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许放叹息了一声，嘴里像是含着一句“太慢了”，模糊得让她听得不太真切。
远处有钟声响起。
在林兮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许放忽然抬起手，单手抵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送了过去。
这种情况，就像是，以前有个同学说要跟她说悄悄话，但一凑近她耳边，就大声尖叫了起来，吓她一大跳。林兮迟的内心有点儿不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慢吞吞地凑了过去。
公交车上，最后一排处。
他不知满足，继续说道：“再过来点儿。”
除了正在认真开车的司机，除了他们，车上别无他人。
林兮迟疑惑地歪了歪头，但还是听话地凑过去了一点儿。
周围不算安静，能听到鸣笛声和车外不断刮着风的声音。眼前的少年眼睛垂着，睫毛密而长，鼻梁又挺又直，像是一幅水墨画。
“过来点儿。”
林兮迟觉得什么都是模糊的，什么都让她觉得不清不楚。唯一让她觉得真切的，是从嘴唇上传来的触感，有点儿冰凉，又有点儿生涩。
“啊？”
像是她所想的初雪，是美好又令人期待已久的事情。
他的眉眼一抬，黑瞳如墨，看着她净白小巧的脸，以及红润上翘的嘴唇。很快，许放哑声说：“过来。”
在这一瞬间之前，林兮迟还一直为初吻这事做了许多功课。她觉得，正式到这个时候，她一定可以镇定自若地引导许放，让他不至于手忙脚乱。
“屁屁，你能不能许点儿正常点儿的愿望？”林兮迟正经地说道，“你这个太简单了，让我觉得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
然而，此刻，林兮迟的大脑一片空白，屏着气，背脊僵得紧绷，因为不知所措，她的双眼睁得又圆又大，捏着手机的力道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收紧。
林兮迟一愣，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会被人欺负？”
俩人的唇瓣贴合。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许放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的眸色很深，被掠过的橘色路灯染了一道光，藏在耳朵后边的区域红了一大片。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声音比刚刚低了些：“不要让别人欺负。”
林兮迟的眼睫卷曲上翘，像两把小刷子一样，发着轻颤。
许放侧头看她，视线定了十几秒，这下神情倒是多了几分认真：“那就，希望你明年能变得聪明一点儿——”
许放的右手抵着她的脑袋，指尖向下挪，挪到她的耳垂处，大拇指和食指轻柔而缱绻地摩挲着她的软肉。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随后，他离开她的唇，抬起头。
“……”林兮迟缩回去坐好，闷闷地说道，“你好敷衍。”
林兮迟看到他的嘴唇，或许是光线的缘故，看起来比平时红艳了些，衬着他垂至额前的黑发，以及在他脸上飞速过去的光，现在的他像是个刚进食过的吸血鬼。
许放的手腕搭在前排的椅背上，双眼微眯，声音懒散：“哦，不挂科吧。”
林兮迟听到耳边似乎有放烟花的声音，一声响后，别的接踵而来，响彻整个天空。斑驳的色彩映入他的黑眸当中，闪闪发着光。
她眨了眨眼，侧头问许放：“屁屁，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随后，许放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起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二十三点五十七分。
“憋了一分钟的气？”
林兮迟低头看了看时间。
闻言，林兮迟回过神儿，把他的手扯开，脑袋像是要冒烟了一样，把自己的半张脸藏进了围巾里面。她看上去就像只小仓鼠，想找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前边几排的座椅全是空的，他们像是坐着专车。
沉默了几秒，林兮迟突然把头抬了起来，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面上带着一副不甘心自己一个人丢人的模样，认真地说：“你刚刚也憋了气。”
林兮迟习惯性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许放坐到她旁边。
“……”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个。
“你憋了半分钟。”
幸运的是，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
到那儿之后，林兮迟才觉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偏。道路空旷，不如刚刚那般堵塞，站牌很简陋，就是一块圆形的指示板，连座椅都没有。
林兮迟的父母对年份的跨越没什么兴趣和概念，每年的这个时候都照常晚上九点半上床，十点入睡。他们觉得除夕夜到大年初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迎接新的一年。
那个车站很偏，从这里走过去大概要半小时。
所以在十六岁之前，林兮迟从来没有刻意地去跨年，一般都是睡前是这年，醒来就是新的一年了。
这里车子堵成这样，俩人也拦不到车。十一点后，地铁就停运了。许放上网查了一下，他们只能坐附近的99路车回学校。
上了高中之后，林兮迟睡觉的时间便从每晚的十点，调整成了每晚十二点。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多了很多，也不像初中时那样有事没事就去许放家里打游戏了。
人们庆祝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而许放特别不爱学习，许父许母也不管他的成绩，所以他过得逍遥自在。
人工雪从上至下降落，散落整个广场。
一开始许放依然回了家就无所事事地打游戏、睡觉，但在林兮迟的影响下，到后来，他打完游戏，躺到床上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还是会良心发现般起来写作业。
俩人顺着马路走下去，远远地就能听到广场那边的人的惊呼声。
2008年到2009年，跨年夜那晚。
林兮迟本是觉得源港市的市民都见过雪，大概不会对这个多感兴趣，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但她也没低落太久，很快就恢复了情绪，在他旁边笑嘻嘻地扯着别的话题。
洗了澡之后，林兮迟便回房间，开始做老师布置的作业。虽然只是高一，但九门科目加起来，作业也并不少。
林兮迟犹豫了一下，摇头：“算了，挤不进去了……”
假期有三天，林兮迟想在前两天就把作业做完，留一天出来预习新的内容。等她把文综三科的练习册写完之后，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了。
“这么多人，走——”察觉到她的情绪，许放的眼皮动了动，改了口，“过去看看吧。”
林兮迟起身，拉开房门往外看，走廊的灯都关上了，林玎和林兮耿的房门都紧闭着。这个点她们肯定也已经睡着了。
林兮迟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林兮迟到厕所里洗漱，再回房间时，她翻了翻手机，就看到许放给她发了条短信：“睡了没？”
不像是还能挤进人的样子。
那时候林兮迟用的还是九宫格按键机，按一下键，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还附带手机的音效。
马路上的车也堵成一片，耳边全是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
她格外喜欢听这个声音，干脆噼里啪啦地给他打了一长串话过去：“没有。我刚写完三科作业。我打算再写一科就睡觉，你记得也要写，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抄的。不过你会不会写？不然我明天去找你一起写作业吧。”
林兮迟兴奋拽扯着他往广场那边跑。影院在广场的对面，林兮迟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发现，九点时还空荡荡的广场，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从广场到外边一片的人行道上，全站满了人。
许放忽略了她第一个句号后面所有的话：“那下来。”
这个时间刚刚好。
“……”
但实在太冷了，林兮迟纠结一番，想着活动十一点半才开始，便扯拽着他到附近的影院里看了部电影。再出来时，十一点十五。
林兮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没有磨蹭，打开房门下了楼。从走廊下到一楼，整段路都是黑的。她不想吵醒父母，走路都比平时轻了几分，更别说开灯了。
俩人在外边逛了一阵子。
但林兮迟不怕黑，她就着手机微弱的光走到了大门的位置。
许放不知道有这个活动，只知道她是想过来看人工雪，并对她的这种行为格外不理解：明明再过半个月就能看到真正的雪了。
咔嚓一声，开了门。
不顾一头雾水在她身后问着“你干吗”的许放，林兮迟高兴地把他拽上了地铁。俩人到市中心的时候才九点多一点，活动还没开始。
林兮迟伸出个脑袋往外看，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她仰头，往许放房间的方向望去，灯还大亮着，窗帘毫无顾忌地开着。
当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
刺眼的白光向外照射。
重点是周围的人都在亲，就算许放不愿意，也一定得亲她。
林兮迟纳闷地往前走了两步，余光一瞥，突然发现旁边的树丛旁有个人影。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两步，差点儿连脏话都要爆出来。
初次接吻，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她觉得，这个活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虽然她见过雪，但在跨年夜的时候，身旁飘着细雪，跟许放在冷风里拥吻，这也太浪漫了吧？
但也几乎是同时，她认出了那个人是许放。
正常来说，听到这种活动她是不会去的。但接吻这一项犯规了，完全能将她的十年计划提前到在三个月内完成。
林兮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走回他面前，低下声音说：“你干吗？”
林兮迟觉得这个真的太迷信了。
许放仰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很快便站了起来，随口问道：“现在几点？”
林兮迟本来也想拽着许放，在图书馆愉快地跨个年。但听舍友说，市中心的广场弄了个活动，主办方会在广场上制造人工雪，过来的情侣在零点整的时候接吻，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现在……”林兮迟看了一眼手机，“差两分钟就十二点。”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恰是周六。恰逢跨年夜和元旦假期，但学校图书馆内依旧座无虚席，全是沉迷在书海里的同学。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S大就在溪城的隔壁城市，名源港市，两个城市的气温差距不大，基本保持一致。按往年来说，初雪一般出现在一月中下旬。
林兮迟莫名其妙：“你要干吗？”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
“现在几点。”
就因为这个，林兮迟打消了因为被许放强逼着跑步而产生的怨气。
“还是五十八分。”
她的体质好像变好了。
“……”
跑久了，林兮迟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有了些变化。感觉没之前那么虚，爬三楼就喘气了，也不像以前那样，不管穿多少件衣服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了。
林兮迟：“你叫我下来就是让我告诉你现在几点吗？”
就这么连续跑了一个多月，林兮迟跑十圈的速度从原本的五十分钟，慢慢地加快到了半小时。到后来，跑十圈对于她来说，像是日常该做的事情。也不用许放催她，她就主动去找他了。
许放不置可否，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像是困极了。
每到周二四六，许放叫她下楼的话，她都要磨蹭个半天才下去。但不管她怎么抗拒，都会被许放拽到操场去，雷打不动地跑十圈。
林兮迟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太需要人操心了，学习要人操心、身体要人操心，现在连作息都需要人操心。她打了个哈欠，小声说：“快回去睡吧，不然你还要我送你回去吗？”
林兮迟一开始对跑步这事还是特别不情愿的。
而许放却像个复读机一样：“现在几点？”
林兮迟的气焰瞬间没了：“还是二四六吧……”
“……”林兮迟觉得他今天真吓人。
许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那一三五七。”
她又瞅了一眼手机，也没跟他犟，妥协着说：“十二点了。”过了几秒她又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吗？”
“十圈？”林兮迟皱眉，瞪着眼反抗，“我为什么要跑步，我不跑，我不想跑谁都别想让我跑。”
这下许放才掀起了眼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神情淡淡地说道：“回去吧。”
“以后每隔一天就来操场跑十圈。”想了想，许放说了个明确的时间，“每周的二四六这三天。”
林兮迟：“……”
像是把她当成学生一样，这种强硬的态度让林兮迟下意识地妥协，将双手交握，抿着唇向后方伸展。
她被他气到了，骂了句“神经病”后，便小跑着回了家。
察觉到她这无声的抗议，许放垂眸看她，分别握住她两只手的手腕，令她的手在背后交叉放置：“握着。”
回到房间后，林兮迟看着书桌上的书，本想继续写作业，却因这事分了心，想了半天也没懂许放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现在想到要跑步，她就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林兮迟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许放的房间已经关了灯。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她基本就没怎么运动过了。就算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也是老师带着做完热身运动，她便在体育馆里找个空位坐下，要么跟同学聊天，要么拿着个小本子在背知识点。
许放像是睡了。
林兮迟苦着脸，没动。
之后的每年，一到这个时间，许放就故技重施。
林兮迟站在跑道旁边看着，被许放指使着做热身运动。
直到今年，俩人到外边跨年，林兮迟终于不用再忍受那样的场景——黑夜风高，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你的面前，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只跟你重复同一句话。
尽管此时的温度只有个位数，但操场上夜跑的学生也没有减少多少。还有穿着短袖、短裤的，但完全不像是冷的样子，上衣都被汗水打湿了。
多吓人啊。
但在听林兮迟说她睡了一晚上，双脚都没被被窝捂热之后，当天晚上，许放就把林兮迟扯到了操场。
林兮迟扭头看向许放。
许放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觉得她个子小小的，把自己包成一颗毛茸茸的小球，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他还在因为刚刚她拆穿了他而不爽，背靠着椅背，没有跟她说话。公交车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乘客上来了，后来上车的乘客渐渐将前边的座位坐满了。
林兮迟在吃和穿上边很少亏待自己，也不在意别人嘲笑她穿得像球。听到了也只会在心里默默地反驳：要是感冒了别过来传染给我。
林兮迟清了清嗓子，凑到他旁边，露出一副神秘的模样：“屁屁，你想亲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其实林兮迟穿那么多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穿多了，如果觉得热，她可以脱掉；但如果穿少了，那就只能冷一天了。
“……”
许放：“……”
“那我的新年愿望你也得给我实现。”
美其名曰：“别人认不出我来，这就只丢了许放的脸。”
许放瞥她一眼，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个聊天记录，读着上面的内容，声音淡漠无情绪：“我想吃新开的那家串串、想要一双新的运动鞋、想要一件情侣装。”
林兮迟没再坚持要把衣服还给他，但她穿成这样，一路上也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她干脆抬起许放的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顿了几秒，他开始念下一个气泡里的内容：“这是我的新年愿望，但我知道，愿望就是愿望，不一定都会实现，我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你不用太在意，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愿望而已。”
“……”为什么会有人不怕冷？
“……”
跟俩人一直交握了一段时间的手不一样。林兮迟的右手已经被他的捂热了，左手依然僵得像块冰。碰到他的手，就像是碰到了早上刚喝的那杯热牛奶。
许放指了下她身上那件墨绿色的外套，又指了指自己：“情侣装。”然后他用鞋尖碰了碰她的鞋子，“新运动鞋。”
他这个举动让林兮迟有点儿疑惑，但她很快便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这才发现俩人手上的温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的身体倾了过去，掐住她的腮帮子：“今天的串串白吃了？”
许放神情懒散，慢吞吞地把另一只手递给她。
林兮迟盯着他看，很快便开始谴责他：“你记得好清楚。”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憋不住了，问许放：“你不冷吗？”
“……”
“……”
“你好计较。”
“穿着。”
“……”
“我这走路还不方便，这两个袖子像是唱戏的一样……”
许放的额角一抽，唇瓣抿了起来。
许放懒洋洋地回答道：“穿着。”
俩人四目对视，僵持了半刻后。许放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骂她一顿的冲动，说：“什么愿望？”
林兮迟抿了抿唇，单手将身上的扣子一颗颗地解开，小声说：“屁屁，我把衣服还给你吧，我不冷了。”
林兮迟真的极其喜欢这种他想骂她，又因为地位的关系不敢骂她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当了长辈。她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说：“过两周不是期末考了吗？”
他看起来很冷。
“嗯。”
她再抬眼看向许放，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看不出里边还有没有穿衣服，领口略低，露出线条分明的颈部曲线。
“如果我考了年级前五，你就给我——”
林兮迟跟在他旁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才把注意力从许放身上收回来。她感觉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格外怪异，像是小朋友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一个不经意，下摆就垂到地上了。
许放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沉声道：“换个别的。”
“……”
“哦。”林兮迟低头琢磨着，“那换什么好……”
林兮迟顿了下，笑眯眯地说道：“屁屁，跟你谈恋爱真好。”
许放没应。
许放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三十六次。”
林兮迟纠结了半天，咬着牙问道：“那就考到年级前三？”
“你还说很喜欢我了。”林兮迟走快了几步，侧头看他，“你欺骗了我，你连我叫了你几次都算不清，你又不是没学过数——”
闻言，许放侧头看她，眉心动了动：“你想做什么？”
许放低哼一声，收回视线，没回答。
她很认真道：“我想翻身当地主。”
见他终于回头了，林兮迟收回刚刚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故作正经地问：“我喊你几遍了？”
许放：“……”
只走了一小段路，林兮迟就连着喊了他几十次。许放闭了闭眼，回头看她，问道：“你要干吗？”
林兮迟舔了舔唇，眼睛弯成一个小月牙儿，看着他：“反正我如果考到了年级前三，在十七号快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你就来我家楼下找我。”
被他扯着，林兮迟连路都不看了，就盯着他，坚持不懈地喊：“屁屁。”
许放一愣。
许放掀了掀眼睑，没再搭理她，扯着她往C食堂的方向走。
一月十八号是她的生日。
“……”
其实就算她不说，许放也会去找她。
“没有叫魂，我在叫你。”
许放疑惑地挠了挠头，淡声应了下来：“就这个？”
许放抬眸看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叫魂？”
“啊？”林兮迟瞪大眼，莫名其妙地说道，“我还没说愿望呀。”
林兮迟继续没心没肺地喊：“屁屁。”
“……”
许放：“嗯？”
“就是，以前跨年夜的时候，你不是总叫我下楼吗？然后什么话都不说，我说什么你都只回一句‘现在几点’，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林兮迟弯着唇喊他：“屁屁。”
“……”
随后他又把折好的两个袖子展开，让她的整个人藏在里边。
他那是想提醒她时间。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挪开了视线，低下头，握住了她的手，依然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许放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搓了搓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她清楚且明白，他们两个是一起跨年的。
许放瞥她一眼，没理她。等帮她把两个袖子都折好之后，他才把视线挪到她的脸上。她的心情显然变得很好了，她的双眼明亮透净，正骨碌碌地盯着他。
她不会过了三年都没懂吧？
林兮迟没说话，眨着眼睛看他，心底的一点儿小别扭瞬间荡然无存。她的眼角弯了起来，像只猫一样，看起来有些狡黠，随后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尖。
林兮迟只觉得他肯定是故意重复同样的话，目的就是把她吓个半死。她现在一定要翻身，只要他把话改了，不仅能让他吃瘪，而且她也不会觉得恐怖了，一举两得。
许放低头帮她把过长的袖子折叠起来，淡声说道：“已经很喜欢了。”
“如果我考到年级前三，你就把这个‘现在几点’，改成说‘屁屁爱你’，怎么样？”
“还怎么多喜欢一点儿？”
“……”
许放的眼睫一颤，嘴角往上一弯，依然沉默着帮她扣扣子，从最下面扣到最上面，把她整个人包裹在里边。大衣足够长，恰好到她脚踝的位置，但因为太大，她的骨架撑不起来，看起来松松垮垮的。
见他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直接别开脸不理她，林兮迟抓了抓脸，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过了几秒，她胡乱地改了口：“那把这台词改成——‘爸爸’？”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低声嘟囔着：“我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儿。”
许放：“……”
许放突然懂了她今天穿成这样的原因，但他哪里没给她安全感？前天知道他暗恋她，她还得意成那样，这还没过两天，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许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我没兴趣。”
“……”
“那我就不把这当新年愿望了。”林兮迟死皮赖脸地抱着他的胳膊，决定不贪心了，“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林兮迟连忙打断他的话：“但我打扮一下肯定比她漂亮。”
听到这话，许放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她打断了。
许放神情古怪：“关我——”
“我数三秒，如果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林兮迟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女生好像很漂亮。”
还没等她开始喊，许放便慢条斯理地把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一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模样：“我没兴趣当你爸爸。”
“……”
林兮迟：“……”
林兮迟连忙点头：“真的不知道。”
林兮迟的神情一顿，呆呆地啊了一声，转着脑子思考他的话，但还是没懂为什么突然就颠倒过来了：“你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轻飘飘道：“你不知道？”
“我说——啧。行吧，就这一次。”许放似乎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情了，他靠回椅背，懒懒散散地眯起了眼，“爸爸爱你。”
林兮迟瞪大眼：“才过去两天你就不记得了，有很多人跟你要联系方式吗？”
“……”
许放绷着一张脸开始回想，随后说道：“不记得了。”
这下林兮迟足足在原地愣了一分钟。
“就在Z大那边，我们跟蒋正旭去的火锅店。”
许放垂眸看了一眼手机，等他抬起眼时，她依然保持着那副呆愣的模样。他挑了挑眉，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激动成这样？”
听到这话，许放才有心思瞥她一眼：“什么时候？”
林兮迟回过神儿，拍掉他的手，皱着眉说：“你怎么理解成这样的，我是让你喊‘爸爸’，没让你说‘爸爸爱你’。”
林兮迟突然有些挫败，小声说：“屁屁，我前天看到有女生跟你要联系方式了。”
许放当没听见。
许放没吭声，继续扣。
林兮迟一脸严肃：“你不要擅自加戏。”
林兮迟拍掉他的手，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眨着眼问：“这不好看吗？”
车子恰好到站，许放拿起包，把她拽了起来，像聋了一样，完全不回应她的话。
他没搭理她，松开她的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粗鲁地裹到她的身上，随后默不作声地给她扣着扣子。
“走了。”
此时他的唇线抿得绷直，就连眼神都冷了三分。
林兮迟：“……”
许放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没有拉链，只有并排的扣子，长度至膝盖，下身穿着同色的修身长裤，里边穿着件毛衣，看起来高大清瘦、气质凛然。
林兮迟心血来潮的这么一个想法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林兮迟一顿，不知道他又为什么发火，呆呆地嘟囔道：“吃个麻辣烫怎么了……”
但她心血来潮的事情多了，尤其是对许放，什么都不过脑子就一顿胡说。所以此刻她也没再继续想这事情，下了车便扯着许放往学校的方向走。
“你有病？”
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
许放垂下眼，用另一只手抓住她握着他手臂的手，冷得像块冰。他掀起眼皮，打断她的话，语气格外恶劣。
宿舍过了门禁时间，他们没法回去，便决定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一晚。大概是因为跨年夜，出来过夜的人并不少。
察觉到许放的身影，林兮迟立刻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抓住他的手臂，说：“哎，屁屁。我们去C食堂吃麻辣烫吧，我感觉——”
俩人找了三家民宿，只有最后一家有空房。
他走了过去，近了才发现她穿得格外少，薄毛衣、不过膝的裙子、圆头鞋。许放的神情微微一怔，眉梢慢慢地皱了起来，挂着阴霾。
一间标准双人间，想要多的都没有。
许放也刚下课，俩人上课的教学楼是同一栋，所以按照林兮迟跟他说的位置，他很快就看到了她。
许放站在原地思考着，眉头微蹙。他没有想过他俩会在外边待到这么晚，所以也没提前准备住的地方。
林兮迟跟许放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出了教学楼她便跟舍友道别，在附近找了个椅子坐下，全身发抖着在手机上跟许放联系。
虽然是双人间，俩人不是睡同一张床，但他们始终是不同性别的两个人，不太方便，而且他们的关系才刚有了一点儿进展，一下子跃到这儿也太快了。重点是林兮迟也不一定愿意，但说不定会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就同意了。
直到下课了，她的手都没暖起来。
想到这儿，许放转头看向林兮迟。
进了教室，全身顿时袭来一阵暖意，但坐久了之后，林兮迟依然觉得周围阴风阵阵，时不时看向窗户，检查着是不是遗漏了哪个缝。
她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可能是因为冷，她脖子上的那条米色围巾又缠了好几圈，半张脸就藏在里边，露出一双骨碌碌的鹿眼。
出了门，林兮迟就笑不出来了，全程抱着聂悦的手臂，躲在她的身后，试图躲开这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许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淡声说：“再去别的店看看？”
确实比之前好看。
“不是有房间吗？”林兮迟纳闷地问，随后凑上前，自己去问前台的那个女生，“剩一间标准间吗？现在还能订吗？”
林兮迟照了照镜子，蹦跶了两下，嘴角弯了起来。
女生回：“可以的。”
隔天，林兮迟没有早课，第一节课从九点半开始。她磨蹭到八点多才醒来，在位子上抱着热水袋，喝了一杯热牛奶，倒也不觉得很冷，然后她换了那身聂悦给她搭配的衣服。
林兮迟完全不像许放那么矜持又犹豫，麻利地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推到女生的面前：“那我们订，两个人住。”
聂悦欣然接受。
女生拿过她的身份证，又看了看许放：“这位的也要。”
反省过后，林兮迟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了出来，然后把衣柜锁上，将钥匙递给了聂悦，再三强调，不管她怎么求情都不要把钥匙给她。
闻言，林兮迟拍了拍许放的手臂，像是强抢民女一样，催促道：“快啊。”
晚上回宿舍，林兮迟又拿着小本本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
林兮迟打了个寒战。
这家民宿设施齐全，环境也算干净，两张单人床并列排放，中间用床头柜隔着，纯白色的床单看起来格外晃眼。
水桶迟。
林兮迟脱了鞋子，坐在床上玩手机。
她是一个行走的桶。
许放走进浴室调着热水的温度，很快便走了出来，下巴微微一抬：“去洗澡。”
下午上英语课前，林兮迟看到许放就穿着一件纯色卫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补觉。她垂下眼，看着他的腰，顿时有了个想法：如果许放来抱着她，隔着那么多件衣服，估计就跟抱着一个桶没有任何区别。
林兮迟没动：“你先去洗，我要洗很久的。”
出门前，林兮迟实在没有勇气，在衣柜前折腾了半天，还是按往常那样穿，最后还被聂悦嘲笑了一番。
许放也没在谁先洗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他扯了扯嘴角，从袋子里翻出他们刚刚在便利店买的贴身衣物，便走进了浴室。
第二天，林兮迟要早起。早上起来时气温极低，她从出了被窝就开始发抖，上厕所的时候抖、刷牙的时候抖，连洗脸都是抖着用一旁饮水机里的热水来洗的。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林兮迟玩了会儿手机，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差点儿睡着的时候，许放恰好从浴室出来。
“……”
开门的咔嚓声，让她的神智清醒了些。林兮迟立刻起身，嘟囔了句“你快点儿睡吧”，便拿着换洗的衣物往浴室走。
林兮迟舔了舔嘴角：“穿六七件……”
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林兮迟加快了洗澡速度，很快就洗完了。洗了个热水澡，她也没刚刚那么困了，吹干头发便出了浴室。
见她这样，聂悦继续说：“才十几度你就穿四五件，等之后温度降到零下了你怎么办？”
许放还没睡，他靠在床头，低着头玩手机。
林兮迟满脸挣扎地看着那件衣服。
林兮迟走过去把灯关上，然后爬到另外一张床上，像只猫一样，磨磨蹭蹭地往被窝里钻。
聂悦点点头：“你里边穿件保暖内衣就不冷了呀，我平时都是这么穿的。”
见她洗好、躺好了，许放才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躺了下去，在黑暗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兮迟看着她手里的那件红白条纹的薄毛衣，身子抖了抖：“只穿这件？真的吗？这还能出门？”
林兮迟原本的困意已经散了大半，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忍不住开口问他：“屁屁，你睡了吗？”
聂悦在她的衣柜里翻了翻：“穿这件吧。”
许放的呼吸声缓而规律，顿了几秒后，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明天会出太阳，好像不太冷，十多度吧。”聂悦凑过来帮她，把那条加厚的秋裤扔开，拿了条薄的，“穿这条就好了，然后外边——”
因为国防生十点半就要熄灯，许放的作息时间变得格外规律，已经很少这么晚还没睡觉了，此时他真的是困得一点儿都不想搭腔。
“……”
林兮迟哦了一下，在床上滚了滚，把自己滚成一个毛毛虫后，又百无聊赖地问：“屁屁，你现在能醒一下吗？”
聂悦就在一旁看着林兮迟一脸雄心壮志，咔咔咬着嘴里的薯片：“从十分肿变成八分肿吗？”
“……”许放翻了个身，装作已经睡着了，背对着她。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许放肯定也是。
林兮迟正躺着，看着天花板：“你醒不来吗？”
但现在，林兮迟觉得她这个想法是不行的。
“……”
除了在一起的第一天，许放说她的形象很臃肿，还用围巾缠住了她的半张脸，之后他没再提过。林兮迟也乐得轻松。
“那我等你醒了再睡。”
反观林兮迟，跟许放在一起之后，原本她还有那么些许注意形象的念头瞬间没了。再跟许放出去也依然是穿得厚而臃肿，像个球一样在他旁边蹦蹦跳跳。
许放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正处在热恋期，陈涵过得快乐又美满，整天笑呵呵的，在打扮方面也注重了些，仅仅过了一个月，就漂亮了许多。
听到他的回应，林兮迟转过身看向他，笑眯眯地说道：“没有，我就是看看你睡了没有。”
女生在恋爱的时候总是漂亮的。
“……”许放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陈涵的男朋友是跟她同一个部门的一个数学系的男生，性格成熟稳重，看起来很老实，对她非常好。她脱单的时间和林兮迟差不多，都是十月中下旬。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又问：“屁屁，以前你是叫我出来一起跨年的吗？”
宿舍只有林兮迟和陈涵脱了单。
许放闭着眼，过了好半晌才说：“才发现？”
“对，从今天开始，我要改变形象了。”
“嗯，突然想到的。”林兮迟抱着被子，也慢慢有了些困意，声音变得有些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平时不是随便套几件就好了吗？”
他的声音散漫又带着睡意：“谁知道你这么蠢。”
“我在挑明天穿的衣服。”
“你才蠢。我那时候都没觉得是跨年，我妈说大年初一才是新年，还有……”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林兮迟一直源源不断地扯着事情。又提起许放总找她出来跨年的事，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好奇地问，“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聂悦咬着小零食，靠着林兮迟床边的爬梯：“你在干吗？”
说完后，她看向许放，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像那个女生一样光着腿是不可能的，想着，林兮迟纠结了一会儿，拿出一条加厚的秋裤，对比着搭配了起来。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林兮迟翻了半天，终于在其中一个收纳箱里翻到了一条裙子。
林兮迟喊了他几遍都没再得到他的回应，这次她没再缠着他说话。她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滚，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林兮迟握了握拳，把这些衣服全部挪到衣柜的边上，然后拿出一件羊毛衫。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拿了一件厚外套出来。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轻缓时，许放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看向林兮迟的方向，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良久后，才轻声说：“是啊。”
全程她就在一旁看着林兮耿给她选、帮她试。知道她怕冷，所以林兮耿给她买的冬装大多都很厚，但款式也很好看。
宾馆的被子比林兮迟宿舍的薄了一倍。
很快，林兮迟站起身，打开衣柜，翻了翻里边的衣服。她的衣服是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林兮耿陪着她一起去买的。
她刚洗完澡的时候，全身热乎乎的，钻进被子里就觉得十分暖和，也没觉得这被子薄。半夜的时候，林兮迟忽然被冷醒，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林兮迟的这种行为惹来了宿舍另外三个人的关注。
快五点了。
回宿舍之后，林兮迟拿着她的攻略计划小本子，开始反省了起来。她整个人坐立不安，坐了又站，站了又在位子附近来回踱步。
她吸了吸鼻子，两只冰冷的脚蹭了蹭，难受得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这件事情给了林兮迟一股很强烈的危机感。
这被子这么薄，不可能只有她觉得冷，许放肯定也很冷。
林兮迟：“……”
等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林兮迟才爬了起来，费劲儿地抱起被子，铺到许放的被子上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钻进他的被窝。
“哦。”许放的视线正对林兮迟，话却是对蒋正旭说的，暗示意味强得很，“可能是吧。”
两条被子肯定就不冷了。林兮迟想。
“不用了。”蒋正旭把蘸料推了回去，“你这是希望我死吧？”
虽然是单人床，但床也不小，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
许放的体温比她高，林兮迟一进被窝，就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暖炉。这热度让她特别想蹭过去，但她觉得她一碰许放，肯定立刻就会把他吵醒。
“不是。”说到这儿，许放轻轻瞥了林兮迟一眼，“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像这碗蘸料一样，红红火火。”
林兮迟蜷缩在床的角落，心想着两条被子和一条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很快就睡了过去。
蒋正旭拿起来闻了一下，瞪他：“你想辣死我呀？”
大概是因为在陌生的地方睡觉，许放的精神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尽管两点多才入睡，但天一亮，他就醒了。
许放伸手把漏勺上的肉全部倒进林兮迟的碗里：“嗯。”
阳光穿透薄薄的窗帘，散落在他的身上。许放皱着眼睛，下意识地摸索着床头柜的方向，身子一动，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怀里好像多了一样东西。
蒋正旭瞅了一眼：“给我？”
许放的神智还不太清醒，思绪混乱地低下头。
她的位置靠里，许放站在外边，停顿了下，让她先进去。坐好之后，许放把最开始弄的那两碗蘸料放在自己面前，把新弄的三碗都给她，最后把林兮迟为“爱情”弄的那碗蘸料推到蒋正旭的面前。
怀里的少女此刻睡得正香，发丝有些蓬松散乱、眉毛秀气而有些淡、卷曲上翘的长睫、小巧的鼻子，就连睡觉时都依然弯着的嘴唇。
林兮迟跟在他屁股后头。
啊，林兮迟。
许放弄好一碗就往她手里塞，拿一碗新的替换了她手里的那碗。她的两只手满了，他再弄一碗，顺手把那碗红艳艳的蘸料拿起来，往座位上走。
许放松了口气，懒懒散散地揉了揉眼睛。
林兮迟站在他旁边瞅着他。
过了几秒，他突然僵住了，视线一点点地挪向另外一张床，空无一人。再低头一看，他的床上，确确实实是，多了一个林兮迟。
许放抿着唇，无波无澜地扫了她一眼，没接过，蹲下身，在下方的柜子里又拿了两个干净的碗，漫不经心地弄着新的蘸料。
许放被这个场景震撼到，脑子没转过弯来，开始怀疑自己昨天半夜是不是兽性大发了。他往周围看了看，突然反应了过来，再度松了口气。
她的态度认真而恳切：“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像这碗蘸料一样红红火火。”
这是他的床！
“……”
许放狼狈不堪地用手搓了搓脸，正想爬起来洗漱的时候，怀里的林兮迟眼睫一颤，缓缓地掀起了眼帘，神情呆滞地看向他。
果然，下一刻，林兮迟的方向一转，把这碗蘸料递给他，深情地说道：“屁屁，给你。”
俩人四目对视，空气似乎凝固了。
他的眼皮一跳。
似乎在等林兮迟解释，许放一直没说话。
许放抱着臂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地往碗里装朝天椒，然后在隔壁挖了几勺辣椒油。
很快，林兮迟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不少，像是心虚一样，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被子里缩，闷在被窝里恶人先告状：“原来你想跟我一起睡觉。”
林兮迟挣开他的手，蹦跶着回到位置上，把外套脱掉，这才走过去揪着许放，到调料区弄了一碗蘸料。
许放冷着脸，忍着把她揪出来的冲动：“这是我的床。”
许放没理他，把林兮迟扯了起来，拉着她往调料区那边走。
“哦。”听到这话，林兮迟像只小松鼠一样，又把脸露了出来，然后伸出一个拳头，食指朝他勾了勾，改了口，“昨天半夜，你突然给我做了这个手势。”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蒋正旭发现许放还是站着的，便扬着眉问道：“你要站着吃？”
许放看着她的手势，额角一抽。
恰好蒋正旭也拿好蘸料回来，见许放站着没坐，他也没管，飞速坐下来，拿起一盘肥牛往漏勺里倒。在汤底里烫了十几秒后，蒋正旭手一抬，把漏勺挂在锅边的小钩子上。
就见她又重复了一遍，再度朝他勾了勾手指：“就这个手势。”
“……”
“……”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林兮迟继续说道：“我现在见不得绿。”
林兮迟：“你记得吗？是你叫我过来的。”
“什——”
许放：“……”
“反正不要绿色的。”林兮迟鼓了下腮帮子，认真地说道，“你理解一下吧。”
记得个屁。
许放是知道她的口味的，扬了眉：“那你要吃什么？”
俩人在外边的早餐店吃了个早餐，便回了学校。
林兮迟抬头，正经地看着他：“我不吃这个。”
林兮迟用钥匙开了宿舍门，里边静悄悄的，像是都还没醒。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拿上自己的复习资料。
停滞两秒。
犹豫了一阵，林兮迟又拿上了攻略小本子，随后便出了门。
里边放了不少葱和香菜，林兮迟的眼前映入两股十分晃眼的绿色。这颜色像是那个女生穿的衣服，又像是预示着她即将戴上的“绿帽子”。
昨天在外面过夜，连续几个月一直在写的东西突然空了一天，林兮迟觉得有些不习惯。她想着花十分钟写完，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复习。
很快，许放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碗蘸料。他漫不经心地递到林兮迟的面前，示意这两碗都是给她的。
这个假期过完，再上一个星期的课，就进入了考试周。全部科目考完的学生，便可自行选择时间离校。
林兮迟低下头，没再看。
考试时间表已经出了。
只觉得那女生光着细而长的腿，穿着绿色的宽松卫衣，看起来可爱又有气质。跟她这臃肿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各科安排的时间不同，林兮迟比许放早几天考完。她考到十三号，许放考到十六号。俩人订了十六号下午的高铁回家。
许放全程面无表情的，女生背对着林兮迟，所以林兮迟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图书馆变得人满为患，不早点儿去根本抢不到位置。
林兮迟本来正玩着手机。她刚将手机锁屏，心想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往调料区那边一瞥时，恰好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在跟许放搭话，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要许放的微信号。
此时还算早，也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林兮迟坐电梯到自己习惯去的三楼，找了张空桌坐下。她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然后翻开了那个小本子，开始写东西。
等火锅一上，蒋正旭和许放便起身到调料区去弄火锅蘸料，留林兮迟一人在位置上看着带来的物品。
2012年1月1日，在一起的第69天。
三人快速点了菜，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继上次一个月内就把原本设定的三个月内牵手的计划完成，今天我又把原本设定的十年内接吻的计划完成了。虽然都是许放主动的，但我觉得都是因为有了我的引导，他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饭点人格外多，到店时，恰好赶上其中一桌人吃完。
写到这儿，林兮迟的笔尖一顿，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周围看了看，这才继续写下去：我还跟他一起睡觉了。迟迟真是厉害，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太好，空中的云朵聚成一团，颜色偏阴，像是下一刻就要下雨，然后被冷空气凝成雪。但也恰是吃火锅的好天气，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到校外的一家牛肉火锅店吃午饭。
她还没写完，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因为在图书馆，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用气音问道：“你在干吗？”
次数多了，他也不想忍了，捏着林兮迟的手微微加重，听到她笑着求饶了才放松，然后不动声色地给她揉了揉。
林兮迟瞬间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许放，吓得她在本子上画了一道痕。她连忙合上本子，把本子藏在了其中一本书下边，往后看。
许放换回了刚来时穿着的衣服，黑色外套和灰色运动长裤，他身材高大、容貌俊朗、气质清冷微带戾气，看起来利落干净。他站在林兮迟和蒋正旭中间，神态懒洋洋的，听着他们两个笑嘻嘻地说着他的坏话。
“哦，我就做个笔记。”
林兮迟很久没见蒋正旭了，况且他还给她透露了一个这么好的秘密，对他更是热情了不少。一路上，就他们两个人不断地聊着天。
许放疑惑地往那本书的位置看了几眼，但也没再问，拉开椅子坐到她的旁边。
比赛结束后，林兮迟和许放没有跟大部队去吃饭。他们一出体育馆就被蒋正旭拽走了，说是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看着他，林兮迟心有余悸地问：“你怎么来了？”
“……”
许放瞥了她一眼，眼皮耷拉下来，懒洋洋地趴到桌上。
“瞧你这醋劲儿。”
“来睡觉。”他说。
“……”
“……”
“别生气。”林兮迟的动作轻了下来，杏眼圆而亮，笑眯眯的样子。他这个否认，林兮迟就自动将他的话理解成了别的含义，“别人我也没看。”
接下来一周的课程，老师基本都是在讲考试内容，帮助学生复习。林兮迟的书本上画了一大堆重点，准备熬几个晚上把这些背完。
“是个屁。”
考完试后，直到十六号下午，林兮迟才开始收拾行李。她不用带衣服回去，翻了半天之后，也只决定把电脑和几本专业书带回去。
过了半分钟，林兮迟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因为我没看你比赛生气吗？”
算好许放考完试的时间，林兮迟便背着书包往他宿舍楼跑。
许放任由她蹂躏，神态依旧透着点儿不爽。
刚跑到他宿舍楼下，恰好看到许放从门口走了出来，林兮迟眨眨眼，走到他面前，好奇地问道：“咦，你不是刚考完吗？”
“耿耿给我打电话了。”林兮迟扯了三四张纸巾，全部摊开，帮他把头上的汗擦干，动作粗鲁又快速，“这里太吵，我就去外边接了。”
许放带的东西比她还少，就背了个书包，像是去上课一样：“提前交卷了。”
许放接过衣服，憋不住了，问道：“你干吗去了？”
林兮迟手里的电脑包被他接过，她又问：“很简单吗？”
“那你快去换衣服吧。”林兮迟往前一趴，从他背后扯出他的书包，从里边拿出他的衣服，“这天气好冷的。”
这次许放没回答，扯到别的事情上了。
“不用。”
俩人回到溪城，差不多晚上八点了。
“你还要比吗？”
林兮迟被许放送回了外公家。
“……”
进了门，许放把林兮迟的电脑放到了茶几上，外公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不急着回家，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哦。”林兮迟又翻了翻书包，拿出了两瓶没开过的矿泉水，“还要吗？”
林兮迟走进房间，随手把书包挂在了门后面。
“没有。”许放皮不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看着自己被汗淋湿了大半的上衣，很平静地说，“我太热了，就拿水浇了浇头。”
她刚想出去找许放的时候，视线一瞥，发现自己的房间似乎有了点儿变化。原本散乱的书桌变得整齐有序，上面还放着一沓试卷和高考复习资料。
“你比完了吗？”林兮迟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边问。
林兮迟回头看，她走时乱七八糟的被子也被叠了起来。
他的唇线拉直，情绪看上去不佳。
外公可从来没给她收拾过房间……
余光注意到林兮迟的身影，许放放下手，头瞥了过来，刘海垂在额前，黑瞳被汗染出浅浅的水光，像是一口幽深的井，深邃而一望无际。
林兮迟疑惑地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她的衣服依然挂在里边，只不过都被挤到了最左边。新挂上了两套高中校服，其余的都是林兮耿的衣服。
林兮迟回到位置上。
耿耿过来这边住了？林兮迟猜测着。
许放似乎刚下场，坐在位置上喝水，头发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他的头仰着，脖颈拉成一条直线，喉结随着吞咽滑动。
因为这点儿变化，林兮迟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久了些，也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她把衣柜关上，边想着今晚给林兮耿打个电话，边出了房间。
林兮迟这一聊，再加上一来一回，再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再回体育馆时，下半场都已经快结束了。
走到客厅，才发现外公已经回来了。
“……”
此时他正坐在沙发的主位，许放也从刚刚的位置挪到了侧边的位置，腰部挺直，坐姿端正，看上去格外精神。
“不要管她了。”林兮迟没心情去管她的事情，轻扯了下嘴角，“你好好学习吧，不然真要复读了。”
许放也算是林兮迟的外公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外公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每次见到他就开始训斥他。上次许放就是当着他的面靠在了椅背上，就被他骂坐没坐相，没点儿男子气概。
“不过林玎好像不愿意去。”
许放虽然脾气大，但对待长辈还是不敢造次，就任由他教训。大概是记住了上次的话，这次见到外公他便下意识地坐端正。
林兮迟顿了下：“嗯。”
见到许放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林兮迟也觉得好玩，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随后她转头看向外公，乖巧地喊了声：“外公。”
临挂电话前，林兮耿的声音依旧低低的，突然换了个话题，说：“林兮迟，妈妈好像想带林玎去B市看心理医生，说是要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外公看了过来，视线顿在她身上的外套上，随后又往许放身上看了一眼，停下了骂许放的嘴，慢慢悠悠地问：“你俩这衣服是，撞色？”
俩人聊了一会儿。
林兮迟愣了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还是别安慰我了吧。”
那件墨绿色的情侣外套。
“你读书早，复读一年也跟你同班同学同龄。”
“……”
“……”
被骂了十分钟的许放终于松了口气，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没事。”林兮迟松了口气，轻声安抚，“大不了复读。”
“这哪儿是撞色呀？”林兮迟揪了揪自己的袖子，很认真地说，“这是情侣装呀！你看不出来吗？”
林兮迟还想问些什么时，很快，林兮耿又说道：“唉，最近考试考得不太好。”
“你俩穿什么情侣装？”
“……”
许放正想开口解释一下，就听到林兮迟开了口。
沉默了几秒后，林兮耿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话里带了笑：“我没怎么呀，是恋爱中的女人都这么敏感吗？”
在外人面前没这样说过，但遇到自己亲近的人，林兮迟就格外想炫耀：“我跟许放谈恋爱了呀！他暗恋了我很久，外公你没看出来吗？”
林兮迟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来，犹疑地问：“你怎么了？”
外公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多久？”
“就问问你跟许放哥咋样呗。”林兮耿的声音很小，通过电流传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线比平时多了几分沙哑，“你第一次谈恋爱，我总要操点儿心的。”
对于这个，林兮迟也不太清楚，想到2008年许放好像就开始喜欢自己了，保守估计的话有三年，但这也太短了，听起来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哦。”林兮迟没想太多，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打电话给我干吗？”
她咬咬牙，非常夸张地一下子就加了个“十”。
林兮耿顿了顿，慢吞吞地回：“刚刚上厕所呢。”
“三十年。”
“你在干吗，怎么不接电话？”
“……”
响了十声后，没接。她本想挂断，直接给母亲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接了起来：“喂。”
林兮迟的表情和语气都格外认真，差点儿把外公也唬到了。
林兮迟的眉头皱了皱，坚持不懈地打了第三次。
“哦，还没三十岁。”林兮迟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十三年！”
还是没接。
许放：“……”
林兮迟又打了一次。
闻言，外公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也没再问。之后便继续跟许放说话，态度明显比先前和缓了不少。
没接。
许放陪他说了一阵子的话，等他困了才起身准备离开。
林兮迟出了体育馆，找到个僻静的位置后，已经过了三四分钟了，电话自动挂断。她回拨了过去，拨通的嘟嘟声响了十几次。
许放背起包，站了起来。恰在此时，外公忽然瞥了林兮迟一眼，对许放说道：“这丫头虽然傻了点儿，但……”
此时接到林兮耿的电话，她也有点儿惊讶。
外公难得词穷，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好摆了摆手：“你看在这丫头这么喜欢你的分儿上，对她好点儿。”
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林兮耿玩手机的次数也少了很多。以往林兮迟找她，她基本都能秒回，现在至少要隔个一两天才回复。怕影响她，最近林兮迟找她的次数也少了些。
听到这话，许放顿了下，很快便点点头，说：“会的。”
高三只有周日放假，周六虽然不用上课，但学校强制要求他们留在学校里补课，直到下午才能离校。算起来也没有一天，高三生争分夺秒，基本周日下午都统一到校。
一旁的林兮迟神情怪异，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到许放打开门走了，才反应过来。
“去吧。”
林兮迟跳了起来，抛下了句“我去送送他，外公你早点儿睡”，便拿着鞋柜上的钥匙出了门。门将室内的光线掩去，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没亮，她下意识地跺了跺脚。
就这么顿了五秒左右，他收回了视线，眉眼微微一弯，略带棕色的眼睛像是含了情，给她腾了个位置。
灯没亮。
何儒梁没说话，桃花眼狭长，眼角习惯性地上扬，目光却放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神情幽深不明。
她又跺了跺脚。
林兮迟侧头，小声地对何儒梁说：“学长，我出去一下。”
与此同时，黑暗里幽幽地传来许放的声音。
林兮迟的左侧坐着何儒梁，再隔壁是于泽，出了座位便能走到过道，往上走便是体育馆的后门。
“别跺了，楼都要塌了。”
周围很吵，场上裁判的吹哨声、看台处观众的掌声和呼喊声，虽然这分贝不至于难以忍受，但在这里肯定接不了电话。
林兮迟纳闷道：“这怎么不亮呀？”
备注下边还附带着她的手机号码。
许放刚走到下面一层，就听到了她的动静。他回头，滑亮手机，通过这微弱的光和月亮的光线走到她的面前，随后便牵着她的手往下走。
这场比赛，许放当前锋替补。等他一上场，林兮迟正想打开手机相机，给他拍进球的视频时，屏幕转向来电显示的页面：耿耿。
只有这一层的灯坏了，下面几层的声控灯都是正常的，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盏又一盏地亮起。
“……”
楼道略窄，许放便扯着她走在前面。他忽然想起刚刚林兮迟外公说的话，轻笑了一声：“你这出来，不怕外公的误解更深？”
“感觉你的头好像很痒。”林兮迟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发丝，露出让他不要担心的表情，“我给你买个止痒的。”
“误解什么？”但还没等许放继续说，林兮迟就反应了过来，很正经地说，“没有误解呀，我就是很喜欢你的。”
许放的眉眼一挑：“没事给我买什么洗发水？”
许放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她继续说道：“你说外公刚刚是什么意思呀？”
林兮迟：“去给你买洗发水。”
许放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温馨的时刻，停滞了几秒后才回：“嗯？”
许放：“嗯。”
林兮迟：“他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林兮迟：“等会儿回学校之后，我们去趟超市吧。”
“……”许放回想起刚刚她说的“三十”和“十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十三年？我那时候牙都还没换齐。”
许放回头：“嗯？”
林兮迟很无辜：“可我说的暗恋是真的呀。”
“啊，好的。”林兮迟回过神儿，飞快地出了张牌，随后她向前倾，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许放的后颈，“屁屁。”
俩人出了楼下的大门。
林兮迟思考的时间太久，一直没有出牌，系统的倒计时已经变成零了。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便拍了拍她的腿，催促道：“迟迟，该你了。”
看着小区里暗沉的路灯，许放停下了脚步，也没否认：“嗯，真的。”随后他便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回去。
那就是买的洗发水不好用？
许放的单车就放在旁边的单车棚里，他边在书包里翻着车钥匙边走向单车棚。
怎么老抓头发，很痒？他昨天没洗头吗？但最近天气这么冷，也不用天天洗头吧。也不对，他基本每天都要训练，汗流一身的，肯定会洗头。
“可我没想让他相信我说的时间，因为吹牛不都是要往夸张的方向说吗？”林兮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弯下腰去开锁，“我的重点是你暗恋我那事情呀。”
林兮迟没懂，一点儿都没懂，只觉得很怪异。
“你这一吹，”许放站了起来，面容平静地跨上了单车的鞍座，“就让人觉得你两件事都是在吹。”
许放那样子像是在说：麻将有什么好玩的，来玩我啊。
“……”
许放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暗示什么，然后再次抬手，把玩着头发。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甲板略长，泛着浅浅的光泽，格外好看。
林兮迟觉得好像有点儿道理，突然有点儿纳闷，但也没再说什么，就站在他旁边。
林兮迟眨了眨眼，也没在意，低头出牌。
路灯可能是因为使用了太久，光线也变得暗淡了起来。暖黄色的路灯和洁白的月光都向下洒，光线交织，出现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注意到他抬手揪了揪头发，很快便放下了手。
许放单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支着地。外边的气温又低了不少，他便戴上了外套的帽子，微微垂眼整理着衣服。
旁边的男生互揽着肩，笑嘻嘻地说话，话题无非就是最近玩的游戏，以及看上的妹子。就许放一人背靠椅背，坐得懒散，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片阴影，眼睛敛着，看起来略显清冷淡然，他的下唇饱满，颜色偏淡，勾勒着浅浅的弧度。
林兮迟疑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林兮迟舔了舔唇，突然抓住了他还在整理衣服的手，另一只手往上指，对他说：“屁屁，你看，今天月亮好圆。”
他的视线往下垂，往她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唇线抿直，没说什么就又转了回去。
许放往上看，他的嘴巴刚张开，想回一句“小年的月亮应该不算圆吧”时，话还没出来，嘴唇就被她狠狠撞上了。
许放刚热了身，此时穿着球服背心和短裤，林兮迟看着都觉得冷，可他的额前却冒着细汗，看起来像是又闷又热。
是她在亲他。
到后面，林兮迟和另外几人干脆拿手机开了桌麻将来玩。她不会玩，就是陪他们玩，所以都是按系统提示瞎打。余光注意到许放总转过头看她，她分了心问：“干吗？”
俩人的身高差距很大，此时许放虽然是坐在单车上的，但因为抬了头，林兮迟凑过去亲他，还是费了点儿劲儿的。
比赛开始前，Z大还邀请了一些社团来表演，再加上各种发言，将一场本来只需一个小时的比赛，硬生生地拉长到了两个半小时。
她踮起了脚尖，发现还差一点儿时，干脆狠下心来往上跳。
“……”
许放下意识地扶住她，吃痛地嘶了一声。
许放抬手，揪住她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散漫地说道：“嗯，就那个。”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林兮迟便挣开了他的手，往门那边跑。直到走到门前，她才回过头，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不是，两个读音都不一样，他是怎么听懂的？
“屁屁再见！屁屁路上小心！屁屁记得早点儿睡觉！屁屁再见！”
哪个？
说完她便用钥匙打开单元门，噔噔噔地往楼上跑。
林兮迟：“……”
徒留许放在原地呆滞了半分钟，他用手摸了摸嘴唇，忽然就被她气笑了。他往上一瞥，声控灯已经亮到了林兮迟家楼下那盏。
然而，过了几秒，刚刚问话的那个男生绑好鞋带后，坐直起来，他的笑容憨厚开朗，恍然大悟般回道：“哦，那个‘迟’啊。”
她跑得倒是够快的。
她把视线挪到许放的身上，并不想搭理他。在别人面前，林兮迟没骂他，而是故作淡定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来泄愤，但也没觉得他的朋友会相信他的话。
许放踩下踏板，骑着单车出了小区。
她差点儿被气笑。
想到她刚刚回头时，说话比平时快了一倍的语速，以及那似乎红了一大半的脸颊，他的嘴角一扯，忽然又笑了。
林兮迟跟许放认识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从他口里听到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