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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端倪

“那女的给我打听打听,看看什么来路。”

“京联……”司机想了想:“小报社吧,没听说过,我也不太关注这个,怎么,您有事儿?”

结束采访,霍皙下午回报社整理了一下稿子,晚上冒了雨乘地铁回家。

萧骏在后视镜里看着,一男一女前后上了报社的面包车,他跟司机问:“你在北京熟,听过京联报社这么个地方吗?”

晚上宁小诚组织了一个局,一个是好些天没聚在一起了,借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第二是大家听说沈斯亮从南京来了一个同学叫劳显,也想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人家,不能丢了这帮哥们的面子。

霍皙爽脆道:“没气,跟他生气我多犯不上。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还是定在老地方。

老王怕霍皙生气,笑呵呵劝她:“甭搭理,这种人有几个臭钱不知道怎么显摆,就愿意在姑娘跟前儿抖威风。”

沈斯亮下班给霍皙报告行踪,那头她瓮声瓮气,声音恹恹:“那你晚上别喝酒,早点回去。”

车越过霍皙和老王他们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溅起一片水花。

沈斯亮开着车问:“好像情绪不高啊,病了?”

司机给拉开后车门,忙跑到驾驶座。

“今天采访,外头下雨,挨浇了。”

有外人在,萧骏很忌讳提起自己的腿疾,一下冷了脸:“别把我说的跟个残废似的,下了点雨至于吗,赶紧走。”

沈斯亮不禁想起她刚回北京那时候,也是这个天气,他和她在那个论坛外头碰上,她冒着大雨敲他的玻璃。

司机一着急,说话的声音很大,霍皙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人的腿。

一听她这么说,沈斯亮心里又歉疚又心疼,赶紧道:“那你早点睡吧,不用惦记我,要是太晚我就不开车了。”

不远处,很快有司机打伞下来接:“萧总萧总,实在对不起,这鬼天气,半路下雨,怕您腿受不了我又回去给您拿了条毯子,来迟了。”

“嗯行,拜拜。”霍皙缩在被子里,打了个呵欠。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雨不大,细细密密的,挺急,老王在外头赶紧把机器装在防雨包里。

沈斯亮挂了电话,劳显坐在副驾驶,腻歪的只掉鸡皮疙瘩。

电梯到了一楼,霍皙率先踩着高跟鞋走出来。

他这趟来北京,一个是看看小伟的父母,一个是过来瞧瞧沈斯亮,有事儿想让他帮忙。

“给您,欢迎一切新闻投稿。”

虽然以前也没少来这边,但是每回都是公事,匆匆几天就走,像今天这么多人给接风,在一起热闹的时候,还是头一回。

话还没说完,霍皙接过来,萧骏嘴角噙着笑意渐浓,刚要伸出手去,谁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随身帖,在上头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粘在萧骏手上。

艳势这地方又蛮有格调,正合劳显的意。

摄像老王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爷们,对方想跟霍皙搭讪的腻歪劲儿他也不是不看出来,怕霍皙吃亏,他扛着机器咳嗽一声:“那什么……要不我给您……”

他背手在这里头转悠,先是逗了一会儿门口那一缸锦鲤,新奇道:“昭和哎?”

霍皙盯着他,目光强势,俩人谁也没说话,萧骏递出去的笔没有收回来的意思,霍皙也没接的意思。

玩家都知道,这锦鲤品质最高的就是纯净无杂质,尤其昭和三色锦鲤尤甚,这鱼的个头都不小,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养的。

登徒浪子,想干什么都摆在脸上。

沈斯亮背手跟在后头,不发表意见,劳显转到屋里,又被墙上的画和屏风吸引了。

萧骏顺势哎哟一声,从兜里摸出一支笔:“你说太快了,这谁能记住,来,你给我写手上。”

“李公麟的白莲社图,我家老爷子好这一口,这副是赝品?真的我记着在上海博物馆藏着呢。”

说完,霍皙很伶俐的报出一串地址和数字:“我们报社地址和负责人的电话。”

沈斯亮悠悠道:“图个意趣,摆着好看得了。谁给你弄真的去。”

霍皙不接招:“我们来采访都是上头给派的任务,您要是想受访,得拿出有效价值新闻信息,直接联系我们报社领导就行。”

“那也蛮不错啊。”劳显透过屏风里那道缝隙往里看,饶有兴致。金丝罗红的秀锦褥子,楠木矮几的小四方桌,黄铜双耳的鼻烟壶。最撩人的,是明明里头没人,还偏偏往上搁着青色滚着粉边的戏服,一双花鞋,让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那女子身着罗裙,吴侬软语的模样。

“好报社啊,挺负责的,我最近也打算在北京开个公司,这样,你们哪天能来采访采访我吗?给留个电话?方便联系啊。”

劳显服气:“以前总听说你们这儿的顽主顽主,开始不懂这顽主到底是个啥意思,今天算开眼了。”

她不看他,双目笔直盯着电梯门,凉凉道:“京联。”

“到底是你们比我们会玩儿,你说你当年守着这么块宝地,怎么就舍得来南京?”

霍皙本不太想搭理他,刚才做采访的时候这厮眼睛一直不怀好意盯着自己,虽不能说这人不好,但是那么肆无忌惮看着一个陌生女性,多少有点没风度。

沈斯亮懒懒的:“再好的地方,也有玩腻的时候不是?”

萧骏站在前面,霍皙和摄像站在后面,静了几秒,萧骏回头随和笑笑,闲聊天:“你们是哪个报社的?”

劳显嘿了一身,作势踢他:“夸你两句还上天了。”

从三十二层到一楼需要点时间,电梯无声运作。

门口的经理见到沈斯亮也吃了一惊,老相识,过来打招呼:“斯亮,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今天你们几个倒是来的挺齐,小诚武杨他们都在楼上呢。”

语毕,对方差使秘书一路给萧骏,还有来采访的霍皙和摄像送进直通电梯,直接下到一楼。

沈斯亮笑笑,也很客气:“来了个朋友,陪他转转,一会儿就上楼。”

赵老板心里一听,以为是自己采访怠慢了人家,但是转念想想,自己和他也不熟,不过是互相当个跳板的交情,他客套笑笑:“那行,老哥不留你,什么时候离京,告诉我,我给你送行。”

经理识趣,忙说:“那你随意,有事儿招呼。”

霍皙和摄像起身要告辞,那老板笑的客气,我送你们吧。萧骏趁机起身,忘事儿似的:“赵哥,我这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朋友那边催的急,这样,我改天再来看您。”

沈斯亮吹声口哨:“哎,别看了,上楼过一眼?”

很有品位。

劳显一乐:“走着!”

访谈结束,霍皙把录音笔和笔记本一股脑收进随身拎的包里,她那包萧骏留神看了一眼,爱马仕的花园包,蛮鲜亮的橙色,手柄处别出心裁的缠了湖绿色的丝巾。

楼上包厢里人很全,门一开,乌泱泱一大帮子都站起来。

这世界上,除了生我的,我不敢,我生的,我不能,其余没有咱不敢碰的人。

沈斯亮往身后让了让,推劳显站在前头,给大家介绍:“我大学同学,劳显,这些都是我发小,打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的,关系都不远,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们,用不着客气,”

萧家的大公子,流连声色场无度,玩儿到最开的时候,曾轻狂效仿才子纪晓岚说过这么一句话。

宁小诚站在最前头,挺有大哥的样子,率先跟劳显握手:“宁小诚。”

他可一直自信没有自己搞不定的女人。

劳显在南京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跟金融风投这块接触的不多,但是宁小诚的大名是听过的,在圈里被传的蛮神的一个人。能认识,也算机遇,能结交这样一层关系谁不乐意?

今天冷不丁看见这么号尤物,萧骏开始蠢蠢欲动。

劳显伸手握了一下:“在南京的时候没少听斯亮跟我提起你,以后有机会咱俩一定合作一把。干什么你定,我都奉陪。”

他刚来北京没几天,在这儿还没混开,朋友找他出来一起吃饭,席间出来搭伴的多是浓妆艳抹的俗物,一凑近,刺鼻的脂粉香反倒让人觉得没了意思。

“没问题。”

他肆无忌惮地看着,舌尖不自觉舔了一下杯沿,唇间清淡的茶香在嘴里漾开,后调微甜,撩的人心里愈发痒。

“别这么傻站着了,都坐下吧。”

声音好听,一点也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姑娘,穿着淡蓝色套装,一步裙紧紧包裹着半截腰肢和臀部,凹凸有致。

落座后,劳显跟其他几个人又握了握手,眼睛在屋里环顾了一圈,有点戒备,显然是找什么人。

萧骏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有人开玩笑:“找姑娘呐?今天咱们这屋都是大老爷们,女人,不掺和。”

这些小动作虽然不易被人察觉,但是仍然被旁边的人看在眼里。

劳显趴趴头发,一笑,低声问沈斯亮:“你那妹妹,今天没跟来?”

那双脚挤在高跟鞋里,偷偷往上抬了抬。

沈斯亮明知故问:“我妹妹可多了,你问哪个?”

霍皙始终坐在受访者对面,微微笑着,声音温和。看上去很得体,其实她已经坐的有点不耐烦了。

劳显有点急了:“就那谁……”

“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您对企业的未来发展有什么打算?”

武杨愣头愣脑的也问了一句,眼中警惕:“谁啊?蓓蓓?”

萧骏一只手端着茶盏,一边翘着二郎腿听,环顾这屋子一周,没发现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便开始打量背对着自己那个做采访的记者。

劳显嘀嘀咕咕:“还能有谁,你家那跟屁虫沈冬天呗。”

要不是以前自己资金周转困难从他这里借过钱,他才不来听这些个胡言乱语。

“还真当我妹妹多稀罕你?人家演出,早就去张家界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帮做生意的,捞了钱就想要名气,今天采访这人什么来路自己最清楚了,早年在南边做小生意起家的,还上什么美国常春藤大学,不过是赚了钱以后嫌自己学历出身不行,花了大手笔跟着国内什么企业培训组织去那里听过几天课,镀镀金罢了。

一提沈斯亮这堂妹,劳显就脑仁疼,尤其是那名字,冬天,沈冬天,光说这爹妈生她的时候有多不走心吧。自己来北京第二天就让她堵在酒店门口了,他不开门,她就不依不饶的砸,开了门吧,看见门里那细细白白穿着浴袍的女人就开始瞅着他委屈的哭。

萧骏在后头,一边喝茶,一边不漏痕迹嘲讽的笑。

一个大二的姑娘,又是沈斯亮的妹妹,劳显又不能说狠话。只能尴尬去哄。

事先的问题都是在报社准备好的,不外乎就是什么创立企业的初衷啊,老板的一些艰苦经历之类的。

冬天,你看看咱俩,我未娶你未嫁,我也没答应过你啥,别哭了行吗?

采访在办公室靠窗的一处会客厅,那人揣着兜慢悠悠走过来,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提起一盏紫砂壶还真细细品起茶来了。

沈冬天咬着嘴唇问,那我去南京,那天晚上你亲我干什么?

明明年纪不大,满脸都透着阴鸷和年龄不符的深沉。

劳显语塞,我,我,我什么时候亲你了?那不是喝多了,把你当成别人了吗?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亲啊。

说话这人普通话很标准,嗓音磁性,一站起来身高不矮,头发精短,留着一圈胡子,这胡子有的人蓄,看上去挺有男人味儿,沧桑阅历全在那一张脸上,偏偏在这人身上,让人觉得无端不舒服。

沈冬天被这话彻底伤着,一下就想开了,劳显哥,以前我不懂事儿,总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对方站起来拉开椅子:“您忙,我在这一边喝茶一边等,不着急。”

说完,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转身就跑,跑的劳显心里空落落的。

“萧老弟,之前跟人家约好的,抱歉你等我一会儿了。”

他担心小姑娘受刺激,回头干什么傻事儿,自己跟沈斯亮没法交代。

第二天霍皙起得早,要去一个企业采访,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对方是个刚成立的电子公司,花了钱在版面上打广告,这种采访没什么大意思,就是可着劲儿的夸,一进屋,对方老板正在面客,见他们来了,赶紧站起来换上准备好的西装。

但是看沈斯亮今天的反应,像是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劳显一颗心放下,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敬在座的各位。

顿时屋里被水声充满,她伏在洗手间的水池上,难受的蜷着,良久,才慢慢直起身,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酒喝完,大家回到正题上。

水龙头开到最大。

沈斯亮不隐瞒:“都是朋友,我不藏着,你们都知道我俩在南京有个死对头,叫萧骏,今天也来北京了,想托着大家帮忙照应。”

霍皙猛地转身往洗手间跑。

武杨问:“你俩弄折一条腿那个?”

门一关上,沈斯亮转身慢慢悠悠往楼下走,霍皙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沈斯亮的身影在夜风中渐渐走远了。

“可不是我俩弄折的啊。”劳显赶紧澄清,咂咂嘴,叹气:“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这种事儿还是要她自己做决定,沈斯亮不想干涉,而且对于霍皙当年上学的事情,他心里始终是有愧的。

“期末考核,野外生存训练,我和斯亮在林子里把方向搞错了,离标的物远了十二公里,为了轻装上阵我俩把背囊藏在一片小树林,回来的时候你猜怎么着?萧骏这王八蛋把我俩水壶里的水全都倒了,往里撒尿,撒尿不说,连压缩饼干都掰碎了用鞋踩成八瓣。”

“我再想想。”霍皙吸了吸鼻子,给他开门:“你走吧。”

劳显痛心疾首:“我俩已经两天一夜没吃粮食了啊!两天一夜啊!”

霍皙被他这几句训的不出声,沈斯亮以为她委屈,不忍再说,赶紧哄:“不想干就不干,反正让你天天跟你们那劳什子组长在一块我看了也堵,趁早辞了完事儿。回头你想学,我就给你找学校,大不了重读,读完本科咱读研,读完研再读博,多少年我都等你。”

“为了在规定时间赶回大本营,我俩抄近路爬山,那天山上下雨,这孙子算准了我俩会去,在路上又埋地雷,一点活路不给我俩留,我俩也没对他手软的必要。”

“你喜欢做什么都行,但是要因为单位里那些人阴阳怪气就受不了,二朵儿,以后不管你在哪个单位,都有这样的人,这跟你干什么没关系。不是你不舒服就不做,是你得适应他们。”

这件事想起来,劳显心里至今痛快。觉得一点也不冤枉。

霍皙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可是好像始终不太适应那些你来我往的人际关系,做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为人处世,他怕她再吃亏。

俩人趁黑耍了个心眼儿,假装走不动,等了几个小时,潜伏到下山的必经之路就等他攀岩下山,尼龙绳挂着锁,萧骏往下跳到一半,沈斯亮和劳显走到山崖边。

沈斯亮知道她的心思,她最近一直学以前落下的外语,虽然不能跟正经院校毕业的专业学生比,但是她肯钻研,也是真喜欢这行。

“劳显,你说这儿有条绳子,是干啥的?”

“这样挺没意思的。”

“还用说,敌方偷袭咱等着攀岩上来的呗。”

“不是。”霍皙想了想,靠在墙边望着他,跟他说自己的真实想法:“是觉得做这行累了,干什么都看不到头,以前去报社,挺有热情的,觉得一定能做出成绩,后来经历金能那档子事儿,社里那些人对我都客客气气的,人和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做什么新闻,都说,你觉得能报就报,报了也不怕。”

“那你说,咱俩就在这儿傻等着?”

沈斯亮听了倒不惊讶,蛮平常:“不想干了?”

“肯定不行啊,咱队长说了,要把一切危险都考虑到,然后扼杀在摇篮里。”

霍皙送他,一直送到门口,等他要走的时候又拉着他的手:“沈斯亮,如果……我现在不做这份工作了,你支持我吗?”

“那……干?”

沈斯亮从地上站起来,挺幽怨:“行吧,那我走了。”

“说干就干!”

霍皙坚持:“我明天还得早起采访呢,真不行。”

俩人拿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在那条小绳上割啊割,萧骏毫无防备,从十几米的山崖就那么下去了。

“就这么不待见我?”沈斯亮不太高兴了,她一直想把人往外撵算怎么回事儿?

那片山崖他们以前训练的时候总去,底下是个水潭,也就两米深,摔不死,顶多呛两口水,就想给他个教训,但是谁也没想到萧骏挂在树杈上,落的不是地方,最后大家都归队了才发现少了个人。

“我是说,回沈叔那儿。”

当晚救护车直接给人送到了医院,惊动萧家。

“不回,等我打着车回去,天都亮了。”

学校组成调查组干涉调查,沈斯亮和劳显一概装傻,沈斯亮拍大腿,一脸沉痛,队长,我俩真不知道那绳上挂着人,生怕是敌方给自己留的后路偷袭我俩,就给割断了,再说了那底下是水潭,谁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眼瞅着都快半夜了,俩人依偎在一起,沈斯亮迟迟还有走的意思,霍皙问他,你不回家?

本来这种野外生存就各凭本事,连死亡率都是允许出现的,一个骨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萧家不简单,但是沈斯亮也不好开罪。

他那一肚子的鬼心眼儿,真心想哄你的时候,那些词儿,那些话,信口拈来,满嘴跑火车。

学校商量了一下,又咨询萧骏的意思,谁知萧骏也是条汉子,这种野外生存谁还能不出个意外,都是同学,算了算了。

“少来。”霍皙踢开他:“指不定以前用这些话忽悠了多少人。”

就这么,萧骏拄着拐在学校走了三个月,沈斯亮和劳显期间还买了花去看,诚心诚意给人家道歉。

沈斯亮赶紧往回找话头:“那时候我也没多好,咱俩半斤八两,我不委屈。”

萧骏收下花,恨的咬牙切齿,只能自己咽下这个哑巴亏。

“那真难为你,跟我这么一黄毛丫头没脸没皮扯了这么多年。”

他家家族遗传类风湿,经过这么一闹,长时间被冷水浸泡和骨折,萧骏算是彻底落下了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走不了路。

“不是,变好看了,以前……顶多算是一黄毛丫头。”

宁小诚沉思:“至于这么大的过节?”

“变成什么样儿了?”霍皙弯腰逗他,大眼睛不躲闪:“是不是觉得我老了,配不上你了?”

劳显叼着烟,啪的一声打着火,也不隐瞒:“小诚哥,我们两家,打我记事儿起就在较劲,萧骏他老爹娶了我小姨妈,眼看着年下就该退休了,我爸接他的位置,可是临了也没少扔烂摊子。”

他忽然叹气:“霍皙,你真变了。”

“前几天,我在南京截了他一桩生意,他最近周转困难,我人生地不熟,他这笔钱要是拆借到了,我回了南京日子就不好过了。”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小诚笑了:“明白了,咱就是个拆台的。”

那种神态——

劳家萧家是南京大家族里为数两个声明显赫的,一山不容二虎,劳显和萧骏之间的仇怨深,这回,是真下狠手要整对方了。

不光是身体,还有神态,那种相对于以前更成熟,娇矜的神态。脱离了女孩样貌,真正具备成为一个女人的神态。

上洗手间的功夫,小诚给沈斯亮递眼色,让他出来。

沈斯亮盯着她看,总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最了解他。

屋里开了一盏地灯,霍皙窝在沙发里,微微蹙着眉,她穿着睡衣,洗过澡以后身上很香,散着头发,半湿不湿的头发软软的,妩媚的披在肩膀。

“劳显这忙,我帮是不帮?”

“这有什么。”沈斯亮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坐在地上,一本正经跟她扯瞎话:“人都吃五谷杂粮,跟你上厕所一样,何况我们那个往大了说叫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倍儿高尚。”

“劳显是我最好的同学,我不瞒你。要不今天,就不带他来了。”

霍皙构想了一下八个热气腾腾小伙子脱袜子的画面,皱了皱鼻子:“你真恶心。”

“你到底怎么想的?”宁小诚这回倒是真不明白了。

沈斯亮笑了一下:“以前在学校拉练,钻林子一跑跑十几公里,回宿舍一脱袜子,脚底板全都是泡,那时候我们宿舍一共八个,一水儿的扳着脚丫子挑,你不挑,第二天出操就得挤破,到时候更遭罪。”

依照斯亮的性子,虽然仗义,但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劳家萧家之间斗争,他更不至于把自己搅合进来。

霍皙颇为享受他的服务:“你动作挺熟练的。”

沈斯亮沉默,靠在包厢外头的墙上,他望着小诚:“小诚,当年小航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嗯?”

宁小诚大惊。

“沈斯亮。”

“而且,程聪这几年,这么任劳任怨的跟着咱,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霍皙坐在沙发上,他蹲着,她一只脚踩在他肩膀上,只要有一点疼,她就用脚踹他。

当年小航的死早就在出事儿以后交警就给出了结论,驾车超速,从高架桥上飞出去,车毁人亡。

他干这活儿还挺有经验,用打火机把针头烧的微微发烫,手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弄破了,然后用棉签细细引流,又涂了点盐水,最后用纱布给包好。

他开的车是他大学这四年搞的各种发明,包括模型参加比赛投资方给的奖金买的,没动家里一分钱,那是他真正意义上自己拥有的第一辆跑车。

沈斯亮瞧了瞧,非要给她挑破。

现场照片惨烈,小航被甩到十几米远的地方,当场入院抢救,手术了十几个小时,本来以为送到ICU能捡一条命的时候,大家万万没想到,他到底还是没熬过那天夜里。

沈斯亮送了霍皙回家,死皮赖脸跟着上楼,霍皙换了衣服,烧水的时候不小心手上烫了两个水泡。

沈斯亮守在外头三天两夜,穿着隔离服,站在几米外的玻璃窗就那么看着。

“不看了!”

沈钟岐因为接受不了打击在医院晕厥,父子俩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您……不看霍皙了?”

万籁俱寂的时候,忽然医生护士全都往里冲,有人兴奋出来报喜,病人有生命体征,心跳血压由微弱开始变为不稳定上升。

许怀勐想起散会的时候沈钟岐跟陆晏棠的亲切样子,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老头儿在车里闷坐一会儿,跟司机说:“超过去,快点!”

沈斯亮激动冲过去,一群白大褂围在小航身边,接着,小航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她一听,爽快答应:“行,哪天我上门去拜访,正好我爸还给您带了几罐茶叶。”

在所有人都喜出望外的时候。

他躲她的心思陆晏棠其实再傻也能看出来。

小航忽然艰难咧开嘴,朝窗外的沈斯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虚弱无力,带着他孩子气的纯真,让沈斯亮能骤然想起之前很多个他生病的夜晚,小男孩躺在床上,对他虚弱的咧开嘴说,哥,放心吧,我没事儿。

沈斯亮那段时间住院,陆晏棠隔三差五就去看,不是给他洗衣服就是拖着他去楼下食堂吃饭,人家一个女人,都到这份儿上了沈斯亮不好拉着脸拒绝,话说的也够明白了,可是陆晏棠不听,几次下来,沈斯亮干脆吊着胳膊出院算完事儿。

那个笑容不过持续了两秒,体征仪发出尖锐鸣响——

沈钟岐故意提高音量,让许怀勐听见:“嗨,难为你还记着,这小子扛收拾,早就没事儿了,哪天上家里来,让他好好谢谢你。”

沈斯亮一拳锤在玻璃上。

“科里人手不够,我带了几个新人,怕经验不够,就跟过来一起看看。”陆晏棠手里拎着公文包,一身正装,笑的落落大方:“好长时间没斯亮的消息了,我都忘了问,他出院以后胳膊恢复的怎么样了?”

那个过程也就两三分钟,医生沉痛走出来,摘下口罩,给沈斯亮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颅内感染引发的并发症,腹腔二次出血,真的是回天无力。

“哎,丫头,你也来了?”

整个寂静的走廊里,沈斯亮在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情绪爆发,痛苦哀嚎,他拳头一遍一遍的砸在玻璃上,叫小航的名字,然后看着小航的脸上被蒙上白布,被人慢慢推出来。

瞅见沈钟岐,陆晏棠脸上带了点微微笑意,跟沈钟岐打招呼:“沈叔叔。”

小航对他说的话犹如电影画面一帧一帧的闪回。

还有十几分钟大会开场的时候,进来一排训练有素的干事,负责记录这次会议内容,一打眼儿,陆晏棠站在最前头。

他一岁,咿呀学语,第一句话说的是,哥哥。

沈钟岐心思城府相较许怀勐一点不差,俩老头儿这么一看,沈钟岐就明白了,八成,许怀勐也不知道这事儿。

他七岁,在学校跟小朋友打架,回来鼻青眼肿,被沈钟岐罚站去墙角面壁,沈斯亮放学进屋,弹他的脑袋瓜,又犯什么事儿了?

沈钟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发表意见,许怀勐跟他之间隔了一个过道,在同一排,他看了他一眼,许怀勐察觉到沈钟岐的目光,也探究看过来。

在亲爹面前死不认错的沈斯航扭头,见到沈斯亮,一下就哭了。

老刘劝他:“孩子也大了,什么事儿让他们自己拿主意,你当爹的,别掺和了,要不你说,我这今天告诉你了,心里对孩子那儿也过意不去啊。”

哥,他们欺负我,抢我的钱,还把我堵在厕所,我还手,被告老师,回来咱爸罚我。

沈钟岐显然没消化这个消息,慢吞吞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了。

沈斯亮拿纸巾给他擦鼻涕,拍拍他的头,不怕,哥给你报仇。

大老刘是个耿直的人,拧着眉毛:“咱们老哥俩儿,我能跟你撒这个谎吗!”

他上初中上到一半,因为超出同龄的人智商和一口流利英语,被送到国外寄宿学校。

沈钟岐不信:“老刘,这话不好乱说。”

在机场,初具小男子汉模样的沈斯航站在沈斯亮面前,用手比了比俩人的身高差距。

“俩人前两天还在一起呢,我办事儿,半路上遇见,还打了招呼。”

他说,哥,你等我回来,就和你一样高了。

“什么不能?”沈钟岐觉出不对:“老刘,有话你就直说,也是看着斯亮长大的,算是他半个叔叔,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不对,要比你还高。

会场络绎来了很多人,有服务生引沈钟岐到前排摆着姓名牌的地方就座,那人跟在老沈旁边,放下座椅,自言自语道:“不能啊……”

沈斯亮揉他有点自来卷的头发,宠溺催促,快上飞机吧,在那头,缺钱了跟哥说。

沈钟岐一愣,宽厚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他家那闺女走了好几年,两个人早就断了。”

小航十六岁,在国外一个设计比赛上拿了奖,五百英镑,那是他赚的第一笔钱,

对方噎住,狐疑问了一句:“你家大小子不是还和他家那闺女在谈朋友吗?”

回国时给沈斯亮买了一只打火机。银色的都彭,沈斯亮接过来,心里高兴,脸上还是绷着嘱咐,小小年纪,别乱花钱。

沈钟岐背手笑笑,缓步上楼,很有风度:“都是老同事老邻居了,没那么多话聊,打个招呼就得了。”

大男孩挠头羞涩一笑,哥,以后,你少抽点烟吧。

语毕,大家各上各的台阶,像谁也不认识谁似的往会议大堂走,有和沈钟岐关系近的老战友在他身边问:“你跟老许……还这么生分哪?”

小航二十岁,打心眼儿里跟沈斯亮说,哥,你跟霍皙姐好好的,我等你把她娶进门,给我添个小侄子,到时候你俩没时间带,我就教他说英语,玩航模,开跑车。保准儿打娘胎钻出来就是个小开,让幼儿园的姑娘都围着咱转。

“蛮好。”许怀勐也朝人家客气笑一笑。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俩人隔着几米,回头看见对方皆是愣了一愣,随即,沈钟岐朝许怀勐点了点头,不远不近的问了一声:“老许,身体养的怎么样了?”

宁小诚知道沈斯亮心里一直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可也没想到,他能对自己这么坦白。

这头许怀勐刚下了车,没说两句话,紧接着那头沈钟岐就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走上台阶。

小航的死一旦跟别人扯上关系,这意味着什么?

今天恰好是每年例行一次表彰大会,这么重要的日子,许怀勐和沈钟岐自然要出席。许怀勐自去年年底因为手术疗养,甚少在这样的场合露面,今日一来,不少人都暗惊,赶紧过来握手寒暄两句。

意味着对霍皙巨大的伤害。

许怀勐生闷气,坐在后头不吭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胡仲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回头道:“是他。”

“最近。”

快到家附近的时候,许怀勐坐在后头,拍拍前头:“胡仲,前头那个是不是沈斯亮的车?”

“有线索了?”

沈斯亮没太放在心上:“蓓蓓还小,别着急,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这层窗户纸得捅破。武杨那脾气,等不了。”

“找到小航之前的一个同学。”

“那武杨……”

“确凿?”

“知道。”沈斯亮懒懒扶着方向盘,带着墨镜:“蓓蓓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这么多年俩人在一起厮混,说没感情那是扯淡。”

沈斯亮摇头,立在洗手池边,烟从烟盒里拿出来又放回去,他说:“不知道。”

霍皙听完,反倒有点忧心忡忡:“你知道蓓蓓的心思吗?”

宁小诚捏了捏他的肩膀,意为安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美人的狼狈相被外人看了,脸上过意不去,一跺脚,把花打在武杨脸上转身就走,武杨唬着脸训斥陶蓓蓓,一来二去,两个女人,全都得罪了。

小诚办事效率很快,劳显求的事儿,没几天,就给落实了。

小丫头趴在车窗幸灾乐祸看热闹,武杨哥,你的小美人怎么啦?要不要搭我的车去医院?

萧骏这天刚起床,就接了个电话,正是那天去拜访的赵老板打过来的。

可谁能想到人家姑娘过敏,抱着花又打喷嚏又流眼泪,十分狼狈。结果还偏偏,这些都被路过的陶蓓蓓收入眼底。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大早上的给您吵醒了吧?”

就这样,武杨听了沈斯亮的话,下血本被花店店员忽悠着买了把国外进口的月季,威风凛凛在自己家门口,送给了人家姑娘。

这么殷勤,萧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说。”

这头,沈斯亮给他出主意:“文艺青年,喜欢的都是你看不懂的东西,你多看看书,带她看两场电影,买两把不俗的花儿,先把机会搞起来。”

“本来说好拆借给你的那笔资金昨天就该打到你公司的,但是这两天我也是有苦难言,新项目之前在银行贷了一笔款子,想着拿那笔钱给你,谁知道今天一大早银行对接业务的就给我打电话说送去的审批手续不合格,上头按着没放款。”

那时候这孙子文笔真好啊,差点都给武杨看哭了。

他这趟来北京,目的就是想借笔资金回去周转,关系太熟的,他拉不下面子去借,联系的都是跟自己以前对人家有过恩惠的,其中一个昨天打电话来说本打算卖的那只基金忽然出了问题,转脸今天就又来了这么一出。

他在作文里情真意切的写道,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她生了我,又生了弟弟,虽然离我们而去,但是我和弟弟会永远记得她,我最喜欢妈妈在我每天放学回来的笑容……

他坐在床上点了根烟:“没事儿,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再找找别人。”

武杨不服气啊,第二天一瘸一拐的拖着屁股去学校走廊看展览,结果沈斯亮的作文不但被老师评了优,还给贴了三朵小红花!

那头还在迭声道歉:“真是对不起了老弟,你说我本来都……”

你胡说八道!武杨他爹怒了,抄起鸡毛掸子还要再打,小王八蛋你别什么锅都推给别人背!斯亮教你的?人家斯亮能教你这个?他作文拿了全年级评奖第一!用得着这么教你吗!!!

萧骏没有耐心听下去,随手按了电话。

他爹教训他的时候这厮还嘴硬,都是沈斯亮教我的!他让我这么写的!

毕竟,这事儿也太巧了。萧骏不禁沉思。

后来,武杨因为这篇作文被找了家长。被他爹按在门口的石凳子上打的屁滚尿流,趴在床上三天没去上学。

最近他的情况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因为当初大学毕业,他没遵从老爹的意思考公务员,毅然决然下海经商已经让老爷子非常不满意了,第二年他又惹了那么大个篓子,这两年做生意,又接二连三被劳家的劳显中途截胡,生意日渐衰败,只怕老爷子要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她有着白皮肤,长头发,穿花裙子,我觉得我妈唱起歌来的样子像门口张奶奶卖的奶油冰棍,要不然,我爸爸怎么会每天一下班,就会亲我妈妈……

而且现在家里有个现成继母生的弟弟,考了个出息的学校,成绩不错,事事都比自己高出一头,虽然是嫡子更被老爷子偏爱,但是难免老头也有心力不支的时候,人老了,很多事情总为这一大家子人打算的更长远一些。

只见那篇语文老师周末留的作文《我的妈妈》中,武杨这样写道:

可是一说起这个,萧骏心里更恨了。

只有沈斯亮支持他,他说武杨,你要是把这比喻用在咱作文里,保准老师给你写个优,武杨以为自己找到知音了,还真就把沈斯亮这建议写到作文里了。

他难道毕业就不想留在部队?当年让他脱下那身衣裳的时候看上去是他毅然决然,心里有多不舒服,又有哪个知道?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听得一帮小男子汉害臊,纷纷表示不带他玩儿。

怪只怪自己不争气,拖着一条累赘腿,他又不愿意让人戳脊梁骨,还能怎么办?走呗。

女孩子软软的,白白的,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像门口张奶奶卖的鸡蛋奶油冰棍。

越是这样,萧骏心里对沈斯亮和劳显的恨就越深。

以前武杨小时候总喜欢追着人家女孩玩儿,大家伙笑话他是人家女生身后的尾巴,他就义正言辞的说,你们懂什么?

这头他挂了电话,又在通讯录里摸了一个平常很少联系的号码打出去:“你在哪儿呢?”

而且屡次被坑,屡次不改。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刚睡醒,声音惺忪:“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感情这方面,武杨总是依赖沈斯亮,坚信这小子能帮他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

萧骏冷笑:“哥?你说哪个哥?是说沈斯亮啊,还是说我?”

武杨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通过家里介绍相亲认识的,搞哲学的高材生,见过几次面,感觉还不错,两个人处在恋爱之前的那段朦胧期,武杨是个粗人,对追女孩这事儿上总是不太开窍,便跟沈斯亮讨办法。

小伙子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瞬间精神了:“堂哥。”

两人一起回家,沈斯亮和霍皙在路上闲聊。

萧骏拿着手机,皮笑肉不笑:“我来北京这么多天,一个电话都没有,心都野了吧?在哪儿鬼混呢?”

就像两个重新认识的熟悉人,彼此摸索,适应,但是心里又很清楚对方的喜好和脾气,一切拿捏得当,又不会逾越界限。

“……”小伙子赤着上身抹了把脸,应付道:“我这几天有点感冒,在自己家呢,哪儿也没去。”

俩人和好,用外人的话说,忒没羞没臊恬不知耻,怎么说之间也隔了三年空白,要说一朝就能回到过去那么亲密无间,倒不见得,但是反倒现在这种状态,让霍皙觉得很舒服。

“下午你找个地方,清净点儿,我有话问你。”听见病了,萧骏也没多问,冷漠留下一句话。

霍皙不想跟他较真,论耍流氓他数第一,没人排第二。

小伙子疲惫答应,在床上静坐了几秒,猛地把手机往墙上摔去。

“说的就是人话,哪句你没听明白?”

下午萧骏去了家茶楼,点了一壶普洱,小包厢里有女人穿着旗袍在弹古筝,细腻的调子伴着茶香,萧骏稳稳坐在椅子里。

霍皙耳朵腾地一下就红了,紧张左右望望:“你能好好说人话吗?”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茶馆门口停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个年轻男孩,男孩带着墨镜,头发剃的短了些,穿着白色T恤衫和五分裤,脚上蹬着一双懒人鞋。

“现在嫌我脏了?”沈斯亮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萧骏冷笑,在北京混了这几年,这穿衣打扮都在和南京那时候不一样了。

沈斯亮一把摘下帽子扣在她头上,搂着她脖子蹭了她一脑门的汗,霍皙推他:“脏死了。”

年轻男孩推开门,拿着手包,在萧骏对面坐下,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霍皙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粉,微微蹙着眉。

“怎么?见面连声哥都不叫我了?你还别说,跟着他们玩儿这三年,你还真跟他越来越像。连穿衣裳的德行都像。人五人六的。”

“来多长时间了?”

大概是终于听不下去了,男孩摸摸后脑勺,终于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堂哥。”

沈斯亮一出办公大楼,热的眯了眯眼,他一边解着外面扣子,一边东张西望找人,远远地看见霍皙站在树下,他朝她走过去。

萧骏终于露出点笑容,给对面倒了一杯茶:“尝尝,天热,喝这个消火。”

等啊等,老远从里头跑出一抹绿色身影。

“你瞒着我跟别人一起阴我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沈斯亮伙着那个什么宁小诚在背后拆我台,弄空了我好几笔款子,我不说,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

今天霍皙下午采访结束的早,沈斯亮下班也早,她来单位门口等他一起下班,门卫把守的严,她进不去,就站在外面的树荫下等。

男孩低下头,因为生病脸色苍白,他强打起精神:“堂哥,他们最近几次碰面我都不在,人家故意不带我,我也不能硬往上贴,所以真不知道。”

为啥,着急出去呗。

“少跟我来这套!”萧骏翻脸,一挥手撵走了屋里弹古筝的姑娘:“你在北京的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资金都在宁小诚那里鼓捣基金你以为我不知道?要不你每年往家里交的那些钱都是哪儿来的?就凭你卖那几瓶酒?”

会议一结束,刘卫江有意把沈斯亮叫到办公室好好谈,谁知道这小子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

面对讽刺指责,男孩垂下眼,默不作声。

底下有位老教授在刘卫江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刘卫江翻开文件夹抽出一张纸,又跟对方交谈了两句,老教授点点头。

萧骏不耐烦:“我现在碰上点麻烦,需要一笔款子,你先借给我给我周转周转。”

短短十几分钟,他一篇论文围绕着历代战争史,针对现在情况分析,把一篇周边国家战略信息发展对我国影响说的有理有据,博得一片掌声。

男孩垂下眼,淡淡道:“我真没钱。”

刘卫江在底下坐着,心里颇为骄傲,虽然沈斯亮平常吊儿郎当,可是对待工作,一旦遇上什么重要场合,那副认真劲儿,那股专业劲儿,还真带得出来,拿的出手。

“堂哥,你也知道,公司的流水一大半全都在宁小诚那儿,你求人家办事儿,就得听人家的,这钱不能说撤就撤。”

掌声毕,他把帽子摘下,标准放到自己的正前方,朝下头微微一笑,条理清晰,镇静开场。

萧骏盯了他一会儿,不疾不徐的抽了根烟:“还真长大了,现在学会对付我了。”

一上台,底下鼓掌,他边走边整理仪容,在台上站定,先庄重敬了个礼。

“我不逼你,你自己想,我要是真被人弄倒了,你看看你爹还怎么活下去,当初起家的时候那么多人脉关系都是谁给你们的?没有我们你能有今天?你在这里混的再好,你家不在这儿,你爹妈不在,人家弄死你跟弄死只蚂蚁似的容易,平常就混个跟班的角色,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在单位工作干了六年多,怎么说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不能总守着一个岗位不放,眼下是进修的最好时期,他又是专业院校培养出来的特殊人才,总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不是?

男孩心里挣扎,打定主意让他骂。

沈斯亮抽签,排在第三个。

萧骏在烟灰缸里掐了烟,笑着站起来:“行,我不难为你。走了。”

今天恰逢是八一节,沈斯亮的单位要进行考核,来了很多有发言权的专业教授,今天下午就是论文评审的日子。

“哥。”男孩抬起头,又不太忍心:“堂哥,我是真没……”

各方好友纷纷跑来证实,看见俩人挨在一起,嬉皮笑脸的德行,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行了。”萧骏心里有了主意,他拿起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临走时,还探过身拍了拍男孩肩膀:“程聪,你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了,但是你最好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话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然后又被夸大,说是沈斯亮听说霍皙要跟别人结婚急了,去闹场,传的相当玄乎。

“别回头当了卖家贼,又让人家给你当落水狗给卖了。”

沈斯亮和霍皙没羞没臊的又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