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兰平看了一眼墙角的大提琴，叹了一口气，有些内疚地说道：“我知道，高考前，我不该赶你出门，导致你着凉发烧，影响了发挥。你是不是在责怪妈妈？”
顾唯笑看了看通知书，坚定地说：“不复读了，我就去这里。”
顾唯笑摇摇头，说：“我不怪你，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没什么好怨的。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好的。”
魏兰平问她：“你满意了？确定不复读了？”
魏兰平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你的雄心壮志到哪里去了？”
这不仅仅是通知书，更是逃离囚笼的钥匙。
顾唯笑平静地答道：“我从来都没有雄心壮志，那些梦想都是你塞给我的，你让我觉得那是我的梦想，但后来我发现不是。人活着应该把健康放在第一位，其次是快乐的心情，第三才是读书。”
顾唯笑拆开看，是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与梦想差之千里，但是这份通知书捧在手里仍然令她欣喜。
对于这一番话魏兰平倒是觉得很诧异，问她：“你哪儿听来的那么多道理？”
8月份的一天，魏兰平拿着一个大信封走进来，放在顾唯笑面前：“你的录取通知书。”
顾唯笑看着桌上的明信片笑了笑，抬头问魏兰平：“你支持我吗？如果不支持，我就去打工赚学费。”
外面的树上停了一群热闹的麻雀，它们每天都叽叽喳喳的，好像在为什么事情高兴，以前顾唯笑觉得它们很烦，但是现在，她好像也能体会到那份高兴了。
魏兰平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不支持，你最好复读一年，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后才有个好的前途。你浪费四年去上这个大学，简直是贬低自己的才华！”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像她的初恋一样吧。
顾唯笑也不留余地反击道：“那好，我明天就出去找兼职。”
顾唯笑拿起那支水晶笔在纸上划了几下，发现也不过如此，外表看上去精致璀璨，像披着华丽的外衣，可用起来还不如两块钱的圆珠笔。
魏兰平愣住了，微微弓着背，好像顷刻间就衰老了。
顾唯笑打开她藏宝贝的抽屉，过生日时收的礼物都安详地躺在那里。蔺成诺送她的生日礼物她都舍不得打开，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离开了她。
她知道自己总有老去的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杜心遥的爸爸简单地下葬了，听说那块公墓花掉了五万块钱，正好是奖学金的一半。还听说蔺成诺去帮了忙，整个夏天都在陪杜心遥渡过她难熬的日子。
顾唯笑破茧而出的时候，她自己就是一只日渐死去的蝴蝶。她辜负了亡夫的期望，没把顾唯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音乐家，甚至没把她培养成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门关上之后，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告别了一场噩梦。
不，顾唯笑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她长大了。
杜心遥离开顾唯笑家的那一天，顾唯笑像两年前一样穿着睡衣、披着头发站在冰凉的地上看着她，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她马上就要展开自己日渐丰满的羽翼，远走高飞了！
【五】
这样想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牢牢地抓住了她。
顾唯笑深吸一口气，说：“不管我要去哪所大学，不管将来前途怎样，或许都跟她无关了吧。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过后，一切就要归位了。”
【六】
温泉微笑着说：“那就好，恨一个人会很累的。”
轿车里有一股很浓的香水味，杜心遥不习惯，甚至觉得鼻子有些痒。
顾唯笑说：“没事。”可是过了几秒钟又说，“我知道失去爸爸是什么感觉，突然之间我不恨她了。”
外面的太阳特别刺眼，但是车里很凉快，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在她腿上，她悄悄用手扯了扯裙子，盖住膝盖。
温泉看着顾唯笑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坐在她身边的蔺成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叫司机把空调关小一点。
魏兰平安抚着脆弱的杜心遥，趁她放松了些拿下她手里的行李箱，并且哄着她回了房间。
杜心遥对蔺成诺感激地笑一笑：“谢谢。”
顾唯笑看着她，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她，那种失去至亲的剔骨之痛在她身体里蹿动，几乎也要失控了。
蔺成诺抱怨道：“你别老跟我说谢谢，太客气了，我对你好是我乐意，你干吗一直谢我呢？等会儿到我家去，你别左一个谢谢右一个谢谢，太见外了。”
杜心遥扑在魏兰平怀里号啕大哭，平时细声细气的柔弱女孩一直低眉顺目，卑微得像路边的一株小草，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杜心遥不以为然地说：“我是去作客的呀，当然要礼貌。而且你爸爸帮了我们家很多忙，我要好好感谢他。”
魏兰平担心她伤到自己，赶紧抱住她的肩膀：“心遥，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蔺成诺脱口而出：“我都说了别见外。自己人，他当然要帮。”
杜心遥近乎崩溃地抱着自己的头大叫：“都怪我，都怪我……这么久没回家，都不知道爸爸病得那么厉害！为了10万块钱，为了考上清华，我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自己人？”杜心遥歪着头看蔺成诺，又飞快地挪开视线，“什么呀……”
“可是你妈妈也不在家啊，她在医院办手续呢，估计要很晚才回去。她千叮万嘱让我好好照顾你，你不能这样跑回去。”
杜心遥的嗓音很细，虽然只是有些羞涩的语气，在蔺成诺听起来却格外娇羞。他看着杜心遥通红的耳郭，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杜心遥吓得抖了一下，脸更红了。
杜心遥哭着喊：“我要回家！”
蔺成诺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车停在他家别墅门口。
魏兰平上前拦住她：“心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到了。”蔺成诺打开车门下了车，又扶着杜心遥下车，用手挡在她头上担心她撞到，俨然一个称职的护花使者。
温泉刚刚答应了一声，就见杜心遥简单收拾了一点儿东西、背着书包要出门去。
杜心遥仰着头看这栋欧式别墅，仿佛置身于连续剧当中的豪宅。蔺成诺有些得意扬扬地问她：“觉得怎么样？”
魏兰平摸了摸女儿的头，以示安慰，然后一边系上围裙一边交代温泉：“你在这里照看一下她们两个，尤其是杜心遥，注意房间里的动静，老师先去做饭了。”
杜心遥赞叹：“好像皇宫一样。”
顾唯笑抬起手背随便擦了一把脸，说：“没什么。”
蔺成诺牵着她走了进去。客厅里一组欧式皮沙发，蔺爸爸正坐在其中的一个单人座上看电视。
魏兰平发现顾唯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杜心遥很礼貌地喊：“蔺叔叔好，我是杜心遥。”
是什么样的爱才能克制着自己对孩子的思念，直到永远闭上眼睛都在想着，不要打扰她？
蔺爸爸热情地站起来招呼：“哎呀，我早就听说过你，这次你是全市的高考状元，考上了清华呢！太了不起了！你的智商一定很高呀！”
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男人，那个在生活最底层依然不放弃希望的男人，那个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用瘦小的肩膀挑起重担的男人，甚至连最让他骄傲的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就阖然长逝。
杜心遥谦虚地说：“没有，我只是比别人更努力。”
顾唯笑忽然间感到一股很无奈的悲哀从心底最深的地方冒出来。杜心遥和她一样，都成了没爸爸的孩子。
乍看一眼，蔺爸爸很阔气，可是离近了看，也是满面沧桑。
魏兰平目光凝重地看着顾唯笑摇头，低声说：“已经是晚期了，加上操劳过度，唉……为了不耽误杜心遥高考，他们一直瞒着她。高考前一天住院的，可惜没有熬到高考结束，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杜心遥回头看一眼蔺成诺，蔺成诺叫她坐她才敢坐。
顾唯笑小声问：“怎么样了？”
蔺爸爸继续夸赞杜心遥：“寒门出贵子啊，以前我只知道你家里比较困难，但是没想到……你看你长得那么瘦小，居然这么能吃苦，蔺成诺要向你学习才好。”
魏兰平忧心地叹了一口气。
杜心遥温柔地答道：“叔叔，您别夸我了。蔺成诺也很好啊，他一直帮助我。这次我家里出事，也多亏了他帮忙，要不然我和我妈妈两个人都没了主意。您一定也是个仗义的人，蔺成诺是遗传了您的优点。”
然后转身回了卧室。
蔺爸爸听了以后哈哈大笑：“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
杜心遥猛地摇头：“我要回家了。”
蔺成诺见父亲很喜欢杜心遥，也高兴得不得了，问他：“爸，以后心遥会经常来我们家，你欢迎吗？”
“不用急着今天回家吧？明天老师送你回去。”
“当然欢迎啊。”
杜心遥嗓子沙哑地说了一句：“我不吃了，我收拾东西回家。”
“那……我也想去北京念书，你赞成吗？”
魏兰平轻轻地拍了拍杜心遥肩膀：“你先回房去躺一会儿，休息一下吧。老师做饭给你们吃。”
蔺爸爸挠挠鼻子说：“我不是说了给你安排了上海的大学吗？”
顾唯笑和温泉站起来，看着杜心遥的样子都不敢说话。
“可是心遥在北京，我要去陪她。”蔺成诺说完之后发觉这样不聪明，马上又补充道，“这样我就可以向她好好学习了啊！”
魏兰平心疼地护住她，生怕她受丁点儿惊吓。
蔺爸爸压根不相信蔺成诺会好好学习，他倒是替杜心遥担心起来：“你不怕他把你带坏了啊？不怕他影响你学习？”
杜心遥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睛又红又肿。
杜心遥答道：“不会的，没人能影响我学习。”
天色刚刚漆黑，魏兰平带着杜心遥回来了，比预料中还要早。
蔺爸爸似乎觉得蔺成诺配不上杜心遥，唉声叹气：“我真不知道你看上我儿子哪一点。”
自己是输了，可是，她真的赢了吗？
蔺成诺不乐意地嘟囔道：“你儿子潇洒帅气，追我的人多着呢，是我千挑万选才选中了杜心遥。”
她杜心遥拼尽全力想要赢自己，现在呢？
蔺爸爸朝他脑袋上拍一下：“那你就正经点，用心读点儿书，别浪费老子的钱。”
自尊心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过父母为自己女儿骄傲自豪的那颗心吗？
蔺成诺知道这事成了，乐得合不拢嘴：“好，我保证给你拿个大学文凭回来。”
学习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过自己的家人吗？
他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得要跟杜心遥去庆祝一下。
她不知道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的杜心遥此时此刻会是什么心情。
他牵着杜心遥站在美食街的一头，指着另一头说：“我要带着你从第一家店吃到最后一家店。”
十年前，她父亲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魏兰平也收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当时她年纪小，只记得妈妈的眼泪把那张纸都浸透了，第二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父亲就永远离开了她们母女，从那以后，她好像很少感受到快乐，心里头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杜心遥吃惊地张大嘴：“那怎么吃得完？”
温泉心里想的全是顾唯笑，此刻她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渴望已久的画面就是这样子。而顾唯笑想的是杜心遥父亲病危。
蔺成诺憨憨地笑了：“怎么吃不完？一年吃不完吃两年，两年吃不完吃三年。今天就从这一家开吃。”
家里杜心遥的东西还没搬走，一切像往常一样。反正魏兰平还没回来，顾唯笑就请温泉到家里来坐坐，电视机开着，可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我能带一些回去给我妈妈吃吗？”
顾唯笑觉得只能这样了，魏兰平那么关心杜心遥，肯定会去医院陪她的。
“当然，没问题，我陪你一起带回去给她吃。别担心，钱我有的是！”
不过幸好身旁还有个温泉。他建议先送顾唯笑回家去，在家里等魏兰平的消息。
杜心遥看着阳光下笑容灿烂而嚣张的蔺成诺，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顾唯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蔺成诺也是这么大方吧？他舍得为哄顾唯笑高兴一次性送那么多礼物，不知道有没有也带着她把这一条美食街吃遍？
顾唯笑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两人走进饭店的时候，杜心遥看见旁边的一个精品店里摆放着一排蒙奇奇，就是蔺成诺曾经送给顾唯笑的那只小猴子。
说着，他拉着杜心遥飞快地跑了。
她指着说：“我想要那个。”
蔺成诺安慰杜心遥：“别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爸爸的车在外面。”
蔺成诺二话不说拉着她往那店里走：“买啊，我送给你。”
尽管顾唯笑早已决定彻底忘掉蔺成诺，但看见他怜惜的表情还是觉得心被刺痛了。
杜心遥眉开眼笑了，她好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就像一只丑陋的毛毛虫忽然变成了展翅的蝴蝶，驱赶了所有的自卑。
杜心遥害怕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开始泛白。蔺成诺牢牢抓住她的胳膊，担心她随时有可能摔倒。
【七】
直到顾唯笑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父亲病危的消息，仿佛一瞬间就将她所有的美梦击碎了。
温泉背着父母填的志愿，和顾唯笑一起被录取。温妈妈知道以后已经晚了，送温泉去北京的火车上一直在唠叨。
最后杜心遥被找到的时候，她正和蔺成诺在一起谈论着考试，谈论着清华，谈论着十万块钱奖学金。
温泉不让父母送，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应该独立。可是他们坚持要送，还帮他带了很多可以保存的食物，担心他吃不惯会饿着自己。
温泉和顾唯笑相视一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于是也帮着一起找杜心遥，并且发动认识的同学一起找。
就因为这样，他错过了和顾唯笑一起出发的机会。
魏兰平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病危。”
顾唯笑一个人打了三份工，赚够了大一的学费，还申请了一笔助学贷款，一个人背着行囊北上，就像个义无反顾的女战士。
温泉问：“是不是她爸爸又住院了？”
温泉一面佩服她，一面担心她，一到了学校他便迫不及待地打听顾唯笑的宿舍位置。
魏兰平心急地在人群中搜寻杜心遥的身影，一边答道：“她家里出事了，我刚刚接到电话，要马上带她去医院。”
接待他的学长心领神会地笑着说：“女生宿舍在东边，跟我们这儿隔着一个湖。你带了这么多东西，我建议你还是先去自己的宿舍吧。”
还是温泉多嘴问了一句：“老师找杜心遥有急事吗？”
温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等父母一离开，他就马上去找顾唯笑。
顾唯笑说不知道，心里一阵失落，到底是杜心遥更重要些。
温泉心不在焉地找到自己宿舍，把行李摆放好。四个人的宿舍已经来了三个，他跟舍友打了招呼，互相做了介绍。其中一个长发的男生喜欢打篮球，外号叫纳什；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是学霸，说话做事一板一眼。
两个人边聊边走出学校大门，只见魏兰平迎面走来，看上去急急忙忙的样子。顾唯笑以为魏兰平会问她考试的事情，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问杜心遥在哪里。
温泉看着空着的那张床，好奇地想剩下的那个舍友会是怎么样的呢？这时他来了，一身夸张的行头，拖着LV的行李箱，T恤上别着一副这一季最流行的蛤蟆镜。
“也好不到那儿去，等分数出来再说吧。”温泉打定主意要和顾唯笑填同一所大学，即使父母反对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温泉以为自己眼睛有毛病，又盯着他仔细看了几秒钟。
“不行呀，你肯定比我考得好。”
没错，是蔺成诺。
“你呢？要不我们填一样的吧？”
居然是蔺成诺？
“打算填哪所大学呢？”
他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凑合吧。”
温泉惊诧不已，都忘记了跟他打招呼。
顾唯笑歪着头问温泉：“你呢？考得怎么样？”
蔺成诺看见温泉的那一刻也很惊讶，他爸爸花了很多钱把他弄进这所大学，又花了很多钱给他挑了个好专业，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和温泉碰到一起。
这么一想，还得感谢杜心遥呢。
温泉身上还穿着他送的一套阿迪的衣服，看上去很合身。蔺成诺有些不自然地跟他打了招呼，放下行李，坐在空着的那张床上，从包里拿出手机来发微信。
要不是这样，顾唯笑就不会在操场拉琴给他听，不会住到他家里去，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亲近……
纳什马上凑了过来嚷嚷：“呵！最新款啊，土豪啊！”
“好了好了，她去上她的清华、北大，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温泉嘴上这样安抚顾唯笑的情绪，心里却庆幸。
蔺成诺发完信息之后把手机给纳什：“想玩玩吗？给。”
“对啊，我希望她今天就走。”顾唯笑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会跟我妈妈吵架，也不会在高考前一天被赶出去。”
纳什见蔺成诺这么大方，猜到他是个富二代，也就套起了近乎：“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啊？”
温泉笑着说：“你上次还说只要考完就解脱了，现在也要这么想啊。杜心遥最迟明天就会搬走，这不是你最希望的事吗？”
“一次买了两个，比市价便宜了两百。”
顾唯笑苦着脸说：“不用等我也知道，第一科的卷子只做了一半，跟交白卷没什么区别。”
“你一个人买两个？”
温泉松了一口气，安慰她：“既然已经考完了，就别想那么多，安心等成绩出来吧。”
“送了一个给女朋友。”
他从五楼一直找到一楼，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坐在阶梯上闷闷不乐的顾唯笑。
“哇，真舍得啊！对女朋友出手很阔绰啊！”
温泉在走廊里奔跑着，四处寻找顾唯笑的身影。问了几个同学，都没人注意到顾唯笑去了哪里。
蔺成诺不以为意，撇撇嘴说：“那倒不是，我女朋友不是拜金女。”
曾经无比向往的中央音乐学院看来已经成了泡影，她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
“是吗？她在哪个大学？”
不但输给了杜心遥，还输给了自己。
“清华。”蔺成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个字，但眼神里藏着巨大的骄傲。
顾唯笑穿过激动的人群，独自下了楼，在一处没人的角落里坐着。她虽然咬着牙熬过来了，但是在这场决定人生的考试上她输了。
学霸一听清华马上也凑了过来搭话：“你女朋友在清华？太厉害了吧！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嘛。”
这一刻是学生的狂欢，老师们早早就退了场，把舞台让给他们。
“有啊，手机里有。”
大家欢呼、呐喊、疯狂地释放压抑许久的青春冲动，女生们抱在一起大笑，男生们恨不得打一架才好。
纳什马上从蔺成诺手机翻出照片来看，温泉瞥见了，那是杜心遥，并且是穿着浑身名牌焕然一新的杜心遥。
高考最后一场结束了，整栋教学楼的学生聚集在走廊里，把课本撕得粉碎，从楼上扬下去。纸张漫天飞舞如大雪一样，顷刻间将楼下的道路铺成白色。
纳什羡慕地说：“哥们真行啊，人生赢家。”
【四】
学霸有些嫉妒了，看见温泉在一旁不说话，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想一想昨晚顾唯笑在温泉家过夜，魏兰平如坐针毡，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只能先按捺着。
温泉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有啊，也在我们学校。”
魏兰平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种眉眼之间的把戏，她带了这么多学生，早就洞若观火。
纳什八卦地追问：“是吗？哪个系？”
温泉知道因为魏兰平在，他们有很多话不方便说，暗暗朝顾唯笑眨眨眼，再礼貌地跟魏兰平道别。
温泉看着蔺成诺答道：“艺术系，学大提琴的。”
顾唯笑对温泉说：“没事，你别担心我，快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
蔺成诺所有得意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仿佛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
不过她也应该庆幸，她的女儿这么漂亮、这么招人喜欢。
温泉边走边说：“你们接着聊，我要去找她了。”
魏兰平点点头，狐疑地看着温泉，他对顾唯笑的关心程度似乎超出了普通同学的情谊。想起杜心遥问的那句话，魏兰平开始深信不疑，去了一个蔺成诺，来了一个文涛，去了一个文涛，又来了一个温泉，她似乎根本没法阻止正在花季的女儿释放出大量荷尔蒙来吸引各种异性。
直到温泉走了，蔺成诺才回过神来，他以为顾唯笑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会跟她同校。
问了一连串问题之后，温泉才注意到魏兰平，赶紧喊了一声：“魏老师。”
他和顾唯笑之间似乎还有些未解的结，而且他根本不敢去面对，这个结就是杜心遥。
话音刚落，温泉从外面跑了进来，紧张地看着顾唯笑：“你还好吗？我听人说你上午发高烧，没考完就送医院了。现在怎么样？退烧了吗？”
因为新生入学，学校每个角落里都很热闹。温泉差点儿迷了路，问了好几个学生才找到顾唯笑住的那栋女生宿舍。
她抬头看着魏兰平，小声说：“昨天晚上我在温泉家住的。”
家长和学生进进出出，还有不少来围观的男生，故意装成来帮忙做苦力，其实是想跟艺术系的女生套近乎。
顾唯笑有些不敢相信，这似乎不是魏兰平的作风。
开学期间宿管也不会拦人，温泉直接跑上楼去，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正拿着拖把、戴着帽子和口罩的顾唯笑。
魏兰平打断她说：“好了，已经过去了就别想了，明天好好考。”
她正全副武装打扫卫生，干劲十足，可不论怎样，他总能一眼找到她。
顾唯笑难过得不敢看魏兰平：“做完了，可是……”
“顾唯笑！”温泉跑过去帮她拎起水桶，“我来帮你。”
看着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的女儿，魏兰平说不出的心疼，可她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只是平静地询问：“感觉还好吗？题目都做完了吗？”
顾唯笑眯着眼笑了：“你不在自己宿舍打扫卫生吗？”
考场里的老师和学生陆续离开了，魏兰平这才走进去。
温泉不加掩饰说：“我想来看看你。”
漫长的考试结束了，吊瓶里的药水还剩小半瓶。因为紧张的关系，顾唯笑时不时攥了拳头，插着针头的手背肿起来了，直到交卷以后她才觉得痛。护士赶紧帮她抽出针头，换了一只手继续输液。
顾唯笑戴着大口罩，因此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过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以隐藏自己的心思，半开玩笑地说：“你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过了今天，男生就不能进女生宿舍了。”
巡考的老师跟魏兰平打招呼，劝她去休息一下，他们会关照生病的考生。但魏兰平不愿意离开，仍然守在教室外面。
温泉一边打量顾唯笑一边说：“我……有件事情，我觉得一定要告诉你。”
魏兰平在教室外面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唯笑，舍不得移开半步。
“什么事这么严肃啊？”
考场里，顾唯笑一边做题一边输液，吊瓶高高地挂在架子上。一个护士坐在她旁边密切关注她的情况，每半小时给她倒一杯热水让她喝下去。
“你知道蔺成诺也在我们学校吗？”
魏兰平找了熟人，终于为顾唯笑解决了这个问题。
顾唯笑手里的拖把“啪”地一下摔在地上，她低下头不让温泉看见自己的眼神，语气有些坚硬：“他怎么在这里？他不可能考得上。”
魏兰平安抚道：“别担心，妈妈会想办法，一定让你考试。”
温泉猜测道：“大概是走了别的门路。”
顾唯笑带着哭腔说：“我下午还要考试呢，上午的已经结束了，我才做了一半卷子，下午要是赶不上，就彻底没希望了。”
顾唯笑迅速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笑眯眯地问：“你看见他了？”
医生说：“那可不行啊，她的血液化验结果出来了，不太好，还要输液观察。”
温泉无奈又好笑地耸耸肩：“他跟我住一个宿舍。”
魏兰平问：“医生，她退烧了吗？可以回去考试吗？”
顾唯笑觉得难以置信：“你们也太有缘分了！”
一瓶药水输完以后，医生来给顾唯笑测量体温。
温泉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他已经和杜心遥在一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远离了自己的女儿，不再给她唱歌讲故事，也不再把她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顾唯笑有些生气的样子：“是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魏兰平慢慢抚摸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小时候的顾唯笑经常生病，经常上医院输液，魏兰平就抚摸着她的额头，给她唱歌或者讲故事。
“他们在一起的话，杜心遥难免会来这儿找他吧，那你有可能在学校里遇到她。所以我给你提个醒，免得你看到她的时候以为看到鬼了。”
输液室很安静，病人很少，顾唯笑觉得很久很久没有躺在魏兰平怀里了，这种温暖甚至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顾唯笑朝温泉头上敲一下：“乌鸦嘴，别咒我。”
顾唯笑躺在魏兰平怀里，手背上插着针管，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接一滴往下输入她的血管里。
温泉摸摸脑袋，笑着说：“当然，遇不到最好了，我希望你彻底摆脱高中三年的噩梦，在这里度过美好的大学四年。”
蔺爸爸二话不说赶快把车门打开：“快上车，我送你们去。”
“谢谢你的心灵鸡汤。”顾唯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我新买了个手机，你记一下我的号码。”
魏兰平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发高烧了，要去医院打针。”
温泉记好号码之后问顾唯笑：“你现在找了兼职吗？”
蔺爸爸看见顾唯笑脸色苍白的样子，问：“这是怎么了？”
“上个礼拜在网上就找好了，在一个少儿培训班教大提琴。还有一份工作是在附近一家咖啡厅拉琴。怎么，你也想找兼职吗？”
自从上次去砸了他们家以后她就不好意思再跟他联系，不过此刻也顾不上了，她冲上去喊：“蔺总！蔺总！”
“我不想给家里添加负担了，生活费还是自己赚吧。”
魏兰平搀扶着昏昏沉沉的女儿，心急如焚，走到校门口看见了蔺爸爸的车停在路旁。
“对了，咖啡厅里还招服务生，你想去吗？”
监考老师说：“好像是发高烧，赶紧送医院吧，这场肯定不行了，别耽误下午的考试。”
温泉马上答应：“去啊，我们可以做个伴。”
监考老师把她送出去的时候，魏兰平急匆匆地赶过来抱住她，一个劲儿地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顾唯笑提醒他：“服务生很辛苦哦，站几个小时腿都会断掉。”
杜心遥的命运全部仰仗这场考试，而顾唯笑的前程似乎渐渐地黯淡下去。在考试到一半的时候，顾唯笑感到头晕，接着呕吐不止，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不怕辛苦。”温泉想，只要能和她待在一起，再辛苦也值得。
一场高考，也许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能毁掉一个人的前程。
【八】
接下来，他也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求自己的所爱了吧！
走进清华大学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蔺成诺竟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里面所有的学生都跟他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呢？说不上来。
顾唯笑轻易地就忘记了他，而他还束手束脚不敢接近杜心遥，怕伤害顾唯笑，看来是他自作多情吧！
他按照约定来到一个花园的凉亭里，四周很安静，没什么人路过。
蔺成诺看见温泉还穿着自己送给他的旧衣服，脑海里浮现出刚刚他们牵手走进学校的画面，原来蔺成诺坐在车里堵在校门口，刚好看见那一幕。
等了大概有半小时，杜心遥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不起，我被老师叫去了，刚刚才放了我出来。”
温泉送顾唯笑去了她的考场之后才回自己的考场，在走廊里碰上了蔺成诺。两人打了个照面，一句话没说。
蔺成诺有些不满地瘪着嘴：“为什么约在这里啊？离你宿舍好远。”
魏兰平没有回答，她也想知道为什么顾唯笑会在温泉家过夜，但昨天晚上她没问，怕问多了会影响两个孩子的高考，就暂时忍着，等考完了再说。
杜心遥提醒他：“最好别来我宿舍找我，我们宿管员很凶的。”
她侧头看了看魏兰平，小声说：“温泉好像牵着顾唯笑的手，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蔺成诺耸耸肩：“好吧，清华大学果然不一样。”
她说不上来到底是嫉妒还是恨意，总之在她看来，顾唯笑不配得到她拥有的一切。
杜心遥挽住蔺成诺的胳膊甜甜一笑：“我们走吧。”
杜心遥看着温泉悉心呵护顾唯笑的样子，并不觉得意外，但是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仿佛如鲠在喉。
蔺成诺问：“对了，你想买什么？”
魏兰平答道：“昨天晚上顾唯笑在温泉家住的。”
“想买个包，我的课本太多了，这包都装不下。”
杜心遥愣了一下，问魏兰平：“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好啊，多买两个。”
温泉担心顾唯笑被挤到，紧紧拉住她。正巧魏兰平带着杜心遥穿过人群走进校门，看见前方的温泉和顾唯笑。
“谢谢！”杜心遥依旧很感激地跟他道谢。
才七点多，外面就已经骄阳似火。为了保存体力，他们打了辆车去学校。很多家长送学生来考试，学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蔺成诺很享受她道谢时候的笑容，好像一个纯真的邻家女孩。两人穿过花园走向校门口，还有一段很远的路。蔺成诺因为有心事而显得心不在焉，连话都少了很多。
温妈妈又给顾唯笑测了体温，再三叮嘱温泉好好照顾顾唯笑，两人吃完早饭后一起出了门。
杜心遥察觉了有点不对劲，问他：“你最近怎么了？在学校不开心啊？还是跟人打架了？”
温泉微微红了脸，松了手跟在她身后。
蔺成诺矢口否认：“不是，没有。”
顾唯笑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杜心遥笑话他：“你就别藏了，根本藏不住。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呀？”
顾唯笑吃力地坐起来，头还有些沉沉的，但是比昨晚好多了。温妈妈在外面喊他们吃饭，温泉扶着顾唯笑一起出去。
蔺成诺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你知道顾唯笑也在我学校吗？”
“你好些了吗？”温泉关切地问。
杜心遥怔住了，连脚步都停了下来，高考之后她没再关注过任何一个同学，竟然这么巧，顾唯笑和蔺成诺又在同一个学校。
顾唯笑仿佛做了一夜的梦，整个人都很疲惫，慢慢地睁开眼帘，没想到看见的是温泉。
蔺成诺有些郁闷地说：“还有温泉，他也在，而且他跟我同一个宿舍。”
她已经退烧了，不过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温泉时不时摸一摸她的额头，生怕她又烧起来。
杜心遥很惊讶：“什么？温泉也在？以他的成绩，不应该啊，他应该上一个重点大学。”
顾唯笑仍然在睡，睡得很熟，温泉坐在一旁看她，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估计是为了和顾唯笑在一起吧。”
清晨，温妈妈早早起来给两个孩子准备丰盛的早餐。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三】
“嗯，温泉亲口告诉我的。”
温泉站在一旁不肯走，温妈妈劝了好久他才回去睡觉。可是温泉躺在客厅里也睡不踏实，心里一直惦记顾唯笑，直到后半夜才稀里糊涂地睡着。
杜心遥沉默了，她没想到温泉居然这么喜欢顾唯笑，居然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前途，甘心念一所普通大学。
天下的父母心都一样，温妈妈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生着病，实在不忍心离开，就在她身边合衣睡下了，以方便照顾她。
顾唯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魅力？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吵架，直至离家出走，她应该也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蔺成诺见杜心遥不说话了，以为她不高兴，赶紧解释：“你别误会啊，我跟顾唯笑没什么了，自从高考之后我都没见过她。”
这个小姑娘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都能看到，她乖巧地跟在魏老师身后，从不忤逆的样子。魏老师那么严厉的一个人，对自己的女儿想必也一样要求很严格吧！
杜心遥笑着说：“我没误会，只不过这种事你可以早点儿告诉我的。”
温妈妈心疼地看着这样的顾唯笑。
“我怕你多心。”
“妈妈，妈妈……”顾唯笑像是在做噩梦，一边流泪一边不断呼唤。
“不会的，我相信你啊。”杜心遥依偎在他身旁，像温顺的小羔羊一样。
温妈妈抚摸她的额头轻轻说：“很快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妈妈在这里呢。”
蔺成诺松了一口气，发现杜心遥真的与顾唯笑不一样。要是换了顾唯笑，早就打翻了醋坛子，胡乱猜疑还大发脾气。
顾唯笑不知道自己已经烧到了39度，渐渐地，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温妈妈给她吃了药，安置她睡下，她才迷迷糊糊地说着：“妈妈，我好难受……”
杜心遥却只笑着说相信他，这份信任令他整个人都有了底气。
温泉觉得她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等等，我去叫我妈。”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里，顾唯笑坐在一个小圆台上悠闲地拉着琴。烛光悠悠，昏黄的光晕萦绕着她。旁边的两桌客人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看，直到一曲结束，他们赞叹地鼓起掌。
顾唯笑却没有胃口，精神恍惚地摇摇头。
其中有一个男人朝顾唯笑走过去递了一张名片，然后风度翩翩地走开了。
“冰箱里有吃的，我去给你拿。”温泉打开客厅的灯，赶紧跑到厨房去拿了牛奶、面包和火腿肠出来放在茶几上，“你想吃哪个？”
温泉给客人上了菜故意绕道走到顾唯笑身后去悄悄问：“那是谁啊？”
“好晕啊，是低血糖吧？我晚上没吃几口饭。”
“一个什么老总吧，我不知道。”顾唯笑随手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笑着对温泉说，“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
顾唯笑浑身乏力，太阳穴突突地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软软地靠在沙发上。
温泉放心地笑了笑，说：“刚才那首曲子你没有用心。”
顾唯笑光着脚从房间走出去，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头往地上栽。温泉及时冲上前扶住她，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紧张地询问：“你怎么了？”
顾唯笑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习惯了，这里没空调，你肯定不习惯吧。”温泉爬起来，坐在沙发上，“要不我们聊聊天吧？”
“你用心的时候，睫毛会颤抖。”
“我睡不着。”顾唯笑压着嗓子说，“太热了，你这里热吗？”
顾唯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瞎说，你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能看清？”
温泉回头一看，咧着嘴笑：“你还没睡？”
“我能。”温泉认真地看着顾唯笑说，“无论多远，我都看得清。”
她小声地喊道：“温泉，温泉。”
“你是千里眼呀？”顾唯笑笑岔了气，又小声提醒温泉，“经理正盯着你呢，快去干活吧。”
夜深了，顾唯笑躺在温泉的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太热出了满身的汗，辗转反侧睡不着。她偷偷打开了房门，看见睡在客厅地板上的温泉似乎也没睡着。
温泉回头冲经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走开了。
挂了电话后，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该休息了，希望顾唯笑也赶快休息。
顾唯笑休息了片刻，给琴弦上了松香。或许是长期拉琴的缘故，她身上也染了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魏兰平在家看电视，但是心思全然不在电视上，拿着遥控器乱按。接到了温妈妈的电话之后，她的心才算有了着落，拜托温妈妈多多关照顾唯笑，并且再三感谢。
自从她来了之后，咖啡店里的生意明显好了很多，还多了不少回头客，大多数是周围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还私下打听顾唯笑是哪个学校的。不过顾唯笑没有在意，只是随便拉拉琴，赚点钱养活自己。
说着，温妈妈进了厨房，把生姜切片放进锅里熬水。她朝客厅里偷偷瞟了一眼，看到温泉领着顾唯笑进了他的房间，便赶紧拿出手机来给魏兰平打了个电话。
下班之后，温泉帮顾唯笑背着大提琴，两人一起从咖啡厅的后门走出来。温泉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觉得一身轻松。
温妈妈见状赶紧说：“千万别感冒啊，明天有那么重要的考试呢！我还是去给你熬一碗姜水好了。”
“那身工作服太紧了，勒得我胳膊都抬不动。”
顾唯笑还想推辞，不料又接着打了几个喷嚏。
顾唯笑被逗笑了，“可是你穿那身衣服很帅啊。”
温泉说：“没事没事，你是客人嘛，再说我睡地铺睡习惯了。”
温泉反问：“真的吗？”
顾唯笑一听忙着推辞：“不行，我怎么能鸠占鹊巢呢？”
“真的，你没看见有些女生拿手机对着你拍照啊？”
一进门，温妈妈便忙着给顾唯笑倒茶、洗水果。温爸爸则在客厅里摊了一个地铺，说晚上让顾唯笑睡温泉的房间，温泉睡地上。
“拍我？我以为她们在自拍呢。”
温泉家临时在菜场附近租的一所二居室的旧房子里居住，外面环境不太好，房子也显得有些狭小，但是每间房都收拾得很整洁。
夕阳渐渐地沉下去，路灯依稀亮起来。两个人走在两旁都是梧桐树的老街上，一边走一边说话，好像说什么都那么开心，没有拘束。
温妈妈本来一肚子牢骚，可是也不想当着顾唯笑的面对温泉怎么样。夫妇俩一个帮顾唯笑拿书包，一个帮她背着大提琴，四个人在夜色中离开了学校，就像其他来看考场的学生和家长一样。
半路上，温泉接了一个电话叫他去排练。
顾唯笑赶紧解释道：“不怪他，是我想跑一跑，放松一下心情。”
顾唯笑好奇地问他：“你参加了什么社团？”
温妈妈责怪温泉：“你真是的，大晚上的，自己跑步就算了，干吗还带着顾唯笑跑步？”
温泉有些腼腆地说：“不是社团，我跟几个朋友组了一个乐队。”
顾唯笑揉揉鼻子说：“可能是刚刚跑步出了汗吧。”
“真的假的？”顾唯笑立马对温泉刮目相看，“什么乐队？摇滚？”
温妈妈问：“怎么了？没感冒吧？”
温泉兴奋地说：“是啊，我打算这个月拿了工资去买一把电吉他，然后我们好好排练一些曲目，明年就可以出去演出赚钱了。”
温泉像得了个美差一样殷勤地帮她把大提琴装好，顾唯笑站起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顾唯笑吐吐舌头，反过身去打量温泉：“不会吧，你搞摇滚？看不出来。”
顾唯笑想了想，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而且现在虽然是六月天，但晚上在空旷的操场上还有一丝丝的凉意，于是，她便答应了跟他们回去。
温泉拍拍他的胸口说：“我有一颗摇滚的心。”
温泉没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也对顾唯笑说道：“我爸妈说得有道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过夜，太不安全了！而且，如果不睡好的话，影响明天的发挥，万一你做着题就睡着了，那岂不是这么多天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顾唯笑“扑哧”一声笑了：“反正我不太信，等什么时候你排练好了请我去欣赏一下，我才能下结论。”
温爸爸立即附和道：“对对对，既然不想回家，那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好啊，一定。”顾唯笑欣然答应。
温妈妈想了想，开口对顾唯笑说道：“要不这样吧！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正好明天你和温泉还可以一起来学校考试。”
温泉送顾唯笑到宿舍楼下才赶去排练，顾唯笑一边喊他慢点儿一边笑，夜色里，温泉奔跑的背影充满活力。
温爸爸和温妈妈为难地相视一眼，他们是来找温泉回家的，总不能把顾唯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顾唯笑正打算进去，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顾唯笑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她赶我出来的。”
“顾唯笑！”蔺成诺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有些怯懦地看着她。
温妈妈劝道：“都要高考了，别任性啊，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顾唯笑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不客气地问：“干吗？”
顾唯笑因为抱着大提琴不方便站起来，只好坐着回答：“我……我跟妈妈吵架了。”
蔺成诺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校友了，还没碰过面，我想来和你打个招呼。”
温爸爸本来想训斥温泉，但有顾唯笑在场他也不好意思，客客气气地问她：“顾唯笑，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顾唯笑站在那儿看都不看蔺成诺一眼：“免了吧，都没话说还打招呼干吗？”
温泉想不到自己的父母会找到这里来，一时有些尴尬，刚刚说好了要陪顾唯笑在这里过夜，看来要食言了。
蔺成诺不能理解顾唯笑的心思，问：“你还在生我的气？为什么？现在你不是已经和温泉在一起了吗？”
远处，温泉的父母正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他们顺着琴声找到了看台上的两个人。当看见顾唯笑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他们知道这是魏老师的女儿，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么晚了，顾唯笑怎么会跟温泉在一起。
顾唯笑第一反应有些吃惊：“什么？”但随后又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反正都跟你无关，还来找我干什么？”
忽然之间，几声呼唤闯入了操场，将琴声的氛围破坏掉。
蔺成诺又觉得很恼火：“顾唯笑，你对我的态度一直都这样，说不上两句话就吵架，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
“温泉！温泉——”
顾唯笑直言不讳朝他喊：“对啊对啊，你很讨厌！”
顾唯笑沉醉在琴声中，眉头紧锁，眼角溢出闪闪的泪水。她一边用力地拉弓、一边激烈地按弦，大提琴几乎要受不住这股力量，发出一些嘶鸣的声响。
蔺成诺自讨没趣，悻悻地走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打鼓，每回看见她跟温泉都有说有笑的样子，怎么一跟他说话就凶巴巴的，好像他欠了她的。
两人坐在看台上，顾唯笑坐在高一阶的地方拉琴，温泉出神地盯着她看。微风和琴声揉在一起掠过无人的看台、掠过平静的草地、掠过空旷的操场，带着一股浓厚的悲伤深深地震撼了温泉的耳膜。
他欠了她什么呢？
要是在古代，这叫知音。
活该以前他对她那么好，把她给惯坏了。
长久以来，顾唯笑一直都是拉琴给自己听，直到温泉的出现，她才知道自己的琴声也有听者。
刚刚看她的反应好像有些奇怪，她和温泉真的在一起吗？
【二】
还是温泉在撒谎？
她侧头看着温泉说：“你不是喜欢听我拉琴吗？我拉给你听。”
【九】
顾唯笑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或许这是缘分吧，连离家出走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温泉排练到很晚，回到宿舍的时候纳什在打游戏，学霸在背英语，蔺成诺躺在床上刷微信。
温泉指了指不远处草地上的书包：“瞧，我也是离家出走，没打算回去了。”
纳什头也没回地对温泉说：“约会到这么晚啊？”
顾唯笑惊讶地看着他：“你也不回去了？”
温泉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说：“周末你们有安排吗？”
“好吧，我陪你。”
纳什答道：“蔺成诺说请我们吃饭。”
“有什么不可以？反正现在是夏天，晚上又不冷。”
温泉看一眼蔺成诺，没有吱声。
“总不能在这里待一晚吧？”
学霸凑过来说：“他要带他的清华女朋友给我们看，温泉，你女朋友不是艺术系的吗？也带过来让我们看看吧。”
“我妈妈叫我滚出来的，我干吗还滚回去？”
蔺成诺马上跳了起来，似乎带着嘲笑盯着温泉说：“就是，还从没看过你女朋友呢！是不是骗人的啊？”
“那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吗？”
学霸八卦地问：“要不先给我们看看照片吧？”
顾唯笑声音带着些苦涩的沙哑说道：“高中好像一场噩梦，幸好明天就到头了。高考之后，杜心遥会搬走，以后我都不用再看见她。”
温泉摇摇头：“我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行，等我问问她吧。”
跑了两圈，顾唯笑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躺了下去，朝着天空大口喘气。温泉陪她躺着，有时看看她，有时看看星星。
学霸有些质疑他：“怎么看照片还要经过同意啊？真奇怪。”
奔跑的时候，顾唯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整个人散发出说不出来的忧郁。温泉很想开解她，但又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纳什笑道：“温泉怕他女朋友。”
她有点儿佩服他，说：“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以前没想过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听你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不是怕，这叫尊重。”温泉郑重其事地说。
顾唯笑从来没听温泉说过这么多话，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蔺成诺觉得温泉装腔作势，翻了个身不理他，可是又很想知道顾唯笑和温泉到底怎么样了，于是故意激他：“你们不知道吧，温泉的女朋友是顾唯笑，就是在偶尔咖啡拉大提琴的女孩。”
“我爸妈整天就知道叫我学习学习，都要烦死了。”温泉为了配合顾唯笑的速度慢慢地跑着，边跑边说，“游泳不让去，踢球不让去，吉他不让玩，连出来跑步都不让，说会耽误明天的考试，疯了。我说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读书考试吧？身体健康应该摆在第一位，其次是快乐的心情，第三才是读书。他们还说我满嘴的歪理，你觉得我说的是歪理吗？”
纳什一听鼠标都扔了，从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哇，是不是真的？温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她好奇地问：“不会吧，你为什么呀？”
学霸急着拉住纳什的袖子问：“我没去过那个咖啡厅，长什么样啊？”
这下轮到顾唯笑吃惊了，在她的印象里，温泉一直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遵守纪律，从没惹过事。
纳什眉飞色舞地说：“她经常背着大提琴从学校西门走出去，你注意看看就能看到她。论坛里得票数最高的新一代女神。”
“好吧，我也是。”温泉轻松地笑了笑。
学霸又问：“比蔺成诺的女朋友还漂亮吗？”
顾唯笑喘着气说：“我离家出走了。”
“那不是一个类型的，顾唯笑的气质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知道吗？随便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文艺范儿。”纳什似乎很在行，认真地剖析道，“蔺成诺的女朋友是学院派，那是知性美，跟文艺范儿不一样。”
温泉边跑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把大提琴都带来了。”
温泉笑着说：“你都没见过，怎么能讲得这么头头是道？”
“是吗？那我跟你一起跑吧。”说着，顾唯笑就走到了温泉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地跑了起来。
纳什自夸道：“我研究女生很久了，什么类型都摸得透。”
温泉答道：“不会，运动可以释放压力，更容易放松。”
学霸翻了一个白眼：“吹吧，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顾唯笑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你也跟家里吵架啦？明天要考试，你还跑步？不怕消耗过多的体力？”
纳什不服气：“我理论知识丰富啊，只是缺乏实践而已。”
温泉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笑着说：“我跟我爸吵了几句，就出来了。”
蔺成诺不耐烦地嚷道：“好啦好啦，纸上谈兵有什么意思？等明天把两人都叫来坐在一起吃饭，不就知道了吗？”
她吃惊又高兴地看着他：“温泉？你怎么也在这里？”
温泉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吃这顿饭。”
顾唯笑猛地坐起来，居然看见温泉穿着一身跑步的运动装站在她面前。
蔺成诺讽刺他：“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顾唯笑？”忽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她。
温泉便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来给顾唯笑发了一条微信，过了一会儿，顾唯笑果然回复他说不想跟杜心遥在一起吃饭。
看台上空空荡荡的，她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把东西放下，然后躺在长长的椅子上仰面看着满天星光。
温泉发了个可怜的表情，央求她：“你可一定要来假装我的女朋友，帮我气一气蔺成诺，免得他太嚣张。”
顾唯笑走到教学楼面前止住了脚步，转身往操场走去。几盏灯照着暗红色的塑胶跑道，顾唯笑走在跑道上汗流浃背，脚有些发软，已经走了太长的路，她好累。
“他怎么嚣张了？”
教学楼开着灯，依稀传来家长们谈论的声音。
“他早就跟所有人说了自己的女朋友是清华高材生，长得又漂亮。我说我女朋友是艺术系女神，牛皮都吹了，你不能打我脸啊。”
因为高考的缘故，学校大门紧锁，门前还拉了一条警戒线，只允许与高考有关的学生和家长从侧门进入。有些别的学校的家长带学生来看考场，熟悉一下环境，为高考做准备。
顾唯笑隔了很久才回复：“好，我去。”
一辆公交车在她面前停下，她麻木地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这趟公交车会经过学校。既然明天就要高考，索性在学校下车吧。
温泉握着拳暗暗高兴，但他不露声色地说：“如果明天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带顾唯笑一起去。”
在这世上，她只有一个亲人，但是现在她回不去了。
纳什吹了个口哨：“那我就等着大饱眼福。”
顾唯笑一边走一边哭，肩上的大提琴越来越重，压得她走不动了。她在公交站的长凳上坐下，茫然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蔺成诺狐疑地瞟了温泉一眼，心里五味杂陈，他既希望温泉把顾唯笑带过来，又怕见到顾唯笑说不上两句话就吵架。
【一】
最不希望的就是温泉真的能请得动顾唯笑，那说明他对顾唯笑的重要性要远远胜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