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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不知道。”我的下巴开始发抖。“她们说她们要报复我。然后我被推进了游泳池。”

“我还以为你去参加一个聚会呢,”他说。“如果他们要抛弃你,怎么又会邀请你去参加聚会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们是黑手党还是怎么的?”他问道。“你杀了她们父母还是毒死了她们的狗?为什么她们非得报复你呢?”

“如果你了解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你就不会那样子说话了。”我说。我的声音有点呜咽了。“我悉尼的朋友抛弃了我。”

“很难解释,”我说。“你不会理解的。”

“你就是因此逃走的吗?”他说。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因为你感到不开心?”

“为什么我不会理解?”他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的确很好奇。

“好吧,反正我不知道。”我说。我挣扎着用一直肘关节撑起身子让自己稍微坐起来一点点。疼痛一直传到我的腿上。“总之,我今天日子过得很不好。我很难过。”

“因为……”我说,但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想说因为你们太普通,因为你们不受人追捧,因为你们穿古巴式女跟鞋和法兰绒衬衣,但是,在这野外,在这银色的月光下,坐在这个为了救我离开自己聚会的男孩身边,我的用语突然变得那么下贱无耻卑鄙。

“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听起来有些轻蔑。“我出来找我的朋友。我不会把他们独自扔在丛林中不管不顾的。”

“我是个人,就像你一样,”他说。“我们至少有一个小时可以坐在这黑暗中。你至少可以试着说说,看能不能让我听明白。”

“那你并不一定非要来找我嘛,”我愠怒道。“你本可以待在家里。”

就这样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我跟她说了莎弗兰,我告诉她我是多么羡慕她和她的朋友们。我跟他讲到了试镜,讲了我和萨曼莎是如何挖空心思地挤进了她们那个圈子。我跟他说了我编的那个假学校的事情,还有那个假装没有电子邮件的事情,以及我是多么渴望明年能够回到悉尼。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说,“不过,实际上我正在帮助你。我正在享受一个完美绝妙的夜晚,却不得不冒着寒冷与黑暗出来寻找某个人。一个居然敢穿着褶皱花边裙子,半夜三更谁也不告诉的,裸骑一匹烈马的人。”

就这样竹筒倒豆子,我突然意识到实际上我以前没有跟任何人真正说过这些事情。我把它藏在心里整整一年了,没有跟任何人诉说过。从头到尾詹姆斯就坐在那儿倾听。他没有说话,没有取笑我,他没有试图告诉我我错了。

“噢,我不知道。也许说点像‘我真难过你把脚踝给摔断了。你这个可怜的人。我怎么才能帮你呢?’”我的声音很尖锐。

他就倾听。

他叹了口气。“那你要我说什么?”

“所以我想我是真的难过,我看见你们在小马驹野营,我知道我让你们不开心了,我以为我除了纸杯蛋糕没有任何朋友了,可是受到惊吓后,她甚至也离开了我……”我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了。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不是很有同情心,”我说。“我躺在这里痛得要死,而你却在那说今晚真美。”

“可我还是怪我爸爸。”

“泰莎已经去找人帮忙了,”他温柔地说。“很可能要一个小时左右。我在这看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再次逃走了。”他又回头看月亮。“今晚真是个美丽的夜晚。”

“这一切怎么会是你爸爸的错?”詹姆斯问道。他听起来是真的不明白。

“哇哇哇――,没希望了。真不公平。”我抽泣着说。我像个学步者用拳头撑着地面,但全身每个地方都痛,加上我现在感觉一边胳膊以下和下半身都有擦伤。詹姆斯扶我的时候我感觉肋骨下面剧痛难忍。我觉得哭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突然,我意识到观众没了。我僵硬地转头去看詹姆斯,他已经从我身边挪开坐到边上盯着月亮。他开口说话了。

“这很明显,不是吗?如果他就让我们待在悉尼,所有这些都不会发生的。我不用撒谎,我还会在那个圈子里,一切都平安无事了。”

这一次我要努力,我心里暗暗下决心。我要回家。但我的腿不配合,过了几秒钟我又坐在地上哭了。

詹姆斯看着我,即便是在月光下,他的蓝眼睛也是清澈动人。“不,我想你错了。如果你留在悉尼,也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行,我们可以试试,”他说。“再试一次看看能否站起来吧?泰莎,你去那边扶着她。”

“你什么意思?”

“什么?你是说我不能跟你回去?但我需要回家呀!”我对着他哀号。“我可以跟你共骑一马的。”我突然觉得很绝望。我不能在这里在等上一个小时。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还在悉尼,你就还是会跟那些女孩在一起,那你就会变成其中一员。”

“泰莎,你骑回去告诉他们我们的方位,我就待在这儿陪可可,等他们把车子开过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么骨头断了要么扭伤非常严重,”他说。我还坐在地上呜咽抽泣。

“可可,你很聪明。”他听上去挺泄气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不明白。好像你有一个盲区。那些女孩都很卑鄙。看看她们在聚会上对你做的这些事情!还有萨曼莎?你‘最好的’朋友?她把你推下水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或者说你破坏了她们的规矩,这些都不重要。没有人是那样对待朋友的。还有,跟她们一起玩的男孩子也真的是很下流。我是说,就像,完全的恶心。我知道他们会变成怎么样的男人,相信我,不可能好的。”他表示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我认为她们抛弃你,实际上是为你做了一件好事!如果是我,我可不想跟他们有任何联系。”

“我试试。”我双手撑地,然后拽住他的衬衣。但是只要我的脚踝一着力,脚踝就会痛得让我要死要活。“哇唔呜呜呜呜!”我痛苦地大声尖叫。“噢哇唔!不可能!”

“但是……”我的声音有点结巴。我幡然醒悟——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头昏脑涨。“但是她们受人追捧,她们漂亮。我也想变得受欢迎,我也想变漂亮。”

“这真的比清理马厩臭不到哪里去,”他说。“我想我不会被臭死的。你能站起来吗?”

“但是你已经很受人喜欢了,”詹姆斯说。他耸耸肩。“不管怎样,如果那意味着你得像他们对待你一样对待其他人,你难道还想要那种所谓的追捧?”

“呃,真是对不起。我想我全身都是呕吐物的臭味。”我试图离开他,但他只是大笑。

我想了一下。“就像他们对待香侬一样……”

他伸出胳膊托着我,试图帮我坐起来。我身体发僵。我不确定能不能坐得起来,因为实在太痛了,不过我还是坐了起来,不过是靠在他身上的。

“谁是香侬?”他问。

“我想如果你能动弹的话,那么脊椎可能没有受伤,”他说。“看看能不能坐起来?”

“另外一个被她们抛弃的女孩,”我静静地说。若有所思。

我朝着他滚了过去,缓慢而痛苦。“也许吧。”

“是啊,她们以后也很可能要抛弃萨曼莎呢,”他说,“或者伊莎贝拉或者不管是谁,反正就是其中一员。说真的,跟那种人扎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只要跟你喜欢的人交朋友。跟喜欢你的人交朋友。”

“我们得检查一下你的状况如何,可可。”当我最后喘不过气来时,他说。他在我身边跪下来。“你感觉你能动吗?”

当有人告诉你一个你以前一直没有意识到的真相时,那些话会在你脑海里回荡的。詹姆斯说的每个字都像个铃铛,在我空空的脑海里铿然作响。我只感觉这混声回响一直震撼直至我脚底,连那个因受伤而疼痛的脚趾都感受到了。

这些话就这样自己从我嘴巴里蹦了出来。可怜的泰莎不知所措,只好笨拙尴尬地拥抱了我。我使劲抓住她不放,就像她是我的救星,生怕一松手她就跑了。詹姆斯现在后面等着。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噢,我太爱你们了。谢谢,谢谢,谢谢。真不敢相信你们找到了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纸杯蛋糕受惊了往后一退,我就从她背上摔下来了,她就逃走了,真的很痛,但我真高兴你们来了。我说过我爱你们了吗?”

“可关键是查莉什么都比我好,”我说。“时尚与社交是唯一一件我比她强的事情。这就是我跟那些人来往的初衷。无论我们去哪,别人都会更多地欣赏查莉一些。”

大声地颤抖地哭着,鼻涕滴滴答答流出来,因为终于被人发现,我松了口气,但又略感尴尬地叫起来。

一阵沉默。有一会儿詹姆斯一言不发。月亮似乎更大了,也要显得更加宁静。

当时的情况是,我全身剧痛,遍体污秽,因为对夜晚的害怕而瑟瑟发抖,于是像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女孩一样,我大哭。

“我并没有。”他说。

正常情况下我会跟他说别照了,不要担心。但当时是非正常情况。

我的心突然像个乱撞的小鹿。刹那间我都差点窒息了。

“别说话,泰莎。可可,你没事儿吧?”他从下了马,拿出了手电,往我脸上照来。

“什么?”我说。但是声音非常轻。

泰莎高声喊道。她从马上一跃而下,跪在我身旁。“在这儿呢,詹姆斯。她在这儿。我们找到她了。”

他的回答也很轻。

“泰莎?是你吗?”我嘶哑着叫出来。真神奇他们听得到,我看到他们从山上骑下来,出了灌木丛。“是她!她在这儿哪!”

“你们俩中,我并没有更加欣赏查莉。”

书中常用 “跳了一下”来形容人的心在某时的反应,我一向觉得这种描写很俗套。但是当我听到泰莎的声音时,我能描述的正是我的心好像在做单手前滚翻时扭了一下。

我简直不能直面他,我还是盯着月亮看吧,但现在我不担心要窒息,而是要努力控制呼吸了,因为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可可?你在这吗?”

他继续说着。不过他也没有看着我。故意地。“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你什么都不好。你对纸杯蛋糕就很拿手呀。你对付马可真有天赋。还有你很有趣。除了玩真心话大冒险时你把事情搞糟,你平时说话总是那么俏皮。”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才听到他们的声音时。我想可能只过了半小时吧,但是感觉好像有八个小时了!

他停顿了一下。

“可可!可可!”

“还有,你真的很漂亮。”

是的,我被詹姆斯找到了。还有泰莎。简直太尴尬了。

我差点噎着。当然是好事。

更糟糕的是,找到你的是一个对你无论如何都看不太顺眼的男孩,特别是你不久前还侮辱过他的妹妹,你基本上表现得像个自私自利的白痴。

“噢。”我说。然后斜睨了他一眼,刚好碰上他看我的目光。好像就在那电光石火般短暂魔力时间里,我俩同时沐浴在银色月亮的光河里。

尤其是找到你的是个男孩!

“可可,”他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就像,‘喜欢的那种喜欢’,不仅仅是喜欢。”然后他看往别处,很害羞的样子。

显然那不是我喜爱的样子。

“噢,”我又发出这么一声,然后本能地靠近他一些。“我真的……”我一边说着,同时忘了我受伤了,根本没想到我把重心移到我那受伤的断腿上了。脚踝处的疼痛一直传到臀部,我的身子倒了下去,本能地用手一撑,之前就隐隐作痛的肋骨在那一刻突然折断了。

也就是说,我被人找到之前,一直在哆嗦,哭泣,发抖,身上满是呕吐物。

疼痛会让你做出些可笑得的事。此刻,我想张口告诉詹姆斯我也喜欢他,我想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深藏在内心的感受,我想说事实上,他是一个那么可爱的男孩,并且他对我的经历所做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我还想说我有很多很多东西要学习,对于自己曾经愚蠢的想法和话语我感到非常非常抱歉,特别是他的“法兰绒衬衣”,而这衬衣在此刻是如此好看,完全不让人感到老土,还有还有,我还想说很多。

让我这样描述吧!你听过夜晚的森林里各种各样的声音吗?你独自一人,伸手不见五指,你的脑袋似乎快要爆炸时,你真的不由自主地会去想,是不是有吸血鬼,有狼人或者吸血蝙蝠从天上扑下来,挖出你的眼珠子。这样一来,整个场景就会让你思维混乱失去理性。

可是我一张开嘴,却没有说出我想说的这些话——因为我居然呕吐了。而且直接吐在了他的腿上。

我不想介绍半夜三更在澳大利亚灌木丛深处经受严重伤痛的情景了。基本上,对待疼痛我并不能表现得那么好。我总是时而哭泣时而号啕,祈求黑暗快点过去。此外,即便我是故意从我认识的每个人身边逃跑的,我也并不能从容应对所谓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