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没几个来回,就都战斗力低下地告饶要休息。王谨骞是真累了,拿过周嘉鱼那件干净衣服走到里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斯文礼貌,只躺了双人床的一个床边,双手抱着肩膀,眼睛紧闭。
“……穿!”
周嘉鱼一个人在外面默默收拾了碗筷,想了想还是把他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搅了。在等洗衣服的漫长时间里,她靠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睡意全无。
“那你走吧。”
以前觉得自己和王谨骞这个人扯在一起总是别扭,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别扭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在她的生活里成了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什么时候起,她周嘉鱼也能接受一个并不太熟络的男人吃着她做的饭,睡着她的卧室,并且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地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了呢?
“我光着睡。”
周嘉鱼啊周嘉鱼,你确定你不是被诓的吗?
“那你就躺沙发,别穿脏衣服睡床。”
天光已经渐渐亮了,周嘉鱼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把熨好的衬衫蹑手蹑脚地送到里间的卧室去。有些不放心,她小心翼翼地把手轻轻搁在王谨骞的额头上。
王谨骞再没骨气也还是有原则的:“不穿,我一个大男人穿女人衣服算怎么回事儿啊。”
他感冒又受了伤,周嘉鱼怕他发烧、感染。万幸,王谨骞额头上没有灼人的热度,还出人意料地发了一层汗。周嘉鱼嫌弃地冲他做了个鬼脸,把被子给他往上掖了掖,看着王谨骞色彩斑驳的脸和黑漆漆的睫毛,心里倏地涌出一股温柔的情绪。
“这衣服是我在家时穿的,码数特别大,你一会儿把身上这件换下来去里面睡吧。”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晚上了。天色微深,一时看不出是即将天亮还是马上落暮。周嘉鱼舒服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身上酸软得不行,她揉揉眼睛刚想掏出手机看时间,脑子忽然清醒起来。
她走到里间的卧室不知道找什么,收拾了一会儿才出来,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灰色的半袖衫。
这屋里,好像不止她一人儿吧?
周嘉鱼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好像被他算计了太多回,也懒得跟他计较。
周嘉鱼腾的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衣裳还是昨天穿的长裙,只是——昨天躺在这里的人呢?!
王谨骞吃面条吃得正酣,把刚才扯谎的事儿给忘了:“什么感冒药,路上买完我早就吃了。”
“王谨骞?”她试着小声叫他,探出头朝外面的客厅看了看。
周嘉鱼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问他:“你感冒药放哪了?我去给你拿。”
没人回应,屋子里空荡荡的。
“嗯……手艺不错。”
周嘉鱼怔怔地坐在床上,仔细回忆睡前的情景。本来想去屋里看看他发烧了没有,结果他一直在发汗,睡得并不太安稳。周嘉鱼怕他发了汗蹬被子会受凉,就挨着他坐在地板上玩手机,间歇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拿出纸巾给他擦一擦。
餐桌不大,刚好能容下四个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王谨骞稀里哗啦地挑着面条,吃得一点也不客气。周嘉鱼也不忍心问他好不好吃这样的话,他眯了一会儿,脸色好像比之前白了很多。
可能是屋里太安静,加上她忙到了半夜实在太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周嘉鱼叫王谨骞起来吃饭,可能是等的时间长了些,他半倚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嘴里含糊着应了一句半天才慢吞吞地走到餐桌旁吃饭,手机大咧咧地扔在茶几上。
床头她洗好的那件白衬衫不见了,倒是昨晚给他换的半袖被不太规整地叠好了放在那里。屋里屋外走了一圈,他也没留下什么只言片语,周嘉鱼挠挠头,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忘恩负义”,管他呢,走就走吧!
奶白色浓稠鲜香的汤汁配上咬头十足的面条,看得周嘉鱼都有点饿了。
周嘉鱼先是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打算一会儿买了水果去授课老师那里接小月亮回花店,心情很是舒展。还没等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去,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家里有一块现成的骨头汤料,滚滚的水烧开以后迅速切一块下去熬煮,趁着开锅下了筋道细长的面条,配上一把绿油油的蔬菜和黄灿灿的煎蛋,不油腻也不冷淡。
是一串很陌生的号码,周嘉鱼接起来:“您好,哪位?”
他舔舔嘴角,无声地把刚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电话那端静默几秒,忽然响起一道略微嗲气的女声:“请问,是周嘉鱼周小姐吗?”
王谨骞自知不能太得寸进尺,无聊等饭吃的过程中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手机上一长串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全都是投行来找人的,他不想看,也不想处理,干脆装瞧不见把屏幕换到了游戏界面,手上一面快速操作着屏幕上的僵尸一面悄无声息地看了周嘉鱼一眼。
周嘉鱼神情一凛:“是。”
周嘉鱼无语地转过身,把手上的菜刀剁得震天响。
对方轻笑了一下,温柔好听的嗓音嫩得能掐出水来。
王谨骞回神,迅速笑了一下:“没想什么。”
雷晚站在二楼别墅的书房,手指轻巧地在一本蓝色文件夹上打着节拍,神色愉悦:“我是雷晚,原野的妻子,我们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周嘉鱼觉得背后似乎太过安静,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似乎是料到周嘉鱼会说什么,雷晚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我想我们应该有得谈,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周小姐你的照片。”书房外侧的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美丽年轻的女人警觉地朝外面看了一眼,迅速说出一个地址,“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会所见。”
像周嘉鱼这样能凌晨给他洗手做羹汤的,好像还真是第一个。
电话刚挂断,原野正好推门而入。
在爷儿俩的印象里,王妈妈好像从来就没有穿着围裙下厨做过一顿饭。偶有机会过年过节,也是家里的阿姨切好了菜、码好了调料等着她来翻勺。后来他去了美国,更没机会了,每天除了数不清的咖啡就是切不动的牛排和鹅肝。
看到站在书房里的雷晚他吃了一惊,随即笑开了:“宝贝,怎么在这里?”
小时候在家里,王妈妈忙工作压根腾不出什么时间来管王谨骞,每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家里都摆好了保姆做的早餐,千篇一律的牛奶、稀饭,到了晚上就是院儿里食堂万年不变打回来的保温饭盒,那个时候王谨骞和他爹坐在餐桌两头,彼此都苦大仇深的,王谨骞是看不见亲妈的失落,铁郎心同志是看不见媳妇的惆怅。
雷晚嗔怪地几步奔到他怀里,乖巧地把头靠在他肩膀,嘟着嘴:“阿姨说找不到你,又不敢来你书房看,我肚子饿,就跑上来看你在不在。”
王谨骞在客厅安静地看着,十根手指不自觉地搭在一起,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小习惯,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往遇见什么难题或者令人头疼的事情时,他就会一言不发地坐着,双手绕着小动作,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
夫妻两个虽然抱着,可是目光却分别放在了两处。原野镇定地看了看书桌上的摆设,一脸疼爱地摸着雷晚的头发:“我去阳台接了个电话,画廊那边有点事情。乖,你先下楼,我马上过去。”
小小的客厅和开放式的厨房连着,周嘉鱼穿着卡通图案的围裙背对着王谨骞,不知从哪里翻出了皮筋把头发高高束了起来,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围裙背后的带子恰好勾勒出她腰间的曲线,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在哗哗流水声中,她的一抹身影无声地就给人一种安稳感。
“好,”雷晚抬头在原野脸上吻了一下,撒着娇,“你快点来哦。”
翻箱倒柜半晌,她总算是弄出了合适的。
待雷晚关门出去,原野骤然紧张地走到书桌前翻看。那本蓝色的文件是压在最下面的,上面还贴着密封的标签。
蔬菜周嘉鱼都是当天去超市买的,最近忙得也腾不出什么空回家开伙,翻翻冰箱,除了两包速冻食品只剩下那天褚唯愿来时密封好的面条了。他感冒,速冻食品怕吃了不新鲜,这祖宗胃又不好,周嘉鱼对上次两个人一起吃川菜给他辣得直接挂吊瓶的事情记忆犹新,因此做这顿饭的时候,周嘉鱼格外头疼。
还好,还原封不动地搁在那里。
真是的!!!周嘉鱼恨铁不成钢地拽下厨房门口挂着的围裙,有气无力的。
原野撕开标签把已经看了无数次的资料再度翻开,对着履历表第一页那个笑容清俊、五官精致的男人攥紧了拳头。
王谨骞暗自磨了磨牙,拽出一张纸擤鼻涕,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响:“空肚子没法吃感冒药,你有热水吗,不给吃饭给口水喝也行啊。”
文件夹翻开的第一页,赫然是“王谨骞”三个字。
周嘉鱼拿着药箱恍若未闻,专心地走到水池边洗手。
一个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只要在网络搜索引擎上打出姓名,就会出现他人生中所有光辉历史的男人。
王谨骞盯着周嘉鱼的后脑勺,瓮声瓮气的:“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晚上本来是去谈事儿的,之前就喝了一肚子酒,又在那鬼地方折腾了半宿。”
原野注视着那三个字,心里的挫败感前所未有地浓重。
“……”
他以为能够站在周嘉鱼身边的左右不过是和自己当年一样受她恩惠的货色,可是没想到,在他大动干戈打算好好与这个男人发起一场战争,用自己现在拥有的资本来打一场时,这个男人光是一个名字就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我饿了。”
年轻的小威尔先生啊,一个在资本市场控制着无数资本的男人,每天光是一个表情、动作就能流出大笔资金的男人,又怎么能是他一个凭双手吃饭的人可以挑衅的。
“滚!!!”周嘉鱼抓起一个靠垫扣在他头上,起身就要走。
原野想着那个一如既往骄傲的女人,忽然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痛恨曾经无情地把她推开的自己。
“我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王谨骞嗤笑,不着调地歪在两个靠垫上,“我就怕你到时候拽着我不撒手。”
布鲁士威尔投行大厦楼下。
“我只是帮你打个掩护。”周嘉鱼狐疑地看着王谨骞,“回头要是别人问起来我不否认就是了,你可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动什么歪心眼儿。”
王谨骞走出大厦一楼的旋转门,身后跟着十几位衣着严肃讲究的投资团队成员。
王谨骞有点心虚,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你考虑考虑?不说话我可当你同意了啊。”
他手里拿着笔,正在低头看一份报告,偶尔蹙眉和身边的江助理低声吩咐着什么,身后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周嘉鱼蹲在地上不说话,好像在斟酌事情的严重程度。
此时此刻站在最前方等着司机开车过来的老板,一身同样的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整洁笔挺、一丝不苟,如果忽略掉这位执行官先生的脸,那么场面可以称得上是威风凛凛。
王、梁两家在工作上是互帮互助的关系,虽说王妈妈的地位要高上一些,但是王谨骞今天下了这么狠的手把人家的侄子打了总归是说不过去的,两个人就算再血气方刚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导火索,王谨骞也不会那么做,这样看来,王谨骞这个理由的确很充足。
王谨骞脸上的红肿消得差不多了,只是眼角有一大块瘀青,嘴角五颜六色的。也不知道周嘉鱼给他抹的是什么药水,他起床的时候洗了半天都没把那颜色弄掉。
“再说了,做我女朋友你也不吃亏,你就是在这个风头帮我顶个名儿,我也不对你干什么,就是怕回头我家老太太问起来要是没你这么个人我不好交代,你就凑合着先当一段,让我有个挡箭牌。”
昨儿个夜里老板英勇救人的行为早就在公司里传开了,事情甚至传到了科达集团的老板那里。当晚约好的投行执行官非但没有按时赴约,还被弄到了小黑屋蹲号子的事迹不过一夜之间,就在这个不大的圈子里炸开了。
“谁趁火打劫了。”王谨骞翻身而起,十分诚恳,“你想啊,今儿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儿我说你是我女朋友,架我也跟人家打了,连尹召平我都惊动了,回头梁家要是打听起来,哦,咱俩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我这闲事儿管得多没脸啊。
王谨骞来上班的时候,一路上伴随着所有员工“王总早”这样的问候,还有他们偷偷打量着他的眼光。
周嘉鱼拒绝:“王谨骞,你不带趁火打劫的啊。”
但是王谨骞丝毫没有昨天跟别人打架脸花花绿绿没法见人的羞耻感,而是淡定自若地和员工们点头,甚至还召集众高层开了个早会,搞得一众人在会上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今天这么一闹估计动静不小,咱商量个事儿,回头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勉强把这个缺儿先顶上。”
“科达的合同你通知法务让他们尽快送过去,字我已经签好了,告诉何姿这份报告我看过了,但是其中几个数据不准确,让她明天改好了再拿过来,签约仪式……推迟到我从香港回来以后吧。”
王谨骞在沙发里窝了窝,舒服地叹了口气,一点也不在乎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江助理憋着笑,老实地应下:“王总,那您去香港的行程是否也要推迟?”
纱布上抹好了消炎消肿的药膏,淡淡清凉的中药味一点也不刺鼻。周嘉鱼啪的一声把纱布按到王谨骞脸上,拍拍手就走:“自己弄,弄好了滚蛋。”
王谨骞把文件递过去,站在宽阔的停车平台上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推迟?”
周嘉鱼愤愤地把药水拧好,摊开一块纱布,一扫之前阴霾低落的情绪:“我愿意挂在那儿你管得着吗?碍你什么事了?王谨骞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是哪惹着你了你总是揪着这事儿不放?你听好了,我就是不甘心就是放不下!我恨不得天天把我和原野那点事儿在脑子里过一万遍,然后等着雷氏破产跟他双宿双飞!”
江助理斟酌着,为了保护老板的威严把话说得很是委婉:“这次峰会邀请的人很多,媒体会跟着一直报道,而且您作为投行的亚洲代表方首次出席……上镜的概率很高啊。”
王谨骞捂着脸,咬牙切齿的:“一幅破画儿还当块宝了,你要是不舍得怎么不一天三炷香地供起来啊。”
远处被擦得锃亮的宾利缓缓开过来,王谨骞拉开车门,微微一笑:“那正好,我代表亚洲投资方,你代表我。”
“不嘴贱你会死吗?”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江助理跟一帮顾问面面相觑,心里懊悔不迭。
从他回来到现在,对于王谨骞多次无缘无故就挑出自己的上一段恋情当话题的事情周嘉鱼已经从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习惯。她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手上忽然加了力气,疼得王谨骞咝的一声。
王谨骞闯了这么大的祸,自然是说什么都要回家跟亲妈耍贱讨个免罪金牌的。
就知道是这样。
家里的阿姨听说王谨骞受了伤,特地去市场买了上好的牛骨炖了汤,王谨骞进屋什么话都没说,先洗手咕咚咕咚喝了两碗。
王谨骞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搁,一点一点蹭着药水,若无其事的:“别停啊。”他懒洋洋地往沙发后面仰,意有所指,“那画儿,画得不错。”
王夫人今天回家早,特地备好了一桌饭菜等儿子回来。铁郎心叼着烟斗,看着自己的媳妇坐在楼下稳如泰山那个样子,胆战心惊地给儿子求情:“儿子身上还带着伤,你就别打了吧……”
周嘉鱼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放不下?”
王夫人今儿破天荒地脱了戎装,一身平常打扮,犀利的眉眼不难看出年轻时的英姿飒爽。她看着王谨骞吃饭的德行冷哼:“我倒是想打,敢打吗,你儿子现在厉害着呢,都能把人家侄儿脑瓜开了瓢。”
棉签沾着消毒水有冰凉刺痛的触感,王谨骞看着周嘉鱼动作小心轻柔地把棉签覆在自己的眼角,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你这算是不甘心呢,还是放不下?”
铁郎心惊讶地啊了一声,戴着老花镜下楼:“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王谨骞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
王谨骞咬着排骨得意扬扬地跟他爹炫耀:“我是空手!!什么都没有!他还拿着安全锁呢!蠢死了!”
周嘉鱼抱着药箱出来,看到王谨骞专注的目光,匆匆走过去挡在他眼前。她晃了晃手里的消毒水和冰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快处理一下,别感染才好。”
王夫人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到桌上,汤碗里的的汤水震了三震:“还挺得意啊?”
画上是一个拉大提琴的少女,背景选了大片的金色做勾勒,女孩坐在椅子上正专注地拉一首曲子,美好的胴体上穿了件长长的白色纱衣,垂眼微笑间,神情无限柔和幸福。
王谨骞和他爹都默默低头,谁也不说话。
她的房间不大,几十平方米,却处处透着女孩特有的柔软温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宽阔的阳台上搁着的她练琴的椅子,椅子后面放着几盆绿色盆栽,都长得正好,有几盆已经开花了,王谨骞打量了一眼,不经意间,就瞥到了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油画。
“上午老梁就来我这儿找我了,那话说得叫一个诚恳,进屋就差给我磕头了,我倒好,被蒙在鼓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跟他天天门对着门办公,你小子在外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下手那么狠,让你妈多难办。”
王谨骞笑眯眯地打量那双绣着粉色小花的拖鞋,心满意足地穿上往屋里走。
王谨骞抽出纸巾斯文地擦了擦嘴,表情一下冷了:“那都算轻的。”
跟着她进了家门,周嘉鱼在门口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双看起来码数略大的拖鞋递给他,她踢踢踏踏地往屋里走,急着找药箱:“家里没男式拖鞋,你先凑合着穿。”
“你出息了你!”王夫人嘴上骂他,手上又给他挑了两块排骨盛出来,“给我瞧瞧这脸,我儿这脸打小就没落着什么好儿,我问你,梁家那侄儿真是跟你抢人你才动的手?”
他不急不缓地在她身旁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一个机会让他离周嘉鱼这个人的世界,更近一点。
“是啊。”王谨骞凑过脸让老妈看看,一碰就疼得哎呦一声,“俩流氓也值得您跟我发火,我要是不去,您儿媳妇就遭殃了知道吗?”
王谨骞头一回往女生家里去,一路上虽然显得淡定又平静,大义凛然得好像去做什么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心里却是肿着一张猪头脸美得不行。
王夫人不信,心疼地给王谨骞拿鸡蛋生敷:“什么儿媳妇,周家那姑娘是你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谁是你女朋友。”周嘉鱼低头咕哝了一句,王谨骞挑衅地看着梁嵩说那句“我女朋友”的样子犹在眼前,她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一咬牙一闭眼,直接答应了。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吗,正谈着呢。”王谨骞试探地问王夫人,乖得很,“您觉着怎么样?”
他说的字字都不太正经,但是又每句都在理。
“周家啊……”王夫人沉吟,与铁郎心对视一眼半晌没言语,精明地笑了笑,“人嘛,你打就打了。嘉鱼那孩子还行,就是我瞧着是不是性子倔了点?”
“再说了,帮你这么大一个忙,满酒吧街都知道我为了抢女朋友打了梁家的侄子,作为女朋友你不至于连收容我一宿,不对,半宿都不乐意吧?”
王夫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让王谨骞心里有点没谱。
王谨骞理所应当地开口:“今天风头出得够足了,这么点儿伤犯不上去医院,还不够现眼的,我一人回家也没法处理,干脆在你那儿将就将就得了。还是你愿意让我回大院儿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俩今天都干什么了?
王夫人闲闲地夹了口菜:“你昨儿个,是住在她那儿了?”
“为什么?”周嘉鱼惊讶地睁大眼睛,“去我家干什么?”
王谨骞十分聪明,知道王夫人在意什么,话锋一转:“都给她吓坏了,我觉着这事儿闹到医院去不好看,哄着她去家里给我上的药。”
王谨骞想了一会儿:“也对。”他朝着车走去,神情愉悦,“直接去你家吧。”
王谨骞想起今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她半趴在床边不舒服的睡颜,沉默半晌。
“你身上都是伤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样怎么上班?”
“妈,我挺喜欢小鱼儿的。”他理着衬衫的袖子,眼神笃定坚持。所以不管你们同不同意。
“去医院干吗?”
王谨骞活了二十多年王妈妈可是从来没听到过从他嘴里说喜欢什么,心下了然,王夫人笑了笑,放下筷子:“先处着看看,得空带她来家里吃顿饭吧。”
“那我送你去医院。”
雷晚选的是一家英式下午茶的会所,装修风格和英国本土的茶馆很像,满屋宝蓝色镶着复古花纹的壁纸,通顶的水晶吊灯,处处是绣着精致图案的餐巾和制作讲究的点心架。周嘉鱼坐在车里朝落地的玻璃窗望了一眼,踟蹰不前。
王谨骞模棱两可:“我尽量吧。”
“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去?”
动作、气氛似乎太过暧昧,周嘉鱼局促地从他怀里离得远了些,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她小幅度地抽了抽鼻子,讷讷地说:“以后你别打架了。”
正对着前头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补妆的褚唯愿满不在乎,认真仔细地涂着唇彩:“去就去呗,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放心吧,她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准儿冲进去给你报仇。”
渐亮的天光里,严肃庄严的派出所门口,年轻男人正温柔地环抱着女孩低声哄慰,像极了闹别扭的情侣。
周嘉鱼推开她张牙舞爪的手,忧心忡忡:“我不是怕……本来我跟那人渣就没什么,这下一去,倒是显得有什么了似的。”
周嘉鱼一言不发,甚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王谨骞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什么时候我跟人打架能吃亏啊,战骋在我这都占不着便宜,何况那俩人,就是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大错特错!”褚唯愿用俩胳膊比画了个大叉,“你要是去了显得你坦荡,不去好像才心虚呢。”
打架流血这种事在男孩的世界自启蒙时期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何况是自上学起就常常被围攻或单挑的王谨骞。刚才在派出所里他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收拾那两个人,现在想想,混乱嘈杂的酒吧街上,她刚躲过贼手的惊吓还没过去,下一秒就见识了酒瓶子乱飞的场面也确实是挺招架不住的。
褚唯愿自从在纪珩东那儿听说了周嘉鱼跟王谨骞在酒吧门口打架的事儿,就一心巴望着来看看周嘉鱼打听点儿八卦消息,好不容易晚上活捉当事人,却赶上周嘉鱼心事重重地要出门的情景。机会不容错过,她也不等问周嘉鱼去哪儿、干什么,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爬上车了。
察觉到衣领的温热,王谨骞恍然大悟:“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再说了……”褚唯愿贼兮兮地笑,“你现在有王谨骞这么棵大树你怕她干什么?进去腰板挺得直直的,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要是跟你拿过去那点儿破事兴师问罪呢,咱就包一甩告诉她姑奶奶现在有主了,别攥着手里那张旧牌当宝儿。”
整整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在这一刻被他这句话尽数瓦解,周嘉鱼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痒痒地扫在王谨骞的脖颈,她眼泪奔涌而出,心里的恐惧感也随之消了很多。她没有撒手,任由他按着自己头抱得更紧了些。
周嘉鱼听着别扭:“什么就有王谨骞这棵大树了……别乱讲啊。”
他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可是颈窝那温热熟悉的气息却是周嘉鱼一点也不陌生的。
“嘿!”褚唯愿挑起眉毛,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和纪珩东不着调的时候一模一样,“你问问,你问问咱这圈儿里有谁不知道王谨骞在外头放话说你是她女朋友的?嘉鱼姐……你就别不承认了嘛。”
“好了对不起。”王谨骞把一直搁在裤兜里的手掌贴到她柔软顺滑的长发上,右手的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手背上还在隐隐渗血,他温厚清冽的嗓音忽地低了下来,“我不该这么说。”
周嘉鱼答应过王谨骞不戳穿他这层面子,想解释的话憋在心里头难受,可是想想褚唯愿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她的头抵在他的颈窝,被他一只手用力按着,双手因为惯性环住他结实精瘦的腰身。
临窗位置,一身紫色洋装的女人正不紧不慢地往杯里斟着花茶,偶尔向窗外漫不经心地看上两眼,略古典的五官带了些女孩儿特有的娇气。
不是拥抱,却是比拥抱更为亲密的姿势。
周嘉鱼看着雷晚的侧影,心里忽然有了底气:“那我去了?”
王谨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神情闪烁,忽然转身一把把周嘉鱼按进怀里。
“去吧!我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褚唯愿振臂一呼,慷慨激昂。
她的胳膊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攥着王谨骞的手慢慢松开。
周嘉鱼被她逗笑了,掐了掐小姑娘的鼻子,提包下车:“乖乖在车上等着我,扶手里有零食。”
她死死地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脾气上来一个转身就跑了。周嘉鱼脸憋得通红,他比她先下去一个台阶,背对着她:“从来没人为我出头,我真蒙了……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已经跟别人打起来了……”
“喂猴儿呢你!”褚唯愿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趴着车窗上小声嘱咐她,“你也大度一点啊!万一就是想找你喝个茶什么的,别忘了买单!”
在外面等这几个小时里,她没有一分钟不为他着急,怕事情闹大她甚至想回家向周景平低头求救。现在他怎么能冲着自己横鼻子竖眼地说,不领情拉倒?
周嘉鱼一身剪裁合适的黑色露肩连衣裙,微微膨起的下摆衬得她一双腿修长笔直,脸上妆容精致得体,脑后的头发打了弧度适宜的波浪披在肩上,她挽着包,冲褚唯愿眨了眨眼,转身向会所里走去。
他不管不顾下车去救她,不要命似的跟人家打架,只为了给她讨个尊严、说法,她怎么可能不领情呢?
会所不大,尤其是晚间店里更是没什么人,周围坐着的三三两两也都是结伴逛街累了来这里休息的女孩子,环境舒适得很。
“不是!”周嘉鱼伸手拉他,疼得眉头剧烈一抽,“我没不领情,我是担心你。”
周嘉鱼在金发碧眼的侍者引领下来到雷晚订好的位置,侍者礼貌地鞠了个躬离开。
他绕过她作势就要走,气得脸上青白,配上那一身伤,更显得惨烈。
雷晚坐着,微微仰头看了一眼站在座位旁边的周嘉鱼,轻笑着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雷晚,原野的妻子,我们以前见过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了。”
王谨骞彻底生气了,猛地拂开她碰自己眼睛的手:“你有什么办法?一个女孩摊上这事儿就算你再有办法也是吃亏的知道吗?在俩男的面前你能讨着什么好?是拿琴箱子不痛不痒地砸两下还是被人扯着头发挠两下?周嘉鱼我真挺好奇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逞能不是你这种逞法儿,不领情拉倒!”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当年自己一只腿打着厚厚的石膏站在广场上糟糕狼狈得像个疯子一样,而她则开着时尚张扬的跑车,戴着大大的墨镜从她面前载着她刚刚分手的前男友绝尘而去,那幅画面,是周嘉鱼人生中为数不多难以忘怀的。
周嘉鱼觉得他误会自己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笨拙地朝他解释:“不是……我是说这事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一定非要打架。就算你不来我也肯定不会和他们走的,何必惹这个麻烦。”
周嘉鱼同样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掌心的那只手柔软无骨,相比常年拿着琴杆的周嘉鱼的手来说,触感很好。
他声音提高了些,冷漠愤怒的样子无端就给彼此之间带了些疏离。
她镇静地点头,介绍自己:“你好雷小姐,周嘉鱼。”
“照你这么说我就不该下车去拽你?由着你让那俩孙子带走?是我被抓进去又不是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干什么?”
雷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往周嘉鱼的白瓷杯里慢慢倒了一杯茶。
王谨骞脸上火辣辣地疼,被周嘉鱼这么一通数落心里压着的火全冒了出来。本来跟人打了一架还挂了彩就够窝囊的,谁想她还不领情。
玫瑰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漾开,甜腻的气息十分诱人。
“你干吗要跟他们打架,那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下好了,架也打了号子你也蹲了,折腾大半宿痛快了?”周嘉鱼瞪着王谨骞,心有余悸。
“上次见周小姐的时候,你好像身体不舒服,糟糕得很。现在看看,其实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嘛。”
周嘉鱼想碰碰他肿起来的眼角又不敢,手在半空中举着,着急的神色显而易见:“废话,万一你要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那我罪过就大了。”
雷晚笑得毫无恶意,周嘉鱼淡淡地打量着她,波澜不惊:“那个时候身边有一个很糟糕的人,所以自己也变得很糟糕,让雷小姐见笑了。”
他微张了张嘴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动没动,镇静地问道:“担心我?”
雷晚呷了一口茶,似无意地说道:“现在那个很糟糕的人不仅不糟糕,还事业有成名利双收,不知道周小姐的变化是否也与这个有关呢?”
王谨骞的嘴角被打裂了,稍微有牵动就疼得厉害。
周嘉鱼摸着白瓷杯上的花纹,镇静地问道:“你什么意思?雷小姐,我今天来赴你的约一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二是我并不认为一个曾经是我前男友的人现在做了你丈夫这种关系,能够让我们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聊天。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她眼睛红红的,垂在肩上的发梢在微风中被吹得左右晃动,声音中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柔软糯。她比王谨骞矮了一头,头顶的发旋儿正对着他的下巴,瘦削的肩膀在夜色中微微发抖,显得楚楚动人。
雷晚拿起餐巾缓慢地擦了擦嘴角,严肃起来:“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兜圈子了。”
步子在离他将将一臂远的地方刹住,周嘉鱼盯着他漆黑的眼睛,话一出口就带了些急切:“你怎么样啊……”
她戴着钻戒的手指捻着小银勺,温柔而优雅:“本来呢,我们在台湾省那边生活得好好的,在英国那里画展巡回也做得好好的,可是原野忽然提出要回C大做一次无偿展览,美其名曰要回馈母校,可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周嘉鱼几步跑过去,心里大喊了一声谢天谢地。
“你们两个在展厅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你打他那一巴掌。周小姐,我不能否认你们之间确实有过某一段过去,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也能接受,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已经和我结婚的时候,还惦记着他的,前任女友。”
只见王谨骞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兜里,满脸青紫红肿,明明十分狼狈,可是表情、姿态却又好像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银勺与桌面碰撞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雷晚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嘉鱼,神情傲慢:“当年他可以为了他的梦想抛弃你,说明你没有那么重要,现在找你无非也就是想玩玩,周小姐,如果你识相一点,就离我们远一点吧,拜托你了。”
她大概又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门口才终于又传来了声音。
周嘉鱼安静地听着,嘴角时而向上微翘,笑容礼貌。
纪珩东留下这么句话扬长而去,留下周嘉鱼一个人站在夜风里不知所措。
“我为什么要离你们远一点?”她云淡风轻地反问回去,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雷小姐,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包括……”她顿了顿,继而张口道,“包括我的爱人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躲远一点。
纪珩东同情地拍拍周嘉鱼的肩,打算善意地提醒她一下:“我先走了,你俩……轻着点儿作吧。”
“该躲远的,不该是你们吗?
周嘉鱼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从小跟你们打架就挨打,那身板……非闹出人命来不可。”
“既然雷小姐神通广大到能够知晓你丈夫的一切,自然也应该知道,在你们结婚的这几年我究竟有没有和原野联系过、见过面,现在我生活得很好,我们两个,说到底又是谁在揪着过去不放?”
纪珩东头也不回,打了个呵欠:“都处理完了不走等着领你俩吃早餐啊?简单的打架斗殴能有什么事儿。”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看着愣怔的周嘉鱼乐了,“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他跟人打架?”
周嘉鱼大方地注视着雷晚,两个同样修习艺术的女孩皆是气质出众,可是周嘉鱼挺直的脊背和眉眼却似乎胜出一筹:“原野曾经的确很让我着迷,也让我受过重伤怀恨不甘过,但是雷小姐,不是谁都会捧着以前的日子过明天的,我有很多更好更值得的事情去做,原野这个人渣,压,根,就,不,配。
“哎——”周嘉鱼不可思议地叫住纪珩东,“你这就走了?”
“我能容忍你们夫妻偶尔一次来干扰我的生活,看不住你的丈夫是你做妻子的失职,但是如果再有第二次你这样莫名其妙地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别怪我不客气。这话我对原野说过,现在同样适用于你。”
“好着呢。”纪珩东转着车钥匙,“马上出来了,你一会儿带着他弄弄脸上的伤,我先回去了。”
她把她的丈夫用这样轻蔑的言语描述出来,心里快意得很。看来褚唯愿说得没错,你多想想你现在的生活,就会觉得之前的事情是如此无足轻重。
“他呢?”她急切地往纪珩东身后看,眼睛红红的。
周嘉鱼泰然自若地盯着雷晚,十分挑衅。
等了好半天,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跑过去却只见到纪珩东一个人出来。
“谈话就此为止吧,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谢谢你的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周嘉鱼从包里拿出钱夹,招手示意服务生买单。
想起刚才执勤的警察把王谨骞带走的时候,他满脸不在乎的德行,周嘉鱼心都揪起来了。她怕如果王谨骞真的为此出了什么事,自己恐怕要愧疚一辈子。
她看不懂价格表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英文,但是在单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十分从容。
等了快两个小时了,里头迟迟没有动静。
眼看着周嘉鱼拎包要走,雷晚忽然无助地出声:“他在查你。”
凌晨的派出所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巡逻车拐进来,周嘉鱼抱着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指不停地打着圈儿,神情焦躁不安。
“什么?”周嘉鱼回身。
王谨骞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信步往外走去。
“他在查你,”雷晚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一瞬间垮了下来,“我无意间在书房发现的,里面有你近年来全部的资料,还有你现在那个男朋友的,叫王……”
纪珩东回答:“挺惨的。”
周嘉鱼喉咙一紧,脱口而出:“王谨骞。”
他身上的白衬衫丢了一颗扣子还沾了不少脏兮兮的血迹,衣裳歪歪扭扭的,原本俊朗精致的一张脸此刻眼角瘀青,嘴角红肿,狼狈不堪。
“对。”雷晚颓然,双手无力地护住小腹,“那上面有他详尽的资料。家里的股份爸爸有一大半交给了原野,我也即将要当妈咪不会再参与家族的事情,我真的不希望原野为了你做出什么傻事来,你知道的,我们家……还是有一些实力的,如果他真的因为你动用家族的资本做了什么荒唐事,这样爸爸不会高兴,家族的叔伯们也不会高兴的!”
“我看着怎么样?”
原野……查王谨骞?
纪珩东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周嘉鱼蓦地想起那日在C大展览厅原野说的那句话,他嘲笑她身边的人是小白脸,现在想想,可能说的就是前一晚和她在一辆车里的王谨骞了。
王谨骞扭头问纪珩东:“怎么样?”
雷氏的实力周嘉鱼略有耳闻,资产雄厚的家族企业,名头很响,原野这个人做事没什么底线更没什么原则,如果真的像雷晚说的那样他在背后偷偷查王谨骞,那么岂不是事情变得麻烦了?
“我跟你折腾了小半宿得先回去了,愿愿还在我那儿,我就不送你了,车停在外头,小鱼儿一直等你呢。今儿个这俩人没完,等找个机会带上战骋收拾他们。”
想到王谨骞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样子,周嘉鱼觉得心里很慌。在她的印象里,王谨骞这个人就是“小列强”,智商高学习好,偶尔在电视、报纸上见到他人模狗样地念英语,煞有介事的。和他认识十几载,她从来没有估量过这个男人的真正实力。
王谨骞拍拍尹召平的肩,跟着纪珩东出了询问室,俩人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笑得贼兮兮的。
周嘉鱼站在路边,心里第一次冒出了原野这个神经病怎么不去死的想法。
尹召平立即表态:“公事公办,决不姑息。”
周嘉鱼忐忑不安了好几天,做什么事儿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先是排练拉错了好几个音符被乐团的负责老师狗血喷头地骂了几顿,然后在花店帮忙时硬生生把人家客人要的玫瑰弄成了一束百合,搞得小月亮都带了点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小孩子用稚嫩的手语在周嘉鱼面前比画:“嘉鱼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梁嵩的亲爹亲妈老泪纵横地冲着王谨骞求情,王谨骞稳如泰山跟尹召平交代,谁的脸面都不顾:“这事儿要是用钱能解决我就不麻烦尹叔了,我挨打这都没什么关系,但我妈瞧我这样心疼,面儿上也过不去,您看怎么办合适?”
周嘉鱼蹲在花店门口眼神直勾勾的,挣扎了半天才做决定。她起身拍了拍小月亮的头:“好好看店,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巧克力。”
折腾到凌晨两点,王谨骞才从里面被放出来,先是交了一大笔保释金,然后签字办手续。
小月亮乖巧地点头,朝着周嘉鱼比画一个加油的手势。
梁家上下皆唯唯诺诺地称是,脸色涨红、尴尬。尹召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朝派出所里头缓步而去。
江北辰刚从一个签约仪式上下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合作方的中午答谢酒会,行程安排得很满,他接到周嘉鱼的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会打给自己。
梁家人客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瞬间场面变幻莫测。尹召平知道王夫人有多稀罕王谨骞这个儿子,顺势又添了一把火:“听说是这个梁嵩当街就敢抢谨骞的女朋友,喝了酒不说好像还吃了什么违禁药品,说话不干不净的把谨骞气急了才动的手,对方还嚷嚷着要按正规程序办,您说是不是得好好处理?”
周嘉鱼在电话里头一遭用了“求”这个字儿,倒是把江北辰吓了一跳。这姑娘平时万事不求人,活得倔,今天难得跟自己张一回嘴叫声三哥,江北辰寻思就是天大的事儿他也得给办了。出了承办签约仪式的酒店,他吩咐车停在大门口,等着周嘉鱼来。
尹召平笑笑:“听说姓梁,叫梁嵩。”
夏天天热,周嘉鱼赶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脸被晒得红红的。江北辰坐在后排招呼她上车,让司机把空调开得大了些。
梁家尚处于不知内情的状态,一听说是自己领导的儿子出了事,梁嵩的二叔忙把人往里请,打听消息:“谁胆子这么大敢打她儿子?”
世廑集团江总江北辰,江家的幺孙,城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虽然小时候跟着院儿里那一帮浑小子没少捅娄子,可是偏偏是个最聪明上进的,国外留学归来后,短短几年时间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外界无人不知江家这棵摇钱树的本事。
尹召平温和地推了推眼镜:“夫人的儿子出了点事情让人打了,我来处理。”
江北辰曾经在欺负王谨骞的孩子王里排行老三,周嘉鱼随着褚唯愿是要叫一声三哥的。虽然带着些世家子弟特有的顽劣倨傲,江北辰就本性来说,对周遭的朋友还是很仗义的。周嘉鱼来找他帮忙,也是犹豫了好久才下的决心。
梁嵩的叔叔当然是认识尹召平的,见到对方吃了一惊:“尹秘书?你怎么在这?”
江北辰从车上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一身西装革履,含笑问道:“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有事?”
当晚,正在睡梦中的尹召平接到电话匆匆离家,在派出所门口与梁家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周嘉鱼拿着冰冰凉凉的矿泉水,尴尬地挠了挠脑门:“有点事儿,也不知道三哥能不能帮上忙,其实……说出来挺丢人的。”
纪珩东挠挠头,起身往外走:“真生气了?行吧,我去打电话。”
周嘉鱼和褚唯愿是他们一帮浑小子从小看到大的,江北辰也不见外:“你跟愿愿在我这儿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丢人不丢人,什么事你说,我能办一定办。”
尹召平是王夫人的秘书。
周嘉鱼理了理思路,把昨天和雷晚见面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提到原野在背后偷偷查王谨骞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王谨骞沉思了一会儿,想起周嘉鱼被人拽着头发往车上拖的一幕,干脆地拒绝:“不用,他不是嚷嚷着走程序吗?那就走呗,这个点儿我妈都睡了,你去联系尹召平。”
“本来是我自己的事,不应该来麻烦你的,但是我实在没什么办法了,也不知道雷晚说的是真是假,我又不好直接去问,要是王谨骞真的因为原野受到什么影响,我就太过意不去了。纪珩东那厮不靠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想来想去,也就三哥能帮我了。”
“你刚回来有些利害还不知道,老梁现在正跟王姨搭班子,这俩人交给我吧,回头我去老梁家串个门,扔点钱这事儿就算了了,他们先挑事儿压根就没理,别惊动咱妈了。”
江北辰就愿意听纪珩东不如自己的话,尤其是从褚唯愿、周嘉鱼这些女孩嘴里说出。
“那个小喽啰一个,梁嵩的小跟班,估计这孙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罪谁了,刚才我去那屋听着那意思好像是要找人收拾你。不过你俩有一点倒是挺一样的,都不说是因为小鱼儿打起来的。”
江北辰松了口气,飘飘然起来:“嘿,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能让你这大热天的来找我,说白了你是想让我帮你盯着点雷氏,怕他们干出什么让王谨骞遭遇不测?”
王谨骞心里那叫一个痛快,舔着嘴角问:“那个呢?”
周嘉鱼点点头,给江北辰的理解能力打了个赞。
“说起来,还算是跟你有点渊源。”纪珩东幸灾乐祸,“梳小平头那个叫梁嵩,是外院梁家的侄子,人称梁爷,仗着自己的二叔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得罪了不少人,老梁同志没记错的话应该正归咱妈管。”
江北辰的重点根本不在周嘉鱼来求他这件事上,而是搁在了周嘉鱼对王谨骞的态度上。
王谨骞哼哼两声,冲着玻璃的反光照了照自己:“什么来头啊?”
俩人在酒吧街打架的事儿他只是听纪珩东跟自己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并没有逮住机会问王谨骞,现在周嘉鱼主动送上门来,江北辰作为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好奇地打听:“你对王谨骞现在这么上心,俩人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速度够快的,连我们都不知道。”
纪珩东跷着二郎腿,一只手玩着打火机:“那是该打,怎么着啊,事儿你想怎么弄?那俩货让你打得都不轻,估计是想报仇拿你当软柿子捏,嚷嚷着走程序验伤呢。”
周嘉鱼心虚,嘿嘿笑着。
“我跟人约了谈事儿,路过正好碰见,那俩孙子往车上拽她,一看就不认识。”
江北辰也不再问,出言宽慰她:“放心吧鱼儿,雷氏不是什么大来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从上市起那股价一年比一年低,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想跟我一家子公司合作,结果投标那一轮就给刷下去了,他想动王谨骞还差得远着呢,那原……什么来着?”江北辰半天也没想起来原野的名字,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那孙子现在还缠着你?丫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干脆哪天我找人收拾一顿得了,你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纪珩东给他一个新冰袋,啧啧两声:“在外头等着呢,都吓坏了,我开你的车把她带过来的。到底为什么啊?”
听到江北辰这么说,周嘉鱼心里稍安,忙拒绝道:“千万别,我一点也不想跟这人再有什么牵扯了,当年……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也没别的什么,我先走了?”
“周嘉鱼呢?”王谨骞嘴角被人打得裂了口,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江北辰叫住她,半开玩笑地问:“你这么担心,怎么不去直接找王谨骞提醒他?”
“战骋要是知道你挂彩了,估计得乐背过气儿去。”
周嘉鱼一怔:“他本来就挺无辜的,被扯进这档子烂事儿我怕他……”
王谨骞看见纪珩东也笑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周嘉鱼想起一提原野王谨骞就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的那副德行,心里没谱。
没多大会儿,就有人来把王谨骞带到一间单独的屋子。纪珩东坐在左侧的墙边正看着他似笑非笑。
江北辰了悟,示意助手帮周嘉鱼开门:“放心吧,我帮你盯着就是了。”
到了派出所,平头男人和同伴反而底气很足,大声跟负责记录的小民警咆哮着要找家属、律师。询问室另一端的王谨骞,则平静很多。也不知道是从哪找的冰袋,这位爷正一面按着红肿的眼角,一面看着那俩人出洋相。
待周嘉鱼走后,江北辰坐在车里玩味地笑了起来。周嘉鱼今天来这一趟,至少证明了两件事:第一,她和王谨骞的关系肯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第二,周嘉鱼对王谨骞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
一场斗殴,双方当事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在自己的地盘上让王谨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纪珩东自是过意不去,首当其冲去把王谨骞弄出来的人,就得是他。
江北辰笑呵呵地把电话打到王谨骞那里。
纪珩东咣的一声关上门,反锁冷笑:“你不许去。”
王谨骞从会议室里开门出来,压低声音道:“有话说,有屁放,忙着呢。”
褚唯愿蹦蹦跳跳地跟在纪珩东身后叫嚣:“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也要去!王谨骞也是我的朋友!”
今天是会集投行所有亚洲高级职员的一场会议,目的就是为即将在香港召开的峰会做准备,各家老板都很看好这次峰会带来的发展前景。王谨骞作为投行的中华区执行官,在会议上的任务是重中之重。
纪珩东噌的一下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跑,一面指着褚唯愿威胁蒋清风:“你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江北辰撇了撇嘴,有点遗憾:“这么不友好啊……那我估计,这事你是不想听了。”
纪珩东和褚唯愿趴到窗台上两双眼睛齐刷刷地往外看,只见路边打着警灯的地方,依稀能看到有人被带到车上。
王谨骞摸不着头脑:“什么事?”
蒋清风指了指窗外,言简意赅:“就在对面。”
江北辰故意吊着他胃口,叹了口气。
“噗——啊?!”纪珩东喝的水一口呛出来,脸咳得通红,“王谨骞?!和人打架?!”
王谨骞被惹毛了,里头正进行到发言阶段,他作为会议主持人中途离场算怎么回事儿?
“王谨骞。”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挂了。”
纪珩东跟褚唯愿斗了一晚上有点口干舌燥,他顺手拿起瓶水喝,漫不经心地问:“哪个王公子?”
“小鱼儿刚才来找我了。”
蒋清风看着俩人拳打脚踢的小动作,顾不得许多:“楼下王公子和人打起来了,警察都惊动了。”
王谨骞往会议室走的脚步不出意料地停下,别扭地反问:“找你?她找你干什么?”
蒋清风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出去。纪珩东叫住他,把褚唯愿从窗台上弄下来:“怎么了?”
王谨骞克制着自己强烈的不满,心里咆哮:江北辰一个做生意的土老板你找他干什么啊!!!缺钱吗!!缺钱你为什么不跟我要!!我是开银行的我比他更有钱啊啊啊啊!!
褚唯愿站在窗台上头,一脸大义凛然:“纪珩东,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江北辰听出王谨骞话中的醋劲儿,慢吞吞地拉长了语调逗他:“找我谈谈心啊……”
这个专注于经营夜场掌握灰色地带的男人对一切头疼的事情都能处理得得心应手,唯独对这个女孩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谨骞知道江北辰是故意的,冷哼一声:“行啊,不说是吧?一会儿我就给你老婆打电话,告儿她你今天跟一个妙龄姑娘谈心,挂了。”
蒋清风上楼找纪珩东报告这个情况的时候,纪珩东正好声好气地劝着他的小邻居早点回家。
“哎哎哎!!”江北辰急吼吼地嚷了一嗓子,吓出一脑门的汗,“算你狠!”
一时间,整条街全都是出来看热闹的,围得水泄不通。
江北辰从牙缝里挤出一串话,很是不甘心:“小鱼儿今天让我帮她盯着雷氏,雷氏你知道吧?好像是要对你出手,她怕你卷进来。王谨骞,其实这事儿你比我更拿手啊,你现在对小鱼儿瞒得这么紧,就不怕有一天她知道了跟你翻脸?”
警察下车的时候王谨骞正把平头男人又一次撂倒在地,两个被打得筋疲力尽的男人一面嘴里叫嚣着要把王谨骞弄死,一面跟警察嚷嚷着要求抓人。
王谨骞明白了大概,有点不可置信:“她怕我出事儿?”
这一架的动静很大,大到几家酒吧的保安都纷纷出来制止拉架,也不知道是谁胆小怕事最先打电话报了警,没几分钟的工夫就有警车打着闪光灯赶来。
简直要飘起来了好吗!!王谨骞兴奋地掐着电话,一扫这些天的阴霾,原本他还因为她始终不联系自己快要怄死了,连开会都阴森森的,他知道她去见雷晚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关心自己,更没想到雷家区区一点小动作竟然把她吓成这样。
王谨骞打架没什么章法,但是下手极狠,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就往对方的要害打,那浑不吝的德行和他平日的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简直判若两人,倒是有一种大院儿子弟的风范,玩儿的就是不要命。
江北辰见不得王谨骞喜滋滋的德行,忍不住打击他:“别美了,你俩的关系要真那么近她能跑来找我?这是拿你当生人呢,别高兴得太早。”
周嘉鱼忘了,王谨骞是从小让战骋历练出来的身手,他也是那个曾经在八十年代的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女英雄的儿子。
王谨骞哼着歌儿十分自大:“你懂什么?要慢慢来。知道关心我了就是好事情!”
她从未见过男人之间较量厮杀的场面,亦不曾真正认识到王谨骞骨子里的好战。
江北辰配合地应着,正经提醒他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小鱼儿经不起骗,别回头让她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在周嘉鱼的印象里,王谨骞在所有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中从来都只是挨揍的那个角色,在他和战家小子斗智斗勇的几年里,他从来就没赢过任何一次战争。可是……周嘉鱼惊悚澎湃地盯着前方那个下手精准力道狠重的男人,忽然脊背就爬上了一层凉意。
王谨骞挂掉电话,虽然得意,可是也不禁推敲起江北辰那番话来。
这是周嘉鱼第一回亲眼见到王谨骞跟别人打架,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陌生的王谨骞。
周嘉鱼从江北辰那里出来以后,心里去掉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明显轻松了很多。她步履轻快地提着一大袋子甜点往学校的方向走,想着下午要把拉错的几首曲子好好练习几遍。
王谨骞嘴角破了一大块,他擦着嘴角的血终于没忍住骂了句粗话。一瞬间,三个成年男人彻底混战到了一起。
可能是没了心事,就连排练都格外卖力。
“站那儿别动!”王谨骞余光瞟到周嘉鱼跑过来的身影,大喊了一声,猛地弓身躲过了那把又沉又笨重的安全锁,转头间,脸被平头男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为了争取去美国演出的竞演资格,比赛在即,乐团所有人都异常重视。周嘉鱼跟着和音一个下午,晚上腾出时间休息一会儿,她把下午从甜品店带过来的甜点分给相熟的同学,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发呆。
那把安全锁抡过去的时候,周嘉鱼满脑子都是王谨骞以前和战骋他们打架的画面,她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每一次战骋都是毫发无损地回来,身后跟着鼻青眼肿的王谨骞。周嘉鱼的心脏在胸腔狂跳,那两个人看起来都是纨绔,估摸着打架的态势也是心狠手黑,她怕王谨骞招架不住有什么不测,脑子一热就朝他跑了过去。
一晃……都快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同伴见平头男人被打,慌忙从车里拎出一把足有人小臂那么长的安全锁出来,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梁爷见同伴拿了家伙出来捂住伤口又迅速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叫骂着朝王谨骞冲过去。
最近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会在生活的一些小闲暇想起他,想起他说过的话,想起他做过的事情。
原本只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彻底沦为了一场街头战争。
周嘉鱼握着手机,心里想,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何况他才为自己打架受伤,是不是于情于理,都该问问他伤好了没有,药有没有按时擦?
王谨骞把啤酒瓶的瓶口扔掉,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的袖子,神情阴冷桀骜。
说服自己的话越来越多,周嘉鱼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屏幕上“王谨骞”三个字就像有魔力似的让她盯着不放。
玻璃四溅,鲜血顺着那人的后脑汩汩而下。
管他呢!周嘉鱼豪迈地一闭眼,手指颤颤巍巍的,坚决果断地按了绿色的通话键。
那人的手离王谨骞还有几公分的时候,王谨骞利索地往后一闪,一脚踹在平头男人的小腹迫使他弯腰露出后脑,他反折着男人的手骨,稍用了些劲儿酒瓶就重重地落了下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电话的忙音嘟嘟地响,周嘉鱼站在排练室外空旷寂静的走廊内,呼吸轻缓绵长。
只是那个啤酒瓶并没有砸到王谨骞头上,而是砸到了始作俑者那里。
好像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才被接通。
“王谨骞!!!”周嘉鱼尖叫着,伴随她喊他名字的尾音还有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喂?”王谨骞疏懒低哑的嗓音自话筒倾泻而出,听得周嘉鱼心里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