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石家庄,自驾顺利的话,得三个半小时。
沈斯亮发动车:“成,走了啊。”
沈斯亮出了西三环直奔京港澳高速,等过了石家庄收费站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摸出手机看那个地址。
“走吧。”武杨拉开车门送他:“路上注意点儿,有什么事儿需要照应给家里来个电话。”
这一带是老城区,周围有很多汽配城,沈斯亮在街边慢慢滑行找一个牌匾,最后终于在两家大型汽车美容的门面中间,找到了那家脏兮兮,不太引人注目的维修店。
“回来以后老规矩,给你放单位楼下,自己得空了去拿。”
大吉普扎到人家店铺门前,沈斯亮按了按喇叭,开门下车。
沈斯亮拍拍手上的灰,扣上车门:“私事儿。”
里头立刻有穿着橙色工服的年轻男孩跑出来,手上沾着黑漆漆的油污,热情笑着:“哥,修车啊。”
武杨警觉:“公事私事?我跟你一起去?”
沈斯亮靠在保险杠前,从裤兜里摸出烟来含在嘴里,用手拢着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我找人。”
沈斯亮从自己车上往吉普后备箱搬了一箱矿泉水:“出趟门儿,争取明天晚上就回来。”
“您找谁?以前给您修过?我帮您叫。”
武杨给他车钥匙的时候还问了一句:“大周末的,你上哪儿啊?”
“找你们老板徐旭,有这么个人吧?”
周末,沈斯亮出了趟远门,去石家庄,早上六点就出发了,换了一身便装,又从武杨那里借了一辆惯跑高速用的吉普。
年轻人连连点头,沈斯亮身后这车不便宜,挂的又是北京牌照,很可能是跑长途出了问题,他以为来了个大生意,忙招呼着:“在后头跟着工人换机油呢,您等着,我去叫。”
陆晏棠心里唏嘘,其实还能怪谁呢,只怪他心里没有你,怪你自己来的晚了。这样的男人,他注定就不是你的,你也降不住他。
沈斯亮点头:“谢谢。”
她等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试探过,接近过,什么办法都用了,可就是奈何你怎么靠近,他始终都跟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今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趁着工人往后院找人的功夫,沈斯亮开始在这间不大的修车作坊里转悠起来,这门面在这条街上不占什么优势,玩儿的也多是中档车改装,摩托彩绘,这些年轻人才喜欢的东西。
陆晏棠下楼,走着走着,眼泪就下来了。
但是胜在装修的很别致。
沈斯亮往外一指:“下楼左拐。”
墙上挂了整整一大面相框,都是合影,有得了奖的赛车手,改装之后的成果留念,工人在修车时的写实记录,在一堆相框的正中央,有张照片被刻意放大了。
“那我就先走了,对了,你们新闻中心怎么走?”
沈斯亮站在那面墙前,无声注视着。
陆晏棠笑容僵了一下,觉出他话里有话,也不尴尬,转而莞尔笑笑:“行。”
那是四个小伙子在体育大学门口的留念,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上衣,牛仔裤,当时流行的脏兮兮的球鞋,他们对着镜头笑的恣意飞扬。沈斯亮的目光停在左数第二个那张面孔上,久久不动。
沈斯亮笑一笑:“你脚没事了就行,这几天都挺忙,别等了。”
身后有人戴着白手套拿着扳手走过来,一身油污:“您找我?”
“说好请你吃饭的,你说什么时候有空,我等你。”
沈斯亮夹着烟,没转身,依旧望着那张照片。
都碰上了,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沈斯亮就把她送到了附近医院。
“哦,这是我们大学时候和我室友的合照,那时候大家都年轻,也都喜欢车,毕了业各奔东西,就我一个人把这事儿承下来了,挂在墙上,留个纪念。”小伙子笑着解释。
也是碰巧,他跟同事一起过来办事,正在等人,陆晏棠扶着他手站起来:“要不是你来,指不定我得在这儿坐多长时间呢。”
沈斯亮问:“体育大学毕业的?”
陆晏棠惊喜,喊了他一声,沈斯亮回头,见她狼狈坐在路边,就过来聊了两句。
“是,10级的,这几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听您口音,也是北京的?”
俩人下了车,站在路边闲聊抽烟,像是在等什么人。
徐旭是石家庄人,但是在北京那地方耳濡目染四年,对方只要是开口,就能听出一二。他放下扳手,往外看了一眼:“您那车什么毛病?我先给您看看,咱们边修边聊吧。”
停稳之后,从副驾驶和驾驶座里分别下来两个男人,一身浅绿,衬衫下摆卡在腰带间,衬出精窄劲瘦腰身,好不风情。
沈斯亮把烟碾灭在墙边的暖气上,回头淡淡笑了一下。
送材料的地方在办公楼后身,平常很少有人过来,临着一条林荫小路,偏偏手机又没电,陆晏棠一个人拖着脚挪到路边,正想办法的时候,从路口开进来一辆车,缓慢停在路边。
“车没毛病,我是来找你的。”
那天她去宣传办送材料,出来的时候可能走得急了些,一个没留神,鞋跟卡在排水井的缝儿里,崴了脚。
他站在那张相框下头,看的徐旭硬是愣了好几秒。沈斯亮见怪不怪:“怎么,看我眼熟?”
陆晏棠撇撇嘴,故意说:“我的事儿你是不放在心上,可你对我的好,我可一件都没忘。”
徐旭尚处在震惊中不能回神,半天才叫了一声:“您……”
“顺手帮忙,谢什么。”
“不是……沈哥,您怎么来了?”
“急什么。”陆晏棠拦住沈斯亮的去路,干脆道:“上回你送我去医院那事儿,我还没谢你呢。”
沈斯亮不露声色:“难为你还能叫我一声哥。”
“你要忙就走吧,别给你耽误了。”
小伙子低头惭愧一笑:“您说这话是寒碜我了,当年上学,我们跟着小航没少受您照顾,要是连你都记不起来,那我真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四五个女兵余光打量着沈斯亮,一个接一个从他身边走过去。沈斯亮低头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沈斯亮看了他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这屋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头聊。”
陆晏棠爽朗一笑:“别瞎说,一个老熟人,这样,你们先下楼等我。说几句话就来。”
已经中午了,到了吃饭的点儿,沈斯亮一大早也是空着肚子来的,俩人就近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点了几个菜,又叫了两瓶啤酒。
身后有小女兵偷笑着小声问:“科长,男朋友啊?”
“我开车来的,不能喝,就拿茶水吧。”沈斯亮给徐旭面前的杯满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陆晏棠嫣然笑道:“刚来,一会儿要去你们新闻中心学习。”
茶泡在掉了漆的铁壶里,颜色鲜浓,市面上几块钱一斤的劣质茶叶,沈斯亮想也没想,就跟小伙子碰了一下,仰头干了。
沈斯亮正往楼上冲呢,闻言立刻慢下脚步,换上一副平时上班装模作样的严肃神情,不远不近的跟人家点头,眼中颇为意外:“晏棠,什么时候来的?”
徐旭窘迫,双手捧着杯,也二话没说,干了。
正好和从三楼下来的一队人马撞个正着,陆晏棠提着公文包,穿着常服衬衫和裙子,清亮喊他,眼中惊喜:“斯亮!”
“你那店里,生意还行?”
人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沈斯亮已经蹿上二楼了。
“就那样吧。”徐旭抹了一下嘴上的泡沫,苦笑:“勉强养活自己和几个工人,要说赚钱,一个月刨去成本,剩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当学生的时候轻松。”
一听“宣传”“女的”这俩字,沈斯亮脑中铃声大作,转头就往楼上自己办公室跑,跟猴儿似的:“就当没看见我啊!”
“这步入社会了……才知道还是以前好。”
同事往里指了指,神秘莫测:“你还真惹不起,一帮宣传干事,全是女的。”
徐旭这话说的是真心话,他家在这儿就是个普通的小康家庭,上大学是射击特长生招进去的,当时寝室一共四个人,除了他,剩下三个都是北京人,其中一个家里双亲都是公务员,另一个家里是做生意的,至于小航——
今天倒好,占山为王了嘿。
是藏得最深的。
这孙子还拿砖头给自己像模像样的画了个停车线,从那以后,不少人来勾着沈斯亮的脖子笑嘻嘻忽悠他,想把他那块地骗走,结果人家就是不为所动。
他从来不缺钱,并且酷爱鼓捣烧钱的玩意儿,他用的手机,穿的行头,全都是时下最好最时髦的,小航爱车,爱航模,就在学校组建俱乐部,大家凑在一起弄个废弃工厂,没事儿搞搞改装,和隔壁学校的同学拉个友谊赛,人缘非常好,偶尔晚上聚餐他也从来都请大家吃贵的,吃平常舍不得吃的,学校里很多姑娘喜欢他,拿他当心里的白马王子,可他一个都不感兴趣,也不谈恋爱。
于是沈斯亮中午吃完饭就揣着裤兜琢磨啊,一圈一圈在停车场溜达,最后终于锁定东南角那两颗银杏树下头,到了下午,日头一照,树荫密密实实罩着,此等风水宝地,岂能让别人占了去?
每天就和那些游戏,模型零件做伴儿。
沈斯亮刷了证件,跟同事一边上楼一边闲聊:“今天咱院儿里怎么有辆大巴?谁的通勤?把我车位都给占了。”沈斯亮问,平常他停车霸道,夏天太阳大,一到了下午把院里那些车都晒得够呛,下班的时候往里一钻那热气憋的人能昏过去。
他很少提起他的家里,唯一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哥。那时候沈斯亮每周会带着霍皙去看小航,给他买好吃的好用的,准备两件换季的新衣服,而且为人不吝啬,但凡看见寝室几个人在一块,从来小航有的,他们也都有。
人家哈哈乐:“跟你前后脚,眼瞅着你挨罚的。”
跟小航好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特别疼他,宠他的哥哥。
沈斯亮忿忿:“谁嘴这么快啊?”
徐旭掏心窝子跟沈斯亮说实话:“哥,我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我也知道自己当年不是人,但是你说,小航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谁也不愿意担责任,那俱乐部早在他走以后没两天就解散了,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就想能毕业找个好工作,作鸟兽散……也是迫不得已。”
去单位的时候,一进一楼,就有同事过来勾着脖子体贴的问:“怎么着?听说闯红灯让人家截了?”
沈斯亮看他,目光颇有压迫感:“你也认为小航是在高架上跟人飙车斗狠才死的?”
前方有交警举手示停,沈斯亮挂了电话,把车慢慢停在路边,认命叹气。今儿起晚了,他打电话给单位撒了个谎说路上碰见个小麻烦,霍皙还盯着他幽幽说了句话,这丫头,嘴还真灵。
徐旭不说话。
“我忙,什么时候有空你找我,一定去。”
他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啤酒,仰头干了。
他有意跟自己提起劳显,就是想不着痕迹的告诉沈斯亮,你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心里打的算盘我也知道。
“沈哥,小航都走这么多年了,还聊这个,有意义吗?”
沈斯亮扶着方向盘,随口应下:“行啊。”
“我毕了业没留在北京,回了家,不听我爹妈劝放弃考公务员,体校那么好的岗位我也不去,我一个人拉扯这个破车场为了什么啊?就是想圆小航一个梦,圆我们年轻时候一个梦想。”
“哎,我记着劳显前几天也来了,他跟我在南京碰面的时候少,实在不行,把他也带上,咱们同学叙叙旧。”
徐旭红着眼睛,想起以前心里难受,拍着桌子一下一下,神情激动:“沈哥,我除了知道小航那天夜里离开过学校以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默了几秒,萧骏不痛不痒的转移话题:“我来北京有几天了,你说当年咱班这些人,分到哪儿的都有,但在北京混的有出息的就你一个,我想着想着,临走跟你打声招呼,这两天哪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他走的那天是因为有人给他来了电话,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们说家里人出事儿了,连夜爬墙出去,开着车走的。”
沈斯亮无声骂了一句,淡笑:“嗨,结婚还早着呢。”
“这话小航死的那天我这么跟你说,现在,我也还敢这么跟你说。”
本来前头是绿灯,几秒黄灯,沈斯亮本来以为加脚油门能过去,谁知道今天犯邪,忽然就变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徐旭永远也忘不了。
萧骏笑笑,挂上耳机:“说起来也巧,我今天早上出门办事儿,在后头看见你车了,就在京联报社门口,下来一盘儿特顺的姑娘,我一看,哎呦,这姑娘漂亮啊,什么时候结婚,你可跟我知会一声,别的帮不上,去了随个份子充充场面。”
夜里十一点多,第二天因为有比赛,破天荒这几个人睡得都早,大家迷迷糊糊在屋里躺着,听见手机响,还有人翻了个身咕哝:“谁的手机,赶紧接啊?”
沈斯亮开着车,无声顿了一下,北京爷们儿,你要是跟我装熟,我能比你装的还真,他哎呦一声,真像看见多少年没见面的亲人似的:“萧骏,同学四年,说什么也不能把你给忘了。”
“不是我的,大徐,你女朋友的吧?都几点了,还煲电话粥。”
电话一接通,萧骏率先开口,蛮熟络的打招呼:“斯亮,能听出我是谁吗?”
“放屁,我俩前天刚分手。小航,是不是你的?”大徐伸腿踢了踢床板。
沈斯亮第一反应是劳显,也没多想,就随手接了起来。
躺在上铺的男孩睡眼朦胧,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半醒不醒接起来:“喂?”
是个生号,还是个南京的号码。
屋里很静,电话那端是道女声:“小航?”
沈斯亮正在去单位的路上,听见手机响,从裤兜里摸出来看了一眼。
小航睁开眼,把手机拿开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下就清醒了:“哎,是我,霍皙姐,你有事儿?”
萧骏在车里静坐了一会儿,抽完这支烟,发动离开,往外拨了个电话。
一般霍皙很少给自己打电话,这么晚,不是家里有事儿,就是她碰上了什么麻烦。
好不容易动了心性想认真追个姑娘,费心力打听一番,找到人家单位楼下,没成想,还偏偏是死对头的人。
那头女声支支吾吾,小心地问:“小航,你知道你哥去哪儿了吗?我找不着他了。”
车里都是浓浓的烟味儿,萧骏琢磨自己这一趟,真是出师不利,原本是来拆借资金的,结果转了一圈,也就筹到个零头,南京那边有项目就等着这笔钱动工,如果不能按时拨款,只等入了冬,工人都回家过年,拖了工期又是一大笔损失。
“没有啊,我哥也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怎么了,姐,你是碰上什么麻烦了?还是我哥怎么了?”小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心里堵啊。
那头赶紧否认:“没有,你哥出差,走了好几天,每天我俩都通个电话,今天怎么也打不通,我有点担心他。”
呵,萧骏往嘴里送了一根烟,用火柴点着了。这女的,道行还真不浅。
小航松了口气:“嗨,我哥神出鬼没,可能手机没电了,你别担心,他肯定出不了事儿,兴许明天就能联系上。”
这个消息一时来的太让人寻味,萧骏坐在车里,半天没动。他看着霍皙下车,拎包,然后站在报社门口皱眉低头翻找着什么,过了几秒钟,她才露出点笑容,把拴着长长绳子的工作卡从包里拎出来。
“嗯。”霍皙应了一声,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你快休息吧,我没事儿。最近要变天了,有暴雨,你在学校也注意点儿,别着凉。”
要说萧骏肯能认错霍皙,但是让他认错沈斯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说沈斯亮那张脸,就他那辆车,车牌号萧骏倒着都能背下来。
那端似乎有人跟霍皙说了句什么,通话被中断,霍皙捂着话筒回头,护士站在门口,声音不大不小:“你想好没有?我们赵老师今天夜班儿,要是能做,最好赶紧做。别拖。”
在报社大楼不远处,一辆车在不远处停着,将前方的情况尽收眼底。
小航很敏感,追问:“霍皙姐你在哪儿?听着好像是医院。”
沈斯亮在车里亲了亲霍皙额头,温柔答应。
霍皙心里往下一沉,赶紧转身应付小航:“我在学校,室友说论文的事儿,你听错了。”
“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怕小航觉得不对劲,霍皙还特地跟他说了两句别的。她比小航大,不能什么事儿让他跟着操心。
霍皙乖顺点点头,她从来不多过问沈斯亮,他说有事儿,就肯定是真的忙,他从来不骗她。
电话挂掉,护士抱着病例还蛮鄙夷,这样年轻的姑娘,出了这事儿,瞒着家里撒谎的事情她们见多了。
“办私事。”
“到底做不做?”
因为周末沈斯亮要出门,下车前告诉霍皙,霍皙还蛮奇怪:“要出差?”
霍皙回头,手脚冰凉,心里惴惴打鼓:“我做,现在就做。”
灰色沃尔沃轿车带着怒气蹭的一下从地库冲了出去,沈斯亮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不动声色笑了笑,转头送霍皙上班。
这头挂了电话,小航越想越不对,他是心思忒重的孩子,他想,霍皙不是个粘人的主儿,很少这么大动干戈的找沈斯亮,要不是真着急,肯定不能这么晚给自己打电话。
他这么做,既没有当面给谁难堪,也无形中断了她的念想。
而且那一声喊,怎么听不像在寝室。
年轻女人的车位和他只隔着一排,车库空旷,说话都有回音,她不可能听不见。
于是,穿衣,翻身下床。
但沈斯亮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不好直言戳穿,就这么静静等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下铺大徐还迷迷瞪瞪问他:“这么晚你上哪儿啊?大门都锁了。”
沈斯亮也不傻,有时候出门偶遇,那女人眼中风情,举手投足,都写满了欣赏和暗示。
小航窸窸窣窣穿鞋,动作很快:“家里有点事儿,我得回去看看。”
这样的女人没有安全感,但是内心格外强大,外表光鲜亮丽,实际脱掉高跟鞋,独自一个在家中面对空荡荡的墙壁时,的确是渴望温暖被爱的。
“多大事儿至于这上心?家里不是有你哥照应吗,赶紧回去睡觉吧,天塌了也不用你顶,明天还得跟他们拉赛呢。”
一个三十岁正值巅峰的男人,一个条件不错的单身军人,这些硬件放到沈斯亮身上,很难不去吸引一个女人的注意,尤其,还是个离了婚独自带着女儿生存的女人。
“他们不是对手,我明天肯定回来,我哥没在家,我得回去帮忙盯着点儿。”
沈斯亮刻意把这件事说的淡了点,一来,为宽霍皙的心,二来,他故意这么说,也是有意在躲,不着痕迹灭了别人的幻想。
家事,大家不好插嘴。便问他:“这么晚你怎么出去?”
“何况我早出晚归的,一个月也碰不上几次面儿。我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千万别多想了。”
小航回头狡黠一笑,露出点孩子气:“老办法呗。”
“就那么点事儿,邻居之间,她一个单身女人带个孩子,看见了谁还不帮一把。”
老办法,是指宿舍后墙铁栅栏那一排排缝隙。他们宿舍在一楼,窗户正对着。不知道晚上出去通宵的时候用了多少次。
他拉住她,和她解释:“她带着妞妞两年前搬过来的,是个乘务长,很少回家,刚搬来那时候有一天她家下水管坏了,满走廊都是水,碰上我下班回来,就帮忙修好了。”
临走时,几个室友躺床上还不放心地多了句嘴:“大半夜的,你开车注意点儿,别疯了似的跑。”
沈斯亮追上去:“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知道,心里有谱。”
电梯到地下车库,霍皙甩开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可谁能想到呢,就这一句话,就成了他们跟小航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斯亮啧了一声:“哪儿不对?谁都是两个眼睛也没多出点啥,你怎么就能看出不对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学校铺天盖地的,全都是机械系沈斯航深夜车祸的消息。
她也是女人,而且一个相对第六感很准,也格外敏感的女人。
徐旭手微微颤抖:“沈哥,我也想小航。是真想。”
霍皙定定看着他:“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沈斯亮定定的望着徐旭,眼睛也红了:“小航的车被人动过手脚。”
沈思亮贫嘴贫舌,一只手搭在霍皙肩膀上,手指勾着车钥匙:“叫你姐姐还不好,这是说你长得比我年轻。”
“高架上视频测速,后头有辆大货车超车,他为了避让,如果不是没刹住,他根本不会从桥上冲下去。”
霍皙别别扭扭不肯承认:“她刚才让那个小丫头叫你叔叔,叫我姐姐。”
沈斯亮注视徐旭,缓缓道:“你比我清楚,就算他夜里没接到那个电话,第二天你们去跑比赛的时候,会产生什么后果。”
“怎么?吃醋了?”沈斯亮精准摸到她的心思,笑着问。
徐旭闷头吃菜,吃着吃着,眼泪开始往下掉,一个大男人,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
最后,干脆筷子扔了,蒙着头嚎啕大哭。
“没有,是个离婚的,就她和她女儿。”
临走的时候,沈斯亮在饭馆里又点了很多菜,打包好让徐旭带回去,又给他拿了一个信封。
霍皙沉默几秒:“一家三口?”
徐旭不要:“您来这一趟,我没帮上忙,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沈斯亮按着电梯扭,不撒谎:“这两年才搬过来的。”
沈斯亮上车:“你吃饱了,工人还没吃饭,回头找个大点的店面,把厂子好好做起来,不为自己,就算也给小航找个更干净,更敞亮的地方挂上。”
待母女走后,霍皙问:“你邻居?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第二天一早,沈斯亮就从石家庄走了,清晨,他拿着车钥匙从大堂出来,外头他车旁边,站了一个人。
小姑娘仰起头,又甜甜笑着叫了一声姐姐。霍皙欣然应下,这幢公寓是一梯一户式的设计,一层两户,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母女俩进电梯,跟两人说了声再见。
徐旭一改昨天装扮,换了件干净的衬衣和牛仔裤,正低头颓废抽烟,地上零落散了十几个烟头,能看出来,他应该是在这儿蹲了一宿,或者是,很早就来了。
年轻妇人又温柔拍了拍女儿,跟她说:“叫姐姐。”
见到沈斯亮出来,徐旭站起来,眼睛一亮:“沈哥。”
小姑娘朝沈斯亮坐了个鬼脸。
沈斯亮温和笑了笑:“不用送我,我这就走了。”
“之前一直在外地出差,刚回来没多长时间。”说完,他摸摸小姑娘的刘海儿:“今天上学,可别把乘法表背错了。”
“……那您,路上小心。”说完徐旭挠头尴尬,心里难受:“那天,我们就是这么跟小航说的。”
沈斯亮搂着霍皙的腰,没有打算放开的意思:“是。”
沈斯亮拉开车门,坐进去:“我还得赶回去上班,以后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
年轻少妇瞥见沈斯亮旁边的霍皙微微怔愣,随即扬起一个友好笑容:“女朋友?”
徐旭忽然叫住他:“沈哥!!”
两人一起出门上班,偶遇对门送女儿上学的年轻少妇。小姑娘刚上小学二年级,背着粉红色的书包,见到沈斯亮露出牙床笑,清脆喊他:“叔叔好。”
沈斯亮一脚刹车,扶着方向盘,目光如水,他在静静等着徐旭的下文。
都是让霍皙不能自拔,并且甘之如饴的。
徐旭深呼吸,问:“您给我留个地址行吗?”
种种种种,他于细微之处的温情。于大义人性中的悲悯。
从新元高速返回北京,路遇堵车和检查,晚了一个小时,今天又是周一,沈斯亮还得赶回去上班,白天,在单位抽空给武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有空去取车。
他不懂生活情趣,却仍会在她的杯中随手放进两片柠檬。亦会在第二天清晨,与她痛快欢爱一场过后,严肃认真的打着领带,擦着皮鞋。
武杨好像挺闲,抓着他聊了几句:“你知道昨天我遇见谁了?”
她想,她到底还是喜欢这样的沈斯亮,一个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却又很容易在细微之处体察人情的男人,他偶尔一本正经说点无关痛痒的小谎,偶尔也会拿出平常没有的严肃认真,他修音响的时候因为工序繁杂微微皱起的眉,写论文的时候因为毫无思路在阳台抽烟的背影。
神神秘秘的,沈斯亮心不在焉,单手展开一张图纸:“你碰上谁我哪知道。”
霍皙看着在镜子前穿衣的男人发呆。
武杨故作深沉:“劳显那死对头,萧骏。”
现在大了,才明白老太太是真拿我们当亲儿子疼,心里过意不去,能多帮就多帮吧。
说来也是巧,萧骏在北京筹钱,碰了一鼻子灰,南京那边家里父亲又急病住了院,他着急赶飞机回去,在去机场途中,遇上武杨带队出任务。
她跟她老伴儿过的苦,早年有个儿子在工地倒腾钢筋压断了两条腿,扛不住压力自杀了,以前我们小,还没桌腿高的时候去吃饭,不懂事儿总趁着人多偷鸡蛋,老太太知道也从不来不生气,下回去,还给我们多拿。
最近要召开一个大型会议,机场又是参会要客的必经之路,安检自然是重中之重。社会来往车辆,都要停下检查。
沈斯亮说,每次我们都这样,给多了,老太太不要,都是熟人,给少了,我们难受。
查到一辆路虎车的时候,车主不肯配合,抓着执勤的年轻士兵不依不饶。
俩人跑的气喘吁吁,跑到下一条街停车的地方时,霍皙才反应过来,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问,你又没欠人家钱,跑什么啊?
武杨闻声抬头,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走过去:“怎么了?”
临走的时候结账,一共十三块五,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乐呵呵,给十三得了,沈斯亮笑,凑二十,您再给我两拿张油饼我带走,老妇人喜滋滋去后厨让老伴儿烙饼的时候,沈斯亮带着她就跑。
“对方不肯配合检查,还骂人。”小伙子气的脸色涨红,立正跟武杨报告情况。
沈斯亮吃饭很快,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口下去就是小半张糖油饼。
武爷武大愣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很护着自己的兵,心想胆儿肥了,敢欺负我的人?大块头戴上黑色手套,一摆头,示意新兵站在自己身后,很有礼貌的敲了敲对方车窗。
小时候总来,以前这店就开在大院后门,后来那片拆迁,这地方,还是我跟武杨找了两年听熟人说搬家才又摸着的。
车窗慢慢降下来,武杨抬手敬礼:“您好,请您配合检查,出示驾驶证行驶本。”
俩人就坐在电暖风后头,霍皙暖乎乎喝着豆腐脑儿,茫然问他,你以前常来?
司机也是看人下菜碟,怕事情闹大,很快从手扣中拿出来,递过去,武杨翻开,粗粗扫了一下:“南京牌照?”
胖乎乎的老奶奶收了钱,摸摸沈斯亮的大衣,笑道,这回听话,穿的厚,去找个暖和地方坐着,一会儿就让你爷爷给你端了送过去。
“是。”
进了屋,他跟老板熟门熟路的点吃的,两张糖油饼,两碗豆腐脑儿,一碗加糖,不要香菜葱花儿。
“来北京干什么?”
沈斯亮开车带七拐八拐,冒着清晨第一场雪去了片老城区,那间早餐铺子是个平房,门口挂着盏简易灯罩,门口用小黑板挂着营业时间。
“出差。”
那个时间,天都没亮呢,能带自己哪儿吃去?
武杨合上驾驶本,递回去:“车上还有别人吗?”
他拖着她胳膊,给她裹羽绒服,又拿自己冬季作训戴的棉帽子给她扣上,走,我领你吃饭去。
司机镇定:“还有我们老总,他正在休息。”
结果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换好衣服,站在床边叫她,二朵儿?霍皙睁开眼,干嘛呀。
“不好意思,让你们老板也出示一下证件。”
沈斯亮眯着眼睛,你这都听谁胡说八道?不是北京人都爱吃这个,豆汁儿我也不爱喝,味儿忒大。
司机回头:“他正睡觉呢。”
她趴在他胸口,蔫蔫的,你们北京人早上都吃什么来着?豆汁儿?烧饼?油条?
武杨严肃:“谁睡觉该配合的时候都得配合。”
她想起很早很早之前,那时候两个人刚搬到一起,大冬天,她揉着眼睛在床上发呆,她说沈斯亮,我来北京这么久,还没吃过一次你们这边的早饭呢。
萧骏闻声坐起来,从钱夹里递出身份证,阻止司机:“给人家看看。”
霍皙沉默吃饭,无意识捧着那杯泡了柠檬的温水小口地啜。
车窗中递出另一张身份证,武杨看了一眼,瞬间不动声色抬眼往车里撇了一下,又不动声色的还回去:“谢谢配合。”
沈斯亮对着镜子穿衣服,整理扣子:“哪儿那么多毛病,有你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说完,他一摆手,有人牵着军犬跑过来,武杨对司机说道:“为了保证前方会场的安全,麻烦打开后备箱,我们确认一下没有违禁物品就放行。”
霍皙抱怨:“连沙拉酱都没有?”
司机神色紧张起来,有点不高兴了:“干什么?拿我们当贼似的查啊?”
说是吃饭,就是简单两片面包中间夹了个煎鸡蛋,他又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不爱喝牛奶,干脆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往里加了两片柠檬。
武杨冷笑,背手跨立在车外:“车里没东西你怕我查?甭跟我扯特不特权,我们这是正常执行任务,你不心虚就赶紧配合,大家谁也别耽误谁,没看见后头还憋着一排吗?”
他把手机沿着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扔到沙发上,朝她吹了声口哨:“出来吃饭。”
说话这口气——
沈斯亮回头,一脸不爽:“就你话多。”
萧骏皱眉,从后排往前探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是哪号人物?
霍皙幽幽的:“所以你骗人说你路上堵车,开车上路的时候就要格外小心。”
只见武杨武肩宽腿长,面色冷峻,正站在车外,一脸的神圣不可侵犯。萧骏也是军校四年混出来的,看一眼就只知道,这厮,绝对是个练家子。
沈斯亮还真想了想:“嗯,挺有道理。”
这不比在家门口,一切不能胡来,萧骏也不想给自己惹事儿,便吩咐司机:“人家要看就打开看,看过了就走,叽歪个什么。”
“如果你跟老师撒谎说你生病不上学,那么你第二天一定会生病。”
司机回头,脑门上已经有汗了:“萧总……咱后头还……”
“什么故事?”
说话间,武杨已经做了个手势,示意人:“打开后备箱。”
霍皙从门边探出头:“你知道我们以前上学,老师给我们讲过什么故事吗?”
“哎——”司机赶紧下车,慌张到车门都忘了关。
“行。”对方爽快的挂了电话。
后备箱一开,自有灵敏军犬进去嗅,后备箱没什么东西,就一只塑料收纳箱和两箱矿泉水,军犬咬着塑料箱的把手往外拖,武杨会意,上前掀了盖子。
沈斯亮用铲子把鸡蛋铲起来:“你跟老刘说一声,路上堵车,一个小时就到。”
里头一把短柄刀,还有把没什么杀伤力的气枪,像小孩打气球用的玩具。
那边大嗓门:“你抓紧时间,我在这儿等你。”
武杨果断一个手势:“都扣了,里头那俩人移交给交警队。”
电话那边应该是他的同事或者领导,说话语气挺严肃:“嗯,我知道,尽快,等我去了再说。”
萧骏闻声终于下车,颇为愤怒的盯着司机,从牙根里往外挤:“你怎么回事?”
沈斯亮起床作风还是很正派的,他以前最让霍皙着迷的地方,就是能一边打电话,一边用单手往平底锅里敲鸡蛋。
司机一脸哭丧相,趴在萧骏耳边低语:“刀是留着切西瓜的,那气枪上回是您跟朋友一起打真人CS落在车上的,我忘了拿。”
霍皙绵羊似的点头,很乖:“嗯。”
萧骏气的要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不比在家里!!”
沈斯亮坐起来,套上睡衣:“再睡十分钟,洗脸起来吃饭。”
“要不,我再跟他们说说……?”司机走到武杨耳边,武杨嘴角噙笑,把耳朵递过去:“想说什么?”
霍皙摸着他的头发,睡眼惺忪:“七点零五。”
司机低低说了两句话。
沈斯亮翻了个身,懒洋洋把霍皙搂回怀里:“……几点了?”
武杨不为所动:“不好意思,只要违规谁都不行。”
她在被窝踢了沈斯亮一脚,睡眼朦胧:“起床。”
“小刘!带到前头检查!”
第二天大早,沈斯亮要上班,霍皙也要上班,但是都起晚了。霍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床头表显示八点。
“是!”
两人一起回了沈斯亮的家,自是一夜好眠。
萧骏心里有谱,就是个尽数交出拿个好态度认罚的事儿,可大可小,可发生在这个档口被作文章,众目睽睽,实在丢脸。
“行。随你。”沈斯亮把窗户降下来一点,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为她担忧。
被带走的时候,萧骏还跟武杨吹了声口哨,似笑非笑地问:“哎,你叫什么啊?”
霍皙知道他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忽然鼻酸,她朝沈斯亮笑笑,故作轻松:“这事儿还没定呢,要是真去了,年前肯定也回来了。”
武杨把对讲机扣回肩上,微笑:“我姓倪。”
“怎么前几天没听你说呢。”沈斯亮不太愿意她去,但是又不能阻拦她,霍皙是个很有自己打算的人,他思忖道:“眼看着入冬了,两三个月,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上哪儿都天寒地冻的,就不能不去?”
“倪大野。”
“答应了。”
萧骏笑的风度翩翩,心里可实实在在骂了一句脏话。
沈斯亮坐起来:“你答应了?”
武杨把事情大致跟沈斯亮讲了一下:“你说怎么就冤家路窄,偏偏遇上他呢?”
“之前我在外头一直工作的那个图行地理要参与集团改革,今年是最后一期了,负责的赵老师跟我联系过几次,希望我能回去参与拍摄,就两三个月。”
沈斯亮这头叼着铅笔不知道在干什么,嗯了一声:“也就是东西没收问两句就放人的事儿,估计家里出了大麻烦,急着回去呢。”
沈斯亮皱眉:“出趟远门,上哪儿去?”
“不是你干的?”
“我最近打算辞职,报一个语言学习班,可能过段时间还要出趟远门,等我回来再说行吗?而且斯亮哥,我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挺好的,平平淡淡,你心里有我,能这么在一起我挺知足的。”
“我哪有那本事。”
霍皙慢吞吞开着车:“唔……再等等吧。”
“你最近跟霍皙怎么样?”
沈斯亮躺回去,也没生气,懒洋洋征求她意见:“那你想什么时候合适。”
“就那样呗。”沈斯亮叹气,重新仰回椅子里:“许叔犯病了,许善宇又出差,她一直在他爸那边住,都好几天没见面了。”
可是结婚呢,什么也不耽误,两个人现在感情尚处于稳定,早点确立关系,不仅仅是他心急,他更想给她一个承诺和保障。
“啧啧啧,还学会悲伤春秋了。”
她为了学业,不想要孩子,那就等一等。
沈斯亮问:“你下了班哪儿去?”
沈斯亮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自己快三十岁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是巅峰时期,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何况未来一年他还面临进修,如果为了工作下基层两个人很有可能分隔两地,而且霍皙年龄也不小了,之前她跟自己在一起一直避孕,不想要孩子,沈斯亮以为是两个人没结婚,她怕名声不好听,他也为她考虑到了。
武杨很得意:“去接蓓蓓,她车送去保养了,我去体育中心捎她一块回家。”
“咱俩从十八耽误到你二十五,太早了?”沈斯亮反问。
沈斯亮笑:“你不怕她带着那男朋友一起?”
霍皙一怔,几乎脱口而出:“太早了吧。”
“你找不痛快是吧!”武杨吐了嘴里的小草,一跃而起:“我告儿你,她跟那博士……”
沈斯亮趁势:“霍皙,干脆咱俩也结婚吧。”
门口有同事敲门,进来跟沈斯亮示意:“斯亮,处长等着呢,走啊。”
“沈斯亮同志,没想到,你还挺爱我的嘛。”
“哎。”沈斯亮应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桌上一直勾画的文件,朝电话那头说道:“先挂了,我这边有事儿。”说完,他也不管武杨在那边嚷嚷个啥,直接把电话揣回裤兜。
霍皙失笑,歪头:“你连小诚哥的醋也吃?”
晚上跟处长汇报工作,沈斯亮被多留了一会儿,先是谈了谈工作,又很严肃地谈了谈他进修的事儿。
可一旦对谁动了真心,是要让人伤筋动骨,断掉四肢百骸的。他对人的那种好,是能让你甘愿折了自己翅膀永远窝在他怀里的,能溺死人的。
“济南那边有个基层锻炼的名额,除了条件艰苦一点,倒是个好去处,你得仔细考虑考虑,如果顺利,咱们明年在国防大学有几个进修机会,上回来的路教授对你论文也挺满意,一定把握住。”
宁小诚给人的印象,是高山上遥不可及的白雪,是伯牙难觅的知音,就像他们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面永远最后出现的高手,那种风度翩翩谈笑之间就能把人杀于无形的大侠,这样的男人有手腕,有风度,有温度,也招女人喜欢,可往往最是冷情,难投入。
“回去你好好考虑考虑,错过这回,离家可就得远了。”
沈斯亮皱起眉头:“听着好像有点吃醋的意思,你们女孩儿,是不是都喜欢小诚那个类型的?”
“行。”沈斯亮嘴上答应着,拿起处长桌上的茶叶闻了闻:“您这大红袍是好东西哎。”
霍皙震惊,心里五味陈杂:“小诚哥,够魄力。”
“跟你说话就没有给我认认真真的时候。”
沈斯亮说:“就这么快。”
“我怎么不认真,我听得多认真啊,就差在您脚底下搬个小板凳拿笔记下来了。”
“就这么快?”
处长摆手,不耐烦:“拿着茶快点滚蛋。”
沈斯亮喝酒不能开车,霍皙充当司机,俩人一起往家走,沈斯亮把小诚结婚的原因讲给霍皙听。
虽是这么说,他知道沈斯亮心里肯定有数。沈斯亮也不客气,拿着文件连着茶叶盒一股脑夹在胳膊底下:“那我走了,回头我给您偷点我爹的绿茶,大热天的,喝那个泻火。”
招待结束以后,大家散的散,回家的回家。
这大红袍,他没记错的话,许怀勐喜欢。
武杨坐在程聪对面,虽一言不发,但是什么都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伸了个懒腰,心想,程聪这孩子,岁数不大,野心可不小。
从单位出来,都已经八点多了,晚上没吃饭,过了饿劲儿也就不想吃了,沈斯亮琢磨着想去看看霍皙。
沈斯亮一回来,程聪就又变得拘谨,寡言起来。
好几天没见了,他是真想她。
霍皙大方表示不介意,等沈斯亮回来,她还很体贴站起来,借故和蒋晓鲁一起去洗手间,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
他给霍皙发短信,干嘛呢?
程聪揉揉鼻子,也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不还没回来吗?我先坐着。”说完,他还拿起公筷给霍皙夹了菜:“姐,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霍皙正好从外头进来,桌上的手机亮,她回复:在家,刚和老许吃完饭。
有人说:“程聪,那是沈斯亮的位置,你上这边儿来坐,离人家霍皙那么近干什么?”
晚上这个时间是许怀勐吃药的时间,霍皙得督促他一样不落的吃下去,她发完信息就下楼去了客厅,许怀勐正在打热水。
程聪进去的时候,霍皙身边有个空位,程聪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熟稔与众人开玩笑。
他每天有睡前泡脚的习惯。
小诚淡笑:“没跟你说结婚就是想让你空手来,快进去吧,里头一直给你空着位置呢。”
霍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我来吧,这木盆沉,您去沙发上坐着。”
程聪很尴尬:“路上堵车,我以为就是吃顿饭,刚才在楼下听说你结婚,我都没敢相信。这段时间忙自己的事儿都昏头了,空着手就来了,宁哥,真恭喜了。”
爷俩之间有隔阂。
沈斯亮和小诚转过头,见是程聪,一起掐烟走过去,和他寒暄:“怎么来的这么晚?”
说话透着生分。
说话间,走廊那端走来一道白色身影,程聪眯眼试探问了一声:“哥?”
要说这隔阂,还得从沈斯亮走的那天说起。
“随你,你结婚,为你高兴。”
那天晚上霍皙下班,没回自己住的房子,也没去沈斯亮那儿,破天荒去看了许怀勐。许怀勐一个人在家,这些天因为霍皙的事儿心里一直堵气,有了男人,忘了老爹。也气她瞒着自己。
沈斯亮也高兴他能从过去那点事儿中走出来,要说这男人念旧情虽不是坏事,可好歹,有点耽误人。
霍皙进屋,没说两句话,许怀勐就严肃起来,跟她开门见山:“你又跟沈家那小子在一起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晓鲁是个好姑娘,小诚是自己亲兄弟,说不合适?俩人连婚都结了,而且看小诚对晓鲁,多少是有几分喜欢的。
霍皙一想,这事儿瞒不住许怀勐,她也不想骗他,便老实承认了:“是。”
不严肃,真的是太不严肃了。
许怀勐大怒,一巴掌排在桌上:“你到底还知不知羞耻?”
“啊。”宁小诚淡淡点头:“我说,要不咱俩干脆凑一家子吧,我家里逼我结婚也逼的紧,这下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霍皙反问:“我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沈斯亮挑眉:“然后你就本着扶贫扶孤的原则跟人家结婚了?”
“你——”许怀勐愣愣瞪着她:“那档子事儿你忘了?就算他沈斯亮心里放下了,他爹能放下吗?那好歹是人家儿子一条命,中间隔着这事儿,你就能那么心安理得的跟他在一起?就算你将来嫁进去,到底也是要矮人家一头,欠着人家的啊丫头!”
小时候亲爹亲妈离婚,母亲带她再嫁,和继父又生个女儿,这么多年,过的也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没个正儿八经的亲人来仰仗撑腰,她那个工作也是表面风光,赚钱虽然多,但并不容易。
当爹的一直不愿意提起过去这些事儿来伤害她,今天一时情急,许怀勐说话直了点,也没顾虑霍皙,神情气急败坏。
蒋晓鲁……
“沈斯亮那小子谁不知道,他看上去对你好,心里怎么想的你能知道?”
“她跟我说的时候没哭也没恼,最后咬着冰棍杆跟我说,小诚哥,你说我要是能把自己嫁出去就好了,早早离开那个家,以后就再也没人欺负她,她妈也再也不偏心了。”
霍皙很坚决,维护沈斯亮:“你别这么说他。”
“吃的就咱小时候常吃的七毛钱一根的奶油冰棍,一根接一根的,跟报复社会似的,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跟妹妹吵起来了,她妈偏心,你也知道,晓鲁是她妈带过去后嫁到人家家里的,跟妹妹不亲,如今要结婚,她妈逼着她这个当姐姐的掏彩礼,张嘴就是辆跑车,晓鲁气急反驳了两句,她妈就给了她一耳光。”
“我说错了?霍皙,你问问你自己,你心里有底儿,有这个把握他能完全放下斯航的事情跟你在一起吗?你岁数不小了,眼瞅二十六的姑娘了,我好心给把老宋的儿子介绍给你,那孩子多好啊。怎么就守着那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呢?”
宁小诚把烟掐灭,眼神悠远落在脚底下车水马龙的夜景:“前天我下班回来,路过她家门前,这丫头跟家里闹别扭被撵出来了,一人儿坐在马路边吃冰激凌。”
霍皙轴劲儿上来:“您介绍宋方淮给我认识,是真的为我考虑吗?还是您怕我嫁不出去,只想找一个不介意我跟沈斯亮过去的,能让我远离北京的,让我早点离开这算完事儿?”
小诚笑,笑的蛮傲气,好像沈斯亮说了个笑话。沈斯亮叹气,也对,宁小诚什么时候跟人闹出过人命,奉子成婚?不像他。
霍皙这话中一半戳中了许怀勐的真实心思,一半也是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许怀勐觉得做父亲的威严受到了冲击,一时动了大怒,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朝霍皙砸过去。
他不死心,搂着小诚脖子:“……闹出人命了?”
“滚——!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情理不通的女儿!”
沈斯亮知道,小诚说的彼“她”非“此”她。
他用的力气不大,水杯碎在地上,热水溅了霍皙一身,烫的她一下皱了眉。
宁小诚弹了弹烟灰,自嘲一笑:“与其费那无用功,倒不如找一个不费脑子的,相处起来舒服自在的。晓鲁好,单纯,热情,有时候一个眼神儿就能让你高兴起来。”
那热水本来是她给许怀勐准备吃药的,砸完,许怀勐自知冲动,有点后悔,又拉不下面子。只生硬问了一句:“你……烫着没有?”
“我之那么绞尽脑汁的去了解她,去接近她,对她好,最后的结果又怎么了?”
霍皙低着头,半晌,才蹲下把碎了的杯捡起来扔到墙边的垃圾桶,低头上楼。
“结果今天去领证,人家往下烙那个钢印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俩人在一起,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孩子身影单薄,看的人心里不落忍,许怀勐想追上去,感觉心脏不太舒服,赶紧捂着心口坐下来。
小诚散漫道:“以前啊,觉着结婚这事儿至少得谈个两三年,对对方有个深入的了解,你们生活习惯啊,性格啊,都摸透了才能往一块凑。”
霍皙是个轴脾气,但是胆儿也蛮小,虽然跟她爹生气,但是也怕真给她爹气出个好歹,傻姑娘不记仇,这几天一直住在家里。当然,这事儿,她没跟沈斯亮说。
“不跟你撒谎,我在来之前,路上想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想到是她。”
自从许怀勐给她打了以后,心里也过意不去,爷俩虽然每天在一间房子住着,但是霍皙该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越这样,老爷子心里越心疼。
沈斯亮笑了笑,合上递给他:“怎么就是晓鲁呢。”
“这盆沉,我来吧。”
沈斯亮浅浅翻开,照片中印着两个人的大名,贴着红底照片,别说,单看这俩人头碰头的样子,还真挺般配。
“不用,我拿得动。”霍皙挽起袖子,用手试了试水温,一鼓作气端到沙发下,又去拿泡脚的药袋子搁到里头:“您来试试,不行我再去给你端热水。”
宁小诚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红本本,递给他:“新鲜出炉的,给你开开眼,别回头跟霍皙领的时候露怯。”
许怀勐蹒跚坐下,在闺女面前还真有点抹不开:“你上楼歇着吧,上楼吧。”
拐出包厢不远,在走廊尽头是一大排盆景观赏的露天阳台,宁小诚站在那儿,解开衬衫两颗扣子,长长舒了口气,沈斯亮慢悠悠踱过去,靠着栏杆。
霍皙没察觉,沉默帮许怀勐脱了袜子,拿起他的脚轻轻放到水盆里:“先泡着吧,我洗洗手去给你拿药,你吃了我就回去。”
霍皙朝蒋晓鲁也露出贝齿一笑,给她招招手:“晓鲁姐,来我这儿坐。”
每天吃的药有七八样,每天都是她数好了查明白了揣进他衣裳口袋里,晚上又摆在茶几上。
一半苦涩,一半侥幸。苦涩的是将来,侥幸的是得到。
准备好了,霍皙沉默上楼。
霍皙身边空出一个位置,不经意对上蒋晓鲁的目光,她朝霍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俩人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以前见过几面,但是蒋晓鲁那个眼神,霍皙能读懂几分。
许怀勐在身后叫住她:“霍皙。”
大家伙一看霍皙,觉得也对,便跟他摆摆手:“滚吧滚吧。”
“那天……我冲动了点儿,不该打你,别记恨爸。”
“跑个屁,我媳妇儿在这压着我往哪儿跑?”
霍皙顿了顿,低下头:“我没怪您,只要您身体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有人嚷嚷:“别,你一肚子鬼心眼儿,万一跑了呢?这半瓶酒还等你回来喝呢。”
“我跟沈斯亮……”她咬着下唇,似乎很难启齿。
随即,就不起眼拉开包厢的门出去了。没过几秒,沈斯亮也在霍皙耳边咬了几句,也拉开椅子站起来:“你们喝着,我去放个水。”
许怀勐总是在霍皙身上能看见她母亲的影子,做事认真,隐忍,沉默,也倔。人老了,越老总是越念年轻的旧事,心里感慨也越多。
宁小诚摸了摸她的耳朵:“不用。”
他叹气:“你和斯亮……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蒋晓鲁通情达理点点头:“要我陪你吗?”
“你高兴就行。”
宁小诚啐回去:“甭人家不搭理你就把火撒我身上,蓓蓓今天有训练,来的晚,跟我打过招呼了。”他放下酒杯,不着痕迹给沈斯亮递了个眼色,跟站在自己旁边的蒋晓鲁耳语一番。
回楼上洗了个澡,霍皙喜欢热水兜头浇下来的那一瞬间,好像能冲走所有的疲倦,从心底里往外散发的舒适和愉悦。
酒过三巡,武杨瞅着对面那个空座位,骂宁小诚:“蓓蓓今天怎么没看见?你结婚你不找她?呸!”
换了干净的衣裳,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膀,夜风一吹,霍皙就着床头灯看书。她睡前不爱摆弄手机,总是习惯性看几页书,看的种类也杂,什么都行,翻几页,困了,合上就睡。
嗬,难怪呢,都是子弟,往那儿一坐,不用找话题,什么都聊得自在,谁也都不放在眼里。
看着看着,霍皙感觉有人在敲门。
“喏,拎着酒瓶子那个叫沈斯亮,搞外事的,还有抽烟那个,武杨,警卫团的。”
当当当。
有在宁小诚身边干活的人了解他,也趴在人家耳边道:“我们老大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她睁开眼睛,那声音很细微,又不像在门外传出来的,她一骨碌坐起来,有点紧张。
屏风外头有不知情的人低声问:“那桌来的都是谁?新郎官跟他们好像挺近。”
当当当,又是三声。这回,还有人小声叫,二朵儿?
今天来图个热闹,小诚也不扫兴,爽快应下,连着干了仨,周围一片起哄掌声。
霍皙连鞋都没穿,冲下床,一把掀开窗帘。
武杨一只手拎着酒瓶子一只手端着杯,不依不饶:“你不喝?你不喝谁喝啊?你刚才没来,看见没有,陈泓他们都灌斯亮半斤了。”
沈斯亮正在窗外望着她笑呐!
刚一坐下,就嚷嚷着罚酒。
这可是二楼啊!!!
宁小诚和晓鲁的同事,同学,完全是两个圈子,两拨相对陌生的人坐在一起难免需要这对小夫妻更分出精力去招呼,小诚也知道这些朋友省事,不用他留心,于是带着晓鲁是最后来的。
霍皙赶紧把纱窗打开,心脏砰砰直跳:“你怎么上来的?”
晚上七点准时开始,他们发小儿这一桌都是熟人,不用照顾,都没等人家东道主来招呼自己就聊开了,吆喝着拼酒的,低声聊天的,大声叫板的,那叫一个热闹。
沈斯亮坦然自若,支着胳膊坐在窗台沿:“爬上来的。”
霍皙察觉,不声不响在旁边,这些男人在外头看着威风,其实心里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不过,从小时候那种谁抢谁玩具的幼稚情感上升到了兄弟之间的彼此珍惜,小诚这次结婚,搁在他们心里,总是有种淡淡被抛弃的忧伤。
“疯了吧你!”霍皙揪着他衬衫,心有余悸:“摔下来怎么办?让人看见算怎么回事儿啊!”
沈斯亮坐在武杨旁边也惆怅抽烟,哥俩一起望天。
“摔不下来,原来我们半夜紧急集合的时候我住三楼,爬的比这快多了。”沈斯亮拍拍身上的灰:“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武杨接过来,拿着打火机半天没缓过神儿:“你别说,认识这么多年,头一回感觉自己不认识他。”说完,武杨蛮不是滋味儿,感慨:“怎么就把自己嫁了呢,说好等我结婚给我当伴郎的……”
霍皙茫然去看手机,捧着他的脸讷讷的:“我下楼了,然后就给忘了。”
沈斯亮点点头,从烟盒里碰出两根烟,一根递给武杨:“真的,上午俩人领的证儿。”
沈斯亮闷笑,这傻乎乎的诚实劲儿,他搂着她的腰把头往她胸口拱,埋怨道“你家怎么关门这么早啊?”
“少寒碜我。”武杨骂他:“今天下午小诚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吃饭,我说有训练走不开,他就不乐意,说什么都得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拾掇拾掇,刚才上楼看见晓鲁吓我一跳,真的假的?”
霍皙笑嘻嘻,干脆道:“我爸说了,防火防盗防斯亮。”
沈斯亮看看他那条牛仔裤,吹了声口哨:“行啊,换风格了。门口新买的吧?”
“嘿!”沈斯亮恨恨咬她的脸:“我想进来,他防得住?”
他坐在沈斯亮旁边,跟霍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直眉楞眼地问:“啥情况?”
“我不光进来,我还赖着不走了,今天将就将就,咱俩晚上就睡你这床上挺好。你小点声儿。”
说话间,武杨晃进来了,也是刚从单位下班,来不及三脱三换,一身清爽便装,虽然简单,但照往常一件作战背心一双鞋就能出门的打扮也算是好好捯饬自己了。
霍皙吸气掐他,推他的头:“你还有下限没有?”
沈斯亮合上菜单:“再来俩海鲜泡饭,不对,来仨。”
沈斯亮不再逗她,转而温柔摸摸她的耳朵:“我就来看看你,看一会儿就走。”
霍皙在底下踢他:“损不损啊你。”
“好几天没见你了,怪想的。”
菜单递上来,沈斯亮翻过来兴致缺缺瞅了一眼,指着图片一本正经:“先炖俩佛跳墙吃着,大晚上都饿肚子来的,快点上。”
霍皙鼻酸,搂住沈斯亮脖子软软摸他的头茬:“我也想你。”
沈斯亮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毛巾,也笑:“小诚就爱这一套,穷讲究呗。”说完,沈斯亮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回头问人家服务员:“有菜单吗?”
许善宇从外地回家,离老远就看家门口有辆车,他以为是许怀勐的,凑近了一看,才发现不是。
霍皙笑嘻嘻问沈斯亮:“像不像林黛玉进贾府那头一顿儿?”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又一圈,脸上其兴奋程度不亚于猫看见了老鼠,老虎看见了兔子,眼里直闪着精光。
纯木的筷子垫着翡翠的小架,白瓷三碟上描的中式十二花样,客人每人一盏滚沸了的龙井,一落座,自有穿着旗袍的服务生递上银盆洗手。
沈斯亮啊沈斯亮,以前俩人不碰面,碰面多半也是他吃亏,今天倒好,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沈斯亮牵着霍皙进屋找他们那桌坐。宁小诚的答谢宴,办的有点资本主义的调调,是个中式传统的菜馆,装修很精致,一个厢房开了三桌,一桌他们这些发小,一桌俩人工作上的同事,一桌彼此关系亲近的同学,中间屏风虚挡着,看似在一块,其实谁也不耽误谁。
许家家规,晚上八点大门必须锁上,这他一准儿是爬墙进来偷着看霍皙的。
宁小诚没应,拍拍沈斯亮:“先进去吧,里头第二桌。”
许善宇三下五除二跟着进去,站在东边楼下,果不其然,看见一道吊在窗台上的身影。难为他,三米多,就这么徒手上去了。
“快滚吧。”宁小诚虚虚踢了他一脚,沈斯亮笑着凑上前,在小诚耳边低低道:“你俩证儿呢?别不是找这机会讹我礼钱吧?”
他恨的咬牙切齿,霍二朵儿,忒不知羞!
沈斯亮夸她:“要不说打小儿我就喜欢晓鲁,嘴甜,会办事儿。”
许善宇是个嘴比脑子反应要快的人,一股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兴奋劲儿直冲脑门,他叉着腰,站在楼下,忽然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晓鲁很爽脆:“斯亮哥,你管我叫嫂子,到时候你和霍皙结婚了,我跟她得怎么论?”
“警卫员!!!!!!!”
宁小诚一只手搂在晓鲁腰上,浅笑:“还没办事儿呢,回头有你改口的时候。”
楼下,年轻小伙子一溜烟儿跑过来,一头雾水,许善宇背着手,故意把嗓门嚷嚷的震天响:“有人闯进来你没看见吗?”
他领着霍皙跟门口迎宾那俩人开了两句玩笑,沈斯亮显得一点也不意外,还跟晓鲁握了握手,问宁小诚:“我这……得管她叫嫂子了吧?”
“大宇哥,没人来。老爷子平常八点多就睡下了,这门一直锁着。”
新婚小夫妻,一个穿着衬衫西裤,一个穿着大方的黑白相间的连衣裙,晓鲁平常最爱的是那些颜色浓烈的香奈儿,能看出来,今天她为了和小诚相配,特地换了一身他喜欢的Ferragamo。
“没人来?”许善宇炸毛,指着外头那辆车:“这车是谁的?怎么开到我家门口的?我家二楼那窗户是谁开的?那么大鞋印你看不见?”
打死沈斯亮他也没想到和宁小诚结婚的是蒋晓鲁,在他印象里,小诚和晓鲁这姑娘压根也没什么交集,这怎么好端端的,说婚就婚了?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上墙摸了一把:“这鞋,怎么着也得有四十二码!”
上了车,沈斯亮板着脸不说话,但是还挺友好的跟严靳按了按喇叭,严靳微笑着站在路边目送,黑色轿车蹭的一下就蹿远了。
被许善宇这么一吓唬,年轻士兵也心里没底。
霍皙也跟他招手:“组长再见。”
许善宇不依不饶,要带人把家里翻个第二朝天,他嗓门大,吵的许怀勐推开窗户训斥:“大晚上回来就回来,你喊什么?怕谁不知道?”
两人走出电梯,沈斯亮已经等在外头了。严靳跟她招招手:“你先走吧,明天我们再谈。”
“爸。”许善宇见到亲爹打了个立正,满脸诚恳:“我真没想打扰您休息,咱家进来坏人了。而且,还就在您闺女屋里。”
他问的不经意,打了个霍皙措手不及:“你怎么看出来的?”
许怀勐披着一件墨蓝色的毛衣开衫,皱眉:“胡说八道!”
严靳也笑:“霍皙,你是不是不打算在报社继续干了?”
许善宇递给许怀勐一个眼神,示意外头那辆车,许怀勐看了一眼,心里明白过来,依旧冷着脸唬儿子:“大晚上别给我在外头丢人,赶紧滚进来。”
“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说完,霍皙觉得说的不太矜持,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说完,老爷子急匆匆关上窗户就往回走,肩上的衣裳都掉了。
严靳也没多想:“着急吗?我送你?”
旁边小孩儿问他:“大宇哥,咱……还查?”
霍皙:“晚上有个聚会,怕迟到。”
许善宇不开窍似的拍了一下人家帽子:“查什么,没看出来是我们家上门女婿回来了吗,大惊小怪的,都散了吧。”
楼梯间遇上同样等电梯的严靳,俩人点了点头。严靳问:“赶时间?”
霍皙和沈斯亮并排往楼下看,半晌,霍皙幽幽地:“许善宇回来了。”
霍皙是典型那种本着专业敬业的态度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哪怕要辞职,手里的工作也处理的非常认真。校对完最后一个稿件,组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拿起包,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去,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往下走。
沈斯亮还是坐在窗沿儿上不动,面色如常:“看见了,他故意的。”
“嗯。”霍皙点点头,本来是有话想说的,但是察觉到沈斯亮兴致不高,她就没提。
霍皙一头雾水:“那你还不走?”
沈斯亮当她不好意思,没精打采的:“那你下班收拾收拾,我去接你。”
“走什么啊,让他抓个现行?还是躲你衣柜里等他上楼了我在顺窗户爬下去?”沈斯亮不乐意了,反问她。
霍皙愣了几秒,马上低低道:“别胡说八道,我还没想嫁给你呢。”
“也行啊!”霍皙醒悟,急急忙忙拉开衣柜,往外倒腾自己的衣服,倒腾到一半儿,觉着东西太多,又去拉卧室里浴室的门:“要不你先进这里头等等。”
沈斯亮意味深长:“我可听出点儿埋怨的意思了,这是怪我没娶你?”
沈斯亮看她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觉得可爱,故意吊着她:“我就那么见不得人?还得藏起来?”
霍皙一语中的。
霍皙手足无措:“不是。”
“谁知道你们男人那一套。”霍皙振振有词:“小诚哥跟你从小玩儿到大,你心里一定觉得谁结婚他都不可能结婚,好比你们单身大军里又少了个主力,更突显你们形影单只,和我们不一样,如果要是蓓蓓结婚了,我一定打心眼儿里为她高兴,而不是埋怨这世界上又多了个女人拴住你的好兄弟。”
“我是怕我爸看见你,你俩……”
沈斯亮嘴硬:“我难受什么?”
不管怎么说,一个大姑娘家,卧室里窜出个男人来,霍皙不在乎,许怀勐也受不了啊,尤其是,这人还是沈斯亮。
霍皙捂着电话站在报社外头的走廊里,调皮问他:“沈斯亮,小诚哥娶媳妇了,你是不是心里特难受?”
沈斯亮单手撑着窗台跳进屋里:“得,这回得认栽,没跑儿了。”
他下午给霍皙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她,霍皙也吃了一惊:“真的假的?你别蒙我啊。”沈斯亮皮笑肉不笑的哼哼:“我比你还想知道是谁呢。”
这头楼上,许怀勐气急败坏往霍皙卧室门口走,手高高举起来作势要敲,抬到一半儿,又犹豫了,这门要是真敲开了,他脸上挂不住,屋里那俩孩子脸上也挂不住。
挂了电话,沈斯亮半天没缓过神儿,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哥们,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给嫁了。
可是不敲,许怀勐的性子也绝对不容许他们这么暗度陈仓,毕竟霍皙是个女孩儿家,这样像什么话?
换做往常,都是沈斯亮在宁小诚跟前儿嚣张,这回他不说话了,安静了,像是个乖顺的弟弟:“行,晚上我带着霍皙一起去,你把地址发给我。”
正琢磨着,屋里的门一下从里头打开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晚上七点,叫了好多人,一起热闹热闹,算是庆祝我脱单。”在这边,听不出来宁小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语气平常的就像约了一顿再普通不过的饭局,谈起一件跟自己无关的生意。
沈斯亮没事儿人似的,蛮有小辈的样子跟许怀勐打招呼:“许叔!”
沈斯亮一只腿还跨在外面,一下就乐不出来了:“……跟谁啊?”
倒是给许怀勐吓了一跳,老爷子因为着急脚上就穿了一只拖鞋,见到沈斯亮愣了一下,随即才应了一声。
宁小诚笑一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领的证。”
沈斯亮不等许怀勐反应,先发制人:“我今天加班,从我们处长那儿偷了盒好茶,我记着您爱喝,想送过来。没想到,您先睡了。”
沈斯亮拉开车门,以为小诚跟自己开玩笑:“编,你怎么不说你家孩子满月会叫爹了呢。”
说着,他还真从裤兜摸出个精致小木盒:“福建母树上的老茶种。”
宁小诚很平静:“哥们儿今天结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斯亮弄这么一出,给霍皙他们爷俩唬的一愣一愣的,许怀勐看了看沈斯亮,又看了看霍皙,对上女儿同样茫然的目光,老爷子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
“不年不节的,吃什么饭啊。”
“哦,给我送茶叶,怎么送到我闺女屋里来了?”
从医院出来,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沈斯亮接了个电话,宁小诚打过来的,电话那头他也没说什么事儿,就说晚上定了个饭店,让他带着霍皙一起来吃顿饭。
沈斯亮悻悻地:“我看楼下大门锁着,怕给您吵醒,就从窗户爬上来了。”
“知道了。”
“哼。”还真没撒谎,许怀勐站在门外往屋里扫了一眼,目光迟疑审视,威严道:“跟我上书房。”
好歹罗选算是娘家人,能代表沈斯亮母亲,家里唯一能跟沈钟岐说得上的话的,还有点权威的,就属他。他知道沈斯亮的难处,拍拍他后脑勺,跟宠亲儿子似的。
老爷子光着一只脚,也就是脸上端着,实际上也窘迫,霍皙想跟着去,许怀勐连头也没回:“没让你跟着。”
到了医院大门口,罗选叫住他:“你爸那儿要是有阻力,回头你告诉我,我去跟他谈。”
沈斯亮手里掐着茶叶盒,回头给了霍皙一个安抚的眼神,好像在说,甭担心。
沈斯亮摸摸鼻子,不吭声。
书房门砰的一下关上。
“到哪一步了?”
霍皙被拍了一鼻子灰,蔫蔫转身,迎面撞上上楼看热闹的许善宇:“老爷子有请?”
沈斯亮承认:“是。”
霍皙冷眼瞪他,字正腔圆的骂:“滚开。”
罗选也不恼,心里明白几分:“还是上回我在病房见的那个姑娘?”
许善宇脸皮厚,被骂了也不恼,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别,好姑娘您可千万别给我介绍,回头我糟蹋人家。”沈斯亮坏笑:“我舅妈都没三年了,要不您自己考虑考虑?怎么说,也有共同语言啊。”
许怀勐书房。
罗选笑着试探他:“我那个女助手你看着怎么样?军医大在读博士,配你,绰绰有余。”
屋里陈设的很简单,也没什么多余的布置,两张会客的布沙发,两个老式落地的玻璃书架,一张红木桌子。
“不去了,下午还有事儿呢。”
老头儿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摆弄摆弄武器模型,这么看,许怀勐跟小航倒是很有缘,他也喜欢那个孩子。
沈斯亮系上扣子,罗选送他出来:“中午跟我在食堂吃?带你尝尝我们小灶,带鱼烧的特别不错。”
可换成是沈斯亮,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说完,风度翩翩医德高尚的罗选罗主任还补了一句:“尤其是俯卧位。”
许怀勐坐在桌子后头,抽着烟问:“你跟霍皙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罗选掩饰尴尬故作镇定,伸手探了探他几个病区:“要注意休息。”
他身体不好,烟都戒两年了,沈斯亮思忖了下,坦白回答:“许叔,我没想跟她这么偷偷摸摸的,霍皙懂事儿,怕您生气,所以一直避着不见我,我想娶她。”
沈斯亮匀称结实肌理分明的后背上尽是些抓痕,一道一道,小猫儿挠似的。女助理脸腾一下就红了。
“娶她?”许怀勐拔高了声音问:“你能把她风风光光娶进你们沈家的门儿?别说你爹那儿不同意,就是同意了,你让外人怎么看,戳不戳我们二朵儿的脊梁骨?我又同不同意?”
衣裳一脱,罗选都害臊了。
“许叔,我娶霍皙,跟别人没关系。”
沈斯亮打立正,麻利的就把上衣脱了。
沈斯亮直直看着许怀勐的眼睛,腰板挺拔,笑的虽谦虚,但是又暗藏几分坚定:“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是她跟着我,我不能让她受委屈,不管在我这儿,还是您这儿。”
罗选摔了钢笔:“忍你半天了,你到底看病不看病?”
他这是变相告诉他,我想娶你闺女,谁不同意,都没用。
屋里有女助理,沈斯亮瞟了人家一眼:“屋里还有女同志,不太好吧。”
“当年小航的事儿过去了,我都不拿这个逼她,您要是再拿这个束缚她,那她真就没活路了。”沈斯亮笑一笑,缓慢道:“她是什么性格,您是她爸,比我更清楚。”
“让你怎么治就怎么治,毛病。”开完病例,罗选不放心:“把衣裳脱了,我给你好好查查。”
霍皙是什么性子?一个不在乎自己,偏偏最在乎身边人的姑娘。
沈斯亮有点勉强,窝在罗选对面:“膏药那味儿受不了,你给我开点口服的。”
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都无所谓,可一旦最亲最近的人给她定了性,说她有错,说她有罪,让她挺不起来腰板,那比杀了她都难受。
罗选刷刷在体检报告上写诊断意见:“出院出的太早,心急,骨缝隙没完全对接,给你开两贴膏药吧。”
许怀勐被沈斯亮的话戳中心事,烟灰抖落了一身。
一系列复健的动作,罗选那女助手看着文弱,手上的劲儿一点不小,往后高抬的时候,沈斯亮倒吸了口冷气。
老头儿沉默抽烟,烟气呛人,许怀勐开始剧烈咳嗽:“斯亮啊,我对你们沈家是有愧。”
说完片子,罗选回头,温厚笑笑:“说来就来了。”他拉开椅子坐在办公桌前,示意助手:“给他做几个动作再检查检查。”
“小航死得早,这么多年,我宁愿你跟你爸恨着我,也不愿意你们恨着霍皙。”
沈斯亮也不急,站在门口等。
当爹的,有几个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她能没出息,没文化,没学历,可偏偏,就是不能活的没底气。
片子都是事先拍好的,进了屋,罗选带着两个学生正背对着门审片:“肱骨恢复的不错,肩胛还要在注意一点。骨肽再开两支,抗生素能停了。”
许怀勐掐了烟,长长叹气:“你们觉着她欠你们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在外头三年遭的这些罪,我有多恨你们!!!!”
抽完血,是最后的骨科,碰巧是罗选坐诊。
说到激动处,老头儿嘴唇直发抖,很多事情沈斯亮不知道,可作为父亲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走了,你连问都不问,找都不找,任着她在外头是死是活,她走的每一步,去的每个地方,我在家里都揪着心呐!!!”
以前,这事儿他才是冲到最前头的。这厮长的好,尤其是那一乐,嘴角一歪,能红了多少年轻姑娘的脸,现在倒是奇了,趴在这儿一动不动。
“那年冬天,大宇和你们几个孩子打架,他要不是知道霍皙出……”
大刘奇怪:“还真转性了啊?”
压在许怀勐心中这么长时间的秘密即将脱口而出,瞥见沈斯亮的警觉目光,他赶紧把话咽下,不着痕迹的转开:“你我管不了,她我也不敢说,但是婚姻大事我这个当爹的还是能做主的。”
沈斯亮点点头:“认栽。”
“斯亮,你可记住了,你要是对她不好,再让她受委屈……”许怀勐意味深长,眼如鹰隼犀利:“你知道后果。”
大刘嘴里嚼着巧克力,手里拿着手机在沈斯亮眼前晃:“这巧克力甜,真甜。”
老将眼里威严不减当年,沈斯亮知道许怀勐暗指他私下在霍皙和宋方淮之间捣乱的事儿,他点头默认。
小护士目光含羞打量了大刘一眼,不经意落在他衣服上,腼腆留下自己电话,临走临走,还是从护士服的口袋里给大刘塞了两块德芙。
“您放心。”
“哎。咱俩今天能碰上就是缘分,这样,你给我留个电话,回头我来医院办事儿请你吃饭。”说着,大刘就从裤兜摸出手机。
沈斯亮从二楼书房出来,许怀勐一直站在窗口盯着他,沈斯亮虽想跟霍皙说点话,但碍着许怀勐,他敲敲霍皙的门,不痛不痒安慰她:“这么晚你早点睡,我先回去,明天给你打电话。”
“我们护士长要开会,我得先走了。”
霍皙心里惦记着他,紧张地问:“你进去我爸跟你说什么了?动手了?”
小护士脸红,微微抿着嘴笑:“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沈斯亮失笑:“你爸那把年纪,我能跟他动手吗?他也打不动我了。”
大刘立刻生龙活虎起来,仗义拍桌子:“不能,还挨罚?我看看谁胆儿这大敢罚你?你这是什么行为,是救死扶伤,是雪中送炭!回头我跟你们领导夸夸你给你弄一锦旗,就挂这墙上,你看怎么样?”
安抚了霍皙两句,沈斯亮下楼,刚想上车,听见一声嘲讽:“出来了?没挨揍吧?”
小护士低头整理病例,头也不抬:“没有,就是有,我们也不敢给你,一会儿还有那么多项检查呢,回头血压血糖哪个指标不对了,检查报告不准确,查出来我们都是要挨罚的。”
沈斯亮回头。
大刘撸起袖子上抽血的针眼,弱风扶柳一步三晃的飘到护士台:“同志,你们护士站有吃的吗?这都是赶早空腹来的,我有低血糖,饿啊。”
许善宇端着一盘饺子,正蹲在花坛边吃的呼噜呼噜的。沈斯亮一乐,往楼上看了一眼。
沈斯亮老神在在:“阐述事实。”
霍皙那屋窗帘拉着,书房的灯也灭了。没人看着,沈斯亮往上提了提裤子,挨着许善宇也蹲在路边。
大刘:“你瞧不起我?”
“你爹没舍得打我,估计留着劲儿等你上楼再招呼。”
他收起手机,双手垫在脑后:“嚷嚷什么啊。就那个?”沈斯亮往三点钟方向瞅:“别想,没戏。”
“毕竟,在演习场上给人家弄骨折的人又不是我。”
他这么一嚷嚷,周围目光全都往沈斯亮那破手机上瞄,沈斯亮一分神,放错了一块儿。
许善宇噎住,嘴里塞着饺子,瞪眼:“你怎么知道的?”
大刘没意思的看了一眼,大惊小怪:“诶呦喂!!!您这手机还能玩俄罗斯方块儿啊?”
沈斯亮往嘴里送了一根烟,眯眼点着了,目光悠远:“别急啊,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就你那点事儿。”
沈斯亮手速极快的按着按键,目光炯炯有神盯着我屏幕,半天也不吭一声。
对了,沈斯亮的老本行,除了搞外事交流,以前他干的就是专门搜集信息和情报。
“呸!我说的是帽子上戴粉色发卡的那个!”
许善宇借着演习公报私仇,违反命令攻山头,把对方指挥官打了个措手不及,虽出其不意大获全胜,但是也闯了大祸,别人不知道,沈斯亮可太清楚了,那指挥官是近年军校培养的高知识人才,许善宇的头号情敌。
沈斯亮正打手机游戏呢,闻声头也不抬:“护士全都戴帽子。”
他违反命令,被发配回来去基层反省,连夜灰溜溜回家写检查。
他踢沈斯亮:“唉,你看三点方向,那个头上戴帽子的,好看不?”
许善宇放下碗,擦了擦嘴:“看出来了,你想找茬掐架是吧?”
挨着沈斯亮坐的是隔壁翻译办的大刘,比沈斯亮小两岁,单身,平常工作忙,没正经谈过什么对象,这回一来医院,瞅见女人多的地方,眼睛直冒光。
沈斯亮纹丝不动,往地下磕了磕烟灰,出其不意:“那年冬天,你到底知道霍皙什么事?”
这天,沈斯亮单位组织体检,每年快入秋九月份的时候都有这么一回,早起来大家都空着肚子去抽血,医院人多,检查的项目也多,一帮人排在一块,等的无聊,在医院走廊拽着人家护士耍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