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莉笑着拥抱了我。“哎呀,对不起,我差点把这东西给拔出来了,”她拉起我胳膊上的线。
“我想,”我说着,感觉糟糕得很。“我真的抱歉。”
“别动。你会要我命的。难道你想为你妹妹的死负责吗?”我说,但我是笑着说的。
“我承认我跑步比你跑得快,”她说。“但那不是什么几乎能改变我的生活的事情。或者说能改变你的生活。我也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我也有坏脾气。也许不同的地方在于我是想努力去喜欢他人的。”
“在这点上我认为我并不能做得比你更过分。”她说。但她在大笑。
“但你那么好,人人都爱你。而且你参加任何活动都能获胜。”我说。感觉挺悲哀的。
与泰莎的和解比我原先想的要轻松。我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去向她认错,告诉她我对不起她,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捧着鲜花,带着马儿的照片,踩着华尔兹舞步一样,欢快地走进了我住院的房间,似乎连真心话大冒险那件事都不知道了。我拥抱了她――真诚地――然后我看见了她身后的詹姆斯。这大约是我第二次看见他在跟我见面时发出这么真心大方灿烂的笑容。就像我以前说过的,詹姆斯有着非常迷人的微笑。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他的微笑对我的情绪有着非常好的疗效。
查莉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个榆木疙瘩一样。“你是当真的吗?”她说。“你嫉妒我?但你才是咱俩中间漂亮的那一个呀。而且一直来你朋友更多,更有人缘。跟你相比,我简直什么都不是啊。”
我回报他以微笑。只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就知道咯咯傻笑。实际上,这就像药物一样把我的疼痛也给带走了。当你喜欢的男孩走进你的病房,谁还需要吗啡呢?我这样问我自己。不过也许他们应该给我点什么东西帮助我呼吸,因为当他向我走近时,我发现自己缺氧了。
“我想我一直来都很嫉妒你吧,”我几乎是耳语般地说道。我的手腕痛得我要抓狂。但也许是心里的痛而不是肉体的痛吧。“你那么……你知道的……那么出类拔萃。”
“嘿,”他说。
“我知道我不该在医院说这些话,”她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让我们两个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不过我必须得跟你说实话。”
“嘿,”我回答,这不是世上最好的回答,但我想他是想让我放松一些,看看我术后恢复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含混不清地说。我耸耸肩。“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事实上我是故意的。我听着查莉的诉说,越听越为自己感到羞愧。
“对不起噢,我吐了你一身。好像,两次。”我朝他做鬼脸。
“自从我们搬到这里后,你就一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有点招人嫌。好像你太不可一世,傲气得瞧不起任何人。傲气得给人感觉我们不配做你家人。傲气得泰莎和詹姆斯不配跟你做朋友。后来当你向泰莎说出那番话时我就……”她几乎是哭着在说。“我不知道。我真的尴尬死了。因为你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我不愿意任何人不喜欢你。而她事后对那件事情的态度又是那么叫人舒服。她甚至说是她反应太过激了。但我看得出她真的很不开心。”她摇着她的头。“我就是不明白。你本不是那种人呀!你一直都那么有趣善良友好。你怎么会变成那样?”
“这个,严格来说,是一次吧。但呕吐物实在是多,这是事实,”他说。“还有,我想从现在起状况只会越来越好,对吧?”
“你知道的,我爱你胜过世界上任何人。好吧,也许不能胜过妈妈。但是你绝对排第二位。不过,当你爱一个人时,他们做错事时你必须告诉他们,”她说。她显得很着急。我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加上我的肋骨真的痛得很,所以我只好躺在那里听她说下去。
“我想是的,”我说。
“是的,我想是的。”我说。“查莉,我真的……”但是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的意思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他开始说,但我把他打断了。
我看着她。我的微笑药物(吗啡)已经失效,我感觉不好的能力又回来了。
“停!不许你说那样的话!”我说。
“你这样确实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啊,”她说,走到了我的床边。我当时身上还是钩着吊着各种线呀管的。“你发挥得太出色了,即便用你自己的标准来衡量。”
“你在说什么呢?”他说,对着我微笑,好像我要发疯似的,然后他用他那有着茂密睫毛的眼睛看着我,我也回望着他,那种感觉如此美妙,好像我就在云端上面飘啊飘,啊,我感觉好得不行了,我不得不按一下我的瘀青处才能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嗷呜呜。”
我在医院时,她表现出两种主要情绪。第一种是看见我没事后的释然,但是第二种就是绝不让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的决心。
“你没事吧?”他显得如此关切,我差点大笑起来。
我跟查莉也和解了。通常情况下她真的很快就会原谅我的。事实上,我想我和她吵架,不高兴从来没有超过一天的,但是在真心话大冒险那次我对泰莎无礼后,她一直都很不开心。
“是的,我很好。就是有点痛,没事。”
“实际上,瘀青看上去不错了。”我说。还有点发黄,但至少不是深紫深红色——自从那次伟大的午夜骑行后有两三周都是这颜色。我已经在我的ipod上给它们拍过照片,回头再去看我简直都不相信。
“好吧,小心点。不要那样动,”他说着,然后转身对房间里别的人说。“帮她拿个枕头来。她需要休息。”
“就那一天,”她说。然后她给我个拥抱。“噢,对不起我忘了。这些瘀青很痛的。”但我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抽身,所以我撩起衬衣查看。
接下去两个星期,只能用抱窝母鸡来形容他。他每天一大早就来医院探望,一直待到晚饭后,或者是待到奈丝来电话告诉他他必须得“回来,现在”“马厩要清理一下了,就在今天。”
“好吧。”我说。“我想我可以等。但必须在16岁那一天,好吗?”我冲着她咧开嘴灿烂一笑。
当我终于出院回到了家,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是聊天聊天。我们谈论他,讨论我,谈论马,什么都说,没话也说。他告诉我他是怎样地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上了我(这点我很难相信,但我不打算就这点跟他起纷争。)他又是如何掩饰着不让我知道,因为他确信我讨厌他。我想告诉他事实不是那样的,在马厩那天我也爱上了他,但是,我鼓起勇气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哪怕一点小谎言,我也不愿意再让它从我嘴里冒出去了。
“我最终跟牙医联系上了,”一天晚上我在削胡萝卜时她说。“他说你十六岁之前他不会经常给你漂白牙齿的。显然,牙齿得足够生长好了才行。如果你不介意,我宁可你再等等,等到那时再说吧。我只是不想做出任何会伤害它们的事情。你现在的笑容已经那么漂亮了。”
“我想我开始喜欢你,真的,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向你展示我会骑马的时候,”我说着,他就大笑。我现在说的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让他大笑,不管好笑不好笑。他每天都在我家小棚屋里永不停歇地走来走去。泰莎和查莉想跟我说句话时就不得不叫他走开。我会叫他离开,但很不情愿地,我总是想他回来。他让我开心。他让我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人,是个有价值的人。他让我忘记自己曾经被人抛弃过,让我忘记被人抛弃后我是多么自卑多么愚蠢。因为每天他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他喜欢我的一切(相信我,他喜欢我很多地方),一个月后,当我收到下面这条来自萨曼莎的短信后,我对于自己该做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因为我不得不在小棚屋里度过大量的时间,动又动不了,结果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厨房里给妈妈做帮工打打下手。
嘿可可,还好吗?你家猪圈和邻家男孩怎么样?有时我会想念你。萨米。又及,我们把伊莎贝拉甩了。她话太多。
“没事了,”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对她说,同时用鼻子去蹭她的鼻子。“那不是你的错。让你在夜里出行是个疯狂的主意。很抱歉让你惹麻烦了,希望你独自一人跑回家时没有受到太大惊吓。”她再次向我保证似的轻轻嘶鸣着,同时又吃了一根胡萝卜,好像在说我还欠她好几个人情呢。
我看着短信,咬紧牙关,然后点击了几个键拉黑了她的号码。我不再需要这种让我生气的垃圾短信了。我现在拥有的才是真正的朋友。这些是我可以信赖的朋友。这些我真正喜欢的人。
因为拄着双拐走到牧场下面真的是艰难,妈妈就主动提出每天下午把纸杯蛋糕牵上来看我。
是的,好吧,他们穿着确实不太讲究,但那是可以改变的……好吧,至少泰莎的情况就可以改变。刚开始我已经决定不再对泰莎做任何改变了,因为查莉告诉我,我那样做很卑鄙,但是当泰莎央求我教她怎样画眼影时,我就是不忍心拒绝。
我笑了。
她的脚绊到一堆衣服,我跟她说,我打算把那堆衣服送给节俭商店时,她一把抓住那条可怕的花裙子。
“尽管我的夜晚骑行经历不大美好,但是夜晚的野外真的很美。很明显,晚上就是要当心袋熊和水……”爸爸和乔希都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这个主意真不错,可可。”乔希说。他显得有点惊愕。“你真得好好考虑一下,爸爸。”
“我可以试穿一下吗?”她说。“我喜欢!”
“你们可以增设夜晚骑行呀,”我说着,大笑。
“对我来说它有太多糟糕的记忆了,”我说。“不过它真的很适合你。”这是真的。她穿上那条裙子看上去太漂亮了。
“如果我们能够让骑行的价值最大化,让更多的人过来,那就能解决我们很大一部分资金问题,”爸爸说,皱眉沉思。“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增加它的价值。”
尽管如此,詹姆斯的衣着打扮一点也没有改变。他还是套着那双古巴跟的靴子。“他们是我爸爸穿过的。我喜欢穿。”当我提到他要更新一下他的风格时,他就抗议。因此,我就学会了忽略他的衣着,直接去感受他的心。
我朝他吐舌头,但我移动不快(拄着拐实在太慢了)所以每次我都是待在同一个地方,听着他和爸爸讨论着我们的房子,还有对我们的庄园的各种打算。
最后,我跟爸爸和解了。有一天当他朝我走过来说要跟我谈谈时,我感到很惊奇,他一开口就向我道歉。“对不起,可可。为所有这一切。事实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听过你的想法。但是,也许,甚至应该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说起。我早在悉尼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真的了解你。我以为我了解你,但我错过了这样一个事实,你已经长大了这么多。”
出院后,因为没有了吗啡,接下来的康复期可没有这么好玩。首先,一条打着石膏的腿是很重的。还有很痒!我只想根棒针插到石膏里面好好地挠挠,但是每一次我刚开始做,乔希就向妈妈检举我。“妈――妈,她又那样做了。”
可是,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明白不能全部怪他。
“真棒!”我想。“终于,对上软焦点了。”我立刻就睡着了。
“不,”我说。“我没有把想法告诉你。我们扯平了。”
关于这点我决定得再考虑考虑,但不是现在,稍微往后点吧。我现在突然感觉很困。也很幸福。昏昏欲睡。全身放松。必须得以后再考虑。我感觉头很重,我上下眼皮一合上,就觉得妈妈的脸马上消失了。
“但是我应该换种方式做事情的。”他说。“至少应该早点耐心地跟你谈谈这一切。点了点鼠标就把你从你的生活里拉出来,然后把你带到这里来,这样对你不公平。”
当然还有,我笑是因为詹姆斯认为我漂亮。
“当时确实挺不公平的,但是爸爸,我真高兴你那样做了。我永远不会想再回到那所学校去,也再也不想见到那些人了。”我做了个鬼脸。
“不会,我就是在笑呀,”我说着,不知不觉又咯咯咯笑了起来。也许是药的缘故。但我还是觉得想笑。因为妈妈在那里,因为我没有滞留在黑暗而寒冷的野外,因为我全身干爽,因为我,还活着。
“如果有人胆敢再把你推下游泳池,你拦不住我的,”他说。他大笑着,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当真的。“我会走进去,告诉他们该去哪儿。”
“你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她说着,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昨晚差点报警,都开始计划你的葬礼了。我以为你被狐狸还是袋熊或者别的什么给叼走了。或者没头没脑在外面瞎逛,结果掉到大坝下面淹死了。”她拍拍我的头发。“结果呢,你只是断了一条腿,折了两根肋骨,身体的一侧从上到下都是瘀青。你已经动过手术,现在正在康复中。但是别担心!你不停在笑是因为药物的缘故。”
“噢爸爸,”我哀求道。“你不能那样做。那会更加让人尴尬。”
“那是吗啡的缘故。”妈妈说。我很想像电影里一样对着她不停地聚焦(意思是刚醒来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所以我眨了好几下眼睛,但妈妈始终就是清清楚楚的那个样子。
“你以为我会介意尴尬不尴尬吗?”他说。“如果有人伤害了我的可可,我会来采取行动的。”
“噢妈妈!”我说。“对不起。”真是奇怪,本来你会觉得这种时候我会号啕大哭或者至少感觉糟糕,但实际上我的感觉是欢天喜地。我像咧嘴猫一样冲着妈妈咧嘴笑。“我不应该逃走或者在半夜三更出去骑马的。我不想让你们担心。对不起,我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我就那么笑啊笑的,停不下来。“真奇怪。我应该难过才是,但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嘿嘿嘿。”
我显得有点震惊。他是在威胁使用暴力吗?我挑起了眉毛。
最开心的是,妈妈在那儿,满脸焦虑地俯视着我。
“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大笑。“但是说真的,”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明年交些靠谱的朋友吧。去参加小马驹野营。做你感兴趣的事情。发现一些不会做那种垃圾事情的人吧。”
谢天谢地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我的腿打着石膏,一根手指被夹住,连在了金属线上,胳膊上扎着一枚针,身边有个东西不停地滴滴滴滴响着。但床单干干净净,角落里有一个电视屏幕,身上也都不觉痛了。
“我会努力去试一试的,”我说。“我真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