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兰平安慰道：“别这么说，心遥，你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学生。你家庭环境不好，我作为班主任，有责任帮助你的。”
杜心遥窘迫地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该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唯笑看出了杜心遥的心机，冷笑两声说：“家庭环境不好？有什么不好的？你有慈眉善目的妈妈，有疼你宠你的爸爸，他们以你为骄傲，你却一直那么嫌弃他们！不知道你有什么不知足的，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难道是像我一样？像我一样从小就没了爸爸？”
魏兰平于心不忍，拉住杜心遥说：“心遥，你别走，这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魏兰平，因为顾唯笑早早失去了父爱，魏兰平总是想方设法地弥补更多的爱给她。
她拖着一个大大的袋子走出来，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小。
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唯笑和魏兰平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弹。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杜心遥的东西很少，不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她大声呵斥道：“顾唯笑，你够了啊！”
说完，她径直转身回房去收拾东西。
顾唯笑反驳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她明明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却不知道珍惜，我呢？我也想要疼我爱我的爸爸，可是他在哪里呢？”
杜心遥转身对魏兰平说：“老师，你们别吵了，我走就是了。谢谢老师一直照顾我，是我不好。”
魏兰平被质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含泪看着顾唯笑，心中郁愤难平，决定赌上一把。
顾唯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心灰意冷地说：“好了，她不用走，我走！从下个星期起，我去住校。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杜心遥虽然从小过着艰辛的生活，但父母对她一向宠溺，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更何况是挨打。
说完，顾唯笑转身回了房间。
是她为了赌气把杜心遥给牵扯进来，如今却进退不得。
魏兰平既担忧又生气，头又开始痛了。
但是杜心遥又有什么错呢？
她扶着杜心遥的肩膀，有些歉意地说：“心遥，老师想委屈你一下，你看顾唯笑这个样子，还是让她一个人住，冷静一点儿比较好。以后你睡在客厅，行吗？反正老师晚上也不看电视，不会打扰你学习的。”
如果真的要选，她当然会选顾唯笑，那可是她历经生死劫难生下来、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好女儿啊。
杜心遥感激地点点头，红着眼说：“谢谢老师。”
看着杜心遥渐渐红肿的脸颊和委屈得就要落下泪来的样子，她开始迷茫了，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杜心遥。
魏兰平走到顾唯笑房间门口，只见顾唯笑默默地躺在床上，把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
魏兰平也被顾唯笑的举动惊呆了，她知道女儿正处于叛逆期，但是没想到平时连看见毛毛虫都尖叫的女儿居然会动手打人。
魏兰平叹了一口气说：“你都听见了，以后杜心遥睡沙发，卧室还是你一个人的，别去住校了。”
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顾唯笑整条胳膊都在颤抖，她咬着牙、忍着泪一字一句对魏兰平说：“打我不心疼，打她就心疼了吧？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跟杜心遥住在一起，要么她走，要么我走。”
说完，魏兰平轻轻地关上了门。
当时没觉得，过了片刻之后火辣辣地疼。
顾唯笑慢慢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因为刚刚哭过，眼睛鼻子都是通红的，脸上也是又红又肿，样子狼狈极了。
魏兰平的手掌停在空中还没有完全落下，顾唯笑半边脸上就浮现出了几个清晰的指印。杜心遥还没回过神来，又是“啪”的一声，她的左脸就被顾唯笑狠狠抽了一巴掌。
虽然没能将杜心遥赶出去，但是至少不用跟她睡一张床了，这也算是她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的一份胜利。
杜心遥被这样的阵势吓着了，傻站在一旁。直到魏兰平一个巴掌掴下去，“啪”的一声响，房间里顿时安静得可怕。
杜心遥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客厅沙发上，虽然每扇门窗都关紧了，却还是觉得有嗖嗖的风从缝隙里吹过来，让她冷得裹紧了被子，蜷缩成一团。
顾唯笑一边反抗一边哭着大喊：“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付出这么多！”
她从读小学起，就因为有一对特殊的父母而饱受同学的嘲笑，老师的怜悯，小贩的欺凌。他们拼尽全力，努力让生活过得好点儿，也只是勉强够她上学的费用而已。她从小就不敢奢望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有漂亮的衣服穿，有心爱的玩具玩，有健康的父母陪伴玩耍。
看着顾唯笑那样笑，魏兰平几乎要疯了，她冲过去一把抓住顾唯笑的肩膀，拼了全身的力气摇晃她：“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你的良心哪里去了？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而她顾唯笑，从来没有体验过她这样的人生，凭什么说她不该不知足？
她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膀，笑着说：“你想要的是杜心遥那样的女儿，可惜我不是，我是顾唯笑，永远也成不了杜心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当初就不该把我生下来。”
【六】
看着魏兰平气红了眼的样子，她起先是害怕，接着慢慢平静下来，连哭都不想哭了，只是觉得心寒。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了，光线昏暗。蔺成诺正睡得香，手机突然响起来，把他吵醒，他特别不高兴，随手抓起手机按了一下，粗声粗气地说：“喂？谁啊？”
热水和玻璃碎片溅在顾唯笑脚上，烫得她“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是我，顾唯笑。”
魏兰平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吼道：“顾唯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蔺成诺马上坐了起来，精神抖擞地笑着说：“哦哦，是你啊。”
顾唯笑一听这种话就觉得浑身发躁，径直朝卧室走去，一边说：“我如果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今天就不回来了。”
“听说你请了三天假，现在好些了吗？”
魏兰平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攥紧拳头问：“你现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根本不顾及别人。”
“好多了，好多了。”
顾唯笑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我出去溜达了一圈。”
“还是你爸爸有办法，学校里没有收到一点儿风声，谁也不知道你们打架的事。”
魏兰平站起来，用复杂的神情盯着顾唯笑，却半天没有开口。她也希望能给女儿一个开心的生日，让她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一向完美的女儿变得越来越背离她的期盼。
“那就太好了，免得又给我记过。”蔺成诺挠挠耳朵，不好意思地说，“本来答应带你去游乐场的，结果没去成，下次补上。”
这时候，客厅的门外响起钥匙的声音，魏兰平紧张地回头看着门。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接着门开了，顾唯笑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
“没关系，你不是送了礼物吗？我很喜欢。”
魏兰平又失望地把手机扔在一旁，瘫坐在沙发上。
蔺成诺傻傻地笑了笑，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低：“那个……等放学了我们见个面吧，我……我想见见你。”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魏兰平像触电了一样跳起来拿起手机，却听见那边传来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尊敬的用户，您好，您的手机已欠费……”
顾唯笑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后说：“好啊，我们去喝奶茶吧。”
杜心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握住魏兰平的手。
蔺成诺欣喜若狂，几乎从床上蹦起来，可是声音很镇定：“嗯，那就等会儿见。”
魏兰平仿佛受了偌大的打击，伤心欲绝地叹气：“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我没教好吧。是我的错……”
穿着大红棉袄、戴着白帽子的顾唯笑从公用电话处离开，因为被茶水烫伤了，走路的时候一只脚用不上力，因此一瘸一拐。
魏兰平摇摇头，杜心遥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摊着班级的花名册和通讯录，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丝毫没有顾唯笑的消息。
温泉一大早就注意到了顾唯笑的异样，此时正在走廊上假装看风景，等着顾唯笑打完电话。
杜心遥小心地端了一杯热茶过来给她，说：“魏老师，打了这么久电话，喝口水吧。”
见她走过来，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魏兰平的偏头痛犯了，歪歪地坐在沙发上。
顾唯笑注意到了，冲温泉笑了笑打招呼：“温泉，在这里干吗呢？”
客厅里的灯管坏了一根，时而暗，时而亮，毫无规则地一闪一闪。
“下了课，出来透透气。”温泉笑了笑，很自然地答道，又问，“你的脚怎么了？我看你走路好像不太方便。”
顾唯笑想了想，只有马上回家才能把这件事瞒过去，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蔺成诺，跟蔺爸爸出去了。
顾唯笑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什么，小伤。”
蔺爸爸应付完魏兰平，赶紧叫顾唯笑走：“魏老师都急坏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温泉伸出手，说：“你搭我手上，我扶着你回教室。”
蔺爸爸点点头，拿起电话来：“喂，魏老师，你好你好。啊？蔺成诺感冒发烧了，现在已经睡了。嗯，放学就回来了，没跟同学在一起。嗯，没事啦？好好，魏老师再见啊。”
顾唯笑也不跟他客气，把手搭在了温泉伸出的手腕上，借着他的力气往前走，果然轻松了不少。
顾唯笑赶紧教他说：“我妈妈肯定问您蔺成诺在哪儿，有没有见过我？您就说蔺成诺生病了在家休息，没见过我！”
温泉就这样带着顾唯笑慢慢走回教室，一边小心翼翼地探问：“上次……我送你的明信片喜欢吗？”
蔺爸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顾唯笑其实是未经允许跑出来的，魏老师现在正到处找人呢。他知道这事可大可小，遮掩一下就过去了，于是征求顾唯笑的意见：“那……我应该怎么说？”
顾唯笑礼貌性回答他：“喜欢啊，你自己画的？我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
顾唯笑一惊，朝蔺爸爸央求：“千万别告诉我妈妈打架的事，千万不能说啊！”
温泉正想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画完，却碰上一个男生跑过来拍他的肩膀，叫他下课以后去操场踢球。温泉和男生说了两句话就已经走到了教室。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飞快地掏出手机来，一看来电是魏兰平的名字，有些疑惑地说：“魏老师打来的电话。”
顾唯笑松开他的手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温泉也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吞下肚子。
蔺爸爸责怪蔺成诺：“过生日啊？哎呀，你看你，人家过生日，你还打架，多不吉利！”
他耐心地看着她，心想一定还有机会的，时间还很长。
幸亏蔺成诺抢着说：“她今天过生日，可以晚点儿回去。”
外面的天色很暗了，奶茶店里的灯五颜六色，很是热闹。靠窗的座位上，顾唯笑和蔺成诺一人一杯奶茶，两人喝口奶茶互相看一眼，傻笑一会儿，又低头喝。
顾唯笑左想右想，不知怎么说才好。
刚刚在外面走了路，顾唯笑脸上被冷风吹红了，鼻子尖也红红的。蔺成诺好想伸手捂住她的脸，给她捂暖一些。
蔺爸爸倒是没担心自己的儿子，只是很关心顾唯笑：“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他没胆子，只敢看着她。
蔺成诺咬紧牙关摇摇头说：“没事没事。”
顾唯笑见蔺成诺老这样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干吗老看我啊？傻兮兮的。”
顾唯笑紧张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好看啊！”蔺成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顾唯笑偷偷地朝蔺成诺使了个眼色，蔺成诺憨憨地笑了一笑，结果扯着脸上的伤口疼，他又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
顾唯笑嘟着嘴朝他瞪一眼。
这辈子似乎都没听见谁夸过自己的儿子，蔺爸爸更加笑得合不拢嘴。
蔺成诺往前凑了凑，闻到了顾唯笑身上的发香，陶醉地眯起眼睛说：“真的好看，我就是喜欢看你。”
顾唯笑竖起大拇指：“对对，我就喜欢跟讲义气的人交朋友。”
顾唯笑抿着嘴低下头喝奶茶，嘴里嘟囔着：“蔺成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下了课就在走廊上盯着女生看。”
蔺爸爸笑逐颜开：“是吗？我也觉得我儿子脾气像我，暴脾气。不过呢，够义气！”
蔺成诺突然一冲动，抓住顾唯笑的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喜欢看别人，就喜欢看你，真的！”
顾唯笑赶紧给蔺爸爸拍马屁：“真的，蔺成诺今天真爷们！我觉得这个是遗传的，叔叔您一看就是特别仗义的人！”
顾唯笑发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很快，脸颊上浮现出两团红晕，好久才反应过来想甩开蔺成诺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紧很紧，手心里全是汗。
蔺爸爸狐疑地看了看蔺成诺，问顾唯笑：“真的是他救了你？”
顾唯笑慢慢地平静下来，既然甩不开，而且这个手掌真的很温暖，那就让他握着吧。
顾唯笑赶紧帮蔺成诺说话：“不，是蔺成诺见义勇为救了我。幸亏有他，要不然我真的就悲剧了。”
从奶茶店握住顾唯笑的手那一刻起，直到送她回家，蔺成诺就一直没松开。途中有好几次顾唯笑担心被别人看见，央求蔺成诺松手，可他就是不肯，非要牵着她，理由是天冷。
蔺爸爸来的时候怒容满面，本来想冲他大吼两声，可是他看见了顾唯笑顿时变了脸，堆着笑问候她：“顾唯笑是吧？你好你好，真是幸亏有你在啊。”
顾唯笑拗不过他，只好用衣袖把手盖住，勉强能骗自己说别人看不见。
蔺成诺虽然不是重伤，但暂时还要留院观察一晚，顾唯笑没地方去，想留在病房陪他，好歹有个地方住。
在家属院门口，两个人终于松开了手。蔺成诺实在怕了魏兰平，也不敢多待，只得恋恋不舍地看着顾唯笑走进去，直到那个窈窕的背影融入了夜色里。
【五】
当蔺成诺转身打算离开，却看见纤瘦的杜心遥正慢慢走近。
钱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蔺成诺皱了皱眉，问她：“你不是在跟踪我们吧？”
顾唯笑点点头，虽然见识过一次蔺爸爸的暴力，不过遇到这种事情，还是有个大人来处理比较好，尤其这个大人正好非常有钱。
杜心遥面不改色地说：“今天我值日，刚回来正好看见你们。”
蔺成诺贴着顾唯笑的耳朵小声说：“等到了医院，我会装伤势严重，缠着他们给我做检查，你就偷偷溜出去给我爸打个电话，叫他来救我。”
蔺成诺摸不准杜心遥的脾气，叮嘱她：“你可千万要保密啊，要是透露出去一个字，你们家的事我可就不帮忙了。”
这时蔺成诺偷偷向顾唯笑使了一个眼色，顾唯笑马上明白了他是装的。民警马上拨了120叫救护车，还交代他们在原地等不要动，等救护车来。
杜心遥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顾唯笑又急又担心地问：“哪里动不了？不会伤着脊椎了吧？”
当蔺成诺走出去几步，她又突然开口说：“你知道温泉也喜欢顾唯笑吗？”
蔺成诺皱着眉头特别痛苦地点头：“我动不了，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蔺成诺不以为意地说道：“知道啊，怎么了？难道我比他差？”
民警把文涛他们都制服之后，过来问蔺成诺：“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叫救护车？”
“他送的那张明信片，顾唯笑特别喜欢，还贴在了她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蔺成诺傻乎乎地看着顾唯笑，小声说：“那……那我会一直对你好，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那又怎么样？”
顾唯笑哭笑不得：“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我爸爸，没人对我这么好。”
“没什么。”杜心遥没再说下去，继续往前走。
蔺成诺吸了一口冷气，黑着脸说：“你把我当爸爸啊？”
蔺成诺觉得她莫名其妙，也不管她说什么，他现在都听不进去，因为他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喜悦中，只希望自己好好回味，不被任何人打扰。
顾唯笑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哽咽道：“从来没人为我打过架，每次碰到有人欺负我，我就好希望爸爸在我身边，可以帮我出头。”
生活中多了一个蔺成诺，便好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顾唯笑觉得自己的青春终于开始变得多姿多彩了。两个人即便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一起发呆、傻笑也那么有意思。即便杜心遥再碍眼，魏兰平再强势，都可以全部忽略。她只需要把视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整颗心就被点亮了。
蔺成诺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们低调而隐秘地在一起，在学校不多说话，也不故意回避，可是偶然之间的一个眼神碰撞，彼此就心领神会。
顾唯笑赶紧去扶鼻青脸肿的蔺成诺，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顾唯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顾唯笑以为这样的快乐能够持续很久，直到拿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厚厚的积雪压着屋檐，也压住了她的呼吸。
民警当场拿出警棍来，他们只好乖乖就范。
当魏兰平带着愤怒的神情，当着杜心遥的面把那张成绩单扔到她面前的时候，空气都凝固了。
听见警笛声，文涛那伙人慌了神，赶紧往出口逃散，不过两个民警已经进来了，堵住他们的去路。他们又转身往另一边跑，可是那边是厕所，根本没有出路。
“你这个学期到底在干什么？”魏兰平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大喊，“我还不够迁就你吗？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从年级第三跌出了一百名以外，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你爸爸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肯定会怪我没把你教好！”
网吧老板一看不对劲，赶紧拿手机报警，不过他刚刚拨了110就听见了警笛声，原来早就有人报了警。
顾唯笑低着头，下巴都快抵到锁骨上了。
趁文涛那伙人打累了，蔺成诺突然跳起来用力朝文涛扑过来，两个人再次扭打在一起，不但撞倒了桌椅，还摔了几台电脑，网吧里顿时乱糟糟的。
她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成绩算什么？能带来快乐吗？高考又算什么呢？考上好的大学就能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那杜心遥的未来一定会很灿烂吧？
顾唯笑看着被围殴的蔺成诺带着哭腔说：“他已经流血了啊，你看你看！鼻子流血了，额头也擦破了！快住手吧，你叫他们住手呀！”
顾唯笑轻轻瞟了杜心遥一眼，她仍然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稳拿桂冠。
文涛指着自己的鼻子吼道：“那我的血白流了？”
但那又怎么样？她没朋友、没爱好，几乎没见过她开心大笑的时候，这样真的好吗？
顾唯笑拉着文涛的胳膊哀求：“可是你们人多啊，他只有一个人，万一出事对大家都不好。你别这么冲动，别把小事闹大。”
魏兰平看顾唯笑好像根本没听自己说话，反而在出神地想事情，更加生气了，用力地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文涛捂着鼻子，衣袖上全是血，瞪着顾唯笑恶狠狠地说：“是他先打我的！我今天要是再放过他，我就是孬种！”
顾唯笑不耐烦地扭开头：“听见了。”
顾唯笑只好站在旁边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魏兰平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情绪，闭着眼说：“你先回房间，好好反省一下！”
顾唯笑被这场景吓着了，既想解救蔺成诺又不能靠近，本来想报警，但是一想到报警之后有可能要去警察局，如果被魏兰平知道就出大事了。
顾唯笑捡起成绩单回了房间，在关门的时候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杜心遥。就这一眼，杜心遥竟打了一个冷战。
蔺成诺一边惨叫一边大喊：“快跑！顾唯笑，快跑！”
魏兰平按着太阳穴，边揉边和杜心遥说：“等我明天去学校把顾唯笑的卷子拿回来，你帮她找找原因，看是她偷懒没掌握好知识点，还是学习方法有问题。”
文涛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见状，文涛的那些伙伴们立刻一拥而上，把蔺成诺打倒在地。
“嗯，好。”杜心遥乖乖地答道，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就算她愿意帮忙，顾唯笑也不会领情。
接着，大家都看向气急败坏冲过来的蔺成诺。蔺成诺二话不说，一拳挥过来，直接砸在文涛鼻子上。
魏兰平感到很疲惫，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要抽丝剥茧，把顾唯笑的心思弄个清楚。但是她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由她控制的木偶。
正在顾唯笑进退不得的时候，蔺成诺的声音像炸弹一样传来：“文涛！离她远点儿！”
杜心遥看了一眼卧室门，忽然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开口说：“魏老师，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跟您说。”
可是文涛一把推开老板，径直走到顾唯笑面前：“你们这些女生啊，装什么装？明明很享受被男生追，还要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给谁看？”
“什么事？”魏兰平紧张地看着杜心遥，直觉似乎告诉她，这件事一定跟顾唯笑有关。
顾唯笑慌张地向网吧的老板求助：“帮我报个警吧！”
杜心遥不敢看魏兰平，低着头小声说：“我听说……杜心遥和蔺成诺在谈恋爱。”
他的那些朋友们闻言，立刻堵住了网吧的出口，让顾唯笑无处可逃。
魏兰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刷刷刷”地变得煞白，她几乎全身都在发抖地问道：“是真的吗？”
文涛大喊一声：“别让她跑了！”
杜心遥抿着嘴没吱声。
“你……”顾唯笑突然用力踩了文涛一脚，文涛疼得一松手，顾唯笑便趁机跑开了。
魏兰平恍然大悟：“你是她的同桌，肯定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
“报警？警察来了你说什么？我又没打你。”
杜心遥哽咽了：“如果我说了，顾唯笑肯定更加讨厌我，我不想惹人讨厌。”
顾唯笑面对这样的阵势吓得脸色发白，只想赶紧摆脱：“快放开我，要不然我报警了。”
魏兰平重重地喘着气，转身回房间拿上了外套和手提包，对杜心遥说：“你先睡觉，我出去一趟。”
“你敢骂我？”
说完，魏兰平就火急火燎地出去了，把门重重地关上。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杜心遥脸上浮现出淡定的微笑。
“神经病！”
听见动静的顾唯笑从卧室出来，皱着眉问：“我妈出去了？”
文涛满脸痞气笑着说：“别走啊，今天我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你得给我点面子。”
杜心遥没看她，只应了一声：“嗯。”
“啊……”顾唯笑疼得叫了一声，回头瞪着文涛。
“去哪儿了？”
哪知道文涛穷追不舍，从后面抓住了顾唯笑的马尾辫。
“不知道。”
文涛的朋友在远处大笑起哄，顾唯笑感到很厌恶，于是往另一个方向逃开。
顾唯笑又把卧室门关上。
顾唯笑警觉地站起来，想赶紧离开，可是被文涛拦住了。
【七】
文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拍拍屁股朝顾唯笑走过去，一巴掌拍在顾唯笑的椅子上，把她吓了一跳。
水晶灯散发出灿灿的光，蔺成诺躺在偌大的软床上，端着笔记本电脑一边看球赛一边和顾唯笑聊着天。
“文涛是有色心没色胆，哈哈哈……”
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盘水果，他很享受地吃了几颗葡萄，然后接着在键盘上敲打。楼下传来门铃的声响，因为父亲的生意关系，平常家里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他想肯定又是来找父亲谈事的，所以也没在意。
“追个屁，他也就是说说而已，魏兰平的女儿谁敢去追？不要命了！”
可是不到一分钟之后，自己的房门被敲得“砰砰”响，蔺成诺跳下床去开门，哪知道刚刚拧开门锁，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魏兰平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他面前。
“好像是的，文涛呢？他不是要追她吗？”
蔺成诺吓了一跳，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魏兰平身后的父亲，但是魏兰平二话不说，闯进去吼道：“你给我离顾唯笑远点儿！”
他们那帮人进来的时候，先是有人看见了顾唯笑，便窃窃私语起来：“啊，那个是我们校花吧？是不是？”
蔺爸爸见状知道自己儿子闯祸了，对着魏兰平点头哈腰说：“魏老师，什么事都好说，咱们坐下来谈。”
可是，顾唯笑没想到居然会在网吧里遇上文涛一伙人。
魏兰平也不给面子，尖声说：“有什么好谈的？你儿子缠着我女儿，影响她的学习！我女儿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谁耽误她我就跟谁拼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便随便点开了一个电影看着，边看边等蔺成诺。
蔺爸爸继续安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魏老师，别激动啊，别气坏了。我向您保证，蔺成诺以后绝对不会再缠着您女儿。”
顾唯笑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一个依靠，也不怕今晚没处去了。
魏兰平反驳道：“你保证有什么用？如果你真的用心教过他，他怎么会这样？你们这些生意人唯利是图，根本不关心孩子！”
她马上联系了蔺成诺，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蔺成诺叫她在那里等着，他马上就去找她。
蔺成诺本想尽量忍气吞声，谁让她是顾唯笑的妈妈呢？
顾唯笑故意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坐着，旁边都是空的，她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但是听见她侮辱自己的父亲，他也按捺不住了，大声喊道：“我没缠着顾唯笑，我是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就这样，顾唯笑走进了她从没去过的网吧，里面烟雾缭绕，打游戏的男生大声嚷嚷着，看电影的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着屏幕，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不怀好意地打量她。
魏兰平听见这话更是怒不可遏，随手一扬，带翻了书柜上的几个水晶摆设，水晶摆设砸落在地，发出“砰砰”的声音。魏兰平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骂起来：“没教养！勾引我女儿！要不是你，她现在还是我的乖女儿！”
正好学校附近有一家很大的网吧，顾唯笑得去找电脑上网，跟蔺成诺说说这件事，然后让他帮忙出主意。
魏兰平骂红了眼，忘记了自己的老师身份，只是为顾唯笑而心痛。她那么完美，怎么可能跟这个一无是处的小痞子在一起？
顾唯笑坐在出租车上，空调里吹出来的风很热很干，烘得她脸颊发红。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想来想去，不能去同学家里，因为魏兰平肯定能找到。
不可能，一定是他耍了什么诡计！
【四】
水晶摆设落在地上碎成渣滓又四处飞溅，蔺成诺拼命往后躲闪，可还是有一些溅在了他的脸上。他出于本能地捂着脸。
既然顾唯笑这么不喜欢当魏兰平的女儿，就让她去当侏儒夫妇的女儿吧！让她去体会一下最艰辛的生活，然后看看她还能留下什么骄傲和底气。
蔺爸爸都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仍然觉得难过，幻想着如果能和顾唯笑换一换位置该多好。
魏兰平因为气急了有些头晕，按着胸口喘着粗气对蔺成诺恶狠狠地说：“你敢再靠近顾唯笑一步，我就报警说你骚扰我女儿！”
他们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依偎在魏兰平身边的杜心遥，可杜心遥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
说完，魏兰平转身就走了，像一阵龙卷风经过，留下满地残骸。
马路对面，侏儒夫妇正推着快餐车回家，两人轮流推，推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推不动了就坐在马路边喝水。
蔺爸爸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都呆住了，更别说蔺成诺了，他像木偶一般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魏兰平是自己的妈妈，她绝对不会这样欺负她，让她伤心难过的。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蔺爸爸问：“你真的在跟顾唯笑谈恋爱吗？”
杜心遥挽着魏兰平往前走，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蔺成诺突然回过神来，充满了愤怒嚷道：“老师就可以随便闯进别人家吗？老师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我还可以报警说她有暴力倾向呢！顾唯笑是她女儿，又不是她的奴隶！”
魏兰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赶紧回去，要是一个小时后她没回来，我就打电话给学生家长。每一个都打，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蔺爸爸脸色一沉：“你别惹事了，平平安安度过这最后一年，到时候我花钱送你去大学拿个文凭，我对你的要求就这么多。”
杜心遥轻轻挽住魏兰平的胳膊，安慰道：“她才刚上车，现在应该还没到，等一会儿吧。要不我们先回去等消息，说不定她没地方去会回家呢！”
蔺成诺心里憋屈得厉害：“那这里怎么办？她弄坏的那些东西不要赔吗？”
魏兰平急躁地拿出手机：“对，我找一下她们家的电话问问看。”
“赔？你敢叫老师赔吗？谁让你跟人家女儿谈恋爱？”蔺爸爸气不打一处来，揪住蔺成诺的耳朵，“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把人家怎么了？”
杜心遥想了想说：“她会去找同学吧？张思佳、胡晓梅，都是她的好朋友。”
“没有！没有！”
魏兰平焦虑地念叨：“她身上有没有钱呢？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容易遇到危险。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你觉得呢？”
“说实话！”
杜心遥怯怯地答道：“没看清……”
“真的没有！我……我只拉过她的手，只有一次！”
魏兰平吃了一惊，可是已经追不上车了，她赶紧回头喊杜心遥：“心遥，你看见车牌了吗？”
蔺爸爸松开手，啧啧地说道：“真没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跟你妈订婚了。”
直到出租车从魏兰平身边开过去，顾唯笑才解气地朝窗户外面喊了一声：“杜心遥！卑鄙小人！”
蔺成诺马上又嬉皮笑脸：“那你去帮我提亲啊，看看魏老师会不会拿扫帚把你打出来？”
就这么想着想着，顾唯笑突然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魏兰平和杜心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顾唯笑赶紧上了出租车。
蔺爸爸严肃地指着他：“谁跟你嘻嘻哈哈，不许去招惹顾唯笑了，听见没有？”
顾唯笑看着杜心遥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她期待了很久的游乐场之行就这么泡汤了，真的很不甘心。一定还有办法，她一定可以想办法逃出去。
蔺成诺瘪着嘴没回答，他心想：就算魏兰平把他的腿打断，他也要和顾唯笑在一起。这种信念像一颗小种子，遇着点风风雨雨才显出顽强的生命力。
魏兰平走在最前面，杜心遥走在中间，顾唯笑落在最后。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往前走。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三个人从餐厅里走出来时，夜幕黑蓝，路灯沿着街道蜿蜒。
【八】
一顿生日晚餐就这样在不太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
顾唯笑在房间里上网，本来正在跟蔺成诺聊天，谁知道他突然掉线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看到这样的杜心遥，顾唯笑更是一肚子怨气憋着，想发却发不出来。
她就只好玩起了游戏，边玩边从抽屉拿出零食来吃。
而杜心遥慢悠悠地一口接一口吃着香喷喷的卤肉饭，似乎顾唯笑的一切情绪跟她都没关系。
突然蔺成诺的头像又亮了，顾唯笑正想问他干吗去了，听见客厅里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时候蔺成诺发过来一张手机拍的照片，照片中是他被毁掉的卧室。
她已经倒足了胃口，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顾唯笑问：“这是什么？”
顾唯笑无声地愤怒着，狠狠地剜了杜心遥一眼，想象着杜心遥就是盘子里任自己宰割的牛排，使劲用刀叉戳着，直到戳得千疮百孔，面目可憎，才丢弃到一旁。
蔺成诺发了一串哭的表情：“魏老师把我的房间弄成这样了，看样子我要收拾好几天。”
魏兰平碍于面子，压低声音说：“明天哪儿都不许去！在家里练琴！”
顾唯笑震惊不已，问他：“为什么？”
这个时候她多说一句话都是刺激魏兰平，只能忍气吞声。
蔺成诺答道：“她知道了我们的事。”
因为声音太大，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们这一桌。顾唯笑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后悔自己没提防杜心遥暗箭伤人。
顾唯笑一怔，感觉到头皮发麻。房间门顿时被推开了，魏兰平头发有些凌乱，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魏兰平呵斥一声：“顾唯笑！你别太过分！仗着自己过生日，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话来蒙骗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顾唯笑回头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唯笑一听杜心遥这话简直要气炸了，火冒三丈地朝她发脾气：“你不说话会死啊？”
魏兰平觉得心寒，冷冷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两人的聊天框。换成以前，顾唯笑会赶紧把屏幕关掉，不过现在她也不想回避了，站起来质问她：“你真的去了蔺成诺家？”
杜心遥看顾唯笑不说话，假意帮忙解围：“老师，蔺成诺其实不坏，他人很大方，对同学也很友好，这次唯笑过生日，他还送了很多礼物呢。”
魏兰平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缓缓摇着头说：“你真的在跟他谈恋爱……顾唯笑，你为什么要这样刺激我？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魏兰平气得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放：“我不是跟你说过千万不要跟蔺成诺这种学生来往，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哈哈！”顾唯笑觉得可笑，“我刺激你？我只是想让自己快乐一点儿。可你呢？你跑到人家家里去闹，这跟泼妇有什么区别？”
顾唯笑用叉子狠狠地戳了一下牛排，答道：“除了蔺成诺，还有别的同学。”
魏兰平觉得难以置信：“泼妇？你说我是泼妇？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魏兰平斜睨着顾唯笑问：“是真的吗？”
“你用这句话能绑我一辈子吗？因为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一切都要听你的？我是人还是木偶？”
杜心遥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喃喃地说：“不是吗？我好像听见蔺成诺说跟你约好了去游乐场玩。”
“从你爸走了之后……”
顾唯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魏兰平的脸也像结了冰一样。顾唯笑难以置信地瞪着杜心遥问：“你说什么？”
“别再提爸爸了！他是一个好爸爸，可你不是好妈妈！”
她正高兴，忽然坐在旁边的杜心遥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跟蔺成诺约好了明天去游乐场吧？”
“你……”
顾唯笑心想，这就叫正中下怀，不用开口就可以出去玩了。
魏兰平听见这句话，顿时失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低下头来，就听见魏兰平对顾唯笑说：“明天星期六，你出去放松一下吧。从下周开始就不能玩了，要用心准备期末考试。”
原来她不是一个好妈妈，她竟然不是一个好妈妈？
杜心遥有些难过，甚至伤心了，魏兰平对她再怎么好也不是她的妈妈，而是顾唯笑的妈妈啊！她忽然想做些什么，来破坏眼前这样温馨的场面了。
这么多年，她又是当爹又是当妈，自己不讲究吃，不讲究穿，把所有的工资都用来栽培唯一的女儿，送她去学琴，学画画，买各种学习用具，甚至还配备了电脑，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原来这些都还不够吗？
杜心遥看着她们母女俩融洽的场景居然觉得不习惯，似乎很久以来都是她跟魏兰平相处融洽，而顾唯笑像刺猬一样亲近不得。
她的心血就这样全部白费了吗？
顾唯笑乖乖地点头说：“嗯，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顾唯笑看着面前气得语塞、甚至有些发抖的魏兰平，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过分了。她想要安慰自己的母亲几句，但是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魏兰平有些感慨地说：“下个学期，你就要全力以赴冲刺高考了，不能分心，今年的生日就算是我给你过的一个最隆重的生日。”
最后，魏兰平无奈又落寞地转身离开，把门关上。
顾唯笑难得看见魏兰平这样亲切和蔼的态度，有些感动地举起杯子：“谢谢妈妈。”
可是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出。
杜心遥也举起杯子说：“生日快乐。”
隔着卧室门，她和顾唯笑仿佛站在了两个世界。
上菜了，顾唯笑用刀叉娴熟地吃牛排，杜心遥时不时看她一眼。魏兰平举起倒满了饮料的酒杯笑容满面地说：“来，祝唯笑生日快乐。”
不知是谁说的母女连心，为什么她们的心从来都没有连在一起？
她省吃俭用供顾唯笑学画、学琴，给她最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但是顾唯笑根本不懂珍惜。杜心遥深深替魏兰平觉得不值，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女儿，偏偏她还不领情。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也涌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半年住在她们家里，杜心遥察言观色，知道魏兰平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养活这个家其实也不容易，尤其左邻右舍都开着小轿车进进出出，魏兰平还在骑一辆十年前的自行车。
作为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她能教出最优秀的学生，却教不好唯一的女儿吗？她那个从小就乖巧的女儿，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魏兰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什么也没说，杜心遥却看出来了她的不满。
看见从房间走出来的泪流满面的魏兰平，杜心遥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走向魏兰平，然后轻轻地伸出手，无声地抱住了她。
杜心遥偷偷看了一眼那个肉眼牛排的价格，要128元，对于她来说，这都够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从她记事起，她的爸爸妈妈就比她高大不了多少，也从来没有抱过她，她不知道拥抱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温暖。
顾唯笑合上菜单说：“肉眼牛排七分熟。”
自从那个下雨的冬天，魏兰平紧紧抱住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恋上了这种感觉。
魏兰平点头说：“好啊，你不喜欢吃辣的吧，我给你点个卤肉饭套餐。”她又看向顾唯笑，“你呢？看好了吗？”
有个人可以拥抱、可以依靠，多好啊！
杜心遥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点东西，看着菜单上各式各样的图片都看花了眼。她只好说：“我不会点，魏老师帮我点吧。”
顾唯笑一整夜都在做噩梦，早上九点才醒来。她从冰箱里拿了吃的东西，发现魏兰平不在家。杜心遥仍然在刻苦地学习，她除了这件事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魏兰平笑着对杜心遥说：“今天我请你吃大餐，想吃什么随便点。”
顾唯笑站在杜心遥面前，遮挡了光线。
顾唯笑低头看着菜单，对面坐着魏兰平，而身边就坐着杜心遥。或许是光线太暗，杜心遥不适应，一直在揉眼睛。
杜心遥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说话。
一架三角钢琴摆在餐厅中央，弹琴的女孩长发披肩，手指像跳舞一样在琴键上飞快跳跃。不少人一边听乐曲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她，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顾唯笑冷冷地问她：“是不是你告诉我妈妈的？”
餐厅里光线昏暗，散发着低沉的幽香。
杜心遥答道：“魏老师很关心你，很想知道你的情况。”
【三】
顾唯笑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回房去了。她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却发现怎么都连不上网，试了好几次，仍然是断线。
魏兰平愣了一下，她都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看见女儿对自己笑了，好像长久以来也麻木了，可是刚刚那一个微笑，让她的心顿时融化。
她以为是线路问题，准备去打个电话报修，这时听见魏兰平的声音，好像还带了人回来。顾唯笑走出去一看，一个人拿着工具箱正在门口换锁。
顾唯笑点点头，抬头冲魏兰平回报了一个微笑。
她觉得很纳闷，锁坏了吗？但是她又不好主动开口问魏兰平，于是也没管，径直走到电话旁边拨号给网络公司询问是不是线路有问题。但是她得到的答复是刚刚有人来办理了手续，她家的宽带已经停用了。
魏兰平把明信片还给顾唯笑，耐着性子叮嘱她：“虽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上课的时候不能分心。等放学了，妈妈带你去吃一顿好的为你庆祝。”
顾唯笑有些错愕，这时候不得不问魏兰平：“家里的宽带停了吗？”
顾唯笑不敢再吱声了，只希望这件事快点儿过去。
魏兰平似乎经过一夜的思考之后更加冷漠了，答道：“嗯，停了。以后电脑只能用来学习，不能上网了。”
魏兰平转念一想，今天毕竟是女儿的生日，也不愿意太扫她的兴，只好叹气说：“你们还是学生，怎么就搞得这么物质？”
顾唯笑觉得很无聊：“这样真的好吗？家里不能上网，我可以出去上网啊。”
她皱着眉反驳：“为什么要退回去？同学和朋友之间相互送礼物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干吗要让别人难堪？”
魏兰平又说：“锁我也换了，钥匙只有一把，在我手上，你可以出去，但是出去以后就回不来了。”
顾唯笑觉得难以理解，不过是生日礼物，谁过生日没有礼物呢？
顾唯笑怔了一下，问：“这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魏兰平拿过明信片看了一眼，的确是温泉的笔迹。她稍微放心了一些：“除了明信片可以留着，把那些礼物都退回去。”
魏兰平把刚刚买来的菜拿进厨房，一边收拾一边说：“这个寒假，你只能待在家里，练琴或者学习。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杜心遥，下个学期我会把蔺成诺调到别的班去，如果他还来找你，我就让学校开除他。”
顾唯笑从口袋里拿出明信片给魏兰平看：“这个是温泉送的，那个项链是张思佳送的，笔是……胡晓梅送的，还有娃娃是……是班委会送给我的。”
“以什么理由开除他？”
魏兰平不相信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包庇谁啊？”
“他犯的事还少吗？”
顾唯笑不能把蔺成诺出卖了，只好说：“我不知道。”
顾唯笑知道无论怎么说也没用，她跟魏兰平完全不能沟通。
魏兰平转身盯着她问：“礼物谁送的？”
算了，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
出了教室，魏兰平还在一直往前走，顾唯笑也只好跟着她走。直到走到楼梯间，魏兰平才停下来，顾唯笑也停在她身后。
她转身回了房间，想想昨天晚上哭了那么久真是傻，有什么好哭的，习惯就好。
顾唯笑像要上刑场一样头皮发麻，偷偷从笔盒里抽出那张明信片藏在口袋里，艰难地站起来，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出教室。
窗户上结了一层冰花，大提琴低沉内敛的声音慢慢悠悠地飘出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忧伤而无奈的故事。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赶紧抓了支笔在手里免得被人看出来。直到听见魏兰平喊她：“顾唯笑，出来一下。”
窗外的树枝脱光了叶子，孤零零地在冷风中颤动。树下，一个仰望窗口的身影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
顾唯笑低下头去翻课本，太阳穴突突地跳。
直到一首曲子结束了，他才走动了两步，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魏兰平怒目圆睁地看着顾唯笑，冷冷地说：“都已经打铃了，你们没听见吗？还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他正打算离开，忽然，窗户“吱啦”一下打开了，顾唯笑探出头来对着冷风哈气，然后她一低头，看见了底下的人影。
魏兰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直到嘈杂的声音慢慢地消减下去，有人暗暗地“嘘”了几声，围在顾唯笑身边的这群人才赶快散了。
“温泉？”顾唯笑诧异地喊道。
顾唯笑有些不好意思了，捂住张思佳的嘴：“别乱说，什么校花……我也不知道谁送的，我又没告诉别人我什么时候过生日。”
温泉温柔地抬头看着她，仿佛等候这声呼唤已经等了很久。
张思佳大声笑道：“是啊，顾唯笑，这是一个人送的还是不同的人送的呀？校花就是校花啊，待遇真好！”
顾唯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就是，别那么小气，请大家喝奶茶吧？”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说：“我正好路过，听见你在拉琴。”
“你过生日收了这么多礼物，要不要请客呀？”
顾唯笑看着天光下温泉的脸色很平淡很温和，像一块暖玉。她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对温泉说：“对了，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带手机了吗？”
课间的时候，大家又重新围绕在顾唯笑身边七嘴八舌。
温泉点点头：“带了。”
杜心遥瞟见了明信片的落款，也注意到了顾唯笑脸上的笑容，似乎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刺激了她一贯纤细的神经。
顾唯笑着急地说：“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给蔺成诺？告诉他，我家的宽带停了，也不方便出门。”
顾唯笑为这份精致和花了心思的礼物感到很惊喜，不禁回头看温泉。他正低头看着课本，但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便抬起头来，和顾唯笑相视一笑。
温泉拿出手机的时候犹豫了，但还是帮她打了这个电话。
顾唯笑翻过来看背面，只见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小字：不仅生日，每日都要快乐。落款：温泉。
电话那头，蔺成诺听见这个消息是从温泉那里传过来的，不由得起了疑心，问他：“既然她不能上网也不能出门，是怎么告诉你的？”
顾唯笑好奇地拿起来看，这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画风古典优雅，很特别。画上是一片金黄的树林和一个穿蓝裙子的女生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就觉得像自己。
温泉抬头望着顾唯笑，心里有了主意，语气却平常地说：“我正在她窗户外面。”
上课铃声响了，大家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顾唯笑也赶紧把礼物都收起来，打开文具盒拿笔，可是没想到里面有一张明信片。
蔺成诺一听就急了：“喂，你去找她干吗？”
旁边热闹得不得了，每个人都在羡慕顾唯笑，可杜心遥觉得那些热闹离自己好遥远啊，她永远是人群中孤独的那一个。
“我没找她，只是路过，就随便聊了聊。”温泉当着顾唯笑的面这样说，但是即便这样，也能触发蔺成诺的醋意。
杜心遥坐在旁边看着那些礼物，虽然她不懂任何名牌，不知道那个可爱的小猴子到底值多少钱，可是作为女生，她也很喜欢这些东西啊。但从小到大她哪里收过一份礼物？最多也就是一碗长寿面而已。她的生日也快到了，又有谁记得呢？甚至连父母都会忘记吧。
蔺成诺想起杜心遥说的那件事，顾唯笑把温泉送她的明信片贴在了书桌上，当初他没在意，可现在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思佳拿着那支水晶笔爱不释手，羡慕地说：“太好看了，实在太好看了。到底是谁送的呀？连个名字都没留，活雷锋呀！”
他在手机里对温泉说：“告诉顾唯笑，我马上过去。”
顾唯笑心里清楚，可是她不能说，免得谣言四起。
温泉便转告顾唯笑：“他说他马上过来。”
顾唯笑只好拆开来，一共四件礼物，一只可爱的蒙奇奇，一条蒂凡尼的项链，一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圆珠笔，还有一张游乐场的入场券。大家都哗然了，这么多东西，对于高中生来说全都价值不菲，到底是谁送的？是一个人送的？还是不同的人送的？
顾唯笑赶紧说：“不要过来，我妈妈现在在气头上，寒假期间不要来找我了，免得她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顾唯笑不让，她还说：“干吗这么小气？让我们都欣赏一下嘛！”
温泉对着手机说：“你听见了吧？她叫你寒假期间别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想把礼物拿出来摆在桌上。
蔺成诺一听就不高兴了，嘟囔了一句：“这么冷的天，我还不想去呢！”
张思佳突然恍然大悟说：“哦，今天是顾唯笑的生日！这是谁送的呀？这么多！”
说完就挂断了。
接着女生们全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顾唯笑围得透不过气来。
看温泉放下了手机，顾唯笑追问：“他说什么？”
首先是张思佳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尖叫：“顾唯笑，你看你抽屉里怎么有这么多礼物？”
温泉没把蔺成诺的话告诉顾唯笑，只说：“他说知道了。”
上课时间快到了，陆陆续续进来了很多人。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到处是女生说话的声音。
顾唯笑松了一口气，又跟温泉抱怨：“整个寒假我都要坐牢了，不能上网也不能出门。”
蔺成诺从前还怀疑，直到今天才确信了，原来他也喜欢顾唯笑。蔺成诺本来想问他送的什么，但是心里憋了气，怕一出口又会闹出事了，干脆不管他了，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要不要我陪你说说话？”
温泉身上穿着上次蔺成诺送给他的衣服，虽说是旧衣服，但也只穿过两三次，看上去跟新的一样，温泉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很多同学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有的女生甚至偷偷给他写情书，但是温泉仍然是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不动声色，他深信一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用，外面很冷，你快回家吧。”
蔺成诺一抬头，温泉也刚好回头，两人的视线直接撞上，都愣住了。温泉这时候才发现顾唯笑的抽屉里已经塞满了礼物，而蔺成诺的目光中带着敌意。
“没事的，我穿得多，不冷！”温泉说着，怎么也不肯离开。
文具盒开关的时候发出了响声，惊醒了蔺成诺。
顾唯笑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仿佛一束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视野。
没多久，温泉也提前到了，他没注意到后面有个正在睡觉的人，将一张明信片从书包里拿出来放进了顾唯笑的文具盒。
温泉望着她的长发微微地飘起来，很想伸手抚摸一下，看看是不是如他想的那样柔顺丝滑。
教室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窗外的风声。
在看见她和蔺成诺牵着手躲在树林里说悄悄话的那一天开始，他一直在等候时机，如今便是最好的时候。
话虽如此，但到了顾唯笑生日的那一天，蔺成诺还是把礼物都准备好了，特地提早到了学校。教室里空无一人，冷风吹得他双颊通红。他偷偷把几件礼物塞进了顾唯笑的抽屉，然后又到自己座位上趴着睡了一觉。
他知道魏兰平迟早会知道并反对他们在一起，而且他也摸准了蔺成诺那个急躁的脾气，他只是希望能将顾唯笑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二】
【九】
顾唯笑摇摇头说：“不需要，你只要带我去玩就好了，开开心心、抛开烦恼，好好玩一天。”
接连两个星期都没有蔺成诺的消息，顾唯笑觉得心里头慌慌的，是她自己叫他寒假期间都不要来的，但是，叫他不来他就真的不来了，他脑子里长满了草吗？
蔺成诺问：“没问题啊，我们先去游乐场玩一整天，晚上再去吃火锅。那你还想要什么礼物呢？我说的是那种拿在手上实实在在的礼物。”
好在温泉每天都来窗外跟她说说话，有时他在外面站一个上午给她解闷，令她不至于太无聊。
这是魏兰平禁止她吃的东西。
温泉说话的时候温温润润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和他聊天，顾唯笑觉得自己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感觉很舒服，又完全没有负担。
顾唯笑接着说：“我还想吃火锅！”
所以，每天开着窗面对着温泉，比她在客厅里面对杜心遥和自己的妈妈，简直好太多了！
蔺成诺觉得自己听错了：“啊？就这个啊？这算什么礼物啊？”
这天，一大早，顾唯笑就听到客厅里响起了一阵关门的声音，于是，她走出卧室看了看，客厅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于是，顾唯笑说：“我想去游乐场玩一天。”
看样子是杜心遥要回家过年，魏兰平送她回去，好像还带了一些礼品去送给杜心遥的父母。顾唯笑觉得她妈的的确确是一个好老师，可她只会教学生，不会教女儿。
顾唯笑本来不想跟蔺成诺讨礼物，但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份礼物，因为自从爸爸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游乐场了。
既然她们出去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人，顾唯笑想着可以打个电话给蔺成诺。但是当她拿起电话才发现电话线没了，一定是被魏兰平藏起来了。
“那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顾唯笑找遍了家里所有地方也没找到，没办法，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现在连看电视都算奢侈。
“我想要什么你都送给我啊？”
魏兰平送杜心遥回家，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在风雪中显得更加破烂。魏兰平把送来的东西放下，又偷偷塞了几百块钱在礼盒里面，然后匆匆告别了。
“反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啊？我送给你。”
杜心遥急忙出来送送她，送到街口的车站，又送上了车，这才放心地往回走。
顾唯笑倒是觉得意外了：“你怎么知道的？”
在街口的一片停车场里，杜心遥意外地瞥见了坐在一辆轿车里的蔺成诺，而他也刚好看见了杜心遥。
蔺成诺舔舔舌头，紧张地说：“那个……好像你的生日快到了。”
出于同学之间的礼貌，蔺成诺走下来跟杜心遥打招呼：“你住在这里吗？”
“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
杜心遥点点头，问他：“你呢？”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蔺成诺指了指前面几个拿着测绘工具的人说：“我跟我爸爸来的，这里也要拆迁。”
顾唯笑歪着头问：“你不怕别人看见了说闲话吗？”
杜心遥很迷茫地回头望了望：“那我家又要搬了？才住了不到一年。”
蔺成诺在顾唯笑身边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当然，我为什么不来？”
蔺成诺挠挠头说：“这个……你们应该找个好点儿的房子。”
顾唯笑坐在长椅上，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笑着说：“你还真的来了啊？”
杜心遥带着微笑，眼神里却透露出令人怜惜的神情：“谁不想住好房子？可是没钱啊。”
假山后面，一片碧绿的湖水映入眼帘。四周萧瑟的树林围绕着湖水，一层雾气弥漫在湖面上。
蔺成诺知道杜心遥家条件不好，但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不好多问。
顾唯笑指的是湖边的一条长椅，在一座假山的后面。老师同意了，顾唯笑便慢吞吞地假装自己不太舒服，往那边慢慢地走。
他瞟了杜心遥两眼，含含糊糊地问：“那个……嗯……顾唯笑最近都在干吗呢？”
顾唯笑想趁机偷懒，赶紧说：“不用回去，我就在那边坐一坐可以吗？”
“练琴、画画、学习，每天待在家里不能出门。”
老师狐疑地看着她问：“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
蔺成诺马上皱了眉头：“真可怜，魏老师太狠心了。”
顾唯笑吐吐舌头说：“我可能……有点儿不舒服，头晕晕的。”
杜心遥说：“魏老师也是为她好。”
老师皱着眉问：“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蔺成诺一听她帮魏兰平说话就不想理她了，把头扭到一旁。
顾唯笑一边想一边在画布上涂涂画画，发现自己弄错了颜色，把蓝色错用成了绿色。
杜心遥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带着报复性的微笑说：“不过她也不闷啊，每天都有人陪她聊天说话。”
顾唯笑当时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奇怪，她没有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倒是依稀听见了鼠标的声音，难道杜心遥偷看了她的电脑？
“谁啊？”
杜心遥答：“上厕所。”
“温泉。”
顾唯笑迷迷糊糊问：“你干吗？”
蔺成诺脸色一沉：“什么？”
顾唯笑忽然翻了个身，发现杜心遥没在床上。而听见动静的杜心遥也赶紧转身走回床边。
杜心遥接着说：“温泉隔两天就来找顾唯笑聊天，他在窗户外面一站就是一个小时，有时候一整天都在，也不怕冷。”
网络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能让人卸下伪装……
蔺成诺明显有些生气了，但是又不好发作。
那些字句和话语、那些表情和图片，都让杜心遥觉得顾唯笑似乎没有她了解的那样冷漠清高，蔺成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蛮横霸道。
杜心遥故意天真地问他：“你怎么啦？”
两人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杜心遥不是很懂电脑，更不懂QQ，但是看着那个模糊的头像，她仍然一眼认出了那是蔺成诺。
蔺成诺故作轻松地摊摊手：“没什么，我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脑边，用鼠标点开了他们的对话框。
杜心遥忽然叫他：“喂，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而杜心遥还没睡着，她闭着眼装睡，直到顾唯笑轻微的鼾声响起，她绷紧的弦才松弛下来。
蔺成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什么？”
顾唯笑还在下载一些学习资料，没有关电脑就睡下了。
杜心遥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我想给我爸爸妈妈买新年礼物，可是我从没进过商场买东西，你能带我去吗？”
“好的，明天见。”
蔺成诺闲得无聊也想到处走走，于是一口答应了。
“明天说，我去你们写生的地方找你。”
杜心遥真的没在商场里买过东西，每次她都只看看那些标价上的数字就行了。为了这些数字，她才有奋斗的理由。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两人逛到了卖围巾的地方，蔺成诺指着一条围巾说：“这个挺好看的，你妈妈会喜欢吗？”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写生吗？这么晚了，快点儿睡吧。”
杜心遥轻轻地翻了一下吊牌，看见标价668元，摇摇头说：“我只有1000元钱，要买两份礼物。”
“要不是因为爸爸，我根本忍不了，早就跑了。”
蔺成诺若有所思地说：“是你这次拿的奖学金吧？”
“哦，原来是这样……那可以理解。”
“嗯，是啊，要不然我哪里有钱？”杜心遥好像无所谓似的笑一笑，没有把贫穷当成窘迫。
“明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每到这个时候，我妈妈都会控制不住情绪。”
蔺成诺嘀咕了一句：“你只有1000元，还想着给爸爸妈妈买礼物，真孝顺。你自己不想买东西吗？”
“嗯嗯，我见识过的。不过你是她女儿，她也舍得吗？”
杜心遥天真地眨眨眼睛说：“想啊，等以后我有钱了，就买很多漂亮的衣服穿。”
“不行啊，因为有个地方拉不好，她就发火了，你知道她发火的样子多可怕吗？”
蔺成诺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不用靠自己赚钱才能买衣服。他往四周望了望，看见一身漂亮的衣服，拽着杜心遥过去。
“那你告诉她你累了，要休息一下嘛。”
杜心遥惊讶极了：“啊，你干吗？”
“练琴练到手都麻了，我妈还不放过我。”
蔺成诺指着那身衣服说：“你来试试这个。”
顾唯笑首先发了一连串的哭脸过去，蔺成诺问她：“怎么了？”
杜心遥直摇头：“我不要，太贵了！”
这时候，顾唯笑正在跟蔺成诺聊天，因为刚刚聊到一半顾唯笑就被魏兰平叫出去练琴，没想到一练就是几个小时，这边蔺成诺等得都要睡着了，终于把顾唯笑等回来。
蔺成诺二话不说叫了售货员过来带杜心遥去试衣服。杜心遥忸忸怩怩进了试衣间，半天也没敢出来。
不一会儿，顾唯笑把灯关了，不过仍然坐在电脑面前“滴滴答答”地敲着键盘。
蔺成诺朝门上拍两下：“你试好了没有？”
直到顾唯笑红着眼回到卧室已经是深夜11点，杜心遥想试着安慰一下顾唯笑，但是也不好开口，于是躺下来先睡。
门慢悠悠地打开了，杜心遥红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拘谨地站在镜子面前。蔺成诺看着她焕然一新的样子，感到有点儿晕眩。
住在这里几个月了，虽然经常看见魏兰平对顾唯笑严苛管教，但很少看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不知道是商场里灯光太好，还是那身衣服剪裁太好，杜心遥整个人都变了，浑身充斥着少女的清纯和羞涩感。
杜心遥躲在卧室里听着外面的琴声和训斥声交杂在一起，心里也不是滋味。教鞭每抽一下，她整个人也跟着抖一下，仿佛是抽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高的，修长的腿，细细的腰，像弱柳扶风，与平常被校服包裹的样子判若两人。
魏兰平又训斥她：“你这次要是没考上，就只能等明年了。连高考能加分的项目都不上心，你真是无药可救！”
蔺成诺脑子一热，对售货员说：“买了。”
“哭什么哭？我虐待你了还是怎么你了？碰到点儿困难就知道哭！”在魏兰平的吼声下，顾唯笑压抑着自己忍住不哭，可是手指一直在发抖，连音都按不准了。
杜心遥愣住了：“买？我……我买不起……”
看到女儿动不动就落泪，魏兰平更不耐烦了，拿出许久都没用过的教鞭抽在大提琴上嗡嗡发响。
蔺成诺当即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给售货员，目不转睛地看着杜心遥：“我买给你，就当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顾唯笑觉得既烦躁又委屈，眼泪簌簌地落。
杜心遥两眼泛着水光，怯怯地看着蔺成诺：“这……不行，我不能无缘无故要你的礼物。”
因为一段曲子的某几个小节总也拉不顺，考级又迫在眉睫，魏兰平非要监督她练习，结果越练越差劲，惹得魏兰平大发雷霆。
蔺成诺大气地摆摆手：“别跟我客气了，反正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吧。因为这边又要拆迁，害得你们又要搬家了，就算……我爸爸对你家的一点儿补偿吧。”
顾唯笑一边架画板，拿出画笔和颜料，一边想着昨晚的事。
杜心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不想把衣服脱下来了。她开始享受这种本来不属于自己的虚荣。
“好了好了，不要找借口，快开始吧，都已经10点了。”
接受还是不接受？
顾唯笑碍于旁人好奇的目光，压低声音说：“昨天练琴练得太晚，就……”
这让她的内心备受拷问。
老师有些不满，问她：“怎么连着几次都迟到？你妈妈知道吗？”
正当她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售货员已经开单去付款了。
顾唯笑硬着头皮走上前道歉：“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杜心遥感激地看着蔺成诺：“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于是所有人都回头看她，包括老师在内。
蔺成诺吃了一惊：“生日？你什么时候生日？”
顾唯笑迟到了，本来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张思佳偏偏看见了她，挥着手大声喊：“顾唯笑！这里！”
“明天，小年是我的生日。”杜心遥的语气中透着一些悲凉。
前面十几个同学早已经架起了画板，开始这一节写生课。
她到17岁才收到第一份生日礼物，虽然来得太迟，但总算等到了。也许眼前的这个人是无心之举，但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停下脚步在一棵树下歇息。
蔺成诺越发怜惜杜心遥的身世，温柔地笑着说：“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顾唯笑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大衣，背着画板行走在一片枯黄的树林中，像一只翩然的蝴蝶。
“谢谢你！”杜心遥红着脸，低低地道谢。
北风一天比一天凛冽，天色灰蓝，淡淡的几抹云将阳光筛下来，给群山铺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不用客气啦，走吧，还要给你父母选礼物呢！”蔺成诺被她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接过售货员递过来的衣服袋子帮忙提着，然后往前面走去。
【一】
杜心遥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