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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空谷幽兰

“在我心里你变了,变的只认钱不认人,变的只想往上爬。现在你成了策划界的新人明星,你进了百思达,你可以把我还有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秦冉一脚踢开了。”

哼,太假了。没有变过就能从形影不离到害怕牵手吗?没有变过那些变质发霉的感情又作何解释?周鹏只觉得自己太不了解梅晓了,一直以为她要的是很多很多的爱,其实要的是更多更多的钱,只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填补她心里的恐慌不安。忽然鄙视曾经对她那么好的自己。

太多的东西无法解释,梅晓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是不是要辩解一下,自己心如明月,从未改变。但她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能把一个人说的改变想法还是能把过去说回来。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过去你对我所做的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在我心里也一直没有变过。”

她站起来走了,不需要周鹏炫耀的奔驰轿车,不需要他以一个陌生的傲然的姿态俯视她。不需要了。

自以为从八岁相识,就算别人怎么误解,他还是懂自己的,却原来没有谁真的懂的谁,那些年的朝夕相处,真心以对的日子就真的如流水般一去不回,没有痕迹。听到这样的话,梅晓更伤心了。

面对雪莹,她已经能抬起胸脯,不再唯唯诺诺了。

“现在的我应该是你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吧。”哼,他鄙夷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一路上的好心情颓然败了。“伤害了我和秦冉就是因为陈老板比我们更成功,更能满足你的野心。”

开场白亦如那天的咖啡馆,两人各怀心事,隔了很久才开口。

“你变了。”

“为什么?”明知故问的问题,却不知道除了这么问,还能问些什么。

这不是叙旧,不是。

“为什么你心里跟我一样清楚。”雪莹没有丝毫惊恐。

酒店的经理对他颔首充满了敬意,他一路上像沐浴在春风里,得意的不以言表。两人没怎么说话,只是东拉西扯的寒暄。

“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得到秦冉吗?铲除了我你就能如愿以偿了吗?爱情不是霸占,也不是选择题,没有了A就会选B。”

他带她去了一家五星饭店,包厢点了一桌子菜,她叫不上名字。

“我们本来关系很好,因为有你小冉哥哥才不理我了,我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不是霸占也不是夺。”她说的斩钉截铁,霸道。

他朝她扬眉示意,动作自以为是的拙劣。

雪莹接着说:“我比你更爱小冉哥哥,你可以为了一百万抛弃他,而我会为他放弃一百万。”

“上车。”

一百万把爱情做了个买卖。可是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爱情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再高的价钱也难以让一个人改变心意。

相见总显得伤感,人总是怀旧的。他越表现的新,那些旧就越弥足珍贵。

“你不觉得自己手段卑劣吗?差点闹出人命啊。”

手上戴着劳力士的表,身穿一身范思哲,配着身后的车,那些一穿一个季节的工作装,那些叫不上名字常常走走停停的老手表,已经全都没了踪迹。现在的周鹏不是她的周鹏哥,是周经理。

“那又怎样,你告我啊。”

周鹏见她,开了一辆银灰色的奔驰,全身上下焕然一新,几日不见已成熟多了,俨然成功人士的范儿,只是梅晓见了有些许的陌生。

“我会的。”

邱悦唯唯诺诺忐忐忑忑地应了梅晓。

“可惜没了证人,邱悦已经拿了我的钱早就跑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你也一样,她——也一样。”齐耳短发的梅晓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只能以伶牙俐齿隔靴搔痒的小员工了,你打她一下,她也会疼,也会反击。

这是梅晓没有料到的。

“她一定会开除我,我不能失了这份工作。”

“不管怎样,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而你永远都欠我,就算你脸皮再厚,也保不齐会做噩梦。”梅晓离席而去。

“对。”梅晓坚定。

早已踏出脚的爱情,再踏进来,爱情是不是还在原地等她。她那样深的伤了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秦冉相信她,和她重新开始呢?

“指正胡总?”邱悦惊讶地长大嘴巴。

影碟机里旋转着《杰奎琳之泪》似咏似叹的旋律,缓慢地击打心怀。沉淀已久的弦音,释放出无尽的哀思。眼泪在眶内满盈,沿着厚重深沉的如诉如泣的乐音,慢慢滑落,滑落。催人泪下的琴声中,黯色的乐魂翩然远逝,独舞于夜深人静的街头。流畅中带有哽噎的琴声,似乎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让人窒息,浑身感到寒冷。忧伤、寂寞、无助、迷惘,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的感情,在凝固的空气中弥漫,让人潸然揪心。

“别感激我,我说不追究不等于我原谅了你,我需要你指正雪莹。”

一百万了断的爱情,只能让梅晓更加恨自己,母亲到底是勇敢的人,为了爱宁愿日日以泪洗面,宁愿一日一日的等他愿意倾听,虽然一直没有等到。到最后灯枯油尽,母亲仍然没有放弃也没有怨恨。而她呢?她很自己的软弱无能。

“梅晓。”邱悦感激地看着梅晓,为自己所做的事深深内疚自责。

往事不堪回首,却又挥之不去。沉,沉到心底;痛,痛到骨子里;忘,忘到忘不起。

“本来我想骂你,可是不够解恨;把你的坏事说出来,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你只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百思达第一次和秦冉开的会议,梅晓主讲策划。

“你干嘛道歉啊,道歉的应该是我,你应该像以前一样跟我争锋相对骂我。”梅晓这么这么说,让她更羞愧了,这是绝好的机会,梅晓可以嘲笑她,把从前她对她的坏,一股儿脑地还给她,即使让她身败名裂。可是梅晓竟然对她道歉,若不是这么清晰地亲耳听到,她一定不会相信。

秦冉坐在下面,一脸肃穆,看她的目光说不清是爱是恨还是全都烟消云散。梅晓只望了他一眼,看不见赞许的目光了,也没有加油的声音,隔着三尺的距离,心却远如海角天涯。

“虽然我无心跟你争,但是给你带来的伤害我非常歉疚。”同样是妈妈生病,这种心情她也体会过。八岁的梅晓守妈妈,妈妈咳的很厉害,咳出带血丝的胆汁。她却无能为力了。成年的邱悦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强大起来。

站在讲台上,她开始讲三生崖的爱情故事。

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邱悦一直与自己竞争还有这样的原因。面试时的事情已经模糊了,她回忆不起来曾经与邱悦一起找这份工作,而对邱悦打击这么大。

第一世,她是一只长满刺的鸟,无法靠近爱人。她祈求佛祖能把她的刺收走,为此跪拜了五千年,佛说,如果变走,只此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她都带刺。她颔首垂泪点头。于是佛把她的刺收走了。然而,王子已有了公主。终于,她看着王子大婚。

“但是我们一起到宏远面试,就是因为你我没得到这份工作,人事部经理看你漂亮,连机会都不给我,那时我妈妈心脏病发,急需手术用钱,我最需要的一份工作,因为你没了,所以我发誓一定会回来夺回这一切。”回忆让邱悦面部扭曲,深陷痛苦中。

第二世,她又变回了刺,再也无法剔除的刺。王子依然是众人仰慕的王子。王子打猎射中了她,她受伤了,眼角那滴泪唤醒王子的怜惜。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她拔掉身上的刺,连着拔掉身上的羽毛,王子看到没了刺全身沾满了鲜血的鸟,指天发誓,用不弃她。那时她已奄奄一息。

“什么?你现在还这么说,我逼你什么了?”梅晓觉得她是落荒而逃,邱悦占尽了风头,反倒她成了罪魁祸首。

第三世,再次相遇,她还是带刺的鸟,他还是王子,只是王子已不认识她。她拔掉了刺,鲜血淋淋的横陈在王子面前,企图唤回他心底的回忆,王子漠视着。她的身体里流尽最后一滴血,泪眼里的期盼消失殆尽,永远闭上了眼。

“我也是被你逼到这个地步的。”

看着他的眼,看他端坐在她眼前,看他熟悉的脸有着怎样陌生的表情,看他漠视她,看她已唤不回他心底的回忆。梅晓讲的真挚动人,讲到王子终于第三世漠视了带刺的鸟,她拔掉身上的刺企图唤回王子回忆的时候,梅晓流泪了。几乎要说不下去,哽咽的喉咙,抽动的嘴角,止不住的眼泪,那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记忆顷刻淹没了她。仿佛她已不是站在讲台上为领导为同事讲述策划的宣讲员,是一个被爱伤透心的女人,是三生三世的轮回都唤不回王子深情回眸的柔弱小鸟。

“我从来都没想过通过害你,获得自己的成功,而你一次次地……”梅晓手扶额头,头痛,乱糟糟的。

他坐在下面,心里五味陈杂如翻江倒海。看她泪如雨下,看她止不住地想要痛哭一场,看她看的自己心如绞痛,恨不得走上前,把她搂在怀里,盛放她所有的眼泪和不安。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有时候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就当看在我们同事那么多年,我家里还有上幼儿园的孩子,你知道我丈夫好赌,我做这些都是逼不得已,你放了我吧。”邱悦祈求着,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终于,她还能挤出微笑,对大家说“抱歉”,深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讲完。“生生世世能与你结缘,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你看我一眼我就会幸福的死去,你不看我,我就会痛苦的死去。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生生死死而又心甘情愿。有你存在的故事里,怎样的结局都好。三生石上定三生,三生庙前许三生。三世情缘圆三生,三世缱绻情三生。情深缱绻共三生,缘起不灭恋三生。”

身心疲惫,伤痕累累,却原来这一切让她知道都是别人的诡计,是一场陷阱。她就那样傻地跳了进去,将爱一起埋葬。

终于结束,台下掌声如雷。每个人都站起来眼带泪花地鼓掌。

利用周鹏伤害秦冉,同时伤了深爱自己的两个男人,每一句伤在他心上的话,都加倍伤在自己身上。

她看到他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装作一切如常。

她已没有退路。

一切进行的超乎寻常的顺利,沈凌飞准备了晚宴,梅晓称病没有去,没见到梅晓的秦冉心里有些失落。

仿佛全身的刺要拔掉插进所爱的人身上,然后再一根根地拔掉,更深地刺进自己的五脏六腑。爱,是万劫不复。

一段时间之内秦冉的目光无法从站在讲台上讲到哭泣的梅晓身上移开,她每一声抽泣都同样深刻地烙印在他身上。

她却说:“现在交易变了,我不但要你离开她,你还要狠狠地伤害他,让他从此以后都不会再爱你。”

“有你存在的故事里,怎样的结局都好。”这也是他曾经对她讲过的话,今时今日心境大不同,沧海一过就是桑田。

她对雪莹说“我同意。”说的悲壮,说的痛心。

爱情就是任你坚如磐石,也会为之伤心欲绝苦断肝肠。大抵崩裂的石头,都是为了一场宿命的爱恋,生生哭断了自己的身躯。

风萧萧兮易水寒,她抱着一去不复返的心踏上了去306的路,却始终无法过自己这关。她自私地自私了一次,把爱情扔了抛了,只要自己还活着,还活的跟妈妈不一样。她要自私,要自己这么自私,斩断她和秦冉之间的丝丝缕缕,也许这样她才能忘记自己,才能不顾一切地强大自己,强大到有一天能站在朗生面前,俯视。

开着车疾驰,没有目的。转到累了,想回家,不知怎么就开到了绿光森林。打开门,仿佛她就在里面,一切都是她刚走的样子。玄关处还有她换下的拖鞋,似乎地板有她走过的痕迹,沿着这条痕迹就能找回她。一步一步地跟着走,雪白的地板上,不曾印下任何痕迹,他却固执地认为有她的脚印。坐在沙发上,他抱着她,亦如从美国刚回来的那个晚上。摩挲着沙发似乎还有温热的痕迹,呼吸屋子里的空气,有她留下的味道。生生世世的结缘,生生世世地缱绻,生生世世不灭的爱恋。

306和一百万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看他,每一眼都望进深海里,这样的爱怎能舍得去伤害。每吃一口心都在泣血,就算死了都不能伤害他。

玄关处的拖鞋?

她站起来,撞倒了服务生,走进卫生间,不断地用水冲刷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忘却,安安静静心如止水地与他吃完这餐饭,也可能是最后一餐。

她在吗?

忽然陈老板发来的信息“华庭酒店306”如同魔咒似地几个字,蚕食着梅晓的心,失去贞洁还是失去所爱的人,挣扎着。

“梅晓,梅晓,梅晓……”

她走了,没有答应。

她从阳台上走出来,两人对望,泪如泉涌,唯有拥抱,唯有狠狠地抱着对方,把爱嵌进骨子里才足以表达此时的心情。

这些话如同她对母亲的注解,一个为了男人而失去一辈子自由的女人。她不要那样,她还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可是心在绞痛。

梅晓趴在他肩头,不能抑制的大哭起来。他说“不哭,不哭,有我在。”

“一百万,差不多是你一辈子的自由,你想清楚了。”

她还是没办法控制,仿佛他们经历了一场生死变数,仿佛一转身就怕对方消失不见,仿佛一分开就会发现这是梦,仿佛只有狠狠地拥抱,狠狠地哭泣,狠狠地接吻才能释放这么多天的想念。

梅晓心头一紧,这个条件对她来说如同饮鸩止渴,用一种毒酒延缓暂时的口渴,痛心地离开秦冉就是要自私地填补自己欠下的债务。她犹豫了。

他一点一点吻干了她脸上的泪,温热的唇捂热了冰冷的泪水。

“我要你离开秦冉。”

“你怎么来了?”

“我有个条件。”

“我来拿这个。”她把紧握的拳头伸开,里面是一条带血的绷带。

梅晓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天为这个是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除了求陈老板,到处借钱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生性倔强的梅晓没有亲人,没有能借钱的人,也不愿意欠这个人情。听到这么说,以为公司对她的恩泽,又一想,不对,公司的事不应该放在咖啡馆讲,而且还这么难以开口。她仔细地听着,生怕自己错听漏听了什么。

宣讲结束后,梅晓回到家中,再也无法藏匿对秦冉的感情,越想念就越想见他,不能遏制地想去照他。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被自己伤过的恋人,想拿出什么祭奠这段死于非命的爱情,却没有一件记录他们爱情的信物。

“一百万的债务,我可以帮你还。”

那卷带血的绷带遗落在绿光森林的家里,那时秦冉在咖啡酒馆为她打架受伤后一直缠着的绷带,上面有他体内的血液,她一定要找回来。

两人沉默了很久,梅晓一直等雪莹开口,雪莹嘴巴动了几下,几乎要张开嘴说,却又没说出来。咬紧了嘴唇,眼里满是着急,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她一路跑回了绿光森林,问保安钥匙还在不在。保安说秦先生从来没有拿过钥匙。她又一次回到了绿光森林的家,打开看到房间亦如走的时候崭新干净整齐。

梅晓到了,坐在雪莹对面,叫“胡总”。

找到了那卷带血的绷带,回望这座房子里熟悉的一桌一椅,久久不忍离去。站在阳台,往下看,想象着飞下去的感觉,真有一刻她想把绷带系在发梢,从这里飞下去,再也不想尘世的恩恩怨怨。

咖啡馆里,雪莹早到了很久,咖啡已喝了两杯,想说的话琢磨来琢磨去,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最好。

“你怎么回来了?”梅晓问他。

回忆。

秦冉说今天接到一份快递,是邱悦寄来的,上面诉说了梅晓从欠债一百万到离开他所发生的事,邱悦说这个解释是她欠梅晓的。

一下子,梅晓忽然明白了,这么多的事,无非是要把她从秦冉身边赶走,是永远地赶走。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为自己幸免于难而狠狠地伤害秦冉的话,此刻剜着她的肉,悔恨和痛心。

秦冉才知道梅晓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些他从来不知道。听到她讲三生崖的爱情故事,就算被感动了,依然说服自己说这个女人是为达目的才挤出的眼泪。

“是胡总。”邱悦的声音极小,梅晓还是听清楚了,这个替她还账,曾被她感激的人。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如果你今天不说的话,改天只能法庭上说了,我是不会背这么大一个黑锅的。”梅晓就要站起来走。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能一个人承受。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邱悦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是听说的啦,公司出去这么一大笔前,当然会有所察觉。”

她点点头,泪眸星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对望凝视。

梅晓步步紧问:“你怎么知道这笔钱是公司帮我出的?”

朗生到周鹏家喝茶,走进院子里仿佛走到了过去,院子里种的那些兰花,是绢丝的最爱,幽谷若兰,芳华绝代,总是越美得东西越难留得住。绢丝像兰花一样忧郁地盛开在偏远深邃的山间,萧冷的山风吹拂沐浴,孤寂的日子夜子爬成格。到底是美如流星,一切都成了记忆里的一抹红,残阳铺水。

“总之,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别问了好不好。而且公司也替你还债了。”

“你喜欢兰花?”

“你已经有了青溪镇的策划权,你已经是主管,就算把我扳倒了,你也是这样啊。”梅晓看邱悦闪烁其词,神情慌张,忽然觉得“难道有人指使?”

“谈不上喜欢,觉得好养。”

“梅晓我求求你,别问了。”

周鹏养兰花是因为梅晓喜欢,久而久之自己也爱上了这种兰,总是寂寞的守候,等待花开,像守候自己的爱情。这种习惯竟无法改变。

“为什么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先是谈了生意上的一些事,又聊了一些人生阅历,谈着谈到,谈到了婚礼。

邱悦又坐下去,低声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朗生问:“梅晓是你的朋友?”

梅晓轻音细语却无比清楚地说:“你敢走,我就报警。”

周鹏说:“我们家资助的孤儿,自小和我一块长大,算我半个妹妹。”

一连串的疑问让邱悦招架不住,慌乱中她惊慌地说“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急事”。拿着包就要走。

朗生担忧地说:“那她一定吃过很多苦了,一个人无亲无故。”

“我要真相,更要清白。你知道那一百万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你多大的仇恨,你要这么做?虽然我们曾经是竞争对手,但我们也是供事几年的同事,那个小小的职位能让你痛下狠手吗?”

“是啊,她没有爸爸,妈妈去世的早。”小时候梅晓的影子又出现在他面前,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外表文弱的她心里极度坚强,几乎没有什么能摧垮她,艰苦地学习,从不理会别的同学对她身世的猜测,就算失败了也能孤注一掷绝处逢生。这种坚强又是脆弱的,脆弱的晚上一个人偷偷的哭,整夜整夜的做恶梦。

“你想怎样?”

朗生又问:“他爸爸呢?”

邱悦又坐下,身子有些颤栗,她努力地想用什么话来反驳梅晓,却觉得脑子木了,想不出什么话。

“听说是跟别的女人好了,抛弃了他们母女,她不准别人提到‘爸爸’这个词。”

梅晓站起来,眼神里是愤怒,更是丝毫不容怀疑的铁证。“白色的棒球帽你总该有印象吧?如果没有……”梅晓抓住邱悦的右手腕,握着邱悦手腕上的手表,凌厉地对质着“这款手表就是最好的证据”。

朗生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你有什么证据?事情是你一手操作的,现在又诬赖我,我没空跟你瞎扯。”邱悦有一丝恐慌,紧张地站起来就要走。

周鹏奇怪朗总怎么对梅晓这么感兴趣,朗生解释说婚礼上见了一面,只是随便问问,周鹏却觉得朗生这次来好像是专门问梅晓的事,却又不好挑明。

“塞给张师傅几千块钱,装作检查设备,我们公司的设备需要谁检查这个你我都清楚。”梅晓愤怒地继续说道。

“她成家了吗?”

邱悦呆立,眼神有一丝慌乱,摸索茶杯的手轻微的颤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地平静地喝了口茶,不缓不慢地调整好情绪,凌然对视梅晓,“别血口喷人”。

“没有。”

“钢丝是你绞断的。”

“有对象了吗?”

平缓的音乐忽然跳到了沉郁激昂悲愤的音乐,疯狂的大提琴,像暴风雨一样来袭,梅晓喝了一大口茶。

“原来有,好像分了。”

“既然叫我来,又不说什么事,我还忙着呢,没时间跟你玩沉默。既然这样,等你想到要说的时候再约我。”两人对坐沉默了很久,梅晓始终没有开口,邱悦等的不耐烦了,双臂抱在胸前,抬高了下巴,抿了最后一口茶,有些要站起来走的架势。

“和谁?”

宏远公司楼下的莲花咖啡馆,一个极小的咖啡厅,在钢琴曲的伴奏下,安静的让人心如止水。

“就是上次你颁奖,揭晓名单那位秦总。”

邱悦已经有了青溪镇,坐上了主管,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策划,还有什么理由非要置之死地呢。她实在想不通。

朗生惊讶地喊了一句:“什么?”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又放低了。

梅晓拿出宏远公司人员合影,让张师傅认人,张师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邱悦。

这次谈话之后,朗生又约梅晓见面,说有重要的事,一定会等到梅晓出现。往昔历历在目,绢丝苍白的脸庞,他一脸漠然地从钱包里掏出钱就再也没有出现,绢丝临终前,望着门外,望来的是死神的光顾。这些东西沉淀在梅晓心里早已结成疤,那个缺失了二十多年的身份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耻笑。今天一定要,她一定要带上秦冉,她要让朗生看到她梅晓的今天,她不是弱者,她不需要同情,她不需要爸爸一样可以长大,一样能够独立,能够做的很好。

那天,他正在做准备工作,忽然来了一个女人要检查设备,走了还塞给他几千块钱,说要他不要说出去,是秘密检查。出了事他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一出事就被辞退了,辞退那天去结工资还碰到了这个女人。

“冉,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是我,是别人做的,但是我收了钱,不能说。”

梅晓穿了一件淡蓝色青花瓷旗袍,这件衣服是参加“创意策划”颁奖典礼前和那件白色的曳地长裙一起买的,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旗袍款式,穿上,自有一种古典优雅、清雅脱俗的感觉。

张师傅被辞退后,到了一家影视公司,刚好陈老板去那家影视公司谈合作,看到正在忙的老师傅和照片上的张师傅很像,上前一问,一开始张师傅还以为追究自己的责任,吓的不敢说,被这件事弄的寝食难安,天天噩梦。

“什么人,穿这么隆重?”

“张师傅找到了。”接到陈老板电话梅晓就赶了过去。

梅晓沉默了,是啊,应该怎么介绍,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策划界的老前辈,还是一个从未尽过一点责任的父亲。她糊涂了。

窗外蝉鸣,窗内悄然无声。

“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邱悦出去之后,雪莹神情慌张的转着手里的笔,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当初只是要小小教训一下梅晓,让她跌一下跟头。没想到钢丝那么不结实,还在空中就断了。她不过是想要礼仪快要下到地面的时候突然跌倒,趴在地上。结果,一切出人意料。

她有些害羞似地撒娇:“把你的车开上,去这里最好的一家西餐厅。”这些虚荣是自己从来不屑的,今天却不得不这么做,才能衬托出她活的很好。

“别可是了,有进展再说。”

“神神秘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让你这么重视。”

“可是……”邱悦吞吞吐吐。

车子停在新区路上最豪华的西餐厅,进去落座,朗生已到。

“查到还有我,你怕什么?他们能找到什么,我只要你守口如瓶就行了。”

“原来今天的神秘嘉宾是朗总,策划界的前辈,幸会。”秦冉一见到朗生便伸出手打招呼。

“他们万一查到……”

朗生盯着秦冉,脸色难看,面部表情扭曲,太像了,简直就是二十多年前的秦岳。目光一点一点移动,最后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表情越来越难看,担心的东西还是来了。

“那又怎样?”

看到朗生痛苦难堪的表情,梅晓甚至想大笑一场,故作亲昵的状态更亲密地靠近秦冉,目光冷漠地傲视他。

“胡总,听说华美的陈总最近在调查开幕典礼的事故,他们怀疑钢丝是有人故意弄断的。”邱悦神神秘秘地紧张兮兮地与胡雪莹单独关在办公室说话。

“你们不能在一起。”朗生忽然开口。

答谢词上,她说:“也许很多人觉得二十年很短,白驹过隙,对我来说二十年比一生还要长,它让我学会了坚强,它让我知道所有苦难都会冰释,被冰雪覆盖过的梅花,开的更加傲然。我要感谢我的母亲,她给我起了一个生机盎然的名字,‘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妈妈希望我这枝梅能开满山间。我终于做到了,谢谢妈妈。”梅晓流下了眼泪,二十多年,只为今天。

梅晓心里想大笑,果然刺激到他了,她就要这种效果。

可是,她知道,他从来不承认。

那种冷漠的、孤傲的、倔强的声音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仿佛一刀划伤了脆弱的心,划伤了朗生,也割在她自己心上。

二十多年了,她终于可以傲然地站在他面前,以胜利的姿态看他,当时是怎么狠心的抛弃了一个这么才华出众的女儿。

是啊,朗生愣了,他今天以什么资格来说这些,一切发生的措手不及,那些关系三个人声誉的陈年往事,对着两个晚辈,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毫无顾忌地讲出来。

“恭喜。”他说恭喜。

“梅晓不是那个意思。”秦冉拉了梅晓一下,对着朗生陪笑脸,缓解气氛。

激动的梅晓忽然心脏停跳了,她一生最爱的男人和最恨的男人,一个为她揭晓,一个为她颁奖。这个奖里是爱也是恨,五味陈杂。

朗生尴尬地笑,嘴角抽动的很机械。

此时,主持人念到,“有请策划界的老前辈朗生先生颁奖。”

“我今天来不是听你教诲的,你没有这种资格,我是要告诉你,没有你我一样活的很好,而且会更好。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搅我们的生活。”梅晓眼里全是愤怒,不,是愤恨。满眼的恨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温度,是冷冰冰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划伤。

台下的她激动地站起来,走上台去,从他手中接过话筒。摇曳的白纱长裙亦如流落凡间的仙女,站在台上,闪光灯下,她激动万分。

“晓,你怎么了?”秦冉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了,以至于梅晓会失去理智地斥责策划界德高望重的长辈。

那时,她心慌地站在活动现场,黑压压的人咒骂出最狠毒的字眼,用臭鸡蛋丢她,那些屈辱仿佛还是昨天。那时,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给她最坚定的目光,护着她。今天,他又帮她获得了“创意新人奖”,不管这个奖怎么来的,她只是觉得就是因为他才有的。

“我知道你还恨我,但是不管怎样,你们是不能在一起,会遭天谴的。”朗生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痛苦的、担忧的、难以言说的。

她以菲特油漆的策划夺得了新人奖,获奖词里说“这是一个神奇的策划,她曾遭到众多人的反对,却因为她的机智赢得了更大的成功,在策划后的几个月内,菲特油漆名声鹊起,她就是梅晓。”

“会遭天谴的是你,抛妻弃女,喜新厌旧,你会得到报应的,不要觉得现在日子过的很好,就能高枕无忧,上天会惩罚那些背信弃义的人。”梅晓冷漠的眼神,狠毒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赠送给朗生,那些二十几年的恨一股脑儿说出来。

这是宿命吗?

秦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位的说话的语气这么不正常,他一脸漠然地看着梅晓又看着朗生。

颁奖典礼开始了,秦冉作为揭晓创意策划新人奖的颁奖嘉宾,当他打开纸笺,念出“梅晓”的名字时,梅晓惊呆了。

“你们——不能在一起。”朗生痛苦地又一遍说着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已不仅仅是难堪,是难以纠结的痛苦,郁结在心中,他不得不把一句话分成两个句子来说。

很多东西,尤其是感情,沉潜之后,再拿出来需要炼狱般再经历一次伤筋动骨才能放得下,只是对视的几秒,梅晓的心也起起伏伏地攀爬蜿蜒。

“你们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秦冉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彼此痛苦的人,他原来只是看戏的,看的还不明不白。

梅晓在等他们开口,她不再是往日唯唯诺诺只知道听从命令的梅晓了,如今他们不再是老板和员工了。

看着朗生痛苦的表情她应该高兴才对,这是她来的目的,可是她竟然高兴不起来,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的难受。那张苍老的脸,比年轻时的英俊多了一份父爱式的慈祥,这种慈祥梅晓很陌生,陌生的她要主动去拒绝,于是她用尽力气,抬起下巴,高看着,不屑一顾地望着朗生说:“你没有资格。”梅晓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含泪,声音颤抖。

如今的清新脱俗又更深地看到了不一样的梅晓,再一次勾起心里沉潜的伤。他不禁想起,她是不是又使了什么手腕,才得以在百思达拥有了一席之地。

朗生依然呆若木鸡,他没有资格,他的确没有资格。

秦冉的目光落在梅晓剪断的秀发上,虽然更清凉也更职业,却少了那份婉约飘摇的柔情。都说断发似断情,只有被爱伤过的人才能舍得剪掉丝丝缕缕的情丝。她是为谁而剪,为哪段情落发?

秦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梅晓一出餐厅,趴在他肩膀无声地流泪,一滴一滴滴在肩膀上,枕湿衣衫。他只能搂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沈凌飞见秦总出神地望着梅晓,只以为也是为梅晓的美艳动人清新脱俗而折服。

“晓。”

而身穿白色礼服犹如仙女下凡的梅晓和白色西装犹如偏偏佳公子的秦冉,好像才是一对,天上人间的神仙伴侣。

“不要问,什么也不要问。”她抽泣的肩膀发抖,声音也在颤抖。

梅晓优雅地挽着沈凌飞的胳膊,相携入场,却碰上秦冉和雪莹。秦冉一身白色的西装,犹如古诗里大雪纷飞天气吟诗颂词的多情公子,他身边的雪莹一袭蓝色的短款礼服,衬出姣好的腰身,凹凸有致,美艳动人。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去帮你讨回公道。”这样委屈地哭除了他们争吵团聚的时候看到过,还从来没见她这么伤心难过。秦冉说着就要返回餐厅。

沈凌飞颀长的身形配上燕尾服更显几分儒雅和洒脱,梅晓一袭白色的曳地长裙,肩膀绣着雪中梅花的图案,显得高雅端庄又清新脱俗,这套衣服是沈凌飞选的,执意要梅晓穿着。

“不要去,让我再靠一会儿,回去我会把一切告诉你。”她祈求着。

一年一度的“策划创意达人”颁奖典礼就要来临,沈凌飞和梅晓一起去了这场盛况超前的颁奖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