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南有嘉鱼 > 第七章 比爱更长久的,是风雨和生活

第七章 比爱更长久的,是风雨和生活

周嘉鱼感觉自己孤陋寡闻了:“指纹锁……不是只能输入一个人的指纹吗?”

“你不是总丢钥匙进不去家门吗,改成这个,只要你人不丢就保证能进去。”

王谨骞拎着行李往屋里走,无奈地叹气:“你说的那叫保险柜,这个最多能输四个。”

她把食指按在把手下一块小小的蓝色方块里,嘀嘀两声,提示指纹输入成功。

“为什么这么多?!”难道还要算上家里的爸爸妈妈吗?这也太没有私人性了!!周嘉鱼愤慨。

公寓的门禁是指纹锁,两人从车库乘电梯直接上楼,王谨骞不知道在门上鼓捣了什么,招呼周嘉鱼伸出手指。

王谨骞关上门,闲适地双手插在裤袋里看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是丈夫,妻子,儿子和女儿。”

一进小区门口就能看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保安,车子从大门行驶至一楼车库,短短的一段路上至少能看到十几个摄像头。周嘉鱼腹诽,要是她家楼下也有这些保安和摄像头,估计也就不会招贼了,只恨自己当初没出息啊!偏偏选了那么个接地气的房子……

“一……一家人啊?”周嘉鱼后知后觉,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这地界的楼盘寸土寸金,住的大多数是王谨骞这样的土豪。

“所以啊,”王谨骞缓步上前,撩拨似的将周嘉鱼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粗粝的手指摩挲在她耳后一小块光洁瓷嫩的肌肤上,动作间有无限温情,“准备好了吗?”

周嘉鱼是第一次来王谨骞的公寓,一栋将近二百平方米外带露天花园阳台的房子,处在城中最核心的商业圈附近,所以周嘉鱼不止一次地吐槽过王谨骞,单位离家开车只有十几分钟距离的路程他竟然要司机每天接送,能不能懂一点低碳生活零排放啊!!!

你准备好了吗?

王谨骞沉默地勾起唇角,猛地打了方向盘掉头朝着自己的家绝尘而去。

两个成年的男女,在言语上有了强烈、明显的暗示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周嘉鱼闭了闭眼,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蚊子响儿:“跟你走。”

王谨骞懂得在什么时候能精准无误地抓住一个人的软肋,在周嘉鱼最后一处栖身之所也无法收容她的时候,“家”这个字就变得尤为重要。这个字就像是无形的锁链,将她的双手双脚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让她一直藏在心底最深重的渴望暴露无遗,任人剖析。

她不敢想象自己带着大箱小箱出现在周家门口的样子,也许会有阿姨惊慌不知所措的脸,会有周景平诧异质问的脸,还会有继母什么都不说却又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嘲笑和厌恶。

说起来……倒是还真的要感谢这一次出现的意外事故啊……

上次和周景平见面还是端午节,他提出要把小月亮送走,父女两个大吵了一架。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王谨骞低头认真地啃咬周嘉鱼纤细凸出的锁骨,内心忍不住喟叹。

周嘉鱼自从上学以后就再没回周家住过,虽然那幢小楼里永远有一间每天被阿姨打扫干净的卧室是属于她的,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踏进那个地方。

一路从客厅的门口纠缠到卧室,周嘉鱼的高跟鞋零散两只被踢在门口,身上穿的裙子也从膝盖的位置翻卷了上去,她仰着头,双手攀在王谨骞肩膀上,任由他细细密密地吻过来。

他问得平和,却隐隐有种逼迫感。

她虽然不抗拒王谨骞,但是当他把她压在床上的时候,周嘉鱼依然条件反射地躲避。

窗外的风很凉快,车子两边的窗户都开着,王谨骞一只手支在窗边,平静的问她:“到底去哪?”

周嘉鱼用手臂挡在两人之间,呼吸急促。她不说话,可是眼中就此为止的意味显而易见。

“王谨骞!!”周嘉鱼被刺激得尖叫,伸手打他,“你恶心不恶心啊!!!”

王谨骞衬衫的扣子解到了一半,依稀能从敞开的缝隙里看到他泛红的皮肤,他眼神浓黑深邃地盯着周嘉鱼,声音低哑地哄她:“嘉鱼,总要到这一步,你躲不了……”

王谨骞气结,想跟她讲道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变了一种画风:“你听说前一阵那个蓝可儿事件了吗?就是在酒店水箱离奇死亡那个。还有去年独居旅馆半个月都没什么音信的那个单身女孩,听说最后找到的时候啊,在床垫下头都……”

总要到这一步的,何况,也该准备好了。不能说恋爱这么久只为了等这一天,可至少都希望在这里能让彼此更进一步。周嘉鱼,是王谨骞第一个如此费尽心力对待还依然跟他保持距离戒备他的女人。

周嘉鱼对他的提议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住酒店?”

王谨骞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纽约刚认识那个风靡美洲的超模时,那个奔放的白人姑娘和他晚餐之后,在他送她回模特之家的路上就企图将他就地正法。有时候纪珩东他们这帮小子拿这事儿跟他开玩笑,可王谨骞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捏一把冷汗。

可是如果她要是跟自己回家呢?那么大一张双人床上,从此以后多了个枕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再也不……咳咳,王谨骞回神,镇定地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

他不是一个沉迷于此的男人,但是当自己一直深爱小心珍惜对待的女孩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却也无法做到正人君子那般坐怀不乱,都已经到这儿了,中止谈何容易。

王谨骞问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激动,这两样,不管哪一样都挺让人犹豫不决的。周嘉鱼如果回了亲爹周景平那里,显然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那地方住着的都是熟人,况且全北京没听说过有哪个缺心眼儿的敢把案子犯到那红墙大院儿里去的,每天不分昼夜门口都有哨兵拎枪站岗不说,还有定时定点的一个警卫连在里头巡逻。

周嘉鱼的衣裙被他褪掉了一半,半挂在腰上,露出黑色的细肩带和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

上了车沿着小区外面的大道王谨骞缓缓地开,沉思半晌才问周嘉鱼:“是……送你回你爸那里还是跟我回家?”

她绯红着脸,慢慢把两只柔弱无骨的手臂圈到王谨骞的脖子上,算是妥协。

周嘉鱼勉强扯出一个笑:“用了有几年了,就这么扔了不舍得。”

周嘉鱼身材很好,看上去高挑纤细,可是当真抱在怀里的时候年轻女孩每一寸肌肤的韧性紧致在她身上得到了极好的验证。她眼神迷离地躺在那儿,一身白皙与床上深棕色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

王谨骞接过那个笨重的琴箱:“都这样了还带着?”

王谨骞难得用了好耐心,慢慢在她身上点火引导着她进入状态,渐渐的,王谨骞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对了。

王谨骞再次上楼来接她,周嘉鱼手里拎着那个箱子,肩上背着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大提琴,正锁了门等他。

只是如此轻微的触碰,周嘉鱼竟然抖得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只样式老旧的铂金手环,另一件,是王谨骞送给她的那只包。

这种生涩反应——

待看着电梯门关上以后,周嘉鱼才蹭的一下跑到浴室里间拿出个手提样式的箱子。箱子外有金色精致的小锁,她暗自庆幸这个箱子没被发现,小心翼翼地打开。

王谨骞微微拉开了自己和周嘉鱼的距离,停了动作,迟疑地问她:“你……第一次?”

周嘉鱼不同意,把他往电梯里推:“不用,你先走,我在楼上等着你,快点。”

周嘉鱼双手下意识地护在光裸的胸前,扭过头去,虽没说话,脸上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俩人又在屋里留了十几分钟周嘉鱼才收拾好,王谨骞提着她那两个大箱子打算先下楼送到车上再上来拿其他的,示意周嘉鱼一起:“你在车里等着,剩下的这些我再走一趟就行了。”

王谨骞脑中嗡的一声,蒙了。

再一次被周嘉鱼质疑了能力,偏偏这个时候又是不太时宜的,王谨骞怒火滔天,只恨不能当下就解开皮带趾高气扬地证明自己。

他不是一个古板保守的人,更别提什么处女情结,在他的概念里,一个女孩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必然要遇到过几个爱人,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的事情倒也自然,只是有的修成正果皆大欢喜,有的错付真心遗憾分手,这也无可厚非,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会拿这种事情作为伤害对方的借口的。

“说得就好像你有多大一样。”周嘉鱼看都不看王谨骞一眼,幽幽地转身去浴室,打算再收拾出两箱行李让他搬。

他早就把这种事情看得坦然无所谓,却没想到,上天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周嘉鱼踩着箱子,王谨骞还保持着半蹲的动作,她不作声地盯着他,脚忽然用力踢了一下,箱子因为惯性往前,咣的一声撞在王谨骞膝盖上,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

周嘉鱼不习惯这样赤裸相对地与他说话,觉得十分尴尬,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想让他抱住自己:“是……王谨骞……”

“……”

她简单一个“是”字,不说让王谨骞欣喜若狂,也是激动万分。他捞起周嘉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王谨骞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丢失了很久的某样珍贵的东西就要让人唏嘘淡忘的时候,却又忽然失而复得。

他半蹲在地上,目光从周嘉鱼的脸上渐渐下移,表情甚是耐人寻味:“一年多没换而且尺码还合适,这只能说明,你的胸围一年都没长过……”

他不得章法要领地亲吻着她,鼻间、口中全都是周嘉鱼身上特有的温软芳香的气息,吻得越来越深,动作也越来越重。王谨骞一遍一遍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之前耐着性子用在她身上的好手段全都消失不见了:“嘉鱼……嘉鱼……”

王谨骞挑起那件白色蕾丝内衣看了看,迅速判断出了周嘉鱼的大小。

周嘉鱼缓慢小心地承受着,偶尔也会十分乖觉听话地回应他。

真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了,周嘉鱼皱着眉毛,苦大仇深的。

肌肤相亲,王谨骞脱掉衬衫的那一刻,周嘉鱼害羞地挡住眼睛。

“还有这个,”她毫不顾忌地挑起被剪得七零八碎的白色蕾丝内衣,在王谨骞眼前晃,“当时在香港偶然碰到的,尺码特别合适,一年多我都没舍得换!!王八蛋。”

从孩提时代就认识的男人如今成长为这番模样,他身上肌理分明,有着常年健身才会有的结实线条。在周嘉鱼的印象里王谨骞是孱弱的,是很容易被打倒的,可是看着面前这个眉目精致,因某种欲望而沾染了几分热度的男人,周嘉鱼又分明知道不一样了。

地上有不少被剪坏了没法再穿的衣服,周嘉鱼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心疼地拿起这件看看,又拿起那件瞧瞧,嘴里忍不住愤愤地骂了一句:“脑子有病啊……这件儿是我去年跑了三家银泰才买到的,还是圣诞节限量款呢。”

周嘉鱼瑟缩着,眯着眼轻哼:“你轻点啊……”

王谨骞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半天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帮她扣上锁扣。

伴随着极为沉闷的一声,周嘉鱼不可自抑地呼痛,忽然无比后悔之前对王谨骞的挑衅。

“女生,除了衣服、鞋就没什么必需品了——”周嘉鱼呼哧带喘地抹了一把脸,又使劲儿踩了踩箱子,瞪了王谨骞一眼,“你倒是来帮帮我啊!”

她半哭半哼地躲,疼得咬住嘴唇拼命地把王谨骞往外赶:“疼啊……”

周嘉鱼为了动作麻利,头发被她乱糟糟地扎成一团,她正奋力压着已经被装满的第二个行李箱。

王谨骞也是头一回碰上这种状况,他绷得也是又疼又难受,已然逼迫临近点,俊脸上一片潮红。

王谨骞闲闲地靠在门口,摸出烟衔在嘴边看她:“差不多就行了,到时候缺什么再买。”

要是换了以前的王谨骞,哪里会顾得上这些,可是偏偏这人是周嘉鱼,他怎么做都不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亲着她,用些平常他从来都不会用的手段让她放松接受他。

光是必需的日用品就装了一箱子。

窗外夜色正浓,装修奢侈的公寓内一室缱绻。

衣柜上放着两个她常用的行李箱,周嘉鱼扛下来在卧室里走了一圈,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想带走。

周嘉鱼满头细汗,身体从最初的钝痛转变为一阵又一阵的战栗,王谨骞的动作从最开始不可自控的深重渐渐变得温柔克制,她意识混沌空白地小声喘息,心底那种有归属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眼眶发酸。

傻子才想!周嘉鱼果断地摇头,瞧这屋里的情景,只怕短期内她是不想再回来了。

算上今年,周嘉鱼就二十四岁了,一个女孩不大不小的年纪,说青春正旺似乎老了些,可要说成熟世故又青涩了几分。她徘徊在对爱情充满期待又不抱任何憧憬的边缘,本以为可能之后剩下的几年青春里,她都要一个人度过,没有爱情,没有被呵护,没有被宠爱,更别提现在这样与自己的恋人耳鬓厮磨。

想哪儿去了。王谨骞微哂:“我是说,去收拾收拾平常用的必需品,你今天晚上还想住这儿?”

一个人越久,就会越发沉溺自己曾经拥有的过去,反省也好,怀念也罢。周嘉鱼发誓,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原野,感激他能在他已经被狗吃了的人格中对自己保留最后一份尊重,能让自己有这样的机会,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王谨骞。

“啊?”周嘉鱼弱弱地看了王谨骞一眼,低头咕哝,“我没心情,都扔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其实在和原野的交往过程中,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对周嘉鱼提出这样的要求。有时候哄着骗着几乎快要到了最后关头,周嘉鱼都能极为理智地推开他,不是不愿意,而是她觉得和原野,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有信任到能够把自己给他的地步。

王谨骞沉着脸环顾一圈,摸了摸周嘉鱼的脸:“去收拾东西。”

恍惚间,周嘉鱼忽然懂了,原来那种一直在心底嘀咕的不信任,叫作没有安全感。

王谨骞也觉得事情很严重,周嘉鱼说的这一点他刚才也想到了,如果昨天晚上真的进来了什么人,这脑神经比电线都粗的周嘉鱼真的算是捡了一条命。

凌晨时分,一场酣畅淋漓,周嘉鱼尚处余韵久久不能缓神,身体那种刚刚经历过激烈的不适感让她不敢动。

可是她呢,竟然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睡了一夜。只要想想,周嘉鱼就觉得后脖颈子直冒凉风。

“王谨骞……”话一出口,周嘉鱼自己都愣了半分。那一声“王谨骞”,竟然有着平日里怎么都说不出的娇媚柔婉。

没人能理解周嘉鱼的心情,昨晚上如果她听见那声音从卧室走出去看了,万一与那人撞个正着,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她没出屋,和阳台只隔着一面墙,那人会不会就站在阳台的某个角落里阴暗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嗯,我在。”他停留在她身体里久久不愿离开,气息不稳。

她掐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冰凉,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心有余悸。

周嘉鱼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在王谨骞的胸口,用一种十分示弱的方式搂住他。

等王谨骞回屋,她三两步就扑了上去:“你说昨天晚上我听见的那声儿响,会不会是他们正在勘察地形?会不会已经从外面进到屋里来了?”

王谨骞以为她要说些电视剧中演绎过无数次的台词,闷笑着摸着她的头发,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周嘉鱼盯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出神,她不安的时候总会有啃指甲的小动作,一双大眼睛在屋里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思什么。

等了半天,也不见周嘉鱼说话,王谨骞奇怪,紧张地起身看她,瞬间失笑。

“知道。”王谨骞简短地点了一下头,按了电梯按钮送众位下楼。

周嘉鱼脸上还带着泪痕,正悄无声息地睡着,身体还保持着刚才蜷曲绷紧的姿势。

老警察脸上露出笑意:“放心吧小伙子,我们一定会尽快查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就不要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住了,这两天最好能离开这儿,等案子查清了再搬回来也不迟。”

王谨骞给她拉了拉被子,将空调调成恒温,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待一切做好以后,他才拿起床头叠好的干净睡衣赤脚走了出去。

王谨骞送他们出去,在电梯门口,他朝着年纪大一点的那位警察说道:“如果有了什么消息麻烦请您先通知我,我未婚妻胆子小,我怕吓到她。”

周嘉鱼的行李都还乱七八糟地放在外头,王谨骞也分不清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只轻手轻脚给她搁到墙边摆好,等她明天起来自己收拾。

周嘉鱼蔫蔫地坐在沙发上点头,双眼黯淡无神。

书房和卧室在客厅的两头,为了方便王谨骞随时随地处理投行突发的紧急状况,电脑的传真机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他睡不着,去书房看了看江助理传过来的日程表以后,干脆站在阳台上摸出一支烟来抽。

警察留下了王谨骞和周嘉鱼两个人的联系电话,勘察结束之后保留现场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几位警察临走时,还好心地宽慰了周嘉鱼:“好在人没事儿,破财免灾,小姑娘不要怕,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几个小时前周嘉鱼的抽泣和呻吟犹在耳边,如果说在此之前和周嘉鱼的所有交往都处于王谨骞对她的小心试探中,那么他现在不得不在四下无人时郑重感慨,从此以后,只怕自己对周嘉鱼这个人,会陷得越来越深。

“你看——”老警察指了指屋里,“这姑娘一屋子名牌衣裳都没被拿走,只是遭到了破坏损毁,这是很明显带着一定目的来的,从破坏手段上看也不确定作案人员是不是她认识的人,有没有变态倾向。而且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你,小伙子,这人八成是熟人,也绝对不是偷盗那么简单的事儿。”

天色见亮,王谨骞回到卧室看着依然睡姿不变的周嘉鱼,将她翻转过来收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怎么说?”王谨骞严肃地问。

太阳晒到被子的时候,周嘉鱼才醒过来。

“嗯。”老警察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姑娘胆儿小,先不跟她提,我在这一带干片警也有十几年了,偷窃的案子我没少见,但是像现在这种情况的从来就没有。”

被子盖到她肩膀以下的地方,正午最盛的阳光透过卧室宽敞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得女孩一身肌肤剔透洁白,她闭着眼,卷翘纤长的睫毛轻微动了动,脸庞安静,在一缕金色的光芒中甚是柔软美丽。

“未婚夫。”

周嘉鱼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画面很清晰,清晰到周嘉鱼骤然清醒的时候都还在脸红心跳,她躲在被子里悄悄地睁开眼,昨晚切实发生的画面才又重新回到脑海里。

可是……老警察犀利地看了一眼门口,瞧着站在周嘉鱼身边的王谨骞倒像是个能压事儿的,把他叫到一边:“你是她什么人?”

双人床足有两米宽,周嘉鱼在被子里的手小心地沿着周围摸了摸,没有预想中的温度。她心往下沉了沉,小手又试探着往边缘探了探,还是没人。

“当然。”戴着眼镜的老警察踱步到客厅阳台,伸手用力晃了晃窗户,“这小区楼与楼间隔很近,每层又都有缓台,这种条件下出现偷盗事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蒙在被子里的她恼怒地睁开眼,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警察越问,周嘉鱼心里越害怕。她蹙眉很认真很认真地想,忽然记起一件事儿:“对了,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阳台有响声,我以为是风吹落了阳台上的什么东西,可是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阳台上什么东西也没掉。这个能算是异常吗?”

一般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不指望能在他怀里醒来,可是最起码,人还是要躺在旁边的吧……

“有没有发现这几天身边有什么异常?”

王谨骞大概被她这种虾米行为弄得实在没耐心了,转身掀开她的被子,看着猛地闭眼装睡的周嘉鱼失笑,低头就是一个早安吻:“醒了?”

“是否平日进出小区的时候太过招摇被人盯上?”

周嘉鱼被王谨骞吓了一跳,也自知演不下去了,于是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潜意识地放软了语气娇糯地问他:“去哪儿了你?”

“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我醒过来的时候你都不在——

警察来得很快,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派出所专门勘查现场的技术人员。先是里里外外走了一遭,照例问了周嘉鱼一些问题。

王谨骞穿着浅色的半袖和同色的居家长裤,头发湿湿的好像才刚洗过澡,身上有着清淡的薄荷味儿。

“没事儿,不用怕。”王谨骞沉着脸,目光瞥到被摔在地上的大提琴上,安抚地拍了拍周嘉鱼,“我去报警。”

他半跪在床上,一只手支在她的枕头上,指了指周嘉鱼这一侧的床脚,笑着示意她看。

如果是为了钱来的,周嘉鱼的车,包,一些珠宝首饰不可能除了被翻得乱了点都还没丢,看这手法,来人明显是想找什么东西,或者是故意在损毁些什么。

深棕色的纯木质地板上放着一台正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全都是红红绿绿的数据和走向图,电脑旁边还放着两三张A4纸那么大的文件夹。

要论值钱,可能只有她那一柜子衣服和包贵了点。何况她的车钥匙就扔在茶几上,刚才查看那辆憨厚的越野车都还好好地停在楼下。

王谨骞一直以为周嘉鱼是个无论长相还是睡相都配得上淑女那个层面的,可是没想到啊,这长相算是过关了,睡相可就……

周嘉鱼胆儿小,一步不落地跟着他:“没丢,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王谨骞凌晨才进屋,起初她倒是趴在他怀里睡得乖觉,像只洋娃娃似的听话,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完全变味儿了。不知道周嘉鱼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一个劲儿地往王谨骞这边蹭,眼瞅着那么大一张床俩人都快挤到一个枕头上了,王谨骞没办法,怕她睡得难受掉在地上,只能早早地起床坐在地上看着。

他紧抿着唇,四周环顾了一下:“去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投行是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他又不敢在她没睡醒的时候就走,只能洗了澡一面远程处理今早需要他首肯的急件,一面规规矩矩地等她。

王谨骞打开屋里的灯,先是各个地方走了一遍,确认屋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把周嘉鱼带进来。

周嘉鱼往被窝里缩了缩,心虚地问:“干吗坐地上?”

公寓的大门明显是被人撬开的,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连门廊的感应灯都不亮了。屋里屋外都有被人翻动的痕迹,客厅内周嘉鱼日常用的生活用品被扔得满地都是,她的大提琴从阳台被甩了出来,木质琴身被摔得四分五裂,卧室的床上、地上散落的都是衣帽间里整齐叠好挂着的衣物,其中不少还被用剪刀恶意损坏了。

王谨骞叹了口气,眼底有淡淡的无奈和疲倦:“我倒是想睡床,您也得同意啊。”

周嘉鱼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脸色煞白,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王谨骞,说话都带了哭音:“王谨骞……家里招贼了。”

周嘉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自己是呈对角线的姿势躺在床上的,脚在那头,头在这边。以前在家里她就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偶尔和褚唯愿一起结伴睡的时候,俩姑娘早上起来通常都是你的腿搭在我的肚子上,我的手压在你的胸口的情景。

他的手刚碰到门铃,单元门忽然从里面被急匆匆地推开了。

昨晚因为某个位置一直不舒适,她总是下意识地弓着腰蜷曲着自己。

王谨骞慌了,扔了烟头就要上楼。

周嘉鱼不好意思地往外挪了挪,随着她的动作露出身后一大片床单。

他掏出手机来给周嘉鱼打电话,电话一直无人应答。

“……”

可是今天奔波,王谨骞想趁着等周嘉鱼上楼的工夫抽支烟解解乏,等着等着,他就觉出不对了,一支烟都抽完了,楼上的灯还没亮。

“……”

一般电梯运行到她所在的楼层只要半分钟,王谨骞在楼下也等不了多大会儿。

俩人不约而同地往空出的那块床单上看,周嘉鱼一惊,迅速拿了枕头去挡。

每次都是这样,有时候夜里太深了他会乘电梯把自己一直送到家门口,要是天还早,他就站在楼下等着,看到自己上楼亮了灯才走。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

“知道了。”周嘉鱼扶着单元门的把手,看着疲倦的王谨骞主动在他唇角迅速吻了一下当作告别,“我走啦?”

——实在是,太尴尬了。

到了她所在的公寓,王谨骞送她下车,不忘嘱咐:“上楼开灯。”

毕竟共同经历了最亲密的事,周嘉鱼到底是第一次,面对平时再熟悉不过的王谨骞也还是难以说服自己坦然地面对他。

周嘉鱼折腾了一路不想吃晚饭,便提出直接送自己回家就行。她今天在茶楼里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下午,王谨骞也不想强迫她。

她拽起床单的一角裹住自己,身上又黏又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周嘉鱼干咳一声作势下床:“那个……我去洗澡。”

飞机落地北京是在晚上八点,有司机开车来接。王谨骞自己拿了车,打发司机和来接投行高层的商务车一道走。

脚刚沾地,周嘉鱼腿软一个踉跄,发出一声无力的惊呼,差点没给王谨骞跪下。

我不问,就不知道你之前的生活是何种模样,也不会悔恨自己竟然没有参与进去。

王谨骞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笑得不能自抑:“大早上的,你这是干什么?”

周嘉鱼语塞,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嘉鱼窘迫得快要把头缩进脖子里了,腿间隐隐作痛让她半天没缓过来,床单被她长长地裹在肩上,配上她那一脖子青青紫紫倒是应景。

“为什么?”王谨骞诧异,“刚才是你一直闹着要知道的。”

她身上不少印子不是嘴弄出来的,是他昨晚上高兴了手劲儿太大给掐的。

周嘉鱼不说话,躺在王谨骞手臂上看他,倏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又后悔问你这些了。”

周嘉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惨相,幽幽地指控他:“王谨骞你是属狗的吗,嘴里没轻重乱咬人就算了,手上也连个轻重都没有……”

“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王谨骞连人带床单地把周嘉鱼横抱起来往浴室走:“手上知道轻重的那是全聚德拿刀片儿烤鸭的师傅,我这都够轻了……”

本来是想质问他何姿的事,可是听着听着,周嘉鱼忽然没了再关注那个女人的兴趣,心里想的,全都是王谨骞这五年在国外的生活,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饱不饱,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承担多少压力,她一点也不想关心他工作中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了,一点也不。

浴室里除了单独划出来的淋浴间以外,还有一个宽敞的双人按摩浴缸,上面摆着的浴巾、浴袍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女性专用的沐浴露。虽说周嘉鱼对王谨骞这间比酒店套房都要周到的公寓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深深地吐槽了一把。

“哦。”周嘉鱼了悟地点点头,记得王谨骞之前跟她说过,他是在纽约那边做错了什么事才被流放回国,关乎男人尊严,周嘉鱼决定不再往下问了。

“你还泡澡?”

王谨骞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不太有规划的人,当时出国也只是临时起意,在他的概念里,只有他不喜欢坚决不做的,没有什么是他喜欢必须要做的,所以他从来也没想过究竟要闯出一个什么结果才算圆满,亦能对一切来之不易放手得干脆和坦然。

“这缸我搬到这边来就没用过,”王谨骞把周嘉鱼稳妥地搁在里头,在触控屏上设置水温,“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还没回来的时候江衡准备的,他一直以为我结婚了。”

“回来干什么,我妈常年下部队,我爸背着包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跟着作协那帮老头儿去哪个犄角旮旯找灵感要创作,而且那时候年轻,多多少少有点恃才傲物,总想着在很多人都挤破脑袋都要进去的地方做出点成绩来,也不屑于回来。”

他淡淡一句话就把周嘉鱼的心结解开了。浴缸两侧的喷头开始缓缓往里注水,温热适宜的水流让周嘉鱼舒服地松了眉头。

周嘉鱼觉得不解:“你就没想过毕业后回来吗?怎么想着留在那里工作呢?”

王谨骞拍拍她的脸:“床单扔出来,回头家政洗衣房会来收。”

王谨骞拖住她离自己近了点,捏着她的手玩儿:“不是,是去投行工作以后。投行那种地方工作量太大,而且刚接触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压力很大,精神也紧张,久而久之就得了这个毛病。”

“这东西哪有让别人洗的?!”周嘉鱼挣扎着打开他的手,撵王谨骞出去。

“体检报告上写的。”上飞机之前周嘉鱼曾仔细地看过那份报告,除了神经方面导致的失眠以外,他身体倒是还不错。

王谨骞不急着走,在里头逗弄了周嘉鱼好一会儿,最后把周嘉鱼气得在他脸上狠狠抓了把,他才悻悻地一身是水地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神经衰弱?”

周嘉鱼一个人在里面泡了会儿热水澡,把自己小心仔细地清理干净,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还不忘腹诽王谨骞昂贵的电动牙刷。透过浴室里这面巨大的镜子,她能清楚地看到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周嘉鱼刷牙的动作慢了下来。

周嘉鱼终于有丝松动,转头问他:“你神经衰弱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吗?总是缺觉?”

镜子里的周嘉鱼,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王谨骞毫不在意地笑笑,放低了声音继续开口:“那是一个贫富思想很强烈的地方,而且他们对亚洲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点偏见,你不想让别人看轻就只有付出比他们更多的努力。其实前两年没什么可说的,我和卓阳一个宿舍,天天待在一起,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晨跑,然后吃早饭,图书馆一泡就是一上午,满脑子装的全都是数据和汇率,遇上课题组做研究,常常就是通宵,一周能睡十个小时都算多了。”

她眉眼中,有一种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风情在里面,一丝媚态,一丝娇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见过的幸福感。

周嘉鱼睁开眼,睫毛眨了眨,并未回头。

她刷着牙,看着王谨骞惯用的毛巾、牙杯、须后水,抹掉嘴角的泡沫默默地想,这能算是,同居了吗?

“去美国的前三年一直在上学,没什么新意,但确实是让我很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一段日子。”

已经快要中午了,全公司上下不见王谨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各个部门抓着江衡拷问,问得江助理也是满头大汗烦躁不堪。

机舱里静谧,偶尔能听到书页翻动的轻微响声,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周嘉鱼闭着眼睛养神,快要睡着的时候,王谨骞忽然从她身后倾过来,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早上到了上班的点儿司机没接到王谨骞,大着胆子给老板打电话还被老板在那端用明显压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你先走”就给挂断了,江助理抓着司机仔细地问:“王总是病了?”

他不指望她对过去能做到坦白,但至少,他不希望她对自己隐瞒。哪怕用“糟糕”两个字来概括,都比她现在这样只要一提起就沉默躲避来得好。

司机是个老实人,不敢撒谎:“听着动静好像还没睡醒。”

王谨骞静坐旁边,也不言语,在周嘉鱼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有淡淡的无奈。

王谨骞有失眠,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很少有睡不饱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江助理还是决定冒死问问。

“不说算了,不想听了。”周嘉鱼白了王谨骞一眼,气呼呼地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之前心里头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那点温情气氛也烟消云散。

这回电话接通得很快,王谨骞的声线也恢复了正常:“什么事?”

在上海那几年全交代给一个人渣了,还要让她说说,亏他想得出来!

王谨骞问得十分有气势,好像没去上班丢了一大堆烂摊子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周嘉鱼盯着王谨骞,像看神经病似的:“你故意的吧?”

“呃……”江助理哽咽,老板是你没来上班啊!!!不是我啊!!咋变成你质问我了呢!!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接她回北京的情景,若有所思:“好像……还挺勇猛的。”

江助理稳住,十分官方:“王总,我是来提醒您一下,下午一点有个会。”

王谨骞不应周嘉鱼这个话题,反而问她:“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你在上海那几年是怎么过的?”

“我知道。”王谨骞单手握着手机走过客厅,去衣帽间找干爽的衣服换。

他手指干净不戴任何配饰,卷起来的袖口露出一块款式很低调的腕表,周嘉鱼用一侧的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舒服地打了个呵欠:“闲着没什么事儿,说说嘛……”

“那是否要让司机去接您?”

好不容易听见她肯开口说话,王谨骞凑过去给她拉了拉毛毯:“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不用,”他把手机开了免提,找出今天要穿的正装,“我不会迟到,下午自己过去。就这样。”

“王谨骞,你跟我讲讲你在美国的事儿吧。”机舱里的灯都关了,只有一两位乘客开着顶灯看杂志,周嘉鱼靠窗,因为空调吹得冷身上盖着毛毯,她半闭着眼,可能是累了,声音恹恹的。

江衡还想再说什么,被王谨骞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因为没跟她一起去买那个抱枕?不能啊……下午江衡就去买好了,正搁在脑袋上头的行李舱里呢。因为下午他谈事冷落她了?也不能啊……一起送对方走出茶楼的时候,她还跟自己挽着手出去的,那叫一个亲和、美丽又大方,这怎么,转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王谨骞生活得很讲究,什么季节穿什么牌子的衣服都是按照分类一一挂好摆好的,一件浅蓝色的圆领衬衫,他在浅灰色和白色的西裤之间犹豫,周嘉鱼从门口探进头:“灰的!灰的!白的丑死了!”

她越沉默,王谨骞心里头就越没底,脑中猜测了无数种她不高兴的原因。

王谨骞眉毛一挑:“洗完了?”

整整一个返程途中,周嘉鱼一句话都没主动和王谨骞说。

周嘉鱼后知后觉:“你怎么这个点儿了还不去上班?”

褚唯愿发来两个偷笑的表情:“再接再厉!”

“反正都迟到了,干脆等下午去。”王谨骞听话地把另外那条白色裤子扔回去,看着刚洗完澡的毛茸茸湿漉漉的周嘉鱼心情甚好,他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饿吗?外面餐桌上有外卖电话。”

周嘉鱼双腿交叠,自然而又端庄地举杯喝茶,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垂眸把手机键盘打得飞快:“首战告捷!(嘚瑟脸)”

怎么不饿,周嘉鱼快饿死了。可是俩人一起在沙发上翻了半天,周嘉鱼也没找出一个感兴趣的。

一句王总,一句王谨骞,简单的姓名称呼,彻底划分了自己和王谨骞之间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厨房里有一个对开门的大冰箱,周嘉鱼眼前一亮,翻出整包冷冻的虾仁朝他挥舞着:“虾丸馄饨行吗?”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小看了她。

王谨骞只吃过周嘉鱼做的一次饭,当下没有任何异议地点头:“吃啊,怎么不吃。”

在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何姿虽然还是专注认真,可是目光,竟和王谨骞一样总是若有似无地往一个地方盯。

虾子挑了虾线洗干净打成泥,加了点淀粉和蛋清弄成一个个筋道的小丸子,等水开了先下一把小馄饨,再放入捏好的虾丸,过上两分钟就能出锅了。

她深知过去几年里与王谨骞曾经错过一番,却也决不允许别人拿着这件事来宣告对他的主权。

厨房有蒸腾的热气,有叮叮当当的响声,有她活泼穿梭的身影。

周嘉鱼绰约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何姿瞬间僵住的神色心里好不快意。她向来不是一个逞口舌之快的人,也一直觉得在言语上胜过对方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可是不知怎的,看着何姿刚才那副自得的样子,一股怒气怎么也控制不住就冲了上来。

周嘉鱼穿着自己带过来的居家服,在他的房子里穿梭,和他头碰头吃午餐,气氛安静而美好。

那时候的王谨骞不像现在这般声势浩大,连喝一杯水都要人仔细看脸色伺候。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满腹鬼主意的羸弱少年,早上穿的白色校服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变得脏兮兮的,他势单力薄地和几个孩子王对抗,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让对方吃瘪挨揍。那个时候他没有昂贵的西装,没有擦得锃亮的皮鞋,他有的,仅仅是和她,是和所有朋友、家人一样的,平淡却也让人难忘的回忆。

王谨骞临走的时候,在门口不放心地嘱咐周嘉鱼:“下午不要出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晚上约了老纪他们吃饭,我回来接你。”

我虽没见过他自成年后如何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箭无虚发,却见过他昔日于高墙院下头角峥嵘的惨绿年华。

王谨骞穿得西装革履,周嘉鱼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低了点,学着他一本正经地嘱咐:“王施主你也要洁身自好,不许和女同事走得太近,否则晚上回来——”

她拉开洗手间的门,礼貌地示意何姿先走:“对王总我确实了解得不太多,不过对王谨骞,倒是认识了有十几年。”

她笑着趴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王谨骞听得手一哆嗦。

周嘉鱼穿着香槟色的裙子,修长端庄,没有过多颜色装饰的脸上皮肤娇嫩白皙,五官中自有一股矜持高贵。

王谨骞走了以后,周嘉鱼开始慢慢熟悉他的公寓,从客厅到他的书房,里里外外走了一圈,除了一些造型奇特的摆件装饰以外,大多数是他的私人物品。

“是的。”何姿脸上笑容扩大,精干利落的妆容无懈可击,“和他还是普林斯顿的校友呢,要不是受他的影响,我想我也不会选金融这一行来做。我看周小姐对王总并不太了解?好像认识得也并不久吧?”

书房有一整面墙的通体书柜,通体落地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书柜每层都可以从最外侧的滑道来回上下移动,周嘉鱼站在墙边玩儿得不亦乐乎,粗粗扫了一眼书架里的书,大多数是原版的英文著作,有他大学时期的课本,还有很多西方经济史之类的专业书。

周嘉鱼擦干手,对着镜子理着头发,应话:“你们在美国就是同事?”

桌上放着两台电脑,屏幕上有王谨骞贴在上面的一张便利贴,周嘉鱼凑过去看了看,捂嘴偷笑。黑色流畅的英文字迹,写的是家里的Wi-Fi密码。

“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王总对我的赏识呢。”何姿抽出两张速干纸,一张递给周嘉鱼,很是真诚,“和王总一起在美国共事几年,后来他调任这边之后为了让我得到更好的历练,特地跟总部要了我过来,你知道的,亚太地区和美国那边的金融环境不太一样,回到这边来,实在是很考验人的一份工作。”

周嘉鱼把自己的行李扛到客厅中心,绑起头发开始整理。

这样能陪着执行官出面的场合,我都会在场。

卡通图案的毛巾、牙杯挨着王谨骞的放,衣服、鞋子放到他衣帽间,收拾的间歇还把王谨骞犯懒没洗的脏衣服给扔到洗衣机里搅了。

“当然不是。”何姿娓娓解释,“很多业务都是由我们投资团队去调研才能做的,所以作为顾问我们要第一时间对这笔业务的可行性做出判断,这样的场合,我们几乎都在场的。”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周嘉鱼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十分懒散,偶尔乏了就闭上眼眯一会儿。虽然现在对周嘉鱼来说,这里还依然算是陌生的环境,可是她合上眼,却比在任何地方都要踏实。

周嘉鱼洗手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些不都是江助理的事情吗?”

下午醒过来的时候手机有一通王谨骞的未接来电,可能是看她没接,他一连又打了几个。

“没办法,做我们这一行啊这种情况是常事,我记得有一次秘书部一个下午给王总安排了三个约会,害得我连中途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常常陪着谈判方一坐就是一下午。”

周嘉鱼给他回过去,没响两声就接起来了。

周嘉鱼耸肩,十分轻松:“还好。”

“怎么不接电话?”他问得语气急切,隐隐还有愠怒。

何姿打开水龙头哗哗冲着手,善意地和周嘉鱼找话题聊起了天:“一个人坐那儿挺无聊的吧?”

周嘉鱼愣了,莫名其妙:“刚才一直在睡觉……你有事儿?”

“这么巧。”

王谨骞往办公室走的脚步缓了缓,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周嘉鱼家里让人翻得天翻地覆,警察那边还一点消息都没有,王谨骞总是怕她离了自己的视线会出什么事儿,光惦记这傻姑娘的安全了,就没想到她可能是犯懒猫在家里打盹。

何姿踩着高跟鞋盈盈推开洗手间门的时候,正逢周嘉鱼从里头出来,两人相视一愣,随即都疏离地笑了笑。

意识到自己跟她说话的语气重了,王谨骞讪讪的:“没什么事儿……”

余光瞟到周嘉鱼起身离开,何姿微笑着跟在座的两位男士道歉:“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吓她一跳,周嘉鱼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扔下手机,起身去洗手间整理自己。

两人一时无言,可谁也没提挂掉电话。

周嘉鱼烦躁地喝了一口茶,看着前头专注谈事情的两个人,感觉自己越来越没了底气。对方老板是一位华人,三人聊天可以各种各样的专业术语和英文来回转换,面前茶杯没水了的时候何姿会主动帮着斟好,而王谨骞就会自然而然地拿起一旁的防烫垫帮她垫手,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绅士动作,还是让周嘉鱼心里觉得不舒服。

“那个,你干什么呢?”周嘉鱼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

“像这种在美国历练出来的白骨精,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特质,就是脸皮厚!像这种有钱有颜有学历还脸皮厚的女人能打穿八毫米防弹板,战斗力堪比挖掘机,虽然王谨骞战地尚且能坚守,但你能保证敌人不从后面包抄挖你墙脚?”

“刚走几个小时啊,这就开始查岗了?”王谨骞低笑着开办公室的门,回头递给江衡一个眼神。

褚唯愿在这边笑嘻嘻地戳她心窝子:“不,但是你没文化啊——”

江衡点头,微笑着伸手拦住众人:“众位,王总有私事要处理,请十分钟后再来。”

“小心什么?难道我长得很差吗!(生气脸)”

都是听到了王谨骞站在前头打电话的,对于执行官十分疼爱未婚妻这件事早在一大波人体检归来之后就传遍了公司,就算再看不惯,也谁都不敢有异议。

“哇呜,长得不赖穿得不赖,周嘉鱼你要小心。”

谁让他是老板,有钱任性呢。

照片中,王谨骞和何姿并肩而坐,好像正在一起研究一份什么文件,王谨骞垂着眼,何姿则拿着笔为他圈画什么指给他看,两人一黑一白,皆是一身严谨专业的气息,自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在。

何姿跟着几位风投团队的同事站在办公室大门一米开外,心情十分阴郁。

周嘉鱼举起手机,趁人不备迅速拍了一张发过去。

王谨骞,一个上一秒钟在会议室一脸严肃地跟他们讨论二级市场交易的人,在下一秒就可以冲着电话那端的人露出少见的温柔妥协。

“拍张照片来给我看看呀!!”

那种随时随地可以抽身于公事之外却又能转换自如的状态,实在让人很恼火。或者说,很嫉妒。

“那女的在干吗?他俩在干吗?”

十分钟后,江衡敲门进去请示。

“对手很强大?”

风投这一帮老板亲自从美国带过来的团队成员今天在会议上遭到了王谨骞长达一分钟词汇不重样的羞辱,一个个精英因为一个数据上的失误被骂得面红耳赤不说,还得在会议结束以后去办公室开小灶,这待遇……到底是美国那边亲生的啊……

屏幕上,褚唯愿的三个美少女卡通头像不断闪动,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发过来。

江衡以为有了未婚妻这通电话王谨骞心情会很好,叫人来办公室这事儿说不定他早就忘了:“王总,要不要叫风投师先回去?”

她不懂茶,只随口叫了一壶便趴在桌上玩手机聊天。

王谨骞早就挂了电话,正背对着江衡站在窗边。他回头看他,嘴里还含着一口水,开会的时候说了好多话,弄得他口干舌燥的。

下午和建信老总见面,一家装修风格和价格皆很酷炫的茶馆里,何姿陪着王谨骞和建信的人坐在临江靠窗的位置,周嘉鱼坐在和他们相隔几米远的另一桌。

王谨骞把水咽下去,一脸茫然:“为什么让他们回去?你想替他们做这一期的评级报告?”

建信的副总是何姿的高中同学,所以也是想借着同学情谊拉一拉公司和投行的关系,何姿本来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但是转眼想到周嘉鱼此次同行,倒不如卖这位同学一个人情趁机分开两人,可是结果……并不是那么让她满意。

“不是……”

最后周嘉鱼在第无数次和王谨骞的谈判中依然不出意料地做了失败那一方,王谨骞带着她往外走,顺便对何姿缓和了态度:“下午让江衡安排大家休息,晚上在机场和我会合,跟建信的人见面你跟我去就行了。”

“那就是你觉得工作太轻松已经有多余的时间来替别的部门设身处地地去考虑事情了,我记得昨天让你去查美国2012年8月那桩并购案的资料你到现在也没给我……吧?”

何姿站在他和她的对面,像个局外人。

他到最后还略微迟疑地想了想,好像在确认昨天江衡给他的那一沓纸里到底有没有那玩意儿。

“你们谈生意我去干嘛,你不想让我自己去的话,我可以和你的同事一起在哪里等你们。”

江衡一身冷汗,一面连连道歉开门去请等在外面的人,一面暗自发誓,不管是王谨骞心情好还是不好,他死都不要再去充好心了。

他不想让周嘉鱼落单:“一起去,要不没商量。”

王谨骞公私分得很开,因为这一支团队是跟着自己好多年的,也是一起经历过大荣辱的,所以王谨骞才会对他们犯的这种弱智错误这么生气。但是骂归骂,老板疼员工护犊的天性他还是没有泯灭的。

对了,她的大学是在这里上的,王谨骞险些忘了。王谨骞对于这座承载了周嘉鱼很大一部分青春的城市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几年前他去医院接她回家,她腿上打着石膏脑袋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纱布的可怜样子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耿耿于怀。

等一伙人洗心革面从老板办公室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以后,都是下班的点儿了。

周嘉鱼大大地露出个笑容,调皮而得意:“你忘了,我在这上了四年大学,还能丢?”

说好了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饭的,王谨骞从投行出来以后回家换了套舒服的休闲装,然后才载着周嘉鱼优哉游哉地往吃饭的馆子赶。

“那你怎么办?初来乍到的,走丢了呢?”王谨骞蹙眉,并不愿意妥协。

今天被邀请的小祖宗、小姑奶奶们大多是甩手掌柜,都早早地到了。能容二十几个人的包厢里,大家都是老熟人,虽然请客的还没来,气氛倒是先聊得十分热络。

王谨骞还想说些什么,周嘉鱼率先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开口:“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陪你这一趟是来添麻烦的。王谨骞,别给我招黑行吗?”当然,最后一句周嘉鱼是小声说的。

服务生一打开门,就看到满屋子的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儿,抽烟的抽烟,打扑克的打扑克,扯淡的扯淡。

周嘉鱼虽然不喜欢何姿,但是也觉得王谨骞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合适,她挠了挠头,走到王谨骞身边:“那个,我下午可以自己去的,你去忙吧……真的。”

看见包厢大门外站着的那对儿璧人,大家乌烟瘴气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往一个地方看,彼此全都挑高了音调欸了一声儿,冲着王谨骞和周嘉鱼笑,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奸诈狡猾。

何姿语塞,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周嘉鱼。

算是这伙人这个圈子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和习惯,但凡谁要是有了靠谱的另一半,都是要做东让大家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见一见的。

王谨骞单手合上文件夹,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质疑地看着何姿,十分不悦:“谁跟你说我下午没事的?”

王谨骞和周嘉鱼,是这些同龄人中正大光明公开的第一对儿。出乎大家的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王总!”何姿不禁微微提高了声音,试图再争取一下,语速也比刚才快了很多,“这次的合作机会非常难得,反正下午也是休息您没什么事情,不妨抽出一个小时去和对方老板谈一谈,而且他们开出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优越条件。”

两个穿着同样色调的男女外形出众手牵手站在门口,看见屋里这帮人笑,倒是显得局促起来。

王谨骞果断拒绝:“不去,让他们派代表来北京找我谈。”

周嘉鱼第一个扛不住,脸上火辣辣的,怒瞪他们:“都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啊!”

回京的飞机是下午六点,王谨骞本来想体检结束之后带着周嘉鱼去附近哪里逛一逛,上次他记得她念叨过一个家居品牌,里面有一款抱枕她特别喜欢,只是北京没有,全国只在上海恒隆里有一家店面。

“呦,这是哪家的规矩啊,见面不让笑还让我们哭啊?”有人率先调侃他俩,“你们两口子来得可是够早的啊,知道的这是请我们吃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请我们吃夜宵呢。”

“下午两点。”

“你俩暗度陈仓这么长时间今天才想起来请我们,不觉着有点晚吗?”

王谨骞想了想,觉得这笔业务可谈可不谈:“什么时候?”

“就是,服务员光茶水就给我们续了三壶了,再不来点菜我们可就让人家老板轰出去了,一个个都有车有腿的,干吗还得下班回去专门接一趟啊?分开一个小时都不行?就好成这样?”

上海这家私募公司算是现行业中实力很强的,怕是亚太地区以后的融资业务少不了和他们合作。

说话这人是当初一直对周嘉鱼有意思的蒋公子,为人十分讲究大度。

何姿这才察觉到原来周嘉鱼在这里,瞬间明白了刚才王谨骞那般不自然的姿势是为何。何姿面上表情不变,捧着文件和周嘉鱼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家里是世代干矿产生意的,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把他带进这个圈子里的,也忘了是在哪一回他认识的周嘉鱼,反正用他的话说就是一见倾心,使了不少花招手段去接近周嘉鱼,但是后来因为周嘉鱼对他丝毫不感冒,蒋公子也坦荡,既然看不对眼儿男女朋友当不成那就当朋友呗,这些年下来,反倒跟这些人关系处得十分不错。

周嘉鱼挽着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镇静地注视着他们。

都是地道城根子底下长起来的,张嘴除了逗贫就没别的。

“这里是关于建信恒业那只基金的资料,还有这个……”

王谨骞脸皮厚,被这么多人一齐围攻也没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拉着周嘉鱼走到正对着门的主位上坐下,手直接搂在她的腰上:“爷请你们吃饭,没听说过哪个吃请的还敢挑时辰。”

王谨骞站在原地缓了缓,疼劲儿还是没过,他又不想让外人看出自己的不适,回头看了眼躲在石柱后头的周嘉鱼,见她已然整理好自己,便让何姿把文件拿过来给他看。

众人见状这哄起得更大了,拿筷子敲盘子、敲碗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很冷,何姿往前走的动作略有迟缓,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黑色皮质文件夹,脚步不再往前:“上一次和我们谈合作的私募公司听说您来上海特地派了人来请,说想和您再就是否融资这个问题谈一谈,对方诚意很足,让出了两个点的价格,这是合作计划书。”

“嘿!来晚了还不让说是吧?告诉你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我们可是嘉鱼的娘家人,王谨骞,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啊!”

王谨骞深深地看了周嘉鱼一眼,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才深吸一口气从石柱后面站了出来:“找我什么事?”

一直受王谨骞打压的小卫同志给王谨骞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可算是找着机会翻身了:“骞儿,别的不说,至少得先上两瓶咱妈藏的特供吧,要是给咱们喝美了,兴许一会儿就能少为难为难你俩。”

王谨骞也没想到这时候被人打断,原本想着再坚持一会儿逼着周嘉鱼跟自己服软顺势把人直接带走的。现在这样硬生生地刹车停住,他也不好受。

褚唯愿跟周嘉鱼感情深,看到周嘉鱼如今被王谨骞这么宝贝着走到一起,既为她高兴也为她不平,她举着盘子,慷慨激昂:“吃龙虾!吃龙虾!我要五斤重的!”

周嘉鱼偏过头,怒气横生:“怎么没捏死你……”

“褚唯愿我记着好像你上回吃了只还没你脸大的螃蟹就直接过敏挂急诊了吧?”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不出声的纪珩东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他恨恨地瞪着周嘉鱼,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捏坏了你能得着什么好儿啊。”

王谨骞刚想夸纪珩东懂事儿,只见纪珩东眼风一挑,慢慢地跟服务员招手:“这都大老远饿着肚子来的,龙虾那玩意儿吃不饱,先按人头一人上一份鱼翅捞饭吧。”

“你——!”

他话音刚落,大家嚷嚷得更厉害了。

王谨骞一张清冷的俊脸瞬间变色,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在某个敏感的位置蔓延开……

王谨骞舔着嘴角,笑得无奈又辛酸。

周嘉鱼一只白净柔软的手正被王谨骞带着往皮带里伸,见状周嘉鱼心里窝火,干脆就势重重地捏了他一把,把气全撒到他身上。

他回来不久,大家对于他和周嘉鱼的恋情难免更偏护周嘉鱼一些,今儿个这顿饭肯定是要拿他放血,王谨骞明白这个道理,干脆地跟服务生下楼去点餐。

何姿,何姿,又是她。

到了最后,王总出手阔绰,纪珩东的鱼翅捞饭和褚唯愿的龙虾一样没少,还有的没的加了满满一桌子。

何姿轻快的声音像是一道警钟猛然将正如胶似漆地吻着的两人惊醒,周嘉鱼一把推开王谨骞,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羞又怒。

其实大家都是往日里亲爹亲妈恨不得拿蜂蜜裹在身上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只不过是借个机会找个喝酒的好意头罢了。

抵在周嘉鱼身后的那根石柱很宽,因为又是被王谨骞圈在怀里半抱着,所以何姿走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露在柱子外侧的王谨骞的半个身子,并不知道那石柱后还有别人。

待菜上齐了,在场的男士纷纷端着杯开始活跃氛围,王谨骞被人逼着硬生生空肚子干了三杯白酒,才算过了关。觥筹交错间,也不知是谁先提起来周嘉鱼家里让人扒了的事儿,大家一时全都把重点放到了这里。

“王总?大家找了您一圈,原来在这儿呢。”何姿快步从长廊一侧走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儿。

战骋的表弟在警务系统工作,听说这事儿满脸关切:“怎么样,警察怎么说?要不要我回去找人帮你盯着,咱姑娘家家的,可别出什么事儿。”

空旷寂静的长廊里,两人纠缠的细微响动忽然被一阵清脆连续的高跟鞋声打断,从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来判断,这鞋跟,可是不矮。

“查监控了吗?那都是老房子,摄像头安得不多,实在不行赶紧搬出来得了,北辰上回不是说未来三年标地好像有你家那一片儿吗?”

两个人正在一起纠缠缠绵,周嘉鱼身上的一字肩领子被王谨骞扯得露出大半个饱满圆润的胸,都是成年男女,一时吻得忘情。

趁着大家关心周嘉鱼的工夫,王谨骞踢了踢纪珩东的椅子,示意他凑过头来:“让你帮着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王谨骞自然是十分配合,顺势还不忘将她一条光溜溜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腰侧,暗示意味十足。

“哪儿那么快啊。”纪珩东抬头瞄了一眼周嘉鱼,闲闲地剥着龙虾,“昨儿个我就让蒋清风当正经事去办的,也打听了,那一片干扒活儿的都有讲究,老房子,谁也没过得多富裕,只拿钱,没见过有下黑手捣乱的,这事儿啊,我估计十有八九不是冲着偷东西去的。”

王谨骞今天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逆着阳光,眉眼因为此刻的氛围带着邪气,周嘉鱼看得脸红心跳,心一横,闭着眼睛就把嘴唇贴了上去。

周嘉鱼家里出事儿以后,虽然拜托了警察帮忙,但王谨骞觉得心里不踏实,特地给纪珩东打了电话。纪珩东手底下有一个中年男人,叫蒋清风,早些年也是混江湖滚刀尖的,如今受了纪珩东的恩惠帮他打理夜场,接触的人三教九流,对于外面那些下三烂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一些。

我呸!谁不敢谁王八蛋!

听纪珩东这么一说,王谨骞心里便有了数:“行,知道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被质疑能力和胆量是男人觉得最没面子的事情了,王谨骞阴阴地盯着周嘉鱼,直接把手探进她裙子下摆里,“就是怕你不敢。”

纪珩东的鬼心眼儿比王谨骞少不了多少,他把剥好的龙虾扔到旁边那人的盘子里,用湿巾擦了擦手:“瞧你这意思……好像知道是谁了?”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这种不深不浅的玩笑也没少开,尤其是晚上每次送她回家,王谨骞几乎都是把周嘉鱼锁在车里逗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才肯罢休。可是像她今天这么反常地挑逗他,还是头一回。

王谨骞冷笑,压低了声音:“嘉鱼脑子简单,在外头跟别人没结过什么仇,那架势一看就是去找东西的,东西没找着就恼羞成怒了,来的人应该熟悉她是拉大提琴的,这么一算,就没剩几个人了。”

莫名的刺激让王谨骞呼吸一滞,好像周嘉鱼落在自己身上的舌尖、手指,还有他搂着的她的腰,没有一处不是柔软的,那种温软,能让人心都跟着痒起来。

纪珩东预料到了,怕王谨骞胡来给自己招上麻烦:“你先别着急,等等看,回头蒋清风那边一有信儿我就给你。”

“在哪儿试?”周嘉鱼舌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耳垂,眼尾上扬,一直贴在王谨骞裤子某个位置的手还撩拨似的在上面蹭了蹭,“光天化日的,你敢吗?”

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手被王谨骞扣着不准动,耳边偏偏他又说着这么不着调的话,周嘉鱼靠着身后巨大的石柱,忽然野蛮地出手拉低了王谨骞的脖子,大有挑衅的意味。

酒正酣,众人隐隐都有喝高了的迹象。其中以暗恋周嘉鱼好几年的蒋家公子蒋邵辉为代表,酒劲儿上来了,走道都不利索了。

细腻柔软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西裤,明显能感觉到布料下某个肿胀的部位突地一跳,周嘉鱼被王谨骞吓傻了。看着她半张着嘴吃惊的表情,王谨骞呼吸不稳:“都挺正常的……要不,你试试?”

他赶走周嘉鱼旁边的人,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嘉鱼,痛心疾首:“鱼儿啊,你说你怎么就便宜了王谨骞那小子呢?他才回来多长时间就把你拿下了,我这……追了你好几年也不见你跟我有个笑模样啊。”

趁着四下无人,王谨骞干脆把周嘉鱼堵到长廊的柱子上耍流氓。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某个位置,攥着周嘉鱼的手放到自己腰部往下一点的地方,半强迫她按在上面。

蒋邵辉一身酒气,周嘉鱼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支开他凑过来的脑袋,一笑,打击他:“没办法,就是不喜欢你呀。”

周嘉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看时机说错了话,红着脸把王谨骞的检查报告迅速塞进自己的包里。

蒋邵辉一颗少男心碎了一地,他不服,把凳子又往周嘉鱼那边拉了拉:“你说说,我跟王谨骞比差哪儿了?我改改,兴许以后能找个跟你差不多的。”

王谨骞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动作局促地把检查报告塞进周嘉鱼手里,暗自磨牙:“这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你怎么不亲自检查一下?”

周嘉鱼上上下下看了蒋邵辉一遍,吐出三个字:“哪,都,差。”

周嘉鱼问得坦荡又充满了关心,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侧目,一眼打量着王谨骞,一眼打量着写着“男士生殖一科”的指示牌,最后都抿唇偷笑着快步走开了。

蒋邵辉嘭的一下站起来,都被周嘉鱼气乐了:“小鱼儿,别怪哥哥没提醒你,王谨骞这人一肚子坏水儿,你根本就捉摸不透他,当初战家老二那么彪的人都没少被他坑,你敢跟着他,小心回头让他给你卖到西伯利亚去你还帮他数钱呢!”

站在男科的诊室门口,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他话音刚落,王谨骞正好从外头买单回来,手里还拿着签完单的票据。

说起来有点尴尬,体检的最后一项是男科,王谨骞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在整理衬衫的下摆。除了验血常规这样需要时间等结果的东西,其余的检查报告都是随查随取的,周嘉鱼几步走过去询问:“都正常吗?”

屋里气氛一下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地打量着王谨骞。王谨骞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茫然地环视众人一圈,瞥见周嘉鱼旁边的蒋邵辉瞬间明白了。

这家私人医院环境很好,整体采用西方教堂的风格,周嘉鱼在医院外面的长廊里一面百无聊赖地等,一面又有点担心王谨骞。

他把手里的票据团成团儿,直接咬牙切齿地往蒋邵辉的脸上打:“一猜就是你,又趁我不在挖我墙脚!”

体检的过程很顺利,一下机就有医院派来的依维柯小客车来接。王谨骞是中华区的执行官要被区别对待,被划出了单独的医生检查,江助理本来是要寸步不离地跟在老板身后,谁知王谨骞大发慈悲放他也去检查,把自己随身的钱夹和手机都交给周嘉鱼保管。

蒋邵辉一跃而起,嘴里嚷嚷:“心里没鬼你怕我挖你墙脚吗?!小鱼儿你看见了啊,他这可是赤裸裸的心虚!”

好不容易想温情一把,还被周嘉鱼这么嫌弃了……王谨骞悻悻地坐好,一脸妻奴相地给周嘉鱼弄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她睡。

王谨骞拎起个酒瓶子吓唬蒋邵辉,俩人跟好斗的小孩儿似的:“明儿个我就把你爹那只上市股做空!!现在金价正是掉的时候,我全清仓,让你赔得连奶粉钱都不剩!”

周嘉鱼困得在他身上蹭了蹭,脾气上来胡乱地在他脸上抓了一把:“你别吵我啊!”

“你敢?!”蒋邵辉故意气王谨骞,贱贱地拉起周嘉鱼示威,“你让我破产我就带着你媳妇私奔,扛到飞机上一走了之让你找都找不着。”

“真的?”王谨骞疑信参半,晃着她的手企图把她弄醒。

王谨骞被惹毛了,扔了酒瓶子就朝蒋邵辉冲过去。

周嘉鱼睡意沉沉,嗯了一声:“记得。

蒋家百分之八十的黄金交易当初都是在美国托了布鲁士威尔投行去做的,后来蒋邵辉知道投行的现任执行人是王谨骞之后,回去跟他爹打滚反对,气得就差上吊了。

王谨骞微微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并未起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周嘉鱼脸上“还记得吗?半年前,从香港飞英国的航班上。”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在感情上被他压了一头,从此以后就处处都被他压着。

周嘉鱼呼吸困难,不满地睁开眼睛:“你干吗啊……”

都已经散场了,王谨骞还用胳膊夹着蒋邵辉的脖子,把蒋邵辉的脸憋得通红:“错没错?”

心里一动,他低头趁势吻醒才刚刚睡着的周嘉鱼。

蒋邵辉学聪明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错……了……”

飞机航程两个小时,周嘉鱼上机后就靠在王谨骞肩头补眠,舷窗外有大片大片的白云,王谨骞不经意地往外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听见这声儿告饶王谨骞才慢慢松开他,搂着周嘉鱼跟大家伙告别。蒋邵辉喝了酒,没法开车,特地找了一个长腿美女代驾。

这时江衡已经换了登机牌请王谨骞登机,王谨骞怕周嘉鱼多想,本就不愿意她和何姿多接触,这下正好借机带着她先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跑到车边才回头冲着王谨骞头摇尾巴晃地示威。

何姿的手很凉,周嘉鱼只是短暂地和她碰了碰就放开了,因为上次在会议室见到的那一幕,周嘉鱼很难说服自己平和的看待她。

王谨骞把车钥匙扔给周嘉鱼让她开车,不忘笑骂他:“犬食秽之性其变乎?”

周嘉鱼和她回握,客气周到:“你好,何小姐。”

蒋邵辉开车门的手一顿,愣头愣脑地回头问王谨骞:“啥意思?”

何姿和众人一样温和地笑着,站在人群中主动向周嘉鱼友好地伸手:“你好周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纪珩东牵着褚唯愿回家,路过蒋邵辉的车时挑眉往里示意一下,好心解释:“说你狗改不了吃屎呗!”

上回周嘉鱼出现在投行已经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暴,对于这位辨识度很高如今又被老板公然宣布是未婚妻的女人,大家自然要小心讨好。

蒋邵辉自知又被王谨骞暗算,愤怒咆哮着摔上门而去。

周嘉鱼被王谨骞握住的手指条件反射似的在他掌心动了一下,王谨骞沉默着把她的手攥得更紧。

各人哄笑着分开回家,周嘉鱼开着车往王谨骞的公寓走。

王谨骞右手牵着周嘉鱼,面对着公司十几位高层,他镇静自若地介绍:“我未婚妻,周嘉鱼。”

今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地上就湿漉漉的,空气清新,十分凉快。王谨骞把车窗降下来,不知道在手扣里鼓捣着什么,没一会儿掏出一条毛毯来扔给周嘉鱼:“盖上点。”

早上六点钟,公司十几位高层已经率先到达机场,见到王谨骞那辆标志性很强的座驾远远驶来,都从候机大厅走出来迎接。

车开起来风往里灌得猛,周嘉鱼两只肩膀都在外头露着,容易受凉。

王谨骞开着车无声地笑,周嘉鱼也抿着唇偷乐,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在机场高速飞驰而过的阳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动人。

周嘉鱼认得这条毯子,是王谨骞在车上睡觉的时候盖的,有时候他工作忙转场太过频繁,车里一直给他准备着按摩枕头和薄毯方便他短暂休息。

周嘉鱼笑得弯起眼睛,自然亲昵地在王谨骞脸上掐了一把,大着胆子调戏他:“小伙子眼光不错,竟然能找到这么漂亮大方的女朋友。”

周嘉鱼趁着等红灯的工夫扭头看了王谨骞一眼,他喝了酒,脸上有着酒精催出来的潮红,正在低头打手机游戏。

第二天王谨骞驱车接她赶往机场,看到周嘉鱼一身妥帖的裙装走出单元门的时候,他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很好看。”

“王谨骞。”

晚上风大,可能是又吹掉了阳台上的琴杆吧?周嘉鱼打着呵欠毫不在意地想。

“嗯?”

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半天,试着这件觉得太随便就又换了那一件,转眼就折腾到了半夜。最后好不容易不再犹豫挑了一件裙子,一字肩的款式把周嘉鱼修长纤细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香槟色的颜色既不沉闷也不轻浮,屋里空间不大,周嘉鱼正打算收拾一下准备睡觉的时候,外间阳台忽然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

“忽然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了解你。”周嘉鱼声音闷闷的,把车打了转向拐入一个街口。

可能是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周嘉鱼总觉得上一次在王谨骞会议室里见到的那个女人也会去,既然是当众要出现在他的同事面前,虽然不知道王谨骞会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或者,也许压根就不会解释,但是周嘉鱼还是不想自己给他丢脸。

王谨骞警铃大作,马上把手机关了游戏也不打了,他皱眉看着周嘉鱼,危机感十足:“蒋邵辉又跟你说我什么了?就知道这孙子没安好心!”

因为是当天来回,周嘉鱼没有收拾什么行李,但是也确实为第二天的穿着头疼了一番。

“没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多了吧。”周嘉鱼就被他提起蒋邵辉那副神情逗得想笑,她试图找点话题跟他聊天,让气氛轻松起来,“你和他爸爸有工作往来吗?”

王谨骞喉结滚动,牵起她的手并肩往餐厅外的停车场走:“不用,我去接你。”

“嗯,他爸前年把手底下两个矿交给投行做,委托我们买卖期权赚差价。”

“那我明天在机场等你好吗?”

周嘉鱼听不懂这些,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早上六点四十。”

王谨骞转过头叹了口气,慢慢摩挲着周嘉鱼光滑细腻的手背:“嘉鱼,不要觉得不了解我,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

王谨骞看她是真的不愿意,刚想心软妥协说既然不想去那就算了,谁知道周嘉鱼快他一秒:“几点?”

我每天早上上班的样子,我工作跟人谈事情的样子,我和朋友一起喝酒打闹的样子,包括我晚上和你厮磨交缠的样子,你都见过。

周嘉鱼特别忌讳拿生命健康开玩笑,她瞪着王谨骞,王谨骞也不甘示弱地看她,两个人坐在餐厅热闹的大堂里,互相用眼神较着劲。

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王谨骞咬着菠萝包,口齿不清地哼哼了一句,好像挑衅。

他声音醇厚,落在狭小安静的车厢里,无端让人听了感动得鼻酸。

“我呸!”周嘉鱼生气地骂他,顺手拿了个菠萝包堵在他嘴里,“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周嘉鱼借着回头看倒车镜的机会,迅速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她把车停到车库里,故作轻快:“下车,到家了。”

“这有什么。”王谨骞失笑,微微倾身离她近了些,“再说了,你就不怕我有什么毛病……?万一要是查出了什么东西,你这跟我分手也来得及啊。”

“嗯?”王谨骞摘掉安全带,“等一会儿,有东西给你。”

“不要了……你们公司体检,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啊。”周嘉鱼觉得不妥,摇头拒绝。

他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

小月亮刚被送走,周嘉鱼也关掉了经营了几年的花店,王谨骞怕她情绪不好沉浸其中走不出来,一直想找些方法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开心一点。

一只大提琴盒静静地放在那里,金属琴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杉木材质的琴身颜色低调而深沉,在琴身的侧面,小小地刻着一串复杂的意大利文,看得出价值不菲。

王谨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要不要跟我去?”

“我也不懂,跑了两家琴行才买着合适的,老板跟我说这把算是古董,就是专门演奏的,早几年从意大利收过来的。”

周嘉鱼惆怅地感叹:“你们资本家真会玩儿……”

周嘉鱼怔怔地看着那把琴没动,王谨骞心里没底,舔了舔嘴唇:“你原来那把……肯定是修不好了,这把可能用着不太顺手,你先凑合着,以后碰上好的咱再……”

没事儿坐飞机去体检啊!体检是什么概念,在周嘉鱼的印象里不外乎就是小时候上学学校安排的量量身高称称体重,再不济也就被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摸摸脊柱听个心脏什么的。

王谨骞的“买”字还没说出口,忽然被转过身来的周嘉鱼抱住。

“这边医院公立的多,每天看病都排不上号别说体检了,投行十几个人大项小项加起来也有几十个,和上海的医院在很早之前就签了合约的,飞过去也就两个小时,要是安排在北京,搞不好那边飞机都落地了我们还堵在三环上。”

“谢谢,我很喜欢。”

周嘉鱼觉得匪夷所思:“请问北京是容不下你了吗,干什么好端端的要去上海体检?还是你身体哪里有问题?”

Mainardi,一个曾经参与过巴赫编曲的大提琴家,她何德何能,能够用他演奏过的乐器。

他没用商量的口吻,而是在陈述事实。

王谨骞松了口气,抬手回抱住她,顺带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十分温情:“你喜欢就好。”

“投行每年有一次体检,定在上海,你现在放暑假反正也没什么事,跟我一起去。”

结果到了晚上,周嘉鱼异常黏人。本来想着她刚经历过一次身体肯定还没恢复,王谨骞不想自己给她造成什么阴影,今晚压根就没打算碰她,谁知道他洗了澡出来睡觉,周嘉鱼竟然从身后柔弱无骨地攀了上来,刺激得王谨骞倒抽一口冷气。

王谨骞盯着周嘉鱼嘴里的虾,伸手凑到她唇边,十分长记性地把她含住半截的坚硬的虾尾给轻轻掰了下来。

她!敢!真!空!上!阵!

回家的路上,就着昏暗的路灯,周嘉鱼才发现指肚和嘴里都被蟹腿扎了很多细小的口子。因为这些小伤口,王谨骞献殷勤一晚上愣是没索着晚安吻。

王谨骞闭眼,要冷静,要冷静,不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好歹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这么轻易就投降还了得?

等他用家伙把雪白的蟹肉卸好也细心浇了姜醋递给周嘉鱼的时候,才发现周大小姐已经徒手把螃蟹掰成几块吃了个囫囵。她太过粗心着急的结果就是,吃完以后,手指和嘴唇都有点火辣辣地疼。

周嘉鱼在他背后不停地做小动作,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戳戳那里,丝毫不得章法。本来主动就是十分需要心理素质以及厚脸皮的一件事儿,在他进去洗澡的时候周嘉鱼不知道在外面说服了自己多少次。

当时在座的有十一二个人,甭管会用的不会用的都像回事儿似的拿起一堆钳子、剪子对着螃蟹敲敲打打,王谨骞从小因为身体不好是王夫人拿好吃好喝的给养大的,规矩礼节也是他爹这个博古通今的大作家教出来的,因此他虽然在国外待了几年,可是老祖宗传统的本事可是一点没忘,用起这些东西来也都得心应手很是熟练。

她通红着脸,见王谨骞半天没反应,以为他根本不想理自己,不禁十分挫败。

上回纪珩东托人从江南空运回来一箱螃蟹请客尝鲜,偏偏纪少爷又是一个格调高的,干什么都得像模像样,一个人统共也就分那么两只蟹子还得找一家地道的海鲜楼,桌上摆满了吃蟹用的银八件。

周嘉鱼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倒是老实下来,有点委屈地叫了他一声:“王谨骞……你回头抱抱我呀……”

以前没发现,最近这几次大概是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些,王谨骞才渐渐发觉,每次吃一些比较麻烦的东西的时候,周嘉鱼从来都没什么耐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往下咽。

就这一声儿,王谨骞迅速翻身让两人转换了位置。他抓着她两只手臂举到枕头上,漆黑的眼睛盯着周嘉鱼,有着隐隐的笑意:“不后悔?”

“订机票?”周嘉鱼咬着虾一愣,反应慢半拍,“去哪儿?”

周嘉鱼挑衅地抬起两条光裸的小腿圈住他:“就怕你不行。”

王谨骞说得轻描淡写:“订机票。”

王谨骞低头去咬她的嘴唇,疼得她呜呜直叫。

这两天她精神头不好,白天总是闷在家里睡懒觉,常常黑白颠倒。王谨骞给她发微信要她的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周嘉鱼正睡得昏昏沉沉,也没多想就打了一大串数字发过去。

意识尚未混沌之前,王谨骞问出了今天晚上心里一直介意的一件事:“蒋邵辉追过你?时间还挺长?”

晚上王谨骞接着周嘉鱼在外头吃晚饭,周嘉鱼一边给他夹蔬菜一边问他:“上午要我的身份证号做什么?”

“算是吧。”周嘉鱼一层薄汗地仰头给了他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压抑着声音,“他那人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也谈不上追,那时候他刚搬家来北京,好像是北辰哥的朋友,一起吃过几次饭,后来跟神经病似的跑到我学校去了,我从来没答应过他。”

王谨骞粗粗扫了一眼参与体检的人员名单,就在上头唰唰签了字。投行高层一共十七位,需要联系航空公司提前订机票,王谨骞想了想某人最近这几天郁郁寡欢的神情,叫住要出门的江衡:“多加一张头等舱的机票。”

说完怕王谨骞不信,周嘉鱼又重复了一遍:“王谨骞,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中华区承担体检任务的医院在上海,是一家连门诊费都贵得让人咂舌的私人医院。

王谨骞再度压着她低头覆上去,含糊地应了一句:“我知道。”

布鲁士威尔投行由美国总部拨款,每年要给投行所有中高层以上的员工做一次专门的体检,算上美国总部和所有分部都必须参加。这日,江助理收到体检通知的时候去王谨骞办公室做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