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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的脸一下子整个都明亮起来,就像一个小男孩刚得到一个小狗宠物那样。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可以一起来完成这件事,我们自然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我今年看了一本书,那本书教会我很多道理。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首先就需要让我们的生活多一些冒险。”

“多年来,我一直都期盼着。但是我从未说起过,因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真的会成为现实。然后我这次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一次冒险。”

“哼!”我咬着嘴唇,自言自语。“你就让我朝着你的方向走,可我不愿意。”但是爸爸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扬起眉毛。“那妈妈呢?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你又忽然宣布这个消息,有点自私哦。”

他的脸涨得通红,两手开始转动着。“我只是觉得,在没有被生活逼迫,我们彼此还没有各奔东西之前,我们应该多花些时间和彼此待在一块。”

“不得不说他的确让我很意外。”妈妈说道。她移到我的梳妆台前坐着。“但是说真的,我也没有那么意外。这其实也是我一直隐藏着的小梦想。我一直都不喜欢生活在囚笼般的城市里。”

“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个难得聚在一起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说。“你们一天天长大。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是超负荷工作。”

爸爸移步坐到我身旁。他试着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

爸爸开口说话了。他仍然缩在我的懒人沙发里。“事实上,可儿,我觉得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试着从一堆垫子里挣脱出来,然后站了起来。

“别这样,可儿。”他说着,用他的手臂抱着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一定可以从这种震惊中慢慢缓过来,然后积极地面对这一切。一定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之处的。”

我耸耸肩。“我猜大概是吧。我的确没怎么把你说的放在心上。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另外一回事。我觉得你们不应该这样。买下一座农场,搬到乡下,自己搭建房子,在家上学,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我推开他,然后玩弄起我膝盖上紫色垫子的流苏。我不能开口说话。仿佛只要一开口,我就会大声哭起来。我感觉我的心窝一阵难受,脑子里仿佛火山喷发一般灼痛。

妈妈略显疑惑地看着我,“是的,但是正常来说,当你在关注一些房地产消息时,那就意味着你是真的想要找一块合适的地,对不对?不管怎样,从六个星期之前开始,你爸爸的公司陆续有很多人拿到了遣散费,这你是知道的,是不是?就算爸爸当时没丢工作,他也早就预料到了不久之后还是会轮到他的。这个星期他就被裁员了。”妈妈看起来很沮丧。“我们有跟你们说过这个吧?我记得告诉过你们的。还是你没有在听?”

“难道没有一点儿你喜欢的地方吗?”他再次问我。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次旅行?”我问道。“但是,那都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而且你们无论去到哪里,总喜欢看一些房地产的广告。我还以为那只是父母们一种奇怪的习惯而已。”

“没有,”我气急败坏地说。“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关于这整个计划,我一个喜欢的地方都没有,一点也不喜欢。我简直无法相信,你会这样对我。我现在感觉就像是在做噩梦。”

我只记得去年旅行我们去了一个臭烘烘的农场,住在一个邋遢的小屋里。那里没有什么值得一逛的商场,移动网络很差劲,咖啡馆里的东西难吃,乔希还对我十分刻薄。噢,还有世界上最好吃的馅饼。是的,记得。

我假装看向别处,试着抑制住我的眼泪。但是我却注意到,爸妈在相互交换眼神。妈妈耸了耸肩,爸爸做了个鬼脸,然后点头,好像对妈妈说,“你去告诉她。”

“好吧,要说毫无征兆,这就说不过去了。”妈妈这样说着。她转向后边,看着我惊讶地说,“我是说,你爸爸抱怨他的工作至少有一年了。这一年半以来,银行都在裁员。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也去过那边沿海度假,在找一些房地产商……这些你都记得的,对吧?”

“你看啊,”妈妈用她那“我们都冷静一下”的语调开始说话了。当她用这种语调说话时,听起来就像是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我想,那个只在我和查莉5岁的时候才管用吧。从那以后,就不管用了。

“你之前知道这件事吗?”我责备地问她,“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坐在这儿任凭爸爸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然后你就这样同意了?我的意思是,有谁给过哪怕一丁点儿提示吗?”

“可儿,我的宝贝。你为什么不答应去那边适应一年呢?如果一年之后,你依旧十分厌恶农场的生活,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或许到时候你可以回悉尼上寄宿学校。我们不希望你不开心,这是真的。不应该因为这事一直让你不开心。但是我们至少也得去尝试一下吧,就一年而已。”

我板着脸坐起来,背对着爸爸,摆出完全忽视他的样子。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我弄出很大声响,以至于我的紫色蚊帐从顶部连接处开始颤动起来。我知道,我已经被说服了。继续嘶吼继续反抗依旧改变不了什么。我得屈服。但是我不打算完全屈服。我依旧不会就此缴械投降。

“噢,别这样,亲爱的。”她说,“你至少得开口跟我们谈谈吧。看,我们都在这呢。我们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好吧,”我咬着牙答应了。“就一年的时间。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一年我不会开心的,我也不会喜欢农场生活的。只要一年时间一到,我就要回到悉尼来。”

我把她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拿开,视线移到房间的一个角落。

爸妈朝着彼此抬了抬眉。

“可儿,亲爱的宝贝,”妈妈坐在我床边,伸出胳膊要搂我。“我知道这一切都来得很突然。但是你为什么不试着往好的方面想呢?”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爸爸说着,就要过来抱住我的头。

我翻转过来躺着。但是我依旧盯着天花板看着。

我滚到他够不到的地方,抬起头,直直地瞪着他的脸。

妈妈见我不回应,以为是默许,于是就踮着脚尖走了进来,好像生怕伤了我的感受或尊严似的。爸爸也跟着她一起,惊讶地四处张望。我猜想自从我8岁以来,他就没有来过我的房间了吧。他笨拙地坐在我的懒人沙发上,膝盖缩到两耳,用手指抓起一个天鹅绒垫子,那表情好像是从来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一样。

“爸爸,不要这样。我会这样做,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当然,我也只打算在那待一年。我会坚持到底的。但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对整件事有多生气,我决定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不跟你说话。”

我一声不吭,还是把头扎在床上。看起来一切都徒劳无用。不管怎样,他们都将会按他们的计划来。我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可儿,”妈妈说道。“不能对你爸爸没礼貌!”妈妈满脸通红,眼睛里冒着怒火。

“可儿?”妈妈问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不,黛博拉,”爸爸说,“没关系,如果她还不想跟我说话,那就随她吧。”他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与镇定。“对她来说,这确实是个打击。她现在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敲了门,然后试探性地推开了门。

他站起来,示意让妈妈离开我的房间。“走吧,我们下楼吧。她想清楚了,会自己下来的。”

终于,爸妈来到我房间试着安慰我(怎么可能!)。我又一头扎在床上。这次我也不担心我会把睫毛膏弄到枕头上。生活已经分崩离析到这个节骨眼上,我完全没空在意紫色绸缎上沾着的黑色污渍。

“你又知道。”我愤愤然想着,“我永远都不会想清楚。”但是我还是下楼了。时不时跺跺脚,抓抓我的头发,以便让他们知道我还在生气。况且,楼下还有生日蛋糕,我可不想因为我爸爸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疯子,就错过我一年吃一次的提拉米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