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屁。”林兮迟直接把他的反应当成默认,很认真地开始教育他,“你别那么容易相信人,如果真有这种事情我肯定会提前跟你说的。”
没想到她最先问的会是这个,许放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轻嗤一声,用眼尾扫她,只一眼便收回,连腔都懒得搭了。
许放歪头看向天空,闲散地打了个哈欠,明显不想听了。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那你跟她一起回去了?”
林兮迟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这人就是天真,有女孩子找你你就……”
许放本来没觉得,这么跟她说居然有点莫名心虚,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天的态度,含糊其词道:“反正我就是给你说有这么一件事。”
见她没完没了了,许放还是沉不住气,立刻打断她的话,表情阴沉,语气恶劣,脾气暴躁,说道:“没有。赶紧闭嘴!”
“啊?”
林兮迟眨眨眼,哦了一声,然后重新说起摔杯子的事情:“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是她。”
正在纠结是谁的林兮迟顿住,一脸蒙圈。
“嗯。”
许放垂眸思考了下,忽地想起回家那天的事情,淡淡道:“你那个一起上英语课的舍友,周五那天来找我跟我说,你让她跟我一起回家。”
“但我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林兮迟又开始苦恼了,“怎么办?我就直接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林兮迟陷入沉思。
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睚眦必报的许放很理所当然地建议:“你也摔她的杯子。”
“而且杯子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会很难以启齿吧。”林兮迟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些烦恼,“可我猜不到是谁摔的,我真觉得我跟她们都相处得挺好的。”
这个建议让林兮迟沉默了,头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居然还想得挺通。
许放以为她不敢,啧了一声:“胆子真是——”
“到现在也没人来找我道歉,如果是不小心摔的肯定会跟我说呀。”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兮迟又抬了头,表情比刚才更苦恼了:“她有两个杯子呀,我不知道摔哪个。”
“……”
“……”
他的这句话一出,林兮迟转头看他,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不然呢?”
“一个是粉色的,一个是白色的。”林兮迟想了想,“我感觉粉色的那个比较贵,要不我就摔贵的那个?”
“许老母亲”简直恨铁不成钢,继续开导:“可能是故意的。”
“随便。”
要是故意摔的谁会收拾,肯定就是摔给她看的呀!
被舍友摔了杯子这件事情,虽说给了林兮迟一种自己在人际交往能力方面的挫败感,但知道这个人是辛梓丹时,她反倒松了口气。
“不知道。”提起这个,林兮迟的心情明显没有刚刚那么沉重,“我回宿舍就发现被摔了,而且碎片就七零八落地掉在那儿,也没有人收拾。”
毕竟林兮迟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跟聂悦一起玩,虽说和陈涵相处的时间不比聂悦多,但跟陈涵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觉得十分轻松。
“知道是谁摔的吗?”
聂悦和陈涵都是外向又热情的人。
听到这个,林兮迟啊了一声,点点头:“对呀。”
那就只剩下平时在宿舍话很少的辛梓丹了。
“你昨天说你的杯子被打碎了?”
林兮迟的性子很慢热,一般是别人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别人。辛梓丹跟她一样,也是同样的性格。
察觉她的情绪确实恢复了,许放又把话题转到别的上边。话出口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自己成了林兮迟的老母亲的感觉,在不断地,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心结解开。
所以她们两个认识了一个多月,感情依然不咸不淡。
“……”
所幸才认识这么点时间,所以对林兮迟的打击也不大。跟许放说完之后,她便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被许放这么一扯开话题,林兮迟再回想刚刚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忽地没了刚刚那种酸涩的心情。她走快了两步,跟上许放的脚步,走在他旁边,顺口回:“嗯,那狗还有病,我害怕。”
走了十多分钟,林兮迟也就说了十多分钟的话,嗓子都要冒烟了,她看着一直往前走的许放,抱怨道:“现在去哪儿?”
许放对她这种为了黑他不惜把自己也黑上的行为十分不齿,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病。”
“不知道。”许放低头看了看手机,“你要回学校还是去你外公家?”
“你先帮我把那条狗弄走。”林兮迟皱皱鼻子,嫌弃道,“脾气太大了,你得给我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我跟他一房容不得二狗。”
林兮迟也还在纠结,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
“周一下午吧。”说到这儿,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但——”
林兮迟瞬间回过神,犯傻了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她深吸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提醒他:“你家怎么就没狗了?不是已经有条就快二十岁的老狗了吗?”
“那我也周一回。”
“……”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小吃街的尽头,这儿的人流量明显比前段路的少了很多,只能见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
“别的我不能给你保证。”许放懒洋洋地别过眼,掩藏住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继续往前走,“这独一无二的狗位还是能为你保留的。”
林兮迟指了指前边的一家冰淇淋店,眼巴巴地说:“屁屁,我们去吃那个吧。”
“……”
这家冰淇淋店的价格比较贵,比起前边的店铺,算是隔很长一段时间来吃一次都觉得奢侈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之后,许放立刻站直了起来,海拔瞬间又比她高了二十多厘米,居高临下地说:“既然你家已经有三条狗之多,你不如来我家。”
所以店铺前的人寥寥无几。
林兮迟的呼吸又是一滞。
冰淇淋店的装修小巧精致,门面前的冰箱里放着各种口味的雪糕,色泽鲜明,位置和形状被精心摆放过,昏黄的灯光映得雪糕的颜色更加温和而吸引人。
许放低声重复,声音有些沙哑:“独一无二。”
隔着一道玻璃林兮迟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气,在这大热天里是令人十分愉悦的温度。
许放的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像是想把她内心的想法全部摸清摸透。顿了几秒之后,他渐渐凑近了她,在离她的鼻尖还有十厘米的距离停下。
这个冰淇淋店的名字,林兮迟在学校那边也见过。当时她和聂悦看到价格都被惊到,咋舌站在门口,虽然被吸引到,但还是因为价格迟迟没有进去。
所以尽管认识了那么久,林兮迟看着他这副神情,也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她渐渐屏住呼吸,仿佛连多呼一口气都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但今天不一样了。
许放的眼睛不算大,眼睑很薄,内双,眼尾上翘,眼形偏细长,瞳仁黑而深沉,很少有很浓郁的感情外露,十分内敛。
今天有许放这个有钱人。
“什么?”
林兮迟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对站在前台的男服务员指了指:“你好,我要一个抹茶味的。”
林兮迟捏紧拳头,突然间居然连怎么回他都不知道。她抿了抿唇,见他一直没有继续说话,便主动开了口,语气比刚刚低落的声音还要弱几分。
说完之后,林兮迟回头问:“你要吗?”
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一种感觉。
许放懒得理她,拿出钱包,抽了张钞票出来付款。
林兮迟原本低落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消散,难以形容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慢慢溢出,发酵出有些尖锐却又稔腻的感觉。
因为店小,店里只有两个服务员,除了前台的男生,还有另一个女生,此时正低头帮她装着雪糕。
闻言,林兮迟愣了下,抬头,不明所以地对上了他的眼。
林兮迟百无聊赖,又开始瞎扯:“我之前有段时间,因为生活费的事情,过得很惨。”
许放看着她,平静地说:“我可以让你成为独一无二。”
说到这儿,她看了许放一眼,带着谴责。
听到这话,林兮迟才抬了头,疑惑道:“什么?”
前台的男生看起来也十分无聊,目光若有似无地放在林兮迟的身上。
“如果你觉得你只是别人的替代品,不是独一无二的,”他顿了下,继续说:“那么你可以来我这儿。”
林兮迟没注意到,继续说:“然后有一天,我很饿很饿,就拿着我最后一枚硬币,想去买两个包子吃。”
林兮迟没抬头,低声应:“嗯?”
“……”
注意到她的情绪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无所谓,许放叹息了一声,然后喊她:“林兮迟。”
“结果路上有个别人掉到地上的雪糕……”
“爸妈也没有对我不好,他们还是很爱我,就算我不是亲生的,也还是很爱我。”林兮迟踢了踢地上的石头,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就是对姐姐太愧疚了,而且去外公家住也好,不然林玎还要一直骂我打我。”
林兮迟后面还有一长段话——我没注意到,结果不小心踩到上面,然后摔了。我的硬币掉进了下水道里,我为此大哭了一场,对克扣我生活费的人痛恨无比。
“知道。”许放淡声道,“我爸妈也一直跟我说你家有三姐妹。”
但她没有机会说出来。
所以就算林玎对自己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情,林兮迟依然对她讨厌不起来。
与此同时,许放盯着前台的那个男生,道貌岸然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你就把那个雪糕捡起来吃了。”
“我从来就没有否认和忽视过她的存在。”林兮迟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林玎时,林玎面黄如蜡、骨瘦如柴,眼神带着怯懦,走路一跛一跛的。
林兮迟:“……”
许放揉了揉她的脑袋:“嗯。”
林兮迟想反驳他的话。
“但妈妈从小就一直跟我和耿耿说,我们还有个姐姐。”她揉眼睛的力道加大,继续道,“说她只是被坏人抓走了,但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女店员已经把雪糕做好,将之放在托盘上边。许放拿了起来,放进她的手里,嘴里吐出一个字:“吃。”
“……”
见她瞪圆了眼,顶着一副“我一定要解释自己的清白”的模样,许放勾了勾唇,伸手塞了一勺子的雪糕放进她的嘴里,很温柔地笑道:
沉默了半晌后,林兮迟揉了揉眼睛,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被领养的。”
“记得改掉你这个喜欢捡东西来吃的毛病。”
见她没有继续说话的趋势,许放顿了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替代品一定是替代品,而不是主人想养的第二条狗?”
“……”
“后来你被主人找回去了,但却在家里发现了一条跟你很像的狗。一开始你以为它是你的兄弟姐妹,但后来发现不是的……它只是你的主人找来取代你的替代品。”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慢慢说,“正常人都不会对这个替代品有什么好感吧。”
随后他扯着她的手肘往外走,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许放突然懂了她话里的含义,喉结滑动了下,静静地听她继续说完。
走了好一段路后,林兮迟才反应过来,立刻挣开他的手。扯她的手肘的力道不轻,通过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当事人的气急败坏。
可林兮迟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垂下了眼,继续说:“你从出生开始就住在你现在这个主人的家里,生活幸福美满。但是有一天你被狗贩子抓走了,生活从此变得战战兢兢,连吃顿好的都很困难。”
许放收回被甩开的手,好整以暇地侧头看她。
“……”许放一噎,懒得理她了。
意外的是,林兮迟却没有看他,只是低下头,握着小勺子开始吃雪糕,喃喃低语:“再不吃就要化了。”
林兮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眼神谨小慎微,像是在挣扎一般,良久后才道:“屁屁,假如你是一条狗。”
“……”
他的语气懒散又随意,却莫名地把林兮迟的情绪带到了昨晚的事情上。
把雪糕吃了大半儿后,林兮迟才注意到许放一直没说话,她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尾,小声问:“你在干吗?”
许放也没计较她刚刚的话,突然开了口,话题转到别的上面,像是随口般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许放正低头看着手机,闻声掀起眼皮瞥她一眼:“看到一个微博。”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什么?”
“……”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随口扯,想借此含沙射影地骂她一句。
林兮迟侧头看了他一会儿,表情若有所思,然后说:“你好像个暴发户。”
“喜欢上一个傻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冷场。
“啊?你怎么看这种东西?”对于许放还看这种关于小姑娘心事的玩意儿,林兮迟大惊小怪的,“你是不是喜欢同性?”
“太便宜。”许放淡淡而理所当然道,“吃不出区别。”
立刻被她直接怼回来的许放一噎,半晌后才道:“滚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正常人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傻子的。”林兮迟感觉他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也不再开玩笑,认真地给他解答,“会喜欢傻子的人肯定也是个傻子,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可能更傻,并且傻而不自知。”
“嗯。”
“……”
“不过感觉这家的好吃点儿。”
许放按捺着脾气,只能听着她毫不知情地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哦。”
“哎,你给我看看那条微博吧。”林兮迟摊开手心放在他的面前,“我想看看评论是怎么说的。”
可能是因为刚刚也坑了她一把,许放的心情比先前好了一些。比起刚刚一直的沉默,现在他至少还会回她几个字。
许放一副臭脸,硬邦邦地说:“关了。”
“屁屁,我跟你说件事儿。”林兮迟走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刚刚那个店,我们学校那边也有一家,一碗云吞面才六块钱,这儿要七块。”
“屁屁,你也不要气馁。”林兮迟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也不是说傻子就找不到正常人当对象的,说不定以后会出现一个很伟大的人,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跟许放待在一起的时候,不论他的情绪如何,林兮迟的话都非常多。刚刚因为他发脾气不敢说话,但没过多久她又原形毕露了。
“……”
漫无目的,他们就顺着这条小吃街一直向前走。
两人又逛了一圈。
吃完之后,许放到前台结了账,两人又往外走。
此刻也到了正午,早晨略显阴沉的云层散开,太阳在空中高挂,阳光热辣,晒在皮肤上有些刺疼,像是被细针扎了一样。
她看着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面的许放,也不敢计较,忍气吞声地到另外一桌去拿了一副新的筷子。
因为太阳是从正上方往下照射,所以林兮迟想像以前一样藏在许放的影子里都不行。她被晒得难受,不断催促许放走快一些。
这个服务员居然相信了许放的话,果真没给她拿筷子。
许放被她烦得不行,连头也没回:“忍着。”
林兮迟僵在原地,觉得这个状况非常不可思议。
林兮迟没再说话了。
听到这话,服务员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耳边少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许放反倒不习惯了,忍不住回头,语气生硬刻板:“这里没法拦车,再走五分钟就行了。”
“……”
林兮迟垂着脑袋,低低地应了一声。
林兮迟看了许放一眼,对他这种雕虫小技很是不屑。但她还没来得及点头,许放便开了口,很认真地说:“不用了,她就喜欢用勺子吃面。”
她这副模样,许放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弯腰侧头去看她的表情。
上菜的服务员一看,笑了一下:“你等等,我再去给你拿一副。”
只见她双目失神,眼神毫无焦距,看起来十分空洞。注意到他的视线,林兮迟立刻恢复了过来,眨了眨眼:“你看我干吗?”
“……”
许放:“你在干吗?”
小店简陋,用的餐具都是一次性的。林兮迟往桌上的筷子筒一看,只剩下一副了,她伸手,刚想去拿的时候,就被许放抢先拿了。
闻言,她的眼神又开始发散,有点斗鸡眼的趋势:“忍。”
大概是人少的缘故,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林兮迟还没想到对策,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便上桌了。她的眼睛一眨,盯着面前的那碗面,讨好许放的心思顿无。
“……”
但是林兮迟又想到之前许放说的那句“你这样说话我起码少活二十年”,瞬间有些挫败。他们果然还是比较适合相爱相杀的相处方式呀。
许放忍着把她的头拍开的冲动:“有病。”
如果要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这样可以分散注意力,就不会觉得那么晒了。”林兮迟看他,“屁屁你也可以试试。”
她还在思考讨好许放的方法。
这次他没忍住,伸手把她的脸推到一边。
林兮迟没有任何异议,低头喝着茶水。
“走开。”
许放看了菜单,漫不经心地回:“两碗云吞面。”
许放拦了辆车,先把林兮迟送到她外公家楼下,之后才回家。
很快,老板娘走了过来,她的手上拿了个小本子,另一只手拿着支圆珠笔,戳了下按钮帽,麻利地问:“吃什么?”
林兮迟的外公姓丁,前几年林兮迟的外婆过世后,他便一直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里。这儿一片全是老旧的住宅区,但地理位置不错,交通便利,周边人文环境设施配套齐全,还安静。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兮迟从高二开始便一直住在这里。
此时早就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所以店里的人很少,只有一桌坐着人,但看上去也不像是来吃饭的客人。
在高二之前,林兮迟都是骑车去学校的,跟许放一起。两人就住对门,都没有选择住宿,每天都是林兮迟去找他一起上学。
面馆的空间不算大,十分密集地放了五六张四人桌,深褐色的木桌被擦得干干净净,桌上放着菜单和一个筷子筒。
从岚北别墅区到学校,骑自行车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但外公家离学校太远,林兮迟只能改成坐公交车去学校。
闻言,许放向周围看了一圈,随便选了一家面馆,走了进去。
那时候许放对她突然搬家的原因也毫不知情,问了她好几次也不说。他本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问的次数多了也就生气了。
林兮迟想了想:“面吧。”
那次冷战大概持续了三天,许放单方面的。
走到这儿后,许放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吃什么?”
林兮迟不想跟他冷战,但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也不想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诉他。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两人便发现附近有一条小吃街,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来往的人虽不多,却也显得十分热闹。
为了和好,林兮迟想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有用。
一路沉默,两人顺着路一直向前走。
许放的人缘特别好,林兮迟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的旁边都围着很多人。虽然他从来没做过当众甩脸就走的事情,但就是一直把她当成空气一样。
许放垂眼看着她有些发红的鼻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轻哼了声,又转头往前走,脚步慢了下来。
他会听她说话,但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林兮迟摸着被撞麻了的鼻子,立刻摇头:“没有。”
那三天,林兮迟的情绪特别低落,有一天晚上想着想着就哭了,各种脾气和委屈随即上来了,哭了整整一晚上。
许放停下了步伐,回头看她,憋了半天的气终于忍不住了,冷声问:“你一天不气我就浑身不自在?”
隔天她肿着一双眼去了学校,也不像往常那样去找他说话。
出了电梯,林兮迟跟在许放的后面,感觉他的步伐明显比先前快了不少,她着急地跟着他,速度一时没控制好,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两人开启了正式意义上的双向冷战。
许放:“……”
又过了一天,林兮迟还记得,那天因为没睡好而起晚了,匆匆忙忙地背上书包下了楼。当时天已经大亮,盛夏的早晨,阳光依然灼热得吓人。
“左脸还是右脸?”林兮迟还顶着一副很配合的模样,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想打哪边都行。”
她怕被老师骂,心里慌乱又着急。一出楼下的大门,她就看到了许放。
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他们的方向看。
他侧坐在单车的鞍座上,双腿闲散地踩在地上,穿着蓝白色条纹的校服,背着光,周身染上一层金灿。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电梯突然安静了下来。
见到她时,许放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自然,他别开脸,语气十分恶劣。
“……”
“你是睡死了?快点。”
林兮迟抿了抿唇,有点紧张又有点严肃地说:“好吧。许放,你想打的话,我也可以让你打。”
林兮迟不知道他从岚北骑车过来要多久,总之她需要半个小时。
察觉到她的动静,许放望了过来,眼底依旧幽深一片,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上并没有要反抗的趋势。
早读从七点开始。以前许放每天雷打不动,准时六点半起床,每天听着她绝望地催促他,而后懒洋洋地花十分钟洗漱换衣服,叼着一片面包便往外走。
林兮迟没辙了,低头抓住他的手腕,握起,放在自己的脸前。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几点起床的。
他还在生气。
可能是找到了个跟自己一起迟到的伴儿,林兮迟瞬间就不怕了,走到他面前,不知怎的也有些尴尬,只能小声提醒他。
许放的侧脸利落分明,睫毛卷曲挺翘,眼窝深陷,鼻梁挺拔,嘴唇淡抿,下颌向内收,能看清脸颊上绷紧的肌肉。
“这里太远了。”
进电梯后,林兮迟站在许放的旁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他。
他从单车上跳下来,把车推到单车棚里,背对着她沉声说:“知道。”
里边已经有大半的人站着,见又有人要进来,都下意识地往里走了些。许放抬脚走了进去,林兮迟跟在他后边。
双向冷战只持续了一天。再然后,一直到高中毕业,许放的早上六点半,从每天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变成了——
门打开。
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林兮迟外公家楼下等她。
很快,电梯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
林兮迟从回忆里回过神,拿着钥匙开了门,喊了声:“外公。”
许放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完全不像平时那样,不想搭理她的时候直接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来玩。此刻,他的样子好像很生气。
没人应。
林兮迟默默地站在他后边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干净修长的脖颈,以及往上还没干的头发。他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十分清爽。
林兮迟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她打开外公的房间看了眼,这才确定家里没人。她猜测外公大概是去找朋友下棋了,也就没给他打电话。
这个好像确实太过分了……
林兮迟到浴室里又匆匆洗了个澡,把衣服洗了之后,回床上睡了个下午觉。
这样算起来的话,好像只剩刚刚拍了他一巴掌的事情了。
再醒来时,她是被外公骂醒的。
那就是内衣的事情?不行,这个太丢人也太尴尬了,不能提;
老人家的生活规律,看不得她日上三竿了还躺在床上,骂她的理由从“要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到“这都几点了还睡”,再到“你回家就是为了睡觉吗”,最后到“再睡就给我滚回学校”。
昨晚她好像骂了他很多次,不过这种朋友间的玩闹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林兮迟被这一声吼吓醒,立刻爬了起来。
跟他说了不回家结果又等他回家之后偷偷回来,而且回来了也不跟他联系,这就像是故意不想跟他一起回去的感觉,不过这种小事许放怎么可能会介意;
一看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本来觉得外公脾气又暴躁了的林兮迟突然改变了想法,觉得这趟回来外公好像温柔了不少。
谈起道歉的话,那要先算一下要道几次了,林兮迟低头掰着手指算。
外公已经把晚饭准备好,此时正板着一张脸坐在餐桌的主位上。
她寻思着怎么道歉。
林兮迟走过去坐好,笑眯眯地喊:“外公。”
林兮迟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再次在心底反省着自己在许放面前有什么说什么的习惯,并对此深恶痛绝。
外公哼了一声,这才拿起了筷子:“耿耿那丫头说你不接电话,她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一会儿估计要过来这边。”
他垂眸扫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又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
林兮迟点点头,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林兮迟不敢说话了。
下一刻,外公毫无预兆地问:“昨天喝酒了?”
很快,许放把头转了回来,动作生硬得像是个机器人。他揉了揉刚刚被她拍到的位置,声音幽幽的,慢条斯理地问:“需要我道谢?”
林兮迟口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她连忙咽了下去,立刻摆着手否认:“没有没有。”
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林兮迟慢慢地把手收回来,悔意立刻涌上心头,补救般地说:“呃……是这样的,你刚刚头发上有只蚊子,蚊子……”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耿耿跟你说的吗?”
许放的脑袋顺着她的力道向一侧偏去,然后静止在原地,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感染了,场面一下子就僵硬了下来。
外公横过来一眼:“不是没喝吗?”
“……”
“……”
“不行,这个绝对忍不了!”
林兮耿来了之后,不论她做没做这种打小报告的事情,林兮迟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扯进房间痛骂了一顿。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崩溃似的给了他一掌。
气得林兮迟想给她两个巴掌。
许放:“……”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
林兮迟想了想,犹疑而小心翼翼地说:“就算你在我头顶上拉屎——”
林兮迟问起她今天是怎么应付老师和父母的,林兮耿跟她说完后,又反问她今天是怎么应付许放的。她们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聊着天。
难道力道还不够?吐在她身上还不生气这种行为真的很伟大了呀!
聊着聊着,林兮迟渐渐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小声说:“睡吧。”
林兮迟盯着他的表情,琢磨着他的想法。
就快要睡着时,她隐隐听到身后的林兮耿在说:“林兮迟。”
“……”许放还是没说话。
“我现在能考年级前二十了,以后我也报S大。”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都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在外公家住了两晚,周一早上林兮迟便跟许放一起返校。
闻言,许放回了头,双眼黝黑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来许放订的是下午的票,但林兮迟怕辛梓丹比她回来得早,让他改成周一最早的高铁票。结果两人到校时,因为时间太早的关系,校园里还静悄悄的。
“如果是你喝醉了,我跟你说,你就算再怎么发疯,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就算是你吐在我身上——”
许放把林兮迟送回了宿舍。
“……”
一路上,许放一直听她念叨,她在纠结是摔白色的还是摔粉色的杯子。而且她不光一个人纠结,还一定要拉上他一起纠结,如果他不纠结,她还反过来骂他,气得许放连骂她的心情都没有了。
“那什么,屁屁,”怕他再提昨天的事情,林兮迟声情并茂地开了口,“我真是太感谢你昨天对我的所作所为了。”
到宿舍楼下时,林兮迟换了个问题:“屁屁,你喜欢白色还是粉色?”
“……”没理她。
许放应付道:“白色。”
林兮迟连忙跟上:“你不用把头发吹干吗?”
“哦。”林兮迟决定了,“那我就摔白色。”
许放看了她几眼,又拿手指推了下她的脑袋,确定她说的是真话之后才走回房间里,带齐自己的东西便往外走,用眼尾扫了她一眼:“走了。”
“……”
林兮迟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不疼……”
“我要把她喜欢的人喜欢的颜色摔了。”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头疼不疼?”
许放顿了几秒,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话,眉头一拧,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说的什么玩意儿?”
林兮迟眨了眨眼,气焰全消,语气瞬间变了,十分乖巧地说:“你在洗澡啊,那我回去等……”
林兮迟瞥他一眼,把他的手扯开:“说了你也不懂。”
许放的脑袋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头发半干,脸上还沾着水,扑面而来一股薄荷的味道。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灰色T恤配黑色运动裤,看起来十分休闲,表情却异常难看。
“……”他不懂什么?
房门立刻被人拉开。
“反正我猜的肯定没错。”林兮迟边往宿舍楼里走,边跟他摆摆手,“我进去了呀,你也快回去吧。”
她瞬间没耐心了,认定许放还在睡觉,开始用力拍门,不爽道:“起来了,到底昨晚喝酒的是谁呀,这都快十点——”
许放插兜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宿舍楼里,也没像平时那样转头就走。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低头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还是没人应。
此时才七点出头。
林兮迟重复了一遍,又三声。
阳光透过窗户将略显暗沉的楼道点亮,光束散落一地。楼道里静悄悄的,时不时能见到几个女生安安静静地从楼上往下走。
没人应。
走到五楼,林兮迟左转,走到518室门前,拿着钥匙开了门。
礼貌的三声。
宿舍的窗帘紧闭,房间里很暗。
叩,叩,叩。
林兮迟不太确定陈涵是不是还在床上睡觉,所以也没有着急开灯。她把书包放到桌上,开了桌上的小台灯,余光一看,突然注意到被自己扔到垃圾桶里的玻璃碎片。
而后她开始敲房门。
她想了想,从摆放宿舍物品的公共区域翻出之前学生会发的校报,把碎片包好之后才再度扔进了垃圾桶。
林兮迟穿戴整齐,站在许放的房间门口给自己打气。她安慰着自己:许放绝对不会计较也不会记得这种小事的。
做完了这些后,林兮迟侧头看了看辛梓丹的桌子,桌面总是整整齐齐的,贴着淡粉色的桌纸,两个杯子一如既往地放在桌面左侧的位置。
她走了之后,林兮迟也睡不着了。但她也不敢主动过去找许放,在床上赖到了九点,直到饿得不行了才到浴室去洗漱。
说实话,头一回做这种事情,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隔天,林兮耿一大早便起床回学校了。
林兮迟又别过脑袋,往陈涵的床上看。陈涵挂了透明的蚊帐,隔着一层网状的纱,她还是看得有些不真切。
“……”
林兮迟在原地思考了下,戴上眼镜,爬上了自己的床。
“哦。”林兮耿也幸灾乐祸道,“一起想啊,你不也得应付许放哥?”
再三确认陈涵的床上没有人之后,她还小心翼翼地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小涵,小涵?小涵!”
“到时候再说吧。”林兮迟弯了弯唇,幸灾乐祸道,“你还是先想想明天怎么应付你的班主任吧。”
林兮迟放下心来,下了床。
林兮耿:“也有三天哪。”
这是林兮迟第一次过宿舍生活。
林兮迟没答,反倒嘲笑她:“你一个高三生国庆还想放几天?”
读高中时,她甚至连高三那个阶段都没有选择住宿。虽然以前有听过同桌跟她抱怨跟舍友的关系不好,但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对此也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
“如果你回的话。”林兮耿想了想,继续说,“我就跟你一起去外公家住,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如果你不想回就算了。”
同桌的处理方法就是忍,不想把宿舍关系弄得太尴尬。所以她们表面上舍友关系依然不错,但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国庆再说。”
其实要不是许放又跟她提起了这事儿,林兮迟大概也会像同桌那样做,直接当成没发生过,也不会去想到底是谁把她的杯子摔了。
“哦。”林兮耿又问,“那你国庆回来吗?”
又或者是,她会直接去问是谁做的,虽然她觉得真正做这件事的人并不会承认。总之对她唯一的影响大概也只有,之后相处时会比之前多了几分戒备吧。
林兮迟没做什么思考:“应该吧。”
但这次,不知怎的,她就是特别想计较。
过了一会儿,林兮耿突然问:“所以你明天就回学校了吗?”
林兮迟走到了辛梓丹位子前边,想伸手去拿那个白色的杯子,很快动作又顿住了。她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又折回自己的衣柜前,翻出冬天用的手套戴上。
林兮迟也不再说什么,小声说:“睡吧。”
万事俱备后,林兮迟把那个白色的杯子放到桌边,然后屏着气,向外戳了一下。
林兮耿没应。
杯子落地。
林兮迟吹不出来了。
咣当一声响。
“算了。”林兮迟把东西扔回桌上,重新躺到原来的位置,“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半天才憋出了句,“而且许放也不像是那种那么,那么……”
林兮迟低头一看,杯子在地上滚动着,滚到杯把的部位时,又向原来的方向滚动了一圈。她捡起来检查了一番,连个碎片都没掉。
林兮耿故作不屑:“管他呢。”
林兮迟又重复了两遍。
林兮迟:“而且他肯定会通知家长的,你打算怎么跟爸妈说?”
依然没碎。
“……”
她有些绝望了,上微信找了许放:“这个杯子很恐怖哇!”
“你惨了。”林兮迟满脸同情,却双臂高举,摆出一副欢呼的姿态,“我有一次上他的课迟到了一分钟都被他骂了一节课。”
林兮迟:“这个杯子比钢铁还要坚硬。”
林兮耿:“是呀。”
林兮迟:“我摔三次了都没碎。”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好奇道:“你的班主任不是何魔头吗?”
林兮迟:“怎么办?”
林兮耿哼唧了声,把手机扔到一旁,听着林兮迟的脚步声,闷闷地说:“我可是逃了晚自习出来找你的。”
“……”
“……”林兮迟盯着她,很严肃地说:“林兮耿,我跟你说,这个事情很严重,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赶紧把手机给我放下。”
许放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做什么都做不好,除了怼人什么都不会。
“不是。”林兮耿掀开被子,在床上找着东西,“我要给许放哥打电话。”
连摔个杯子都要人教。
察觉到她的动静,林兮迟疑惑道:“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许放深吸了口气,回:“你倒是用点力呀。”
林兮耿哦了一下,慢悠悠地爬起来。
许放想了想又怕碎片溅起会把她刮伤,于是把之前的话删掉,改口道:“换个杯子。”
“你就让他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吧。”林兮迟拉上拉链,把书包背上,“我丢不起这个人,我绝对丢不起这个人。我要走了,再见。”
许放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复,倒是等到了她的人。她依然背着那个书包,看起来跟刚刚没有任何区别。
“你要干吗?”
看到他还在,林兮迟很惊讶,跑到他的面前,喘着气。
“你睡。”林兮迟继续收拾,随后抬头跟她说,“耿耿,我走了,你明天早上也早点起来,偷偷地走,别让许放发现。”
“我得跑。”林兮迟一本正经道,“摔了之后得跑。”
林兮耿被她烦得脾气都出来了:“你干吗呀?睡觉好吗?别折腾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
“……”
在黑暗里待久了,林兮迟也能看清房间大概的格局,她把床头的灯打开,然后扯过桌子上的书包,像是逃难般地开始收拾东西。
“我摔第四次就成功了!”林兮迟给他比了个四的手势,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我把灯什么的都关上了,我还用手套碰的她的杯子,不会留下指纹。”
隔了好久,林兮耿没听到林兮迟再说话。她正想继续入睡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林兮迟猛地爬了起来,发出一阵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这副没心没肺,像献宝似的模样让许放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早知道她会出来,他也没说什么,单手扣住她的脑袋往前推。
“……”
“去吃饭。”
林兮耿闭上眼,打了个小哈欠,语气很平静:“不过你把文胸掉在外面了,许放哥让我去捡回来。”
两人来到校外的一家早餐店里。
林兮迟松了口气。
林兮迟看着菜单,想了想两人的食量,点了两碗豆浆和三根油条,还有五个肉包。这个分量,大半儿都是许放的。
闻言,林兮耿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看着她:“没有。”
但不知为何,林兮迟今天的胃口格外好,把自己的分量吃完后还是不饱,坐了一会儿后,她抢了许放一个肉包吃。
“不知道。”林兮迟现在完全不关心这种小事,语气十分崩溃,“你告诉我,我有没有去找许放理论?没有吧,绝对不可能有的吧,我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吧……”
许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被她一踹,林兮耿瞬间醒了,然后又把脑袋往被子里缩,意识昏沉地问:“几点哪……”
林兮迟啃完后,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个,然后她又趁许放不注意时抢了他一个肉包,迅速咬了一口。
回忆瞬间排山倒海般地涌起,林兮迟的呼吸一滞,猛地踹了旁边的人一脚:“林兮耿?别睡了!起来!快起来!”
先下手为强。
脑袋的主人似乎在睡觉,任她这般揉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许放忍不了了,冷眼看她,道:“你想饿死我?”
然后,她摸到了一个脑袋,留着长头发的一个脑袋。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默默地把手上的包子放了回去。
半夜,林兮迟突然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环境,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的脑子像断了线一样,像个盲人一样摸着旁边的东西。
盘子上只剩最后一个肉包,刚好是林兮迟放回来的那一个。缺了一块的地方还能看出是被咬过的痕迹,格外显眼。
林兮迟在她的抱怨声中渐渐入睡。
“……”
见状,林兮耿懒得再理她,嘟囔着:“反正你明天别骂我,我已经尽我全力拦着你了,真的是——不会喝酒还敢喝那么多。”
许放扯了扯嘴角,拿起那个包子,就见她的视线重新望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让他想到了前些天在路边看到的一条流浪狗。
林兮迟立刻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麻利地钻进被窝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拒绝听她接下来的话。
“张嘴。”
“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林兮耿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此时除了骂她没有别的想法,“你丢人丢到隔壁家了!”
林兮迟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下一刻,他便把手中的包子放在她的嘴前,用了力。动作并不温柔,想一次性把整个包子塞进她的嘴里。
喝醉酒的林兮迟格外听话,此刻正咕噜咕噜地喝着水,一口接着一口,眼睛想看林兮耿又怕被她骂,躲躲闪闪的。
“……”林兮迟差点被噎到。
林兮耿深吸了口气,立刻把它捡了起来,再度关上门。
她咬了一大口,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难以置信地看他,良久后才谴责道:“两个包子就让你动了杀意。”
林兮耿疑惑地低语着“掉了什么呀”,又往门外走去。外面已经看不到许放的人影了,她低头,注意到地上的那件内衣,表情一僵。
没掌握好力道的许放:“……”
许放哥:“东西掉了。”
两人吃完早饭也才八点出头。
她还想继续训斥林兮迟的时候,手机响了声。
感觉辛梓丹大概不会回来得那么早,林兮迟也不想一个人在外边到处逛,便扯着许放跟她一起逛。
林兮耿把林兮迟扯进房间后,把刚泡好的蜂蜜水塞进她的手里,恶狠狠地说:“赶紧给我喝,喝十杯!”
学校附近有很多店,考虑到周围大多是学生,所以价位一般也都不高。
在那一刻,许放真的有想把林兮迟拖出来打死的冲动。
林兮迟进了一家精品店,她之前那个杯子也是在这里买的,价位合适,而且都很好看。因为两人不赶时间,所以也没着急,慢悠悠地逛。
“……”
逛到其中一个小格时,林兮迟的脚步停了下来。
注意到许放的视线和地上的东西,她的眼神变得很古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回了房间,把门关上。
许放跟在她的后边,也朝她的视线望去。里头放着好几套杯子,都是情侣款的。
恰好,对面房间走出了一个女人。
林兮迟的视线定在中间那套上——糖果色,一粉一蓝,圆柱形,有些倾斜。除了杯把,两个杯子都还有两只手,是正在拥抱的姿势。
许放低头一看。
看起来很可爱。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门的推动被移出了门外。
林兮迟把那套杯子拿了起来,回头问他:“这个好看吗?”
许放就看着林兮迟顶着一副很想说话的模样,被林兮耿连拖带拽地拉回房里,随后是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许放没答,浓密的睫毛向下垂,盯着她手中的杯子,过了半晌才淡声说:“还行。”
“……”
“那我买这个吧。”林兮迟高兴道,“好可爱呀……”
下一刻,林兮耿刻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讪讪道:“呃,她脑子还不太清醒,啊哈哈哈哈……我们去睡觉了。”
林兮迟也没等他再回复,拿着杯子去前台付了款。
见她依然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许放的眉眼微微一挑,想知道她这个酒鬼又想跟他说些什么。
她完全没有考虑这个是情侣款,另一个该给谁用的问题。她只想着如果有两个杯子,她可以用一个来喝水,另一个来泡牛奶。
听到许放的声音,林兮迟回过神,又吸了吸鼻子,动作很疲软地抬起手,指着他:“许放,我问你——”
就算只用一个,另一个也可以先备着,以防下次再出现被人摔了没有杯子用的情况。
余光瞥见她俩,许放转过头,皱了下眉,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杯子被前台的服务员分别装在两个正方形的盒子里,用泡沫塑料固定着,然后装进了一个袋子里。
林兮耿正想把林兮迟已经踏出门外的半个身体拖回来,恰在此时,住在隔壁房间的许放刚好从里边出来。还是刚刚的一身衣着,手上拿着门卡和钥匙,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林兮迟接过袋子,跟许放出了店,开始漫无目的地逛街。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林兮迟也没反抗,蒙蒙地看她。手中的力道一松,内衣掉到了地上。
一直逛到午饭点儿,两人干脆吃完午饭才回去。
林兮耿猛地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冲过去,死死地抱住她:“你……你等会儿,别做这种事情,冷静点儿。”
到宿舍楼下之后,林兮迟跟许放摆了摆手,拿着手里的袋子便想往宿舍楼走。
完全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林兮耿在原地呆滞着,轻轻哦了一下后看着林兮迟用食指勾着内衣带打开了房门。
她还没转身,许放便先抢过她手中的袋子,低头看了眼,透过两个盒子外的那层透明塑料膜,把粉色的那个递给她。
“……”
林兮迟接过,莫名其妙道:“你干吗?”
“我要去找他理论一下。”
许放别过脸,神色不自然,似乎很不高兴她的问题,语气也很不好。
林兮耿蒙了:“你要干吗?”
“我也缺杯子,不行吗?”
说着说着,她突然挠挠头,提着内衣就向外走。
回宿舍后,林兮迟才发现,事态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些。
“……”
宿舍另外三人已经回来了,散落一地的碎片没有人收拾。辛梓丹坐在椅子上,眼睛哭得都红了,另外两个人正在安慰她。
“许放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林兮迟抱着杯子进了门,装模作样地说:“怎么了?”
“……”
聂悦和陈涵看上去似乎也有些蒙。
“这内衣32A。”
唯有辛梓丹看着她,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神情却很冷,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哽咽着说:“不知道是谁摔了我的杯子。”
林兮耿觉得她洗了个澡似乎更不清醒了,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语气有些尖锐,似乎是已经认定了是她摔的。
闻言,林兮迟站在原地没说话。
另外两人也有些犹疑地看她。
林兮耿低头把玩着手机,闻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道:“不是,是许放哥。”
在此之前,林兮迟一直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真的生气过。但在此刻,她的火气莫名地就被点燃了。
很快,林兮迟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没擦干,水滴顺着发尾向下掉,把衣服沾湿了不少。她皱着脸,手上拿着刚刚林兮耿塞进袋子里的内衣,问道:“这是你买的?”
“是吗?”林兮迟也盯着她看,弯唇笑了笑,“真巧,我的杯子也被人摔了。”
她把衣服和内衣塞进其中一个袋子里,给林兮迟挂到门把上,喊道:“我放门口了。”
林兮迟顿了顿,嘴角渐渐变得平直,轻声说:
敢情她不需要内衣是吧,林兮耿翻了个白眼。
“我也好奇是谁。”
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套内衣,还有一罐蜂蜜和酸奶。
闻言,辛梓丹的神情一僵,眸光微闪,她的脑袋向下低了些,用手背抹着泪,遮住了神色,没有说话。
林兮耿翻了翻许放拿来的袋子。
如果先前林兮迟对于摔杯子这件事情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性,那么此刻,因为辛梓丹的这个反应,林兮迟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是她。
“哦。”林兮迟懒得思考,直接进了浴室。
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刚刚因辛梓丹的哭声先入为主的聂悦突然反应过来,出来打圆场,做了别的猜测。
“去,浴室在那儿。”林兮耿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随后起身,准备去给她泡蜂蜜水,“热水给你调好了,等会儿我给你拿衣服。”
“是不是我们谁没把门关好,让别人进来了呀?”
随后她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好臭,我要去洗澡。”
陈涵也连忙帮腔:“对呀,而且我听说学校最近有很多野猫,也可能是野猫跑进来了。”
林兮迟想了想:“我忘了。”
林兮迟抱着杯子,站在原地没说话。
“你干吗喝那么多酒?”
坐在椅子上的辛梓丹还在擦眼泪,也迟迟没有张口。
“我记得好像是许放来找我了。”林兮迟歪头回忆着,“哦,他给你打电话了。”
两个当事人不说话,另外两人再怎么缓和气氛都没有用,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涵犹豫片刻,到阳台去拿了扫把,回来收拾碎片。
林兮耿轻哼了声,没理她。
因她这个举动,辛梓丹终于抬了头,她站起身,拿过陈涵手中的扫把,红着眼小声说:“是我小题大做了……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我哪里让你们不开心了。”
“你怎么在这儿?”
等了她半天就等了这样一句话,林兮迟真的气乐了,忍不住说了句“你想的确实没什么错”便回到自己的位子前。
“不然呢?”
林兮迟的语气和神情都不像往常那般柔和好相处,反而变得锋利又冷然。
林兮迟又睁开了眼。睡了一觉,她似乎清醒了些,皱着眉,迟疑道:“林兮耿?”
原本回了温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林兮耿冷笑一声,刚刚的温柔劲儿瞬间消失,下一刻直接把她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起来洗澡,臭死了!”
头一回见到林兮迟这副模样,聂悦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很快便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呀?”
很快林兮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定定地看着她,又闭上了眼,嘟囔道:“做个梦也能梦到林兮耿这个丑女。”
林兮迟还冒着火,差点对聂悦发了脾气,她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没事。”
看到这话,林兮耿便决定下来,走过去十分温柔地拍了拍林兮迟。
其实都不关陈涵和聂悦的事情。两人一个刚从家里回来,一个刚跟部门的人玩闹回来,都是心情很好地回了学校,结果一回来就要面对她俩这拔刃张弩的氛围。
林兮耿翻了翻几个袋子里的东西,她看着睡得正香的林兮迟,纠结着要不要把她叫醒。与此同时,许放给她发了条微信:“把她叫醒,让她喝杯蜂蜜水,不然明天头疼。”
想到这儿,林兮迟突然就有点小愧疚。
许放把东西递给林兮耿,又透过门缝看了眼林兮迟,这才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但听到辛梓丹的声音时,她的愧意瞬间荡然无存。
解决了这一茬,许放的精神瞬间放松了不少。他上网查了查,到隔壁的超市去买了些酸奶和蜂蜜,然后又买了两碗粥回去。
辛梓丹望了过来,没有半点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声音又软又哑:“你的意思是觉得是我把你的杯子摔了吗?”
许放没看,直接道:“帮我装起来。”
见林兮迟没有回答的意向,聂悦站在她的旁边,迟疑地帮她回答:“迟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想的……”
“……”售货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有了个猜测,随后拿着旁边的一套问他,“那就拿这套?”
“你不能自己回答吗?”辛梓丹的声音扬了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尾音带着哭腔,“你有话直接说行不行?”
“随便。”许放按捺着脾气,从来没试过将自己置于这么尴尬的境地,语气锋利又恶劣,“我说了随便,你不要再问了。”
林兮迟是真的被她的态度弄得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您不说我们没法给您意见的呀。”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
她周围的人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高兴还是不高兴,对她做了什么好事或者坏事,都会直接告诉她。
“大小呢?”
林兮迟头一回遇到这种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还反过来质问她的人,让她一时之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回头,平静地看着辛梓丹。
许放硬邦邦地回:“随便。”
“那你摔了吗?”
售货员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直接问道:“有没有说要什么款式呢?”
辛梓丹立刻否认:“我当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
“……”许放这次连承认的心思都没有。
林兮迟打断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中一个售货员走了过来,热情地问:“是来帮女朋友买内衣的吗?”
辛梓丹被她一噎,眼眶又红了,似是又要哭出来。
出了酒店,许放到隔壁的商场,让售货员随便拿了两套女生的衣服,随后又到内衣区,脚步停在门口,完全没有勇气进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着脸走了进去。
林兮迟被她哭得越发不耐烦,她深吸了口气,说:“你让我有话直说的前提是你也得跟我有话直说,说实话用这种方式对付人我也觉得恶心。”
察觉许放的情绪不太好,林兮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再说话,只是哦了一声。
“……”
直到看到林兮迟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觉时,她才放下心来。正想回头跟许放理论的时候,就见他重新往门外走,边道:“你看好她,我出去买点东西。”
“哦,我不是说摔杯子的事情,我是说态度的问题。”林兮迟看着她立刻瞪大了的眼,转了话锋,“所以你不用再哭了,有话就说,我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
一见到许放,林兮耿原本焦急的眼神瞬间换成敌意,立刻冲进房间里找林兮迟。
“而且,都是女生,掉几颗眼泪谁不会。”
林兮耿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她长得跟林兮迟差不多高,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扎着个清爽的马尾辫,大概是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的,额前全是汗。
虽然林兮迟话是这么说,但让她当场哭出来,她肯定是做不到的。就算辛梓丹被气到扇了她一巴掌,力道太小的话,半滴泪她都挤不出来。
他狼狈不堪地低着头,不再去看林兮迟的方向,暗骂了声。
但说出来的话不一定就要做得到。
许放坐回旁边的沙发上,脑袋低垂,脸被额前细碎的刘海儿遮挡住,看不太清表情。几秒后,他突然单手捂住眼,耳根那一片全是红的。
林兮迟真心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真的太帅了。
酒品真好,喝醉了就只会胡说八道一通,不吐也不闹,乖巧得让人想把她偷走。
实在是太帅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里边太闷,林兮迟又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眼睛闭着,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帅到让她觉得跟辛梓丹撕破脸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林兮迟不动了。
林兮迟在这件事情上开始膨胀,转头就把这些话全部都复述给许放听,并开始从每一个细节教导他如何帅气而从容地骂人。
许放的眼神一滞,立刻大步走上前,抢先在她把衣服脱掉之前把被子一掀,从头到脚将林兮迟覆盖住。
宿舍里静悄悄的,从林兮迟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便不再有人说话,只能听到辛梓丹吸鼻子的声音。
下一刻,林兮迟双手抓着衣摆,似乎是想把衣服脱掉。
陈涵回了床,其余三人都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一碰到床,林兮迟就很自觉地爬起来,把鞋子和袜子都脱掉。许放站在一旁看着她习惯性的动作,也没拦着。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陈涵和聂悦都在微信上找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放把她放到床上。
林兮迟想了想,还是没说,随口回:“就我跟她的一点私人恩怨,你们不用管了,也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心情。”
不放心两个女生在外边住,许放用他和林兮迟的身份证分别开了两间房,随后拿着房卡把林兮迟带到其中一个房间。
没多久,辛梓丹也在微信上找她,说的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傻子。”
辛梓丹:“迟迟……对不起,我那天不小心摔了你的杯子,真的是不小心摔了……我太慌了,也不敢承认,对不起呀。”
他低下眼,轻轻笑了一下。
林兮迟盯着屏幕上的话,抿了抿唇,一时间脑子像断了线,想骂她又觉得不对劲,感觉说太多也不对劲。
许放侧头,看她已经闭眼睡着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被发丝遮住了大半儿,呼吸轻轻浅浅,十分有规律。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真的是因为被人摔了杯子才不开心吗?
林兮迟犹豫了几秒,把对话框截图,发给了许放。
可真正遇到让她不开心的大事时,她却会捂得严严实实的,连蛛丝马迹都不让他发现。
林兮迟:“我怎么回?”
就算是在路上踩到了个石头,午饭多吃了一两饭,洗澡时热水卡突然没钱了这些小事情,她都会当成大事一样跟他说。
林兮迟:“我不想说没关系呀……但不说是不是太小气了?”
他知道林兮迟几乎什么都会跟他说。
许放回复得很快:“回。”
许放抿唇看着前方,突然就有一种十分挫败的感觉涌上心头。
林兮迟一愣,连忙打:“回什么?”
许放背着林兮迟,两人没有再交流,却一点都不显寂寞。
许放:“个。”
周围人头攒动,耳边是车子发动的声音,眼前是酒店门口的玻璃顶棚挂着用来装饰的星星灯饰,世界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许放:“屁。”
许放也听不清。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很听话地给辛梓丹回了个:“屁。”
林兮迟趴在他的背上,似乎是说累了,说话的音量变得十分微弱,含糊不清地在说些什么。
发过去之后她才觉得不对劲,又找了许放:“你刚刚的意思叫我别回还是回个‘屁’字?”
许放付了钱,扶着林兮迟下了车,见她走几步路都脚步虚浮的样子,他又重新蹲下,把她背了起来。
“……”
车子开到了尼斯酒店的门口。
这家伙能不能用点脑子?
林兮耿也大喊:“我怕个屁!”
林兮迟的这个答复让两人的关系僵到了极点。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鞋子撞击地面奔跑的声音,同时还有一个男生在喊:“喂!林兮耿你去哪儿?打铃了,等会儿老师要来查勤的!”
辛梓丹没再回复她,两人在宿舍里也没有别的沟通。
“你要带我姐去哪儿?你把她灌醉了带去哪儿?”
但这么过了两天之后,她突然觉得也挺舒坦。她和辛梓丹的相处方式变成了两人互把对方当成空气,比她想象中的假惺惺要好得多。
“……”
这件事一过,林兮迟突然想起,其实高中时许放的桃花也不少。
许放掀了掀眼睑,正想应司机一声,电话里突然传来林兮耿的一声巨吼:“许放你还是人吗?!”
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求了她几个星期,跟她要许放的QQ号。
这话一出,车里的气氛似乎比刚刚还要安静。车里的人没说话,电话那头的人也没说话。
林兮迟之前也被另一个女生缠得不行,最后半推半就地给了,因为这事儿许放一个月都没跟她说话。
出租车因为红灯停了下来,司机看着导航,突然问道:“快到了,你们要在哪儿下?直接在尼斯酒店门口下?”
这以后她哪敢随便给,每次推辞时说的话都是让女生自己去跟许放要。
林兮耿静了下来。
但那个女生不好意思自己去要,后来有一次烦了,直接在教室里吼她:“你以为我想天天来找你?我要是敢自己去要,我一句话都懒得跟你说。”
“嗯,喝了——”林兮迟笑眯眯地掰着手指开始数,声音慢悠悠的,“一,二,三,四,五,喝了……五瓶,有一只手那么多!”
这一吼把她吼蒙了。
林兮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说的话带了猜测的意味:“林兮迟,你喝酒了?”
后来不知道许放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
“……”
有一天下午放学许放硬是拦着那个女生不让她走,惹得人家脸红心跳的时候,突然把藏在其中一张桌子后面的林兮迟扯出来。
“明天才放假。”林兮迟思考了一下,因为脑子昏昏沉沉的,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那今天放假吗?”
许放让那个女生给林兮迟道歉。
“哦。”林兮耿没什么反应,却又忍不住道,“我明天才放假。”
所以林兮迟上高中的时候,女生人缘并不算好,但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好欺负。
“我回溪城啦。”
因为都知道,许放会帮她欺负回来。
“……”林兮耿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很快又开了口,没了刚刚的焦虑,语气变得很冷淡,“干吗?”
就这么过了几天。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兮迟眨了下眼,小声喊她:“林兮耿。”
辛梓丹的气似乎也过了,每天在宿舍里若有似无地向她示好,林兮迟反倒有些不习惯,因此天天往外跑。
“喂!你人呢?”手机喇叭里传来林兮耿的声音,带了点儿着急,“我姐在你旁边?她也回溪城了?她怎么不跟我说啊?”
恰好最近她的事情也多,新生篮球赛就快开始了,她要跟着联系和安排各种事情,周五下午她还要去帮忙布置场地。
林兮迟乖乖地接过,也没拿到耳边听,就像个傻子一样摆弄着他的手机,不小心就按到了外放键。
新生篮球赛持续三天,分六个学部,同时段会有不同系的球队在比赛。
许放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地把手机递给她。
林兮迟负责的是工学部,有八个系,周五比四场。胜出的四个队在周六比赛,选出季军,胜出的两个队在周日比最后一场,分出冠军和亚军。
她的视线完全放在他的手机上,连一个余光都没分给他。
体育馆的场地充足,足够让六个学部比赛,所以统一安排在体育馆里比赛。
许放垂眸看着她。
周五下午,体育馆内挤满了人,看台处坐满学生,前排是穿着统一球服的球队队员。林兮迟穿着学生会的会服,站在场地边上,时不时控制一下秩序,让学生不要走进场内。
恰在此时,林兮迟突然凑过来,好奇地问:“屁屁,你在跟谁打电话?”
很快,何儒梁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文件夹,淡声说:“到时间了,让他们准备一下吧。”
“哎,等等。”林兮耿对他突然打来的电话感到很莫名其妙,“你打给我干吗?我姐呢?你回溪城了?你让我姐一个人过中秋?”
他把文件夹拿得高,而且也没说第一场是哪两个系比赛,林兮迟一时间也记不起来,下意识地踮脚凑过去看——
“哦。”许放正想挂断。
机械系和建筑系。
“怎么可能?!”林兮耿直接拒绝,“被老师抓到我会死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身高,何儒梁也很自然地把文件夹放低了些。
“现在能出来吗?”
林兮迟看清后,低声说:“那我去跟建筑系的说一下。”
“能在哪儿呀,大佬。”林兮耿的声音刻意压低,对他这样的问题十分无语,“在学校啊,等会儿还有一节晚自习。”
说完,林兮迟便往四周看了一圈,都是一群高高大大的男生,虽穿着不同颜色的队服,但她也不清楚哪个系对应哪个颜色,最后还是何儒梁给她指了方位她才找到——大红色球服。
许放单刀直入:“在哪儿?”
林兮迟顺着他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兮耿那边很安静,似乎很震惊他会给她打电话,她顿了几秒之后,很不确定地问了句:“哥?”
十几个男生围成一团,不知道在说什么,此时正哄笑着。大红色球服显得他们热情而张扬,十分有活力。
许放的耐心就快因这等待的时间消耗殆尽,准备找其他人的时候,林兮耿接起了电话。
林兮迟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喊了一声,也因为声音太低没人注意到。
响了五六声,那边都没有接起。
恰在此时,林兮迟突然注意到站在中间的许放。
许放收回了视线,拿出手机,在通信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林兮耿的电话号码。他毫不犹豫地拨通。
他的视线也放在她的身上,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他的双眸深邃而暗沉,像黑夜里倒映着星星的湖水。
很快,许放想起了一个人,他扭头看了眼林兮迟。她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东西上,一脸严肃地揪着自己衣服上的一个小装饰。
大红色是火热而桀骜的颜色,刚刚林兮迟没注意到,此时在一群“火”里看他,也觉得十分醒目。
他抓了抓脑袋,没再搭理她,心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办。
许放侧头,神色慵懒,带着笑,声音稍扬。
“……”要不是林兮迟说话一直磕磕绊绊,有时候被他骂了也傻愣愣地应下,许放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在装醉。
“别吵了。”
“哦。”林兮迟吸了吸鼻子,很认真道,“是很善良的那种好看。”
其余十几个男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下意识地放在许放的身上,又顺着他的目光放在了林兮迟的身上。
注意到她的手还要往下移动,许放的喉结滚动了下,抓起她的手把她推回原来的位置,冷着脸说:“给我坐好。”
不知道是不是刚跑过的缘故,林兮迟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她别开视线,把声音提高了些:“比赛快开始了,你们准备一下,看看第一节要安排哪五个人上场。”
她似乎是觉得很好玩,又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再戳戳他的嘴角。
上场名单似乎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很快,球队的大半儿男生走回看台处,找了地方坐下,只剩六个人站在原处,包括许放。
许放僵在原地。
林兮迟点点头,想回去找何儒梁和叶绍文时,忽地被许放叫住。
林兮迟慢悠悠地抬起了手,拿指尖戳了戳他的眼睫毛。
“喂。”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兮迟回头,疑惑地看他。
不止是平时,就连喝醉酒的时候,林兮迟的话也异常多。她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随后凑过来,很神秘地说:“屁屁,你今天长得有点好看。”
“你回去干吗?”
许放也没说什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把她放了下来,半抱半扶着把她塞进车里,随后对司机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看比赛。”
听到他的这句话,林兮迟闭了嘴,很快又小声说:“不回家。”
听到这话,许放沉默一瞬,扯着她的手肘往看台处走。到其中两个空位时,他使了劲,把她推到其中一个位子坐下,随后坐在她的旁边。
趴在他的背上的林兮迟此时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情绪也不像刚刚那般说几句就要哭,像个孩子一样。
他的身上还散发着薄荷的味道,不浓,但很清冽。
走了一段路,许放才发现自己此刻是在漫无目的地走,他停了下来,一时也有些茫然,低声问她:“你现在想去哪儿?”
“在这儿也能看。”他说。
他到底跟她有什么仇?
一场比赛分为四节,每节十二分钟,半场休息十五分钟,每节间隔一百三十秒。每场比赛设两名裁判员和两名记分员,由裁判协会那边指派。
许放:“……”
林兮迟戴了隐形眼镜,扭头看了一下何儒梁和叶绍文的方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们两个已经找了位子坐下了。
“我可以存钱倒送那个赢许放的球队一辆保时捷。”
比赛也快开始了,旁边的男生似乎都跟许放很熟悉,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还很暧昧地捶了下他的胸口,被许放一掌拍了回去。
“……”
林兮迟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回去。她侧头,耳边还能听到几个男生在瞎起哄的声音,被许放喝止住:“吵个屁呀!”
他还没把下句话说完,就听到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能让许放输。”
这种情况其实林兮迟遇到的也不少。
许放的心脏一动,对这样的她完全无可奈何。他敛睫,声音像是在叹息:“行吧。”
高一刚开始的时候,围在许放身边的那群男生,每次看到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便会发出一阵起哄声。一开始林兮迟也有些尴尬,后来跟他们认识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句话表达的意思似乎是,她相信他是绝对不会输的。
都是玩心重。
“不会失望死的。”
后来,有别班的女生来找班里的男生,也都会发出那样的怪叫声。
林兮迟顿了顿,摇头,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兮迟把这种行为当作他们的爱好。所以此刻她也不尴尬,反倒好奇地问:“你平时对他们都这么凶吗?”
听到这个,许放终于忍不住了:“我要是答应你了,输了你不得失望死。”
许放从脚边的纸盒里拿出一瓶水,扔进她的怀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神态漫不经心:“说的什么玩意儿?”
“我跟你说赢了篮球赛把奖品给我你也不愿意。”
“没有。”这次林兮迟不再自取其辱,抿唇拧开瓶盖,递给他,“我就很好奇你这样为什么会有朋友?”
那是因为医生刚说忌辛辣刺激性食物。许放还是不怎么想认。
许放接过,没喝,也没搭理她。
“不带我吃麻辣火锅。”
林兮迟低头琢磨了下,猜测道:“用钱买的?”
但她喊了之后,他什么时候不应了。这个许放就不怎么想认了。
“……”许放顿时觉得自己在她心目中完全一无是处,他沉默了几秒,开始强调,“老子有很多朋友。”
“叫你屁屁你也不让。”
林兮迟当他默认,说道:“哦,果然是用钱买的。”
许放闭了闭眼,认下这个罪。
许放被她这反应气乐了,直接认下,反过来嘲讽她。
林兮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些许的沙哑,对着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我让你给我转钱买蚊帐你就刚刚好给我转三十九块九。”
“所以你也是我用钱买的?”
闻言,许放刚刚低落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他“忍辱负重”地听着她的话,想着她今天心情不好,便没跟她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是。”林兮迟立刻否认,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所以我从小就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嗯。”听到“计较”两个字,林兮迟开始很认真地评价他,“你这个人就是很计较的。”
许放:“……”
他瞬间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喜欢”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含义。许放自嘲了声,声音低了下来:“老子没事跟你这酒鬼计较什么。”
此时场内两个球队已经选好站位,五红五蓝。中锋在中圈内跳球,哨声响起,蓝队跳球得手。
许放的额角一抽,正想骂她一顿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她清澈干净的眼睛,不夹杂任何其他的情绪。
林兮迟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替补吗?”
“……”
许放扯过她手心里的瓶盖,慢条斯理地拧回瓶口的位置。
“屁屁嘛。”林兮迟的眼里还带着水光,歪头想着,“屁屁确实是傻子。”
“嗯。”
毫无预兆地听到这样的话,许放猛地咳嗽了几声,猝不及防地回头看她,耳根倏地泛红:“你在说什么?谁喜欢你?!傻了吧。”
“你为什么是替补?”林兮迟皱眉,“你不是校队的吗?”
“……”
许放又把水瓶扔进她的怀里,指了指场上正在奔跑的少年们,神情懒散。
“哦对,还有屁屁。”林兮迟脑袋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捕捉他话里的字词,听到“屁”字,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又开心了起来,“屁屁喜欢我。”
“那五个也是。”
许放的脾气又开始差了:“多余个屁。”
“……”
“她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说到这个,林兮迟又带了哭腔,把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到尘埃里,“我是不是很多余?”
注意到林兮迟幽幽地看着他,许放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顿了几秒,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谁想上就上,没人安排。”
“是谁?”
林兮迟莫名有些小失望,小声嘟囔:“如果是你肯定能拿到那个跳球。”
“我以为我跟她们相处得挺好的。”林兮迟喃喃低语,情绪很低落,“我还以为她们也挺喜欢我的。”
恰好红队有个男生扣了篮,身后瞬间响起了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篮球馆。许放没听清她的话,整个人凑近了些。
“谁?”
“嗯?”
见状,林兮迟的心情好像瞬间就好了些,不再瞪他,也不哭了。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屁屁,有人摔了我的杯子。”
许放的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薄荷味。他肩膀宽厚,靠近林兮迟时,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也随之袭来。
“哦。”许放被她吼得一愣,表情是少见的呆傻。很快,他摆出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他们哪……”
林兮迟用的沐浴露也是薄荷味的。此刻,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许放身上的要好闻很多,而且这个距离,破天荒的,居然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感觉到她的动静,许放下意识地侧头,往后望去,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林兮迟吸着鼻子,似乎很不高兴他一直在问,眼睛瞪圆看他,声音也刻意抬高:“就他们!”
许放又开了口,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侧脸和脖颈处,一寸一寸的,有些痒。
林兮迟勾住他的脖子的双手力道突然加重,同时,她的脸也抬了起来。
“我一会儿——”他的话顿住,似乎是在思考,迟迟没说话。很快,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一时间,那若有似无的痒意达到了极致,让林兮迟无法忍受。
许放也锲而不舍地问:“他们是谁?”
林兮迟忍不住抬手,掌心碰上他的侧脸,啪的一声,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些。
她没答,自顾自地重复:“他们都欺负我。”
许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低骂了声。
许放的表情一顿,低声问:“他们是谁?”
随后许放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表情立刻就沉了下来:“你打上瘾了?”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突然抽噎着开口:“屁屁,他们都欺负我。”
林兮迟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位置,垂着眼,也有些心虚:“我这哪算打……”她的余光还能看到许放十分不善的目光,讷讷补充道,“是你凑太近了……”
许放没再说话,任由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对于她的解释,许放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明明下午上课的时候,她还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带着一脸的谴责,说他这个人心肠歹毒,怎么才过去半天,就变成这样了?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不高兴了。
她又开始哭了。
比起刚刚凑在她旁边的姿势,许放现在坐得端正了不少,他靠着椅背,视线放在场上的队友身上。
走了几步路后,林兮迟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还伴随着不停掉落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流,滑过他的心脏,灼热得发疼。
林兮迟侧头一看,能注意到许放幽深的瞳仁,绷着的五官线条,咬肌收紧,下颌内敛,是很不悦的神态。
许放双手托着她的大腿使劲,把她背起后往外走。
她这次也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就去讨好他。
这次林兮迟没再赖着,立刻坐直了起来,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上。
林兮迟又低下眼,再度摸了摸脖颈的位置,眼神有些茫然。
许放叹息了一声,站起来帮她把东西收拾好,背上,随后蹲到她的面前,轻声说:“上来。”
大概是她没去哄他的缘故,许放周围散发的郁气更加浓郁了。在这段时间里,裁判吹响哨声,陆陆续续有几个球员被替换下来。
她又点头。
能听到几个大男孩大喘着气,十分兴奋地说:“我一会儿还要再上场一次,刚刚我那个三分球——我的天哪,我感觉全世界的女生都在为我尖叫。”
许放皱了下眉,迟疑道:“那我背你?”
“你再上个屁!老子还没上呢!”
她摇头。
“……”
许放:“能起来不,我扶你?”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到上半场结束,许放都一点动静也没有,完全没有要上场的倾向。
林兮迟又想了想,小幅度地点点头。
半场休息时间,上半场上场的七八个男生被建筑系的一群女生簇拥着,几个男生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都不太好意思地挠头,接过她们手中的水,徒留几个没出汗的坐在原地,嫉妒地吐槽:“刚刚阿狗打得很烂吧,我看到他都差点扑街了好吗?”
许放:“那走了?”
“就是呀——”另一个男生冷哼一声,“还没我十分之一的水准。”
林兮迟想了想,摇头。
林兮迟听着他们的话,莫名有点想笑,刚刚的不自在也散去,她恢复正常,扭头小声喊:“屁屁。”
“你是不是就想待在这儿?”
许放低眸看着手机,没搭理她。
见她哭得没那么凶了,许放才再度开了口,声音低缓,带了十足的耐心。
林兮迟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问:“你什么时候上场啊?”
闻言,林兮迟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眼珠子糊了一层水汽,眼周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许放依然没说话。
“好,是我的错。”见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许放立刻妥协了,“我这人脾气太差了,我心肠歹毒,我罪该万死,我连给你当儿子都不配。”
恰好有个大汗淋漓的男生过来,把胳膊搭在他的脖颈上,打断了林兮迟的话,大大咧咧道:“许放,你第三节上?”
“……”
“……”
“你哭什么?”许放的喉结滚了滚,整个人蹲在她面前,侧头看她的表情,看着她越掉越凶的眼泪,他手忙脚乱地说,“我也没多凶吧……”
“快说,我们急着安排呢。”男生突然注意到林兮迟的存在,啊了一声,“要不你别上了吧,你这家伙垃圾时间上场都有女——”
她遇到不好的事情,也是会很难过的。而他,看到她哭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也会难受到连话都说不出。
不等他说完,许放就把他的手拿开,力道不算轻,顶着一副“赶紧给我滚蛋”的表情,不耐烦道:“第四节。”
时间久了,许放也几乎要忘记了。
男生像是注意到了林兮迟和许放两个人之间不太对劲的气氛,很识相地走开了。
就连手上摔了一个大口子,也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甚至还有心思去逗他玩。
林兮迟抓了抓脸,这下是真的觉得事态严重,便开始认真地讨好他:“屁屁,你怎么这么晚才上场啊?”
遇到什么事情,她永远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被他骂,被他欺负,被他摆脸色,她依然每天都嬉皮笑脸的,像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
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林兮迟哭成这样过。
林兮迟捂着良心:“我感觉上场的人都没你有气质,没你打球打得好,还没你帅,我都快看睡着了。”
好像是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吧,那她应该就不会再哭了。
这下许放倒是有了反应,一直盯着手机的视线转了过来,睨她。
除了觉得丢人,还有什么?
见状,林兮迟又跟他提了最重要的事情,很刻意地强调:“你快上场吧,我相信你肯定能给我赢个自行车的。”
忘了。
尽管视线转过来了,神情也明显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但许放就是一声也不吭。
当时他在想什么?
下半场就快开始了,给男生们送水的女生坐回了原地,要上场的球员在一旁做着热身运动。比赛一开始,体育馆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结果第二天她就来看他了。两人当时的关系也谈不上很好,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林兮迟一见到他就开始哭,什么开场白都没有。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他已经死了一样,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望过来。
林兮迟见椅子上放着几个空水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瓶,已经开了盖,但刚刚许放也没喝过。
印象里,许放已经很久没见过林兮迟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了。上一次见还是初中的时候,他因为肠胃的问题被送到医院。
她不确定了:“你等会儿要我给你送水吗?”
林兮迟不遮不挡,就这样像个孩子一样坐在他面前哭,小小的哽咽声完全抑制不住,哭得难以自控。
许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坐久了似乎还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没回答她的话,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许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因为担心而冲昏了头脑的怒气瞬间散去,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眼里不断往下掉的眼泪。
他没反应,林兮迟只好往另一个答案上想:“那我自己喝了?”
眨第三下的时候,两滴豆大的眼泪顺势掉落。
“……”
两下。
许放被她气得快吐血了。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到时间后,许放起身,在场边做着简单的热身运动,看上去比刚刚还要生气,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林兮迟依然瞪圆眼睛盯着他,像是在跟他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先退让。
林兮迟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因为一巴掌,从朋友变成了仇人。
“我再说一次,起来。”
许放替补的是前锋。
许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过去站在林兮迟的面前,强压住火气。
第四节的发球权在对方手上,场上的比分依然没有拉开,只有几分之差。
一个女生在这儿喝得烂醉如泥,说什么都听不懂,不哭也不闹,乖巧得像只兔子,就不怕有居心叵测的人进来。
军训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许放的肤色已经白回来了不少,此时站在场内,在其他几个黝黑的男生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白净净。他是里边最高的一个,五官像是用刀雕刻出来的,硬朗分明。细碎的短发散落额前,剑眉微扬,看起来矜贵而英气十足。
许放更加火大。
建筑系只剩他没上过场了。其余的人都满身大汗,唯有他身上清爽干净,像是去串门的一样。
她依然盯着他,脑袋还歪了一下,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比赛一开始,他原本那副懒散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许放也定定地看着她,乌黑的双眸如墨,话里冒着火,“你不是不回来吗?回来了就泡在KTV喝酒,你有病吧?!”
林兮迟捏着手里的瓶子,紧张地看着他在场内奔跑,游刃有余地抢过对手的球,大红色球服显得他更加鲜活有活力。
林兮迟没动,杏眼圆而大,眼睫扑闪着,嘴角还弯着,无辜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火气很是不解。
许放似乎特别喜欢扣篮,五次里有三次得分他都是单手抓着篮筐,另一只手将球扣入其内,整个人半挂在篮筐上,随后轻松地跳回地板上。
他对她堆起的笑脸不为所动:“起来。”
林兮迟觉得自己快被尖叫声震聋了。
灯一亮,林兮迟立刻警惕地抬起眼。因为近视,她眯了眯眼,很快就把他认出来了。她眼睛一弯,笑眯眯地说:“哇,屁屁来了。”
建筑系赢了!
许放冷着脸,把灯开到最亮,随后走到点歌机前,把音乐关掉。
她抿唇看着旁边一拥而上的男生,以及在场内跟队友击掌的许放。刚刚随口说的话忽地就成了现实。
林兮迟坐在沙发的小角落,背靠椅背,眼睫低垂,脸蛋在这光线不足的房间里显得影影绰绰。
林兮迟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太奇怪了。
一推开门,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扑面而来的酒气。玻璃桌旁放着一个黑色的酒桶,里面的罐装啤酒只剩两瓶,地上还有洒出来的酒。
她真的觉得许放是里边最厉害也是最好看的一个。
看她们一直支支吾吾的模样,许放没了耐心,直接进去一个一个包厢地找,最后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林兮迟。
接着,还有一大群女生从看台走下来,手上拿着水瓶,过去给刚下场的男生送水。
因为林兮迟没给他包厢号,许放到前台问了一下,几个服务员看他这副黑着脸的模样,以为是寻仇的,也不敢随意告诉他。
林兮迟本来也想过去,但想到刚刚其他男生被女生送水时羞赧而高兴的模样,以及许放的神情,她便坐了回去。她盯着手里的水,突然就很不高兴。
许放眯着眼又看了几秒,立刻出了门。
林兮迟低着头,心底酸涩难耐,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远处传来男生的哄笑声,她也随即拧开水瓶。
以前他跟高中同学出去玩的时候,他们就经常来这一家。
凭什么就他有水喝?
是家附近的KTV。
还有一群人给他送水喝。
许放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是在哪儿了。
林兮迟正想把这瓶水一口气灌下,脚尖突然被人踢了一下,耳边传来了少年的喘气声。
图片上是一个昏暗的包厢,中央放置着一个显示屏,停留在某句歌词上,入镜头的还有玻璃桌上七零八落的几瓶酒。
她抬头。
林兮迟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许放满头是汗,双眼被汗水沾湿,看起来湿漉漉的,泛着浅浅的光。他的表情非常难看,完全不像是刚刚赢了比赛的模样,反而带着点戾气。
“……”许放摸了摸眉心,站了起来,单手叉腰,用舌头舔了舔嘴角,表情如同山雨欲来。他深吸了口气,刚要打回去,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定定地盯着林兮迟,眼里带着难以置信。
听到他的这句话,林兮迟吸了吸鼻子,声音一顿,一段时间的沉默,像是在思考,很快便挂断了电话。动作十分干脆果断,丝毫没有考虑电话那头的人的感受。
“你还真自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