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警靴停在自己面前，她刚欲作答，抬头一看，和那人同时愣住了：
“您好！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位心脏病送进了抢救室里！”
“你怎么在这儿？”
正扶着墙喘，一阵脚步声伴随一个焦急却不失好听的男音在自己前侧响起：
“萧也？难道说……”
想想自己之前哪怕去寰宇上班快要迟到，人力也考虑着关系背景没有逮过她，也是八百年没这么跑过了。
随后，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响起，颜玖抬起头，被一个香气扑鼻的怀抱包住，声音哭哭啼啼的，却格外熟悉：
拿起报告往抢救室跑的路上，颜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这个名字在哪里看到过，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时间不允许她想太多，冲到门口，递给护士，透过打开的门看到了赵霁诚的身影，一颗心放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玖玖啊！怎么办啊？！”
“72号，林珍的加急。”
她高中同桌，萧晴。
老太太的家人还在赶来的路上，颜玖安顿好另一位阿姨，飞速跑去拿报告，连她都知道心肌梗塞黄金抢救时间是4分钟，这是一场分秒必争的“战争”。
家长签字的时候，绝对不止一次的瞥见过她妈妈的名字，怪不得觉得在哪里见过。
5分钟。
有了这层关系，颜玖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血压74/43，心跳100左右。”护士开始抄记数据，这时，心内的大夫赶到，立刻拿出笔灯扫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跟赵霁诚说道：“人还是不清楚，瞳孔反应迟钝，心电图报告有了吗？我看一眼。”
正当此时，护士从门内出来，叫道：
赵霁诚的额头上也有了一层薄汗，这个病人这么顽固地频发室颤，背后的原因一定没有突然被气到那么简单。
“林珍的家属是哪位，进来签个字。”
“换个500cc盐水，再打可达龙两支。”
“我，我是她儿子。”
室颤，除颤，按压，这个循环已经持续了第五次，医护人员依然没有放弃，也没有掉以轻心。
萧晴听到病危两个字，一下就垮了，她不知道凡是进了抢救室都要签病危的规定，以为是没救了，两眼一抹黑，竟生生就昏了过去，颜玖一下被拽得差点儿倒下，正要进去的萧也一看自己妹妹这样，顿时不知是进去签字还是先救她……
时间已经过去了4分钟。
“你，你先进去，这儿她交给我！”
她不知里面是何情景，抬头看：
颜玖费力地将她扶到座位上，一边儿掐着她人中，一边儿说道。
与此同时，颜玖和那位同行的大妈在抢救室外等候着她家人的来临，从大妈惊吓后的碎碎念中，她大概了解了是什么状况，安抚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在了手里大妈的手机那道裂纹上，也是唏嘘，生命无常，上一分钟还在通话的人，下一分钟就躺进了抢救室里。
抢救室内的情况没有比外面好多少，萧也作为民警也几年了，看到自己母亲躺在病床上，又插着管，又贴着电极片的样子，眼圈一下就红了起来，一身黑色制服在白色为主调的室内，格外明显。
气管插管已经做好，除颤仪又握在了他手上……
赵霁诚看家属来了，有必要做亲自说明，将口罩一拉，平视着他的眼睛，却忽略了他的红眼眶，认真道：
心脏停跳，超过一定时间就会发生心源性脑缺血，超过八分钟可能就会有不可逆损害。
“我跟心内的大夫商量过了，您母亲这个情况，需要立刻安排急性冠脉再通，也就是放支架，家属现在决定这个手术做不做，如果做，我会跟手术室约个绿色通道，尽快决定。”
赵霁诚边下指令，抬头看时间，快3分钟了。
简洁明了，赵霁诚以他一贯和病人家属不拖沓、不掺杂感情的方式解释完了情况。
“准备气管插管，抢救车呢？除颤仪拿来。”
“做！要做！肯定做！”
病床周围的帘子“哗啦”地围了起来，抢救室其他病床上的病人凡是醒着地都往这边瞧。
萧也根本不用跟萧晴商量，他抹了下还没出眼眶的眼泪，立刻坚定地下了决心。
“心跳、呼吸都停了！！应该是急性心梗！快快快，这人快不行了！”
赵霁诚转身过去前，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赵霁诚回头，以为他有什么疑问，微微皱着眉，想尽快解决完趁病人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去做血管造影和颅脑CT排除突发脑溢血，尽量一分钟也不耽搁。
1分钟。
还没待询问他，就看眼前的男子眼中充满着诚恳的祈求之意，担心、害怕、期待混杂在一起，说道：
急诊的另一位主治医生和护士迅速围了过来，病床头病床尾来回布置仪器，室颤波形，数字都是0，情况十分危急，留给他们抢救的时间不多，这个是真正地在生死线上抢人。
“我知道您，您救过我们林队！林队一直说您是很厉害的大夫，所以求求您了，一定要救活我母亲，拜托！”
“拉个心电图，然后叫心血管内科的快来。”
天知道，这种话他听了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他不是神仙，没法做出任何保证，所以以往这种话，即使表现得冷漠，他也不会给任何回应，即使患者家属是想要一个肯定来获得安慰。
他一下了然了，口罩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戴着手套的手翻了下病人眼皮，又叫了她几声，看意识是否清醒。
但他仿佛最近不知因为什么，心变得柔软了些。以往察觉不到的共情感，此刻竟然冒了头。
护士连忙把刚才混乱中捡起来的瓶子递给赵霁诚看：“麝香保心丸。”
他的眼神中冷静而坚定，说道：
“什么药？”
“我们都会尽力的，你放心。”
一起来的大妈明显被吓了一跳，说话间手都有些哆哆嗦嗦的。
……
“不知道，就就就打着电话突然开始掏药瓶，然、然后就晕了。”
1小时后，DSA机房手术室外。
“什么情况？”
萧晴两眼放空，一手抓着颜玖，无意识地拍打着她的手背，嘴里念着后悔。
她听清在喊大夫，回头看向赵霁诚，后者早已收了玩心，扣好衣服朝外迅速大步而去。
萧也看颜玖手背被拍的都红了，都不吭一声，还顾着安慰萧晴，心下一软，也难得分心，意识到她好像一点儿没变，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糯糯软软、温柔安静、却好像总没什么自信的丫头。
谁知刚打开门，就听到门外急诊大厅的混乱声。
也许是大脑的紧急措施，让他此刻竟然无法想起与母亲相处的一点一滴，注意力因为一个闸口的打开猛灌到关于颜玖的那份记忆中。
颜玖有些慌乱，眨眼的频率快了好几倍，刹那间，仿佛连鼻息都烫了许多，她匆忙站了起来，像个被现场抓包的犯人，心绪难以平静。
他想起了萧晴带颜玖回家做客时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想起了无数次去等低一级的萧晴回家，其实是想多看她一眼的放学时光，想起了高中毕业典礼时没来得及说，就看她被当时已经在学校大名鼎鼎的苏嘉衡开着豪车接走的那句话。
侵略性和气势上的压迫感。
后来，他只是偶尔听妹妹说起，颜玖考上了B大，做了编剧，也看了《沉默者》，但当时的感情早已淡去，自己工作也忙，将这些就抛到了脑后。
他一向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淡清隽，可此时眼中的那丝玩味让整个人一下子产生了强烈的——
真是没想到，岁月变迁，这么多年断了的联系，居然在医院再次见面。
他白大褂下黑色衬衣的领口，由于刚才喝得浓汤炙热，解开了两颗扣子，黑与白的对比，光与暗的叠影，迫使颜玖的目光不得不顺着皮肤滑到锁骨打出阴影处，而后拂过喉结，下颚线到他那张微眯着眼瞧她的脸上。
他看着对面女子如画的眉眼，真真在医院这冰冷的白色背景下心生出温暖来，他默默看着绿色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心里暗暗祈求：
颜玖从未觉得如此心虚过，赵霁诚此刻一手撑在她的椅背，另一手由于身高，不得不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微微前倾，距离一下子缩得近了不少，她只要微微抬首，就能与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目光挨个正着。
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平安无事，如果能平安度过这场手术，他一定要把没完成的事完成，当年没敢说的话说出口，至少，也要圆了母亲想让他尽快成家立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