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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生已过

他必须活着,苟且地活着。必须冷漠,毫无表情地冷漠。

他还是放手了,眼底温柔殆尽,是冷如冰霜的漠视,是陌生的表情,令梅晓心胆寒。

那天用头部撞了青花瓷后昏倒,被送往医院。醒来之后不说一句话,无论父亲怎么劝怎么说都无济于事。雪莹来看他,也被他赶走了。

他握住了她冷若冰霜的手,像在机场的那个早晨一样冰冷至极,冷至心扉。忍不住让人再握一会儿,有点暖气才放手。

那时他想到了死。

所有的目光像一把寒剑戳进她心窝子里,齐刷刷地看着她和他。万籁寂静,没有一丝声音,她怔怔地看着他,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从没分开过,仿佛这是第一次相识。只是,这是百思达的会议室,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早已开始也早已经结束。

高价买了一瓶安眠药,一次吃下去,却被父亲发现了,没有死成。父亲却心脏病发病倒了,被送往急救病房,病发的时候还叫着他的名字,那一刻他看到父亲苍老了许多,他们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背井离乡来到美国,父亲一个人受过的苦他看不到却知道,小时候父亲经常很晚才回家,一回来就是一身臭汗味,累的连澡时间都没有倒下就睡。那时候父亲在码头做苦力。后来父亲去做销售,一栋楼一栋楼卖防汗鞋垫,被人骂赶出小区。

他说“谢谢!”声音犹如冬天里的凌晨,每说出一个字,哈气都会凝结成冰。

而从小,父亲给他的总是最好的。他从来没有吃过苦。

她说“恭喜”,一双清澈的无法掩藏内心痛苦的眼睛看着他,包含着无限难忍纠结的情绪,又一次痛在他心上。他不忍去看,不想去听,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冷漠起来。

父亲进了病房,没人再阻碍他,那时候是离死神最近的时候,他可以再吃一次安眠药,可以割腕自杀,只是一想到还在病房里的老父亲,心不能言说的痛。

“兄妹”的字眼像一把寒光冷剑刺进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刺穿身体,再猛地拔下来,带出满腔鲜血迸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看着她迟疑地走过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扎在他心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身份站在她身边?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看她?该怎样面对她?

不断问苍天,仿佛问多了,就会知道答案。

就算热闹的寒暄,她依然能听得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无法掩饰的慌乱和尴尬。站在他面前,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没了呼吸,干巴巴地死去,再也听不到心跳动的声音。她木讷地伸出手,冰冷如雪,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恭喜”。

父亲醒来,哀求护士要去看儿子,护士不允许他下床走动,一定要卧床休息。

她走近了,心在淌血。仿佛赤裸着脚,每一步都踩在从身上拔下来的刺上,血一滴一滴从脚下溢出来,一步一个染满鲜血的脚印。步步生疼。

秦冉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心在泣血。

秦冉还在和别人握手,看到她走过来,愣了一刻,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继续握手客气地说“请大家务必参加婚宴”。

他很自己。

一点一点地走进他。

父亲说:“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儿子,你是我的全部,答应我,活下去。”

她不得不从最后面站起来,这一刻她后悔自己会选在这么不起眼的角落,还要一点一点进入大家的视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她每走一步,高跟鞋发出的响声,都像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老泪潸然。

她低着头,希望任何人不要注意到她,偏偏就有人这么讨厌,冲她说“梅晓,秦总来了”。

樱花飘落。

每个人都站起来和他握手,祝贺他大婚在即。

死神屏住呼吸,一起寂静。

……

“爸,我会和雪莹结婚,以后永远也不回青溪镇。”话未完泪已落,心在颤抖。

“恭喜。”

如今,再回青溪镇,就是要狠狠地伤害她,让她从此忘了那段不伦之恋。也许这样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安排。永远不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当爱上了一个负心的人。

“恭喜秦总。”

百思达的会议室,所有的目光开始分散。

依然是那么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依然是纤尘不染的洁白衬衣,依然是俊逸的脸庞,依然是那个刻在骨子里的男人。

他一遍一遍听工作人员介绍,一张张样图看过去,却心不在焉。

门被推开了,梅晓总是觉得今天这扇门比往常都要响亮,开门的声音吓到了她。心突然跳快了一个节拍,心神恍惚,忐忑不安。秦冉走了进来,走到会议桌的最前面,坐下来。

她一个字也没听见去,脑子里嗡嗡的,所有的声音都是一个调,都是嗡嗡的,分不清谁说的,也分不清说的什么,只是嗡嗡地响。

她只能坐在会议室最后面的角落里,不敢看他,只听脚步一声一声地踏在地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这几天聂风家人没有再去打扰林璐,梅晓每天都带去各种骨汤给林璐补身体,不再提聂风。

梅晓坐立不安,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避免和他见面。刚要出门,看见秦冉已经朝这边走过来,无处躲藏。

没几天林璐办了出院手续,抱着可爱的聂凌云一起回家,林璐给凌云取了个小名,叫“宝儿”,宝儿是她的心头肉。保姆已经把婴儿床支了起来,铺了很多软绵绵的棉絮,宝儿躺在里面一点也不会觉得难受。

“沈总刚才接那个电话就是秦总的,信不信由你。”

她坐在婴儿床旁边,看着吃的肥嘟嘟的宝儿,心心满意足地哼着摇篮曲。

“秦总不是在美国吗?昨天还让我们邮件传给他的。”

忽然“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保姆惊慌失措,林璐看到聂太太进来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张口就问林璐要孩子。

“是秦总,秦总回来了。”

“越久越舍不得,干脆今天我们做个了断。”

大家都在猜测什么电话这么重要,需要全部的人停下来,只等他。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不要不要……”林璐惊慌失措地撑开双臂挡在婴儿床前面,不让任何人往前一步,靠近宝儿。

讨论中,沈凌飞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大家暂停。

“二十万你已经拿走了,还霸占着我们聂家的孩子干什么?”

今日,沈凌飞要梅晓务必前来,参与青溪镇的策划效果图的讨论。她也想看看心目中的青溪镇到底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出场。

“他是我的孩子,我的,我的……”林璐看着婴儿床里,宝儿睡的好甜美,正做着甜甜的梦。

青溪镇的策划进行到最后阶段了,她也终于要放下了,不能再缅怀,再抓着不放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此告一段落,真正结束。

“那就把二十万拿来?”聂太太咄咄逼人,一步步靠近林璐。

回到家这种心被刺痛的感觉更明显了,第二天完全不能上班了,躺在家里昏睡。

“不要不要不要……”

夕阳染红了秦家公寓,仿佛秦冉身体里流出殷红殷红的血,铺满了整个天空。梅晓忽然心痛了一下,走路的脚歪倒了,不详的预感,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早一点解决,你就少一点伤心。”

秦岳哭喊着“作孽啊作孽”。

“求求你,不要抱走宝儿。”她拽着聂太太的衣袖祈求着。

秦冉疯狂地撞向青花瓷,花瓶碎了一地,他头部流出很浓很浓的血,对父亲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不是人”,颓然倒地。

哇哇哇……

秦岳点点头。

清脆的婴儿的哭声,响彻整间房子。

“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和雪莹结婚的吗?”再一次质问父亲,他只希望还有一点点希望能证明一切不是真的。

“宝儿,宝儿。”林璐惊慌失措地抱起宝儿,小心地哄着,喂他吃奶,给他哼歌,宝儿却还在哭,哭个不停。

秦冉眼睛湿润血红,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听到父亲的证实,不能控制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花瓶就要砸向自己,秦岳看到赶紧夺了过来,老泪纵横,心情沉重,劝儿子不要折磨自己。

“你哄不好我有月嫂,你给我。”聂太太过来一把夺过宝儿,宝儿哭的更响了,一个猝不及防,林璐现孩子没了,发疯一样地拦着聂太太,不让她走。声泪俱下地祈求。

“你看到了。”

“不要带走宝儿,我求求你,我会把钱还给你,请你把宝儿还给我,把宝儿还给我……”林璐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只知道抱着聂太太的腿,求她,不让她走。

“梅晓,他是你的女儿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如绞痛。

“张妈,把孩子抱走。”

“怎么了,管家,管家。”秦岳惊恐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儿子,疾呼管家,拉着秦冉,不让他再捶打自己的头部。

聂太太把孩子给了林璐的保姆,林璐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保姆竟然听从聂太太的吩咐,抱走了孩子。

窗外雷鸣呜咽,窗帘被风掀的好高,好高。

“张妈,我的孩子。”林璐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张妈。

“小冉,听管家说内地来的信给你了。”秦岳上楼来,推开门发现用力捶打自己头部的秦冉,手臂上全是血,墙壁也是血,一点一点地流淌着,似乎汇成了一条红色河。

“你为什么抱走我的孩子?”

他不能想到这些,攥起两个拳头狠狠地捶打自己胸膛,心情复杂纠结,一拳头砸在墙壁上,一拳,两拳……手臂流出殷红的血,顺着墙壁一直流下去。捶打头部,只希望自己再也没有记忆。

原来张妈一直都是聂太太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林璐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不断地被拉进黑暗里,长大了嘴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是兄妹,他们之间……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梅晓坐在身边,抱着梅晓痛哭,呜咽的哭声打碎了梅晓的心,亦如当年母亲被抛弃一样,林璐不但被抛弃,孩子还被夺走了。

天地洪荒,昏暗一片。窗外是呼哧的风,是阴暗的乌云黑压压地飘过来,是暴风骤雨。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一直哭,哭的累了,她抬起星泪斑斑的脸,肌肉抽搐,嘴角颤动,眼光流转着无法言说的痛,没有办法咽下一句话,也没有办法吐出一句话。

他和梅晓是兄妹吗?

“到底怎么了?”梅晓不能不问,林璐的样子不能不让她担心。

以下的内容秦冉已无心再看,“父女”这个词狠狠地扎在他心上,信纸悄然从手里飘落,这是怎么回事?

一问,林璐的眼泪又扑朔朔地落下来,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在发颤,每一声呼吸都是被惊吓的瑟瑟发抖,抱紧梅晓。

……

过了好久,林璐才把一切说出来,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心酸无奈。

梅晓吃了很多苦,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你们父女相认?

从小聂风就是她心中的王子,她努力地考上他所在的学校,初中、高中、大学,仿佛是他黑夜里看不见的影子,总是远远地看着他。

上次青溪镇一别已有时日,想起年轻时犯的荒唐事,你不能释怀,我也耿耿于怀二十多载,如今我们已是知命之年,一切都放下吧。

直到菲特油漆的策划,她才有机会跟他说话,从一开始的学长学妹到朋友,十几年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渐渐地爱到离不开他。

秦兄:

聂风也开始走进她的生活,他们频频约会,对林璐像对黑夜的珍珠,整个黑幕中只能看到她,也让林璐一度为这样不曾斜视的目光迷失了方向。

他拿出小刀,轻轻划开信纸,拿出信来读。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直到林璐有了聂风的孩子,那时梅晓恶语伤害要她打掉,她偏偏执着地认为相爱就是一切,只要她爱他,他也爱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就让这份感情,干净地只能容下他们两个人,再不去想不去看旁的东西。一颗心完全为彼此悸动。

就看一下。

突然有一天,林璐的母亲生病了需要住院急需手术费,每天的住院费高达五千块,只折腾了半个月家里的积蓄便用完了。日渐苍老的父亲和病危的母亲让她手足无措,看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有何颜面去见父母?!

他内心挣扎着,怕这封信和梅晓有关系,即使没有关系也要知道朗总和父亲是什么关系。内心挣扎着,劝说自己看一下没关系的。

于是,她向聂风求助。

不行,爸爸从小就教育他不能随便翻看私人信件。

聂风的一句话更是把她打进了地狱,永劫不复。

看一下应该没关系。他对自己说。

“你也知道她一直没有孩子,我们也算名门望族,不能无后,你把孩子生下来由她抚养,我……”

秦冉觉得很蹊跷,会不会和梅晓有关。他把信件拿到房里,翻来覆去的看,里面除了一封信应该没有别的东西,信封很平很薄。

话没说完,林璐已然明白,一股寒光冷箭刺过来,生生地扎进柔嫩的肌肤,猩红的血液流出来,全身颤栗的疼痛。

秦冉只记得回美国前,梅晓带她去见过朗总,两个人似乎有莫大的仇恨,本来梅晓要对他讲,由于父亲电话催的急连夜赶回来,就没再听梅晓讲过。

她没有别的路,只能接受。只是提了一个条件,在怀孕的这段时间要他陪她。

他和爸爸什么关系。

宝儿在肚子里一天天变大,有时候踢她一脚,聂风侧过耳朵贴在肚子上倾听,温馨的画面,有时候林璐会想要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还像恩爱的情侣一样,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朗总?

那天,那个女人来了,高傲地从钱夹子里拿出一叠钱,扔给她。

秦冉本要拿到父亲的书房,却赫然发现信是从青溪市寄来的。爸爸怎么会有朋友在青溪市,那些员工也不会用寄信这么古老的方式,信的邮寄地址写着“朗润广告公司”。

告诉她:“从聂接近你的第一天就是要利用你生孩子,不要天真地以为我让他陪着你,你们就能在一起。没有我,他什么也不是。”

“不知道,是越洋的。”管家答。

那一刻,她哭天喊地,没有人应。

“都什么年代了,还寄信,哪里来的?”

肚子里的小生命小拳头柔柔地敲着肚皮,迫不及待地想爬出来安慰妈妈,所以宝儿从一出生就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直到那个女人把她抱走,宝儿哭的声音沙哑。

“少爷,老爷的信件。”管家看到秦冉在花园里坐着,便把一封越洋信交到他的手上。

“我不能没有宝儿,我不能没有宝儿……”她的声音苍凉的无力。

无论怎样误会,只要两个孩子一切都好好的,他相信在天上的绢丝一定会明白,有一天梅晓也会明白。

“我找聂风算账,他算什么男人,简直是畜生。”

毫无表情地踏着高跟鞋发出的暴躁的声音,走了。

“不要,我不想伤害他。”

梅晓脸上毫无表情,不要企图用一句话一个笑容就能化解她二十多年所受的苦,她怒视着,用尽力气一字一字地说:“希望朗总对人也像对策划一样认真。”

“你醒醒吧,别做梦了,现在还为他着想,他想过你吗?从生完孩子到现在他看过你几次,说过几次话,你心里比我清楚。这种人就应该千刀万剐,出门被车撞……”

她又看到那种微笑,慈祥的看不到任何仇恨的微笑,甚至是一阵春风般包容的微笑,他微笑道:“每一份策划我都会认真对待,只有认真才能出精品。”

“不要诅咒聂,他也是逼不得已的。”林璐凄楚的脸让梅晓觉得“天真”是个可怕的词,可是生在爱情里的人,谁不是天真的一塌糊涂,她又何尝不是天真的痴呆,只有旁观才能看清一切。

梅晓冷冷地说,似乎这种冷比冬天的冰凌还冷,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种温度有如此阴冷。冷笑着,轻蔑地说“其实我也不在乎,有没有朗润的设计,我一样可以在策划界混的很好。不过还是要感谢朗总,您宽厚大度,不计较我百般挑剔。”

不顾林璐的阻拦,她一定要去找聂风问清楚。

他如慈父般地微笑,像一阵和煦的春风瓦解了梅晓的恨意,竟然渴望他能像一个父亲一样疼爱自己,享受这温暖的微笑。咬紧嘴唇,狠狠握紧拳头手指掐着手面白皙的皮肤,她要自己清醒一点,害死了母亲,他怎么还可以这样一笑泯恩仇。

聂风家,远远就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奶妈、月嫂”,“奶粉、玩偶”的焦急叫唤声充斥着聂家,可是无论是谁,无论什么玩具,都没有办法令宝儿开心。

“梅总的策划我会亲自去做,一定会让您满意。”

“宝儿不饿,也不想玩,只是想妈妈了。”梅晓淡淡地说,眼里是冷漠的鄙视的目光,是愤怒的不屑的目光。

梅晓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似是一把剑戳在朗生胸口,刺痛了他对绢丝的回忆,她温柔漂亮善解人意,而面前的梅晓却被仇恨掩盖了本性的善良,就算当初有怎样的误会,他也不希望自己深深爱过的女人的女儿和仇恨为生。

“宝儿是刚刚睡醒了才闹的,平时他很乖。”聂太太说。

“朗总真是大人物,我们也只能和几个员工沟通一下,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也不在乎,我根本没指望朗润拿出多好的策划。”她盯着朗生,目光里是怒气,是恨意,是不能原谅的仇恨,邱悦倒吸了一口冷气,梅总和朗总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她从来没见过梅晓神情这么冷漠这么愤恨。

“就这样抢了人家的孩子心里不会不安吗?晚上睡觉不会做恶梦吗?用欺骗的方式骗取一个善良天真女孩子的感情不觉得羞愧吗?”梅晓对着聂风,句句紧逼,聂风心神不安,内心翻腾惆怅,满是愧疚。

“您的策划我一定做好,不满意可以和他们沟通,我会让他们改。”

聂太太看到聂风被问的哑口无言,羞愧地垂着头,像犯罪的小可怜虫。把孩子抱给保姆,挡在聂风前面,语气凌人地说:“梅总今天来是什么意思?二十万是她自己答应交换的,如果后悔的话,大可以把钱拿来。一间从天而降的公司,身价翻了几倍,什么是交易,我想梅总您更清楚吧?!”

“不是听说您在开很重要的会议,不方便见我们这些小辈吗?如果朗总很忙的话,大可以把宏远的策划做的马虎一点,粗糙一点,我是不会介意的”梅晓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朗生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心情更加糟糕,接着说:“就怕丢了朗总自己的脸。”

问的梅晓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她用一间公司交换秦冉的故事不胫而走,怎样的传闻都有,平时她丝毫不去理会,而今天,这种交易的耻辱涌上心头,竟然无言以对。

“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处理事情。”

讪讪地从聂风家出来,想着聂太太那些话:“宝儿在这里有爸爸妈妈有奶奶,有享用不尽的财富,将来会有良好的教育,会成为优秀的人才。跟着那个女人呢?只会吃苦,单亲妈妈有多辛苦我想不用说您也明白。”难道要林璐一个人抚养孩子吗?懦弱的男人连句话都不敢说,何况为她离婚。

“朗总,想不到见您一面比登天还难,前辈就是不一样。”

梅晓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她知道那种滋味,妈妈难受她也难受。每次她考到第一名,总有人从她身边过去的时候,会指指点点“她没有爸爸,妈妈也死的早”,然后是一路议论的声音,过去的梅晓会跑到他们前面,面色凝重,眼神冷漠地质问别人为什么要议论她的身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那些人不服气,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和他们打架,就算脸被抓破,也毫不松手。后来的梅晓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议论她也不是三两个人的事,几乎所有认识不认识她的人总要说上两句。

朗生听到声音出来,看到梅晓带着邱悦走过来,气势逼人,表情冷酷。

那些日子,真是美人鱼走在陆地上,每一寸移动都是钻进心里的痛,没有脚只能缓缓移动,没有爸爸只能被人一句一句地说。

小策划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来,看着梅晓如女王般走过来,他马上往走道边上挪了一下,梅晓瞪了他一样,向朗生的办公室走去。

林璐还年轻,不应该承担这种无尽的苦。她应该是黄色的开的鲜艳的向日葵,充满阳光的味道,而不是只有深夜才开化的夜来香,一到白天就不得不萎靡了。

“难道我要见你们朗总,还得您老人家三顾茅庐替我申请打批条吗?”梅晓的声音很冷,后面有人议论她的高傲,她的冷酷、矫揉造作、她的跋扈……

她劝林璐放弃,到另一个城市,换一个生活环境,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也许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也就再也遇不上这样无耻的人了。那样的生活单调却没有负担不了,品不尽尝不完的人生苦酒。

“梅总,怎么会呢?我这就去问朗总。”小策划歉意地转身就要向朗总的办公室跑。

“既然聂家人把宝儿当宝一样,你放弃吧,那样你会活的很累。”梅晓不忍看林璐凄楚的模样,眼睛红肿,脸色发白,咬紧了嘴唇才能令心情稳下来,才能制止要掉下来的眼泪。

梅晓停下来,审视小策划,似笑非笑地说:“开会啊,什么会?你不是要告诉我在外面等个把小时吧。”

“我不能没有宝儿,我不能没有宝儿。”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梅总,梅总,我们朗总正在开会。”小策划挡在了女王的前面。

婴儿床上摆着软软的棉絮,小小的枕头,还有一个洋娃娃,林璐伏在婴儿床上,一手轻轻地拍着洋娃娃,一手扶着婴儿床,哼唱着宝儿最喜欢听的歌。

梅晓的高跟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一身干练的职业女装,高挑的身材,犹如女王驾到一样气势逼人。

夜,暗的无光。星星,隐藏起来了,天空都是黑压压的乌云,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梅总,梅总……”朗润的策划员在后面焦急地喊着,不知所措。

已经十月,天凉了,一地的落叶风一吹无根地飘来飘去。

“好了邱悦,我们亲自去请朗总,总不至于这个面子也没有吧。”

青溪镇的老柳枝条垂的很低,几乎能扫到地面,风吹过,摆动起来,带来一股阴冷的风。古朴古香的青砖绿瓦以往是那么凝重,现在挂上了各色的彩带,洋溢着幸福的气氛。高高的芦苇荡已然婆娑骨瘦,池塘里的一池残荷,也只能留着听雨声了。

“什么?你们朗总架子也太大了吧,让我们梅总亲自去请不成。难道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策划界前辈朗生的待人之道,这就是你们朗润广告公司的设计水准?还是故意……”邱悦看了一眼梅晓,脸色铁青,虽然她不知道梅晓和朗总有什么仇,却知道梅晓此次之行并不是为策划。

没有人看颓败的残荷,没有人看骨瘦飘扬的芦苇荡,大人小孩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过几天就要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了,这比青溪镇过年都热闹,都要灯光熠熠。

去请示朗总的人来了,抱歉地说“我们朗总说如果您不满意我们会重新做,请梅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大红灯笼,大红绸带,大红舞台,大红地毯……一切都耀眼生辉。

策划人员还没有讲完,梅晓清晰响亮地喊了“停”,挑剔地说了一堆不满意的理由,摆出花了钱却得到这么烂的策划而生气的样子,两手叉腰,拿着宣传册不断地扇风,脸侧向一边,谁也不看,表情凝重,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任何一声轻微的声音都足以引发女王的爆炸。

梅晓坐在池塘边的旧石凳上,石凳凉凉的,许久没有人坐过。没有娇艳的荷花,没有碧绿和荷叶,这池河水便没有了生机吗?没有人观赏了吗?

“停,就是这些吗?如果我没有获奖,我们没有太有名气的成功案子这个策划要怎么执行,叫你们老板过来。”

只记得“留得残荷听雨声”,这该是多么敏感心细的人说出的话,只有在命运苦果的轮回中挣扎过的人,才能体会残荷听雨的心境。

“梅总,我们会先找出利用您获得新人策划奖进行宣传,然后寻找宏远做过的比较成功的策划案例配合宣传,接下来会召开新闻发布会,由您出场……”

大红灯笼,大红绸带,大红舞台,大红地毯……大红色遮住了青溪镇的一切原汁原味。大红色遮不住鸟儿从身上拔下来的刺,带血的刺汇成一条红色的河,那种红色比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绸带、大红的舞台、大红的地毯还要殷红,还要深重。

仿佛天旋地转,回到鸿蒙的时代,时光急速倒流,轻飘飘的身子被吸进时光隧道里。她拉不住他,被卷的越来越远,直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聂风的声音,在叫她,说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然后哄闹的声音在耳朵里嗡嗡响。

荷花为了爱上秋天,一点一点地拔去了身上的彩色,残荷枯影,而秋天回报的一场细雨,滴进荷的心里,一点一点浸润,待到明年夏天,又是一场轮回,生命绝艳,熠熠生辉的荷花。

林璐泪如雨下。

只是梅晓,拔掉了刺,已经没有了报复的心,已经没有了仇恨,没有了防备,将一颗敏感的、脆弱的、易碎的心剖出来,却换来冷眼旁观,漠然一视。

“对不起,对不起。”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鸟儿拔掉了刺,泪眼问佛祖“要怎样的牺牲才能换来王子的回眸一笑”。

聂风一句对不起林璐抽泣的更厉害了,呼吸急促的起伏使腹部的刀口更疼痛难愈合。

佛笑而不答。

“对不起。”

鸟儿又急急地问;“五千年的跪拜吗?我愿意。”

聂风坐在病床前,轻轻地拉开被子,她脸上眼上全是泪。就算对自己说了一万遍要坚强,却还是忍不住不争气地流下来。

佛仍然笑而不答。

看见他进来,本来应该很幸福的画面,她扭过头去,蒙住头,不想让他看到她浮肿难看的模样。

鸟儿又说:是不是只能一死,万劫不复,不再轮回,魂飞魄散,才能引得王子回首相望,泪垂不止,惜惜相望呢?我愿意。”

年轻的脸庞,呈现的是与年龄不相称的臃肿的脸庞,因为怀孕吃胖了很多,不敢敷面膜,脸上的斑痕隐约可见。

佛感动了,给了鸟儿最后一次机会,唤回王子的心。

聂风犹豫着,梅晓把病房的门打开,示意他进去。这个时候只有他,能给林璐一点温暖的安慰。

王子和公主的大婚,鸟儿拔掉身的刺,企图唤回前世的记忆,王子怒视着,命令侍卫把这个藐视殿堂的小鸟带下去。鸟儿拔掉了刺,亦没有了翅膀,飞不起来,侍卫将她架起来。忽然鸟儿挣脱了侍卫,拿起地上的刺,一根一根又扎进心里,全身刺痛,血流不止。

林璐哭着不说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张张沾满了鼻涕眼泪的纸巾扔了一纸篓。梅晓什么也不敢问,生怕一个字眼她便会绝望。

王子终于回头,每一根刺都刺在靠近心的地方,刺一根根折断,折进身体里,划伤脖颈,画出血红胎记的轮廓。王子终于记起,手捧鸟儿,泪垂不止。

“你就这么走了吗?到底生的是谁的孩子,你连一句心疼的话都不说吗?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鸟儿含笑魂飞魄散。

聂风低下了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医院里气氛令人窒息,过了一会儿聂风说“那你让她多休息休息,我先回去了”。

有你在的生生世世,怎样的结局都好!

“林璐为你做的还不够吗?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刚刚生过孩子,连开刀的口子都没有愈合,一家三口兴师动众地来要孩子。你们怎么能做得出来?”

梅晓泣不成声,留着残荷听泪声。

“我想见见儿子。”聂风眼睛微红,聂太太和聂婆婆已经不在,看到梅晓出来,聂风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

雨落在衣衫上,落在残荷池,落在石凳上,落进梅晓心里。仿佛上天听懂了她的低诉,要把这样悲痛的哭泣传到他的耳朵里,雷声轰鸣。

“你好好休息,一切交给我。我不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的。”

如今,她已不再害怕雷声,不再需要音乐盒,不再害怕停电。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有了一个他。

是啊,伤口还有镇痛剂,可是心没有麻醉,没有忘情水。

轰鸣的雷声,滂沱的大雨。

“别哭,手术的伤口还在,不能哭的。”

秦冉手捧着小瓷杯,热水冷了又添热水,图案消了又浮现。忽然窗外阴云密布,雷声轰鸣,大雨倾泻如注,窗外暗淡。

“这里只有林璐的孩子,林凌云,没有什么孙子。请你们出去,病人需要静养。”梅晓也不管这位只顾找孙子的婆婆多大年纪,往外赶,把门一关。林璐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雷声似乎在呼唤他,震耳的雷鸣像呜咽的哭泣,让人心痛到骨子里去。

“我的孙子呢?”聂婆婆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回来吵闹要孙子。

驱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硕大的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不断地冲刷清晰又落上雨点,像中毒的那天,只知道行驶没有目的,直到停在青溪镇的河边,那时的荷花开的正娇艳,那时的绿柳很清新。

“别哭,别哭,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把车停在可以避雨的地方,梅晓已从另一次走过,擦肩。

只听见林璐小声抽泣的声音,聂风走到病房门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梅晓白了聂太太一眼,去安慰林璐了。

他坐在刚刚她坐过的石凳上,被雨水冲刷了无数遍,在凉凉的十月,似乎石凳还有温度,仿佛那天,车开的很快,停在这里,抱着她亲吻,轻柔的唇沾染了湿润的雨压在她的唇上,忘我地亲吻,没有雨,没有河,没有柳,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一切,只有他和她,紧紧滴拥抱,再也不要分开。

“林璐,是真的吗?”

残荷一池,雨落溅起滴答的声音,仿佛一个个叩问。

“聂风和林璐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生完孩子,她的任务完了,不信你问问她。”聂太太盛气凌人的更加跋扈。

她已到三生崖下,抬头,已看不清三生崖的模样,只有如注的雨打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家务事,谁和谁的家。你和聂风的家不要在医院当着林璐的面说,如果是林璐和聂风的家务事,请你也闭嘴。林璐是我妹妹,我有资格清除一切不应该呆在医院里打扰病人休息的人。”她见林璐的脸侧向床的里侧,一定在默默的流泪,刚刚生产,身体上还有剖腹产的伤口,不能吃东西,麻药已过,只能输液,打镇痛棒。这些人却在吵闹。

他,离开小河塘,来到三生崖,她离去的背影却在瀑布如帘的雨里越来越模糊。用她仰望三生崖的姿态站在同一个地方抬头仰望,满眼里,满脑子里都是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的过去。

“梅总,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希望您不要插手。”聂太太傲气地说。

她来到石洞里,拿着石头摩擦,擦出火花,拿来没有烧尽的柴点着。

“你们是什么意思,别以为用钱就能买走一切,聂风和林璐之间是有感情的,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是林璐的。”梅晓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林璐眼里含着泪花,聂风根本不敢正视,聂太太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聂婆婆毫不怜惜地只要孙子,这家人来医院到底是干什么?

火苗映出妈妈的样子,妈妈临死都拿着那张发黄的旧照片,手握的紧紧的,一直带进棺材里。

“为什么?”眼里含泪,只能问出这一句。

火苗映出过去的轮廓,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满是着急温软责备的活“你不能睡过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璐惊讶地看着手里的二十万支票,生生被人侮辱了,可是聂风背着她,不看她。林璐眼里满是不解,是委屈,是耻辱,是尴尬,是一切都不能释怀的情绪。

眼里有泪,无需擦拭了,流到干涸也没有人看见。

聂太太又从红色的漆皮钱夹子里掏出一张支票,塞在林璐手里,说“这二十万就当是补偿你为我们聂家传宗后代,等身体好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站起来要回家了,走出石洞。一个人走了进来,只是雨帘遮住了一切,等到他看到仍然燃烧的柴禾冲动地想跑出去惊呼她的名字,只是嘴未张开,泪已潸然,模糊的雨,模糊的距离,他们之间没有再也不会有交集。

疲惫的林璐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搭腔,说什么。眼望着聂风,聂风走进她,看了一眼妻子,得到默许后才跟林璐说了一句话“好好休息”。

血脉相连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害。

“把我孙子放哪去了?”

天气晴朗,秦冉大婚的日子,整个青溪镇都放着轻松欢快的音乐,新娘子的妆很好看,拖尾的白色婚纱衬出娇容的模样,人间的仙女。

没过多久,聂风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聂风的妻子和母亲。那位小脚婆婆冲进来就要抱孙子,问也问刚刚生过孩子的林璐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只是秦冉忧心忡忡,戒指给司仪的时候,给的是女款的“三生恋”,雪莹见了,心情低落,脸上阴云,雪莹妈妈笑语盈盈地打破尴尬说:“咱们小冉可是准备了两个戒指供雪莹挑选,真是体贴。”

梅晓以为她只是初为人母的紧张,劝她放心,“聂风对你那么好,肯定不会不关心你的,放心好了”。

妈妈白了雪莹一眼,雪莹不得收起阴郁不满的表情,很开心地说:“原来小冉哥哥希望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就像世界顶级设计大师杜拉费德列对最爱的人那样,好,如果你喜欢我就戴这枚戒指。”

林璐表情僵硬尴尬地说“是”,神情还是忐忑还是害怕。

不知道他怎么买了这枚戒指,挑婚戒的时候眼里只有这颗“三生恋”,竟然趁不注意买了回来。心里泛起一阵阵醋意,算算的,也疼疼的。

“哦,你是怕聂风来了只关心孩子不关心你,吃醋了,对不对?”

“你一直坐在这里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一起了吗?”周鹏走了过来,自从结婚之后又羞辱了她一番,心里仍然不能放下,是因为有太多的爱,才有了那么多怨恨和不满。

“怎么了?”

但如今,看着梅晓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只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快乐。

“你把孩子抱走,好不好?”她越发显得紧张害怕。

梅晓扭头,看到了他,越发的有成功人士的范儿了,只是离她的周鹏哥越来越远了。

“刚刚剖腹产你的伤口还没愈合,怎么能出院呢?”

“你是来嘲笑我羞辱我的吗?那你应该高兴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梅晓冷笑着。

“我们赶紧出院好不好?”林璐很担心很害怕。

“你有了一直都想拥有的公司,地位和财富。”

“我已经找人通知他了,应该就快来了。”看着林璐眼神里渴望的眼神,梅晓知道她此刻最期望聂风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从小到大,一直是你最了解我,原来在你眼里我也是这样一个人”,梅晓冷笑地自嘲,不断地往上爬,不断地想拥有物质的安全感,到头来是拿爱情换来的虚假名利,又有何意义。

林璐瘫软,生孩子比长征还难,生生地累的痛的要死去,却又被看见孩子的欣喜一扫而光。

“我以为你爱的是秦冉的背景和他的钱,后来你看上了陈老板的钱,便抛弃了秦冉。我知道你心里有许许多多的仇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所以我娶了媛媛,只是要让自己变成你需要的人。可是,我错了。那些不过是你假装坚强冷漠的表象,你还是那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小女孩。”

“嘴巴像聂风,这孩子从小就这么帅,长大了肯定抢手,结合了你和聂风的精华。”

周鹏说的她泪眼朦胧,心在颤抖。

“看,他的眼睛多像你,大大的。”

“这么爱他,就把他找回来啊。”

林璐早产了,比预产期早了整整一周,是个男孩,7斤6两重。

梅晓抽泣着,她何尝不想把他找回来,现在的她又应该以怎样的面目站在他面前呢?曾经被她深深伤害过的人,还会原谅她妈?

“帮我叫车,可能快生了。”林璐疼出满头大汗。

“他是爱你的。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不会幸福,和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是最最痛苦的事。”周鹏喃喃地说,仿佛不是说给梅晓听,是自言自语的。

肚子忽然很疼,小家伙软绵绵的脚丫子踢在肚皮上。一脚一脚迫不及待地出来,聂风电话无人接听,保姆不知所措,只能求救梅晓了。

是真的吗?咖啡馆一个短发清瘦的女子走上台,轻轻地朗诵了一首诗,献给天堂的爱人。

聂风几天不来,说是出差了。

我把夜读作你的忧郁

林璐惊呆惶恐忐忑,她从来没想过要和她见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是这样见面的。她大着肚子,情人的老婆找上门来没有吵闹,扔给她一叠钱。

我把雨读作你的哭泣

扔下钱就走。

当幽咽的箫声送来阴冷的风

原来林璐临盆前,聂风的妻子找上门来,女王般来势汹汹,保姆畏惧地开门让她进来,看到林璐,她傲视着,骄傲地抬高下巴,俯视林璐,“知道你要生了,我和婆婆都很关心,今天来看看你,不过没带什么东西”,她从包里拿出红色漆皮钱包,随意抽了几张人民币,甩在桌子上,还有崭新人民币的声音,继续用那傲人的口气说“我这里有点钱,让保姆给买点补品,别让孩子营养不良。”

我的你已经远去

梅晓接到林璐的电话,声音颤抖慌张。

我把泪化作哀婉的音符

白昼真的来了,她拉上了窗帘,嘀嗒嘀嗒的牵动了小铃铛,奏出的乐声像杰奎琳的大提琴曲,有激昂的悲情。

我把发化作绵绵哀思

只是这句话那么遥远,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如果天堂没有缠绵的歌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带刺的鸟,不惜拔掉所有的刺,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只是为了能让他再看自己一眼。如果没有宏远公司,没有了青溪镇,她连自虐都不能。这样,或许等到那一天他还能回来,再看看她,说“你变了”或者是“你一直都没变”。

请你一定,

一张喜帖,一封铅字信,可以就此割断两个人丝丝缕缕早已沁入骨髓的爱吗?

一定让我追随你

到底心里的那个他是他,还是听到的那个人是他?

……

他早已不喜欢自己了,又何必担心呢?

声音哀婉动人,缠绵悱恻,没有伴奏,只有轻声如泣如诉的声音颤抖着轻念。

没有了秦冉的日子,她只能一直一直地站在窗台,站出仰望的姿态,望着西方,那边的天空会不会和这里一样宁静。如果他知道自己成了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喜欢。

“请你一定,一定让我追随你。”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生生死死,他看她一眼,她便快乐地死去;他不看她,她会痛苦地死去。有他在的生生世世,怎样的结局都好。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在深夜里认清自己。随着黑夜一点点地褪去色彩,白昼到来,她又是另一幅模样。

梅晓告诉自己一定要去把他找回来,就算漠视,就算冷若冰霜。

此时的梅晓亦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东方既白,夜色一点一点的褪去,她又要带上面具,不得不在人前装出一副傲人的冷如冰霜的仇恨表情。自己做策划公司,却非要朗生为自己的公司设计品牌。

“你不能去。”一个人喝斥住她。

秦冉抬头问天。

朗生一直看着梅晓,怕她想不开,怕她扰乱婚礼。

到底怎样的你,才是你?

“我不用你管。”梅晓声音冰冷,神情冷漠。这个已经毁了她一生的男人,还要阻挡她追寻幸福的脚步吗?

可惜,只是一厢情愿。摸出枕头下放着的合同书,白纸黑字的娟秀字迹和青瓷杯上的誓言一样的娟秀。却好像两个人一样,一个恨,一个爱。一个爱情如火,一个恨进心里。

“你们不能结婚,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抬头望天,如果爱情能像月亮一样无论过多少光年,多少岁月,还是一样的皎洁纯白,我宁愿用炽热的胸膛焐热你已冰冷的心。

“你说什么?”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倾热。

“你们是兄妹。你姓秦不姓梅也不姓朗。”

为什么爱情不能干脆一点,不能简单一点。如果爱就直接说出来,如果不爱就干脆走开。而是非要用你听不见却看得见的方式生生地刺痛你的心,让你自动远离。

“你骗我,你故意的,你故意骗我……”耳朵嗡嗡地响。一定是骗她的,妈妈从来没告诉她这些,就算临死了也是让她找朗生,一辈子看到发黄的那张照片是妈妈和朗生在樱花树下唯一的一张合影。

“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爱情真的如一句话般简单吗?

妈妈不会骗她。一定是朗生骗她,他恨妈妈,他要毁了她的幸福。

鸟儿幸福地看着王子,从奄奄一息走到毫无呼吸始终微笑着。

“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眼泪婆娑倾注如雨,她摇着头不相信。

仿佛一只带刺的鸟飞上窗台,一根一根地拔掉自己的刺,拔给他看。他却漠视着。终于,鸟儿含着泪把拔掉的刺又一根根地插在自己的皮肤上,想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却满身是血,王子没有一滴眼泪,鸟儿眼里没有一点哀怨。

三十年前。

秦冉的眼睛湿润了,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都是她,一幕一幕从机场相遇到最后一次机场分开,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已经看不清她是哭泣还是微笑?

那是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洁白如雪的樱花落了一地,轻轻从洒落的樱花瓣上走过去,脚底生香。娇羞的绢丝和朗生留下了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合照。

怎样的伤害才让她把爱情掩埋,怎样的心情才能义无反顾地白纸黑字签下买卖合同,怎样的幸福和祈求才能让她写出那样一句爱情箴言?

那时,秦岳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朗生是教书先生的孩子,绢丝是当地女子学院的才女校花,是秦岳和朗生心目中的女神。因为追求绢丝而互相认识,成为很好的朋友。

字迹清晰,画面温馨,心迹赤裸。

很快绢丝被朗生温文儒雅的气质所吸引,选择了朗生。有一天朗生要出差几个月,临行前,秦岳举行践行,在秦公馆的小花园里,朗生和秦岳很快醉了,朗生被送回了家,第二天没有道别留给绢丝一封信就到外地上任去了。

赤裸裸的表白,赤裸裸的字迹娟秀的一如塞在门缝里的纸条,是梅晓亲手写的字。杯子上两人的照片上面有一条锁链,挂了四片小锁,每个锁上是一个字母,组合起来刚好是英文LOVE。

三个月后回来,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朗生求婚,要把绢丝漂漂亮亮地娶进门。可是就在婚礼前一夜,和秦岳喝酒,醉酒中秦岳愧疚地痛泣,说对不起朗生,轻薄了绢丝。

而这个看似很普通的杯子,除了照片还刻上了一句话: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朗生如五雷轰顶,一腔怒气爆发出来,掀了小酒馆的桌子,揍了秦岳一顿,回到家大骂绢丝不守妇道。

那是他和梅晓在绿光森林唯一的一张合影,她掐着他的耳朵,温馨可爱的形象呈现在电脑的摄像头里,他故意扭头猝不及防地吻了她的脸,按了拍摄键,照片定格在温馨的画面上。

第二天的婚礼照常进行,只是娶的不是绢丝,是另一位倾慕他已经的名门小姐。

秦冉发呆地望着黑夜,看不穿的颜色,谁都躲在这片黑幕里。忽然发现黑暗中不止小钻石闪着光,桌子上刚刚倒满热水的瓷杯子突然亮了,一副图案清晰地浮现出来,在黑夜里犹如一盏闪闪发亮的明灯,没有其他地方比它更闪耀、更光明。

秦岳酒醒后悔不当初,后来秦岳的父亲赌博输光了家产,秦岳跟着母亲移民到了海外,从此很少联系。

无语问天。

他们也再不提绢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朗生看到梅晓和秦冉在一起,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他们在一起,他写信给秦岳,诉说了这一切。秦岳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于是才有了后面的赠公司逼婚。

窗外树影婆娑,一阵风吹过,轻盈的窗帘随着风飘起来,不由自主地摇摆了几下。如果你也是不由自主,请你告诉我。如果你不是,只是为了钱,为了地位,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我认识的你不是那样的。你越表现的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视财如命,我心里清秀的纯洁的你就越明朗,越清晰。

根本不是什么交换,而是一个父亲的愧疚。

再次拳起拳头,扬起手臂就要把这枚戒指扔掉,却又心有不忍。夜晚没有灯光,窗外明亮的月色照在小小的钻石上,发出微弱的亮光,“三生恋”在夜里显得那么沉静,那么凄美,那么无辜。

梅晓听着这一切,像是别人的故事,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

她一次一次地伤害了自己,每一次都能为了钱把自己卖了,还有什么可想的。他恨自己,这么优柔寡断,已经决定要和雪莹结婚了,还想着她。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梅晓嘴里不停地念叨重复这句话,似乎是一个咒语,只要念到自己相信是“骗人”了,就可以不相信了。

秦冉躺在床上,拿了一本书盖住整张脸,腿翘在床尾。面色凝重,右手握成拳头,忽然摊开,黑暗中宝石闪着光,是“三生恋”的钻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趁雪莹补妆的时间毫不犹豫地买下这枚戒指。

挣脱朗生的手,发疯一样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