛋和身材都甩这些女孩子一大截。
孟听去翻,她只勾了十个呀。
她们再卖力,那都是跳给台下的人看的。
还多了一首?
朱意萱心里有很大的优越感,她是今年娱乐圈新晋的玉女型美人,见闻睿果然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兴趣,便也微笑着看台上比赛。
“小老师,我还多背了一首,你要不要听。”
台上的少女们没有那么多心思,既然老师说了主办方会来看。她们就很认真,只想赢得比赛。
他笑了。
因为不管主办方是谁,一年一度的舞蹈大赛是传统。
她不骗人,孟听点点头。
闻睿作为最大的赞助商,虽然坐了个评委席旁多出来的好位置,却并不能打分。
孟听一时有些怔然。他真的做到了,少年眼中情感炙热浓烈:“背完了,你答应我的事,算数吗?”
打分的都是往年专业的舞蹈大师,相对来说非常公正。
虽然很慢,可是十篇课文。他一篇都没有错。
朱意萱的笑,一直维持到A组八号上台,终于破裂。
一言不发,半天才开口接。
和H市的比赛不一样,半决赛没有黯淡的灯光,从一开始,舞台上的灯光就是一个色调。暗色背景下,台上少女出场的时候,几乎只用一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果然皱着锋锐的眉。
因为是跳节选段落。《天鹅湖》音乐响起的时候,她就很快进入了状态。
再出口考他的时候,她刻意考前半句。
有一种人,她天生适合舞台。
孟听咬住嘴唇,努力把笑憋回去。
脚尖踮起,双臂轻盈。
江忍知道她在笑自己,轻轻掐她脸:“再给老子笑试试。”
朱意萱呆呆看着台上,她离得近,舞台就在面前,自然看清了那少女长什么样。
好笨啊。哈哈哈哈!
朱意萱自诩在娱乐圈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然而见了比她还小几岁的孟听,生平第一次也有片刻的眩晕感。
灯光下,她眼带笑意,俏生生的,她这年十七岁,一笑比千万树花开还美。孟听实在没忍住,笑得肩膀轻颤。
台上的少女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
他看她,才发现她在笑。
有青涩的清纯,却也带着含苞欲放的高雅。她很专注,似乎也不紧张。她不像是一个舞者,而像是一只真正的小天鹅。
老半天,他咬牙:“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
每一次旋转,都带着自由和肆意。
他默默在心里从这文第一句开始背。
朱意萱不知不觉把唇咬痛了,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她竟然被一个女人跳舞吸引了注意力!她转头连忙去看闻睿。
大多数人问后一句能反应过来,问前一句……
一向温雅有度的闻睿,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江忍:“……”
他眼中的惊艳那么明显,朱意萱心头发凉。
孟听:“‘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前一句?”
孟听在台上的时候,仿佛是闪耀的星光。
江忍想了想:“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评委们好一点,毕竟跳舞这件事,看重的是体态、动作,他们毕竟是老一辈的人了,对美貌的抵抗力要强很多。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下一句。”
后台有前台的比赛录像,陈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台上的孟听。给张晓芳说:“她跳得真好。”
孟听是用的试卷考试方式。
张晓芳苦笑:“是啊。”
然后抽考他。
她参加第三次比赛了,至今没有拿过冠军。
孟听走过去,她那两本书这几天被人反反复复翻的痕迹很明显。她心情有些复杂。
可是上帝偏爱宠儿,什么都给了那部分宠儿。
他那样子就跟得了什么冠军似的。
美貌,天赋。
江忍看见她,眼带得意:“你勾的十篇,老子现在全会。”
二楼其实才是最好的视角。
孟听垂眸,敲了敲门。
毕竟舞台高,而一楼还坐了许多来看比赛的普通观众,可二楼没几个人上得来。
长大了,再多的缺陷都能遮掩。渐渐也学会了忘记世界对他的不公平。
高义都快步入中年了,也不得不赞一声这小姑娘不错。舞蹈底子一看就扎实。
所以从小老师就不喜欢他。
他没有看见早上小江爷吃的是人家的剩面包,结果一转头。
他小时候,伴有多动症。所有小朋友都乖乖听老师讲课的时候,只有他坐不住,很难受。
看见了那个刺头太子爷目光奇异地看着台上。半晌都没有动。
特别严重的却很少见。
小江爷瞳孔漆黑,眼中却很亮。
她知道暴躁症是什么,医理上解释“暴躁症是在一定场合受到不利于己的刺激就暴跳如雷的人格表现缺陷。”
如果说那小少女是天上星星,他眼中就似乎是要包容下星星的天幕。
孟听站门外看他。
高义心里卧槽。
白炽灯打下来,他皱眉,怕搞错了,再次看一遍最不熟悉的《赤壁赋》。
不是吧!
孟听守诺去了101。
以这无法无天的恶霸太子爷的性格,如果真开了情窦,等会儿不会让他把人弄过来吧!
快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对于一个字都认不全的人,能不背岔,把十篇背下来,一个月都算快。江忍对学习没有天赋,他在这件事上算不得聪明,然而他只用了十二天。
高义心中泪流满面,他们骏阳是做正经生意的啊。不是说好了老江董喜欢才女,小江爷嫌弃这些吗?说好了的,怎么就变卦了呢!
他背了十二天。
高义硬着头皮:“江少,您觉得她跳得怎么样。”
孟听道了谢,下楼往另一栋教学楼的101走。
没有回答。
这是月考奖励,要么一支笔,要么一个本子。
高义大着胆子:“其实也就一般般吧哈哈哈哈,我觉得后面有更好的。”他年纪一大把了,此刻却觉得说这种违心话分外尴尬。
班上关小叶回来正好看见走廊上的孟听,往她手中塞了一支钢笔:“学校奖励的。”
江忍没吭声。
周五晚自习开始前,宋琴琴神色古怪地来找孟听,小声在她耳边道:“学长说他背好了。”
好半天,等人家都下台了。
二十五号海选比赛,那天正好是周六。
高义才听到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小江爷慢吞吞道:“你刚刚说什么?”
H市一切艺术比赛都在市中心的艺术大厅。
“……”
自由、美丽、张扬。
高义说:“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啊?”
用曾玉洁的话来说,上天赐给她一个懂事乖巧折翼的小天使,只有跳舞的时候,小天使才会重新拾起羽翼。
那一刻,他看家江少眼中星光华丽温柔,江忍笑着承认:“嗯。”
孟听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比起弹钢琴,她更喜欢跳舞。
江忍太过坦诚,以至于高义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难以言说的痛,让她两辈子,都没有去过B市参加舞蹈大赛的决赛。也没有再去台上跳过一次舞。
“高义,你说我对她很好很好的话,她有可能喜欢我吗?”
曾经曾玉洁出事那天,孟听得到了H市的舞蹈海选组第一名。
高义很想骂醒他,不会,想想你爹的下场。你们父子俩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凶巴巴,您还天生神力暴力狂。您可长长教训吧。
全国舞蹈大赛在六月份,然而五月份下旬会有各地的海选。然后去B市参加半决赛和总决赛。
“你不用回答,闭嘴。”小江爷平静说,“她会。”
三百块,她买了芭蕾舞蹈服装和特制的足尖鞋。
高义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他帮着小江爷自欺欺人,敷衍道:“没错她会。”
孟听问舒爸爸借了一笔钱。
江忍喜欢听这话:“以后给你加工资。”
她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强光,孟听听见自己轻轻道:“再等两天吧。”
“……谢谢江少!”他早上忙前忙后,也没见小江爷要给他加工资。高义内心激情澎湃,知道江忍以后才是骏阳的老板,差点说,不如我把她帮您搞到手吧!
梧桐树嫩绿,夏天真的来了。
道德底线阻止了他。
她想起他那天带笑的眼睛:“你等我。”他如果真的回去背了,她不能这样判他死刑。
江忍也不需要。
孟听本来想说是,然而出口前顿了顿。
太阳升起来了,江忍穿着黑色运动服,往人堆一站都找不着那种,他下楼前还拿走了保温杯,里面装着高义原本给他准备的牛奶。
“现在就去吗?”
高义目瞪口呆。
孟听说:“我们和老师商量一下吧。”
他未来老板江少穿过长廊,走下楼梯,然后到了比赛者离开通道的大门口。拿着个保温杯,没有形象地蹲树下等。
宋琴琴应付不了,她自己也不专业。
然后过了很久,高义透过窗户看见了那个台上的八号小姑娘。
孟听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小姑娘穿着豆绿的短袖上衣,白色的百褶裙青春活泼。从大门口出来。
简直没法讲。
阳光透过树荫洒了小江爷一身,他看见她的一刻,就站了起来。
宋琴琴讲着讲着就结巴了,越来越小声。
六月的酷暑下,他黑发上都是汗水。
然而后面他菱角分明的脸没有笑意,额上一道疤,凶死了。
孟听朝他跑过去,江忍怎么在这里,工作人员不让他进去吗?
他气质野,一般人刚不住。第一次见面他在笑,看着也温和。
是她同意他来看她跳舞的,如果他在这里热了这么久,孟听想想就难受。
她补课,那黑发少年不笑不讲话。问他听懂没,他要么“嗯”,要么“没”。
“他们不让你进去吗?”
宋琴琴说:“我还害怕他,我真不想补课了。”
江忍说:“没,刚出来的。”他笑道,“我看见你跳舞了,很好看。”
而宋琴琴补课的时间却是要继续的。
她很开心,大眼睛亮亮的。孟听刚刚跳舞,心情很轻松,真的很快乐。她软软道:“谢谢你。”
江忍课本没背下来,已经过去十天了。
空气很甜。
孟听感同身受。
旁边是大簇大簇白色的小茉莉。
宋琴琴深吸一口气说:“江学长什么都不会,他音标都不太会念。化学元素他都不认识啊。”
他拧开保温杯,把杯子放进她手中。
孟听给她递纸巾:“怎么啦?”
奶香四溢。
宋琴琴没绷住,在孟听面前哭了。这个朴素爱学习的女孩子边哭边擦眼镜:“学姐,我不想教了。你说老师会不会骂我。”
她愣愣双手拿着它,表演者们间或从大门里出来,然后去自己的带队老师那边集合。把后台留给其他准备者。
五月中旬悄然来临。
张老师也出来了。
他合上那本诗集,塞自己课桌里了。
江忍顿了顿,认得那是她的带队老师。
确确实实,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至今觉得她以前不想认识自己。她不像他,很听话,特别尊重老师。
然而这样的疯子。
他手插兜里,脸颊上也有汗水。他走远了几步,靠树旁,让她站在有树荫的地方,自己沐浴在太阳下。张老师走过去,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忍,和颜悦色对孟听招招手:“孟听哎,该走了。”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这些,因为江忍也知道,少有人会喜欢一个人这么变态,这么疯狂执拗。
孟听抱着保温杯,跟着张老师走了几步。
夜幕来临,繁星漫天,他才插着手回去。
牛奶还是热的,有种分外温柔的暖香。
一直等到长街逐次关门。
孟听也不知道是什么冲动支撑着她,让她回了头。
在梨花小镇等她的七个日日夜夜浮现在他脑海里。车站人来人往,他怕她一个人走了,和早餐店的老板起一样早,去车站等她。
夏阳炙热。
他怔住。
他随意靠那边,姿态慵懒。见她回头,就扬起了灿烂毫无芥蒂的笑容。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并不是受欢迎的那种文雅的、让人动心的帅。
车,马,邮件都慢
用赵暖橙的说法,他甚至自带了不良痞气。看着就坏,还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张老师走在她前头,没有注意到她回了头。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然而孟听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涨涨的。
长街黑暗无行人
她说:“老师。”
清早上火车站
张老师回头。
说一句 是一句
“您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大家诚诚恳恳
阳光把他本就吸热的黑色衣服照得发烫。
记得早先少年时
江忍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句诗里几乎不用背,一瞬间就印在了脑海里——
微风轻拂。
江忍嗤笑了声,他随手翻了翻。本来是不屑的,直到他看到了《从前慢》。
她老师就在不远处。
贺俊明挤眉弄眼:“据说这是二十一世纪追妹子必备情诗。”
他倒是慌了,操,要是她老师误会问起,她得难受了。他分不清老师和老师之间的区别,在他看来没区别。
他看了眼,没理会。
“江忍。”
然后第二天,江忍课桌上就被狐朋狗友送了一本诗集。
“嗯?”
贺俊明说:“啧,追学霸妹子好累啊,竟然还要会念诗。”
他低眸,她从衣服的小兜兜里,拿了一张湿纸巾给他。
方谭这回也猜不准:“要不我们送他本诗集。”
他愣住。
他琢磨着:“忍哥最近咋这么文艺,他要练习写情书啊?”
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有一瞬夏天的喧嚣炎热远去。
贺俊明并不知道江忍和孟听的约定。
她嗓音甜甜的:“擦汗,回家,外面很热。这个你喝。”她小心把牛奶盖好,又放回他大手里。
而他们约好了,如果他这次背下来,孟听就不轻易放弃他。
掌心的杯子还带着她的温度。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孟听放弃他。
妈的,要命呢?
一下子背十篇,其实很难。他吃饭都在想那些拗口的文字,然而江忍一点都不觉得苦。
知道他喜欢她,还这么……还这么勾他。
贺俊明:“……”忍哥魔怔了吧!
江忍飞快朝她老师那里看了眼,见张老师没有看这边。他死死捏着那杯子,嗓音凶凶的:“孟听,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贺俊明凑过去,隐隐听见一句:“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她眨眨眼,问她:“什么?”
老师在课上讲,他在座位上低眸出神。薄唇微动。
他说:“老子一直觊觎你呢,你还敢回头。”
他白天也背。
江忍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抬起她下巴,低头。
好在孟听的书有难字注音,他反反复复念,总有顺口的那一天。
小天鹅在他眼前,骄阳渐渐失了色彩。
前面的近代诗还好,他熬了夜,总算背完了。后面的文言文开始,他就知道坏了。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让人头皮发麻。
她睁大眼睛,脸颊上一点重重的温热,这混蛋他……他趁所有人不注意,亲了一口。
江忍晚上回去就打了鸡血一样地开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