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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特别是许放

一开始许放还任由她盯,几十秒后,他忍不住抬手把她的脑袋往另一侧推,语气有些暴躁:“看个屁呀!”

林兮迟走到他的面前,站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兮迟乖乖地把视线挪开,说了句:“没有。”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林兮迟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站在左侧第一棵树下的许放。看到他那副精神的模样,她胸口的那股惆怅瞬间散去了不少,转头跟舍友道了别。

然后她便抬脚往饭堂的方向走。

林兮迟今天上的所有课都是必修课,所以从上午到下午都是宿舍四人行。

“走吧。”

就这么想了一上午之后,林兮迟在微信上约了许放一起吃晚饭。

得到这样的反应,许放猝不及防。如果是平时,按正常情况发展,林兮迟肯定会顶着一副正正经经的表情,指着他说:“是呀。”

昨天那个梦里,许放因为病痛而脆弱绝望的模样,大大刺激了林兮迟的回忆,导致她完全记不起许放现在健康而强壮的模样,脑海里全是许放那时骨瘦如柴的模样。

许放疑惑地盯着她的背影,跟在她的后边。

林兮迟还没说完,许放立刻说了句“挂了”,随后便挂了电话。她呆滞地看着手机,完全没懂他刚刚的意思。

气氛低沉。

“什——”

往常这个时候,一般是他走在前面,林兮迟跟在他的旁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一大堆能把他气得直冷笑的话。

“没事。”许放顿了顿,轻声说,“以后给我打电话。”

而今天,她这副仿佛在说着“我什么都听话”的乖巧模样,居然让许放浑身难受又不自在。

林兮迟想到昨天那样毫无仪态地大哭,也有些难为情。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你打来干吗……”

许放先沉不住气了,语气略显烦躁:“你喊我一起吃饭又不说话?”

“那你哭个屁!”

“哦。”林兮迟仰头看他,“许放,你的五官真的太完美了,从额头到下巴,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简直就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林兮迟皱眉,“你说什么呢?!”

“……”

许放大概也在去教学楼的途中,电话那头有些吵闹,都是人群的说话声。听到她的声音,许放顿了一下,低低地哼了一声,单刀直入:“昨晚梦到我死了?”

“还有你的身材,我从没见过有人有一副天神般的容貌的同时,居然还有这样的——”

她的声线因为昨晚哭过,变得低哑了些,平时的朝气蓬勃荡然无存,就像是凋零的植物,恹恹的,没有半点生气。

许放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然后盯着自己的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林兮迟按了接听:“喂?”

“你有病?”

许放打来的。

林兮迟没说话,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兮迟郁闷地打开微信看了眼,她刚看到许放的回复,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复,画面立刻切换成来电显示的界面。

“你给我正常点。”许放冷着脸瞪了她一眼,把手松开,又心有余悸地补充了句,“再那么多废话你自己去吃。”

大概会说她有病吧。

林兮迟也很无辜:“不是你让我说话吗?”

她不知道许放会有什么反应。

“……”许放懒得理她。

林兮迟起得晚,洗漱和化妆都匆匆忙忙的,到现在才有时间回想昨天半夜做的事情。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又傻又神经兮兮的。

“如果你要让我按平时那样说话,”林兮迟立刻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昨天已经发过誓了,我绝对不会再跟你对着干了。”

四人一起出了门。

许放完全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皱眉道:“所以你之后都要这样跟我说话?”

一般同一个宿舍的都是同班同专业的,所以除了选修课,林兮迟和其他三人的上课时间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方式我可以换别的。”

上午第一节课是专业课。

“比如?”

除了下午下课到八点半那段时间,其余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

“我可以委婉一点。”

林兮迟今天早上和下午都满课,晚上没有课,但从八点半到十点有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后,她还要到饭堂跟体育部的人开一个小会。

“……”

结果第二天眼睛虽然肿得不明显,但眼眶一圈还都是红的。因为睡眠不足,眼睛里还布满血丝。她把妆容化得比平时浓了一些依然遮不住那股憔悴。

林兮迟继续尬吹:“许放,原本我觉得你身上的这件短袖真的好丑,但穿在你身上,我突然觉得不丑了。不,不是不丑了,我觉得,你穿着短袖可以去参加选美比赛。”

怕明早眼睛会肿,林兮迟还特地拿毛巾沾了点热水来敷眼睛。

“……”

倒也没把舍友吵醒。

许放深吸了口气,决定从根源下手:“你昨天做了什么梦?”

除了昨晚最后忍不住喊出来的那句话,别的时候她都强行压抑着声音。

林兮迟顿了顿,想到那个画面,情绪又低落了。她也没隐瞒,很诚实地答:“梦到你初一的时候肠胃出问题,吐到休克被送去医院了。”

林兮迟属于那种很少哭但一哭就基本停不下来的人。所以昨晚她哭出来后,在阳台蹲到差不多天亮才重新进了宿舍。

“然后你一醒来就这么折磨我?”

很快,他把刚刚的话全部删掉,改成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知道了。”

林兮迟被他这话噎到了:“怎么就是折磨了?我夸你还不好。”

做噩梦?

“你这样说话我起码少活二十年。”

许放的指尖一顿,疑惑地盯着那个时间。

“……”

凌晨三点半。

林兮迟顿了几秒,又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跟刚刚在教学楼外面的眼神一模一样。

可他还没发出去,突然注意到语音条的发送时间。

正当许放想像刚刚那样把她的脑袋推开的时候,林兮迟开了口,说:“你长得好像个傻子。”

许放低低地应了一声,在床上坐着,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脑袋,随后表情古怪地在回复框上输入:“你这一哭我差点以为我在梦里猝死了。”

“……”

其余三个舍友已经陆陆续续地起床了。有人过来敲敲他的床,示意他时间已经不早了,叩叩两声格外清脆。

见许放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林兮迟立刻了,补充了句:“这不是贬义。”

“……”

许放:“……”

说到最后,她号啕大哭起来,像是为他哭丧一样:“对不起!屁屁,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求你了!”

许放七点篮球队有训练,所以他五点就已经吃过饭了,此时也只是因为觉得电话里林兮迟的情绪不太对才过来陪她吃饭。他迅速地给林兮迟打了份饭,放在她面前,不耐烦地催促:“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兮迟咬了口饭,含糊不清道:“感觉我说什么你都不高兴。”

“你的眼角被人伤到,我不应该只带你去校医室,应该带你去医院才对。”

“知道就好。”

“我今天不应该勒你的脖子的,我也不应该跟老师说你就是要旷课,我不应该什么都跟你对着干。”

“那我……”

“对不起,对不起。”

他冷着脸打断她:“吃饭。”

“屁屁对不起。”

林兮迟坐在他的对面,小声说:“好不容易想对你好一次你都不接受。”

许放揉了揉太阳穴,把声音调小了些,认命地点开了语音——

“……”

前面几条全是在骂他这人“不可理喻”“让她的名声变差”等等,看得许放起床气都出来了。他坐了起来,看着后面的十几条语音,完全没有点进去的想法。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许放疑惑地抬了抬眼,点进去看。

许放垂眸玩手机,没理她。

他懒懒散散地把闹钟关掉,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被手机的光线刺到,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他点开微信,看到列表唯一一个置顶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我对你好你凶我,我骂你你也凶我,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相处。”

隔天,许放被闹钟吵醒。

许放忍无可忍,抬头看她,突然开口说:“迟迟。”

她拿着手机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阳台。

林兮迟瞬间沉默。

林兮迟从梦中醒来,心脏压抑得难受,眼眶涩得发疼。周围一片漆黑,天还没亮,她还能听到舍友轻轻的打鼾声。

他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可爱的迟迟。”

“特别是许放。”

“……”

她的笔尖一顿,红着眼继续写——

“沉鱼落雁、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的迟迟。”

“希望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会生病。”

“……”

林兮迟在他家门口站了一会儿,沉默地回了家。那天晚上她像平时一样独自一个人写作业,写着写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然后她哽咽着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果然,她根本就斗不过许放。

他吐到休克,被送去医院了。

因为许放这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兮迟不敢再去招惹他,深怕他又突然发神经。她低头默默吃着饭,面前的一盘饭很快就解决了。

可她把什么都准备好了送过去,许放却不在家。

许放把手机收了起来,瞥了她一眼:“吃完了?”

她做的笔记比往常都要认真详尽,把许放的作业认认真真地叠起来放进书包里,想着他生病了也不能因此让他的成绩比别人落后一步。

“嗯。”

林兮迟是记得那天的。

“那走了。”

他在哭。

两人走出饭堂。

她的脑海里全是刚刚的画面。

距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林兮迟退了出去,出了许家院子,默默地把门关上。

这个时间很尴尬,回宿舍又嫌麻烦,先去自习室又嫌早,林兮迟思来想去,干脆跟着许放一起去了篮球场。

许母带着刚到的家庭医生着急地走了过来。

学校的篮球场有室内和露天两种。

过了一会儿,许放又像是无法克制般地趴在马桶上呕吐了起来。

许放带她去的是体育馆的方向,而非上次林兮迟遇到他的那个篮球场。露天篮球场多是供学生运动使用,而校篮球队的训练基本都在体育馆里,主要是怕恶劣天气影响了训练。

他用余光瞥到了林兮迟的身影,眼神一滞,却不像平时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别开了脑袋,什么都没说。

“对了,”林兮迟转头问他,“屁屁,你怎么会加入篮球队?”

许放像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直接坐在马桶旁边。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冷汗不断地向下掉,双眼赤红,似乎在发抖,整个人狼狈不堪。

许放随口道:“无聊。”

然而一走到厕所门前,看到里面的场景,林兮迟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国防生不是每周都要训练三次吗?周一还要出早操。”

还有什么呢……

“嗯。”

林兮迟还想好了要跟他说什么,要跟他说“好好养病,你生病请假我也不会把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告诉你的,我不会把作业给你带回来”。

“那加上篮球队的训练,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训练了?”

厕所的门没有关。

“大概吧。”

林兮迟刚刚脑子里的想法瞬间消散,她捏着拳头,慢慢走了过去。

“唉。”林兮迟同情地看着他,“我感觉你的生活只剩下训练了。”

那时候,许家还没有搬到现在的别墅区,房子只有三室两厅。林兮迟一进到房子里就能听到从厕所里传出来的呕吐声,是极其痛苦的声音。

闻言,许放又看了她一眼:“还有别的。”

许母点头,侧身让了个空间让她进去。

“什么?”

林兮迟抬头看着许母,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钱。”

怎么他老是生病?她怎么就不会生病?她都怀疑他是装病不想去学校了。

“……”

林兮迟愣了一下。

体育馆离饭堂的距离并不远,走过去大约十分钟的路程。

开门的人却不是许放,而是许母。她弯下腰摸了摸林兮迟的脑袋,眼里有掩饰不了的忧愁:“许放今天生病,不去学校了,迟迟今天自己去吧。”

林兮迟来学校也快一个月了,去体育馆的次数却寥寥无几,除了之前来这儿领过军服,还有便是因军训期间有一天下雨,临时跑到这儿避雨。

结果有一天早上,林兮迟像往常一样去找许放一起上学。

体育馆内,木质的地板光泽度很好,一群穿着白色球服的少年站在中间,看台处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女生。

那爸妈肯定也会对她好一些。

许放把林兮迟带到看台,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球服,然后把书包往她怀里一扔,淡声道:“我去换衣服。”

林兮迟还暗戳戳地想过,如果她也跟许放一样,体质那么差就好了。

林兮迟哦了一声,把他的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讨厌许放。

现在还不到七点半。

两人以前的关系并不算好。

晚自习从八点半开始,一直到十点才结束。每个系的自习时间不一定相同,一个星期两三次,要看辅导员怎么安排。

一起去学校的事情是母亲强制性要求她这么做的,到了学校之后她基本就不会跟他说话。

盘算了一下时间,林兮迟决定八点再动身去自习室。

林兮迟从懂事开始,是不愿意跟许放一起玩的。因为他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动不动就对她摆脸色。两人一起做错了事情,她会被父母骂,而许放不会。

恰在此时,许放也换好衣服回来了。他的身材高大又挺拔,被军训晒黑的皮肤稍稍白回来了些,但看起来依然是十分硬气阳刚的小麦色。

许家的几个长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也只有这一个孩子,每天这样看着也心疼,所以对他几乎是无所不应,把他宠上了天。

许放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扔到他的书包上边,手上拿着一瓶不知从哪儿拿的水,默不作声地递给林兮迟。

许放的脾气从小就大,其实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从小身体就差,总是动不动就生病,许母找中医给他调理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效果。

林兮迟接过,正想问这水是给她喝的还是让她帮忙拿着的时候,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刚刚提起了许放的脾气,结果这一觉林兮迟就梦到了初中的事情。

她回头。

林兮迟骂完他便关机睡觉了。

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就给了林兮迟一种许放默默受着她的辱骂的感觉,格外有成就感。

辛梓丹。

虽然林兮迟确实不太介意论坛说的那件事情,但她肯定要借此机会来谴责许放一顿。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许放肯定不会回复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坐在林兮迟的位子后边,脸颊红扑扑的,浓密的睫毛扑闪着,略带惊喜道:“迟迟你也在这儿呀?”

“之后就一直这样喊他了……”

林兮迟也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体育馆了?”

“主要是因为我以前自我介绍会说很多话,他就说我废话特别多,然后我看他那样也不顺眼,自我介绍时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就特别高冷,只说‘许放’两个字。”说到这儿,林兮迟摸了摸下巴,“然后后来有一次,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说……”

“就想过来看看篮球队训练。”

几人莫名其妙就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那他自我介绍时好像确实不需要说自己名字里的‘放’是哪个‘放’。”

许放就站在一旁低着眼听她们说话,过了几秒,他轻啧了声,催促道:“快点。”

林兮迟眨眨眼:“确实没有。”

林兮迟回头,疑惑道:“什么?”

辛梓丹:“我也……”

他指了指林兮迟手中的水,趾高气扬道:“开。”

聂悦:“我也想不到……”

“……”林兮迟无语了,“你自己不会开吗?”

陈涵没有联想这两者的关系,在脑海里过了一圈,疑惑道:“是我脑子坏了还是怎样,这个读音我居然想不到别的字了……”

话是这样说,但林兮迟还是十分听话地拧开瓶盖,递给他。

聂悦没懂:“啊?跟他自我介绍什么关系?”

许放十分理所当然地接过,喝了一口后,缓缓道:“你几点去上晚自习?”

林兮迟答非所问:“因为他自我介绍从不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里的‘放’是哪个‘放’。”

“我八点就过去。”

聂悦:“那我怎么听你喊的屁屁?”

身前和身后都有认识的人,林兮迟一人无法兼顾二人,只跟许放说话又怕辛梓丹尴尬。她正想让他赶紧去训练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跟许放介绍过自己的舍友,便回头指了指辛梓丹:“屁屁,这是我的舍友,叫辛梓丹。”

林兮迟也蒙了:“就是他呀。”

辛梓丹很小声地说了句:“你好。”

聂悦:“啊?我还以为你平时打电话的对象是他呢。”

许放礼貌颔首,神色淡淡,完全没有要自我介绍一番的意思。

闻言,辛梓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知道辛梓丹早已知道许放的名字,但林兮迟还是象征性地跟她介绍了一下:“这是我朋友,许放。”

“我没跟你说过我那个朋友就叫许放吗?”林兮迟也想不起来了,随后很认真地答了辛梓丹的话,“不能说只是,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说到这儿,林兮迟偷偷看了许放一眼,见他横过来的眼神,她又放大了胆子,补充道:“放屁的放。”

辛梓丹的嘴唇动了动,眸光微闪。

似乎是猜到她会这样,许放扯了扯嘴角,也懒得跟她计较。他把水瓶扔进书包开着的口里,另一只手用力揉揉她的脑袋,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胆子真的越来越肥。”

聂悦没反应过来:“谁是许放?”

林兮迟也用力把他的手扯开,听到这话后,表情理所当然又欠打了。

过了几秒,一直沉默的辛梓丹突然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随口般问道:“迟迟,你跟许放就只是朋友吗?”

“人吃不肥呀,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胆子上了。”

“……”

之后许放便过去集合了,林兮迟看着他站在最后一排。老师点名报数后,带着一群人绕着篮球场的边缘跑圈热身。

聂悦刚想说些什么,林兮迟又继续说:“只有我不畏强权。”

他像是有花不完的精力。

“不过这么一想,”林兮迟摸了摸下巴,“他家其他亲戚的小孩,还有我妹、我表妹、我表弟他们,好像确实都挺怕他的。”

八点一到,她和辛梓丹准时出了体育馆。

“这还叫‘还好’吗……”

林兮迟拿着手机看了眼体育部的群,然后在里边说着话:“我十点下晚自习,然后就过去。”

“也还好吧。”林兮迟回忆了一下许放生气时的模样,“其实他就属于脾气特别不好但是最多就骂你几句的那种人。”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抄了条小道往教学楼走。

“不知道,站在那儿就挺吓人的。”聂悦突然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不太好接近吧,不过看你们两个相处还挺可爱的。”

今晚的夜空格外明亮,空气也比平时清凉了不少。晚风轻轻吹,树枝摇曳,路灯的罩子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飞舞。

陈涵:“其实我也觉得……”

辛梓丹走在她旁边,突然问:“迟迟,你平时跟男生就那样相处的吗?”

林兮迟愣了:“啊?为什么?”

林兮迟一愣:“什么那样相处?”

“说起你那个‘竹马’,”聂悦回想起之前见到许放的情景,说道,“感觉好凶的样子,上次你叫他过来搬书,我都不敢说话……”

“就刚刚。”她笑了笑,声音依然软软的,听不出什么恶意,“感觉你跟你的朋友那样好亲密呀。”

聂悦点点头,直接把网页关掉。

林兮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越听越不对劲:“你不要感觉。”

林兮迟:“那就别管了吧,反正也不知道是谁。”

辛梓丹眨眨眼:“啊?”

聂悦:“好像没有,只是有个人出来说那个国防生是大一的。”

“我跟他就是很亲密呀。”

林兮迟想了想:“上边有明确说出我们两个的名字吗?”

“……”

聂悦:“那要不我在论坛上帮你解释一下?”

不知怎的,林兮迟说了那话之后,她感觉周围的气压好像瞬间就低了下来。但她回头看辛梓丹的表情,也不觉得她像是在不高兴。

林兮迟:“也不是,是我先惹他的。”

林兮迟也没想太多。

等她说完之后,聂悦笑出声:“你的‘小竹马’也太坑了吧?”

下了晚自习,林兮迟快步走到离教学楼最近的A饭堂,在角落的一桌找到了同部门的人。

林兮迟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基本就等同于承认了论坛上的话,她立刻摆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大略地跟她们解释了一番。

人还没来齐,所以于泽也没急着说会议的内容,一群人热闹地聊着各种不相干的东西。林兮迟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是副部长温静静,而对面则是何儒梁和叶绍文两人。

三人的眼神无不震惊。

何儒梁神色淡淡,低头打游戏。

“……”

林兮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有些不理解他的行为。

其他两人瞬间把视线放在了林兮迟的身上,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讷讷道:“这个说的应该是我……”

这么喜欢打游戏为什么还要来参加体育部……这不是浪费了他打游戏的时间吗?

聂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叶绍文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秒便毫无顾忌地问:“梁哥,你这么喜欢打游戏,怎么会来参加部门啊?”

林兮迟顿了顿,很诚实地说:“是我。”

何儒梁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着,没回答。

很快,聂悦回头问她:“迟迟,你今晚不是部门聚餐吗?我记得你好像说之后就是去操场玩游戏吧,你有看到吗?”

倒是温静静主动说话了:“他和于泽是室友。”

旁边三个舍友还在讨论,但都抱着一种不太相信这件事情的态度。

叶绍文:“啊?跟部长?”

可她自己联想起来之后,居然觉得别人这样猜测挺合情合理的……

温静静:“是呀。”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刚刚的事情会传开,而且还这么迅速,连一个小时都还没过去就被人挂到了学校论坛上。她最难以置信的是,还传成了这个样子。

叶绍文瞬间明白过来,转头拍了拍何儒梁的肩膀:“梁哥,我就知道,你这种打游戏的大神一定特别有义气,室友一句话,甚至可以抛弃游戏时间加入他的部门。”

看到这句话,林兮迟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不是的。”温静静笑眯眯地说,“你们部长是用游戏装备换的,他觉得何儒梁可以帮他招到很多干事所以叫他过来,结果他就招了一个。”

“……”

叶绍文好奇了:“招了谁呀?

——震惊!某女生向某国防生要微信号,遭其拒绝,将其打进校医室!

林兮迟突然想起些什么,呆滞地看向温静静。

还没等聂悦说完,林兮迟就已经看到了标题。

听到这话,何儒梁终于抬了头,慢悠悠地说:“只有那个好骗。”

她的手握着鼠标,随意滑动,然后把网页拉到了最上面。

林兮迟:“……”

聂悦:“好像是——”

他是压根就忘了那个人就是她了吧?

林兮迟眯了眯眼,感觉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本以为自己是凭人格魅力被招进体育部,最后却发现原来只是因为区区一件游戏装备,林兮迟为此情绪低落了几分钟。

一个国防生和一个女生。

很快她便恢复了情绪。但因为这事,看着并肩坐在一起的何儒梁和叶绍文,林兮迟居然觉得平时总拿她当炮灰的叶绍文反而顺眼了些。

上传的图片并不清晰,只能远远地看到一群穿着训练服的国防生,还有一群学生,他们中间站着两个人——

人到齐后,于泽站了起来,开始跟他们说今天的会议主题:“是这样的,你们进部门的第一个活动来了。下周要弄一个新生篮球赛,这是每届大一新生都有的活动,时间大概是十六号到十八号这三天的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半。”

听到有八卦,林兮迟也凑了过去。

“是不同班级之间比赛?”

聂悦:“在看学校论坛哪,刚刚发生了件事,有个人传了照片。”

“不是,是一个院组一个球队。这个我们暂时先不用管,到时候通知各个院的学生会体育部,那边会把名单交给我们的。”

一进门,林兮迟看到陈涵和辛梓丹正围在聂悦的旁边,三人聚成一团看电脑。她回到位子上把包放好,好奇道:“你们在看什么?”

“那不是有很多……学校好像有三十多个院系吧?”

她轻哼了一声,在微信上骂了许放一句“不可理喻”就回了宿舍。

“六个学部,学部之间比赛,除了工学部的院系多了些,别的学部都还好。”于泽拍了拍手,“总之我就是先给你们提个醒,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忙,大家加油!”

那他刚刚为什么要给她一个那么凶狠的眼神?

时间也不早了,于泽又啰唆了几句,强调策划书要在两天内赶出来。所以接下来两天,晚上七点之后有空的干事直接带着电脑过来这边集合。

林兮迟难以置信地看了好几遍,才确定:她帮许放得到了一笔多余的生活费。

众人点点头,便都回了宿舍。

“……”

因为昨天没睡好,林兮迟洗完澡便立刻回床上补觉,一晚过去,便将失去的精神都补足了。

许阿姨:“给他转点钱就算了。”

林兮迟今天有解剖实验课。老师为了给学生一个心理缓冲,第一节课是解剖死掉的环毛蚓,就是一条很大的蚯蚓。

许阿姨:“不过去了。”

学这个专业之前,林兮迟已经事先了解过,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看到面前那条比自己手指还粗的蚯蚓,她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林兮迟顿了下,把刚刚那句话删掉:“那你要过来吗?”

聂悦开始哀号了:“我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许阿姨:“真的气死我了,这怎么就是小事了,这臭小子。”

陈涵狠心道:“那也得等你解剖完这次才能转。”

许阿姨:“本来想过去看看他的,这臭小子非跟我发火,叫我别为这种小事大老远跑一趟。”

林兮迟抿唇笑了,拿着解剖剪沿着环毛蚓的背部略偏离背中线的位置剪开。她按照老师的提醒和脑海里的印象,一个一个步骤地往下做。

她正输入着下一句“他怎么这么生气呀”,还没发送出去,许阿姨便立刻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很快,林兮迟就解剖完了。她看着蜡盘上被肢解的蚯蚓,格外有成就感。

林兮迟:“阿姨,你怎么跟许放说的呀?”

她头一个想起的就是许放。

林兮迟一边慢悠悠地往楼上走,一边在微信上找许阿姨说话。

林兮迟到一旁洗了洗手,趁老师的目光放在别的同学身上时,偷偷把自己的成品拍了照,然后发给许放。

已经十点二十分了,丢下这句话后,许放又快速地说了句“走了”,随后立刻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跑。

林兮迟:“我好开心哪!”

“你自己去问她。”

林兮迟: “我第一次解剖的成果!真的太好看了!”

许放丢给她一个十分不友好的眼神。

林兮迟:“给你看!”

林兮迟接过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阿姨怎么说?”

图片上,一只巨型的蚯蚓被切开,几处被解剖针定型,露出里边不知是何物的淡黄色囊包还有深紫的内脏,看起来黏糊糊的。

到宿舍楼下时,许放的电话也挂了。

十分恶心。

因为国防生十点半要查寝,许放也没跟她说太多,边拿着她的手机跟电话里的母亲扯着没什么大碍,边把她送回宿舍。

正打算吃早饭的许放:“……”

“……”

见许放一直盯着手机,坐在他旁边的舍友余同忍不住凑过来看,羡慕道:“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手机……”

闻言,林兮迟抬了抬眼,思考了下,果断打了电话。

还没等说完,他猛地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下意识吼道:“这什么玩意儿?”

想到那个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大惊小怪的妈,许放立刻觉得头疼:“你打了的话这个月别跟我要钱。”

许放眉眼一挑,没说什么,把手机屏幕关掉,反扣在桌面上,面不改色地吃起面前的牛肉面。

“反正我问问吧,感觉那校医的手法好粗糙,不太靠谱。”

余同也望向自己面前的早饭,胃里一阵波涛汹涌,喉间似乎有东西不断向上涌。他转头看向许放,手指颤抖着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吃了?”

“……”

许放没停筷子,眼也没抬,对他这种暗示不为所动。

林兮迟也纳闷了:“那你怎么要来校医室?”

“你想吃自己去打。”

“我这伤口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去个屁医院。”

“……”余同被他说得一愣,立刻咋咋呼呼道,“不是!我说,那图你看了那么久,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要问问阿姨你这伤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闻言,许放突然反应过来,顿了下,缓缓地啊了一声,又拿起了手机,给林兮迟发了句:“好看。”

听到这话,许放顿时清醒过来,猛地拿过她的手机,面上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你打给我妈做什么?”

余同:“……”

林兮迟下意识回:“许阿姨。”

原谅他不懂恋爱的人的世界。

许放的喉结滑动,他舔了舔嘴角,脑袋还有涨而昏沉的感觉。他没太听清林兮迟的话,纳闷地回:“打给谁?”

没多久,许放又补充了两个字:“个屁。”

“……”林兮迟哦了一声,低头拿出手机,喃喃低语,“我得打个电话给阿姨。”

看到这两个字,余同的表情才稍微满意了些,但他又摇摇头,教育道:“你的语气应该再愤怒一些,不然她下次还会给你发。”

“行了。”

许放没动静,只是淡淡道:“知道。”

许放的心脏一跳,有些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

吃完晚饭后,林兮迟先回了宿舍一趟,把书包里的书都放回宿舍里。不知道部门那边几点才能走,她干脆先洗了个澡,随后才出了门。

太近了。

晚上七点,饭堂的人流量已经变少了很多,分成好几个区域的位置只零散地坐着几对人。

许放本想把她挣脱开,却突然发现他们两个此时贴得极近,近到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五官被昏黄的路灯渲染得十分柔和,杏眼大而有神,像是带着星星。

林兮迟走到昨晚开会的位置。

她没听他的,继续盯着他眼角处的伤口。

此时只来了五个人,分别是于泽和何儒梁,还有部门的另外三个女生。三个女生坐成一排,于泽和何儒梁坐在她们对面。

“涂到眼睛里我自己会说。”

这个位置,林兮迟只好走过去坐到何儒梁的旁边。

“不是。”林兮迟皱眉,又扒拉着他的脑袋,“刚刚是不是涂到你的眼睛里了?”

几人冲林兮迟打了声招呼,随后又继续讨论篮球赛的纪律和流程等等。

许放别过脑袋:“看什么呀!”

于泽摆弄着他面前的电脑,翻出上一届新生篮球赛的策划书给他们看,随后道:“大体流程是差不多的,所以这个策划书其实挺好弄。”

林兮迟把他扯到路灯下,仰头看着他的眼角:“我看看。”

林兮迟也打开了电脑。

两人出校医室时已经差不多十点了。

何儒梁一反常态,很正经地敲打着键盘,已经开始写活动的主题了。其他人也分工好,还没等人来齐,策划书便差不多完成了。

许放的眼角是被同学的指甲刮到,但伤口并不深,没怎么出血,只是破了点皮。校医用湿纸巾帮他清洗好伤口,涂了些碘伏便让他们离开了。

有好几个人晚上有课还有晚自习,一直到十点,整个部门的人才来齐。

“多了去了。”

之后于泽便开始分配任务:“宣传和场地这些是别的部门来负责。学校总共六个学部,我们有十三个人,分成六组,每组两个人。因为工学部的院系多,所以就三个人。”

林兮迟这种略带难以置信的语气让许放连看都不想看她,他按捺着把她扔远些的冲动,缓缓地冷笑一声。

“那就我和阿朋负责信息学部。”

半晌后,她好奇道:“所以真有人找你要过联系方式?”

“你们温部长就跟……”

林兮迟闭了嘴。

“所以工学部就……迟迟,阿梁还有绍文三个人负责吧。”

“你怎么不想想是谁先起的头?”

工学部总共有八个院系,林兮迟负责两个院系,何儒梁和叶绍文刚好分别去负责三个院系。

“你居然不检讨一下自己。”

林兮迟负责的是建筑工程、材料科学与工程这两个院系,报名表已经交上来了,每个球队的人数限定为七到十五人。

许放被她这话噎到,深吸了口气:“滚吧。”

工学部的男生多,所以两个院系的报名表被填得满当当的,都是刚好十五人。

“刚刚要不是因为认识你,我绝对不会是去跟你要。”林兮迟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你自己想想,我这不是在你那群朋友面前给你面子吗?”

林兮迟开了个文档,把这些人的资料全部录入电脑中。录入建筑工程学院的资料时,她发现名单上的第三个就是许放。

“……”

她眨了眨眼,低头给许放发了条消息:“你参加新生篮球赛了呀?”

“一般来说,按正常情况来说,”林兮迟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正经道,“哪里会有我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跟你要联系方式?”

许放回得很快:“嗯。”

“什么?”

林兮迟:“那你知道冠军的球队奖品是什么吗?”

很快林兮迟又放慢脚步,走在他旁边,开始控诉他刚刚的行为:“屁屁,我觉得你刚刚的行为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许放:“不知道。”

许放闲适地跟在她的后面,脚步慢悠悠。

林兮迟:“球队每人一辆自行车!我看过了!超帅的!”

“走了。”林兮迟走到他的面前,抛下这句话后便往操场外走。

林兮迟:“屁屁,你要是赢了就把奖品送给我吧。”

别的国防生都已经走光了,只剩许放在原地看手机。

许放:“嗯?”

林兮迟回到部门那边,拿上自己的东西。听到他们纷纷来安慰她,她哭笑不得跟他们解释了一番,随后便原路返回。

许放:“不送。”

林兮迟回头,吼他:“我拿东西!”

林兮迟:“……”

见状,许放懒洋洋道:“那我自己去了呀!”

此时几个舍友都还在睡午觉。

“……”林兮迟这才注意到他的眼角处确实有道红痕,她没搭腔,继续往部门的方向走。

林兮迟也懒得骂许放了,她伸了个懒腰,把刚录好的资料确认一遍后,发给了何儒梁。之后便是联系各院系的体育部,让他们派一个人过来抽签。等抽完签才能继续剩下的工作。

但许放倒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面色不改,指了指眼角的位置:“刚刚被人刮到了。”

因为下午还有体育课,林兮迟便在桌上趴着休息了一会儿。

这是碰瓷吗?她就勒一下他的脖子,也没用多大的劲儿,这就要去校医室了?

林兮迟的课表本来是随便选的,但后来又把一部分课调成了跟舍友相同的时间,就比如体育课,四人都选在了周四下午的时间。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脚步顿住,杏眼瞪圆看他,低声问:“去校医室干吗?”

大一的体育课是体验课,就是各种运动都尝试一遍,到第二学期再正式选。上体育课的场地是在操场,周围没有阴凉的地方,下午五点太阳依旧很大,一时间林兮迟几乎以为回到了军训的时候。

过了几秒,他又道:“陪我去趟校医室。”

体育老师直接选了个个子最高的男生当体育委员,确认人齐之后便让体育委员带着他们跑两圈热身。

林兮迟才懒得搭理他。

这节课学的是足球。

她刚走了几步,许放喊住她:“回来。”

老师把五十个人的班级按男女比例分成了五支球队。五支球队将人工草地分成好几块,每支球队的就在自己的区域里边活动。

看着他这张脸,她又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我回去了,以后再跟你算。”

因为几乎每种运动都要尝试一遍,所以老师讲得也不算正式,管得也松,于是听进去的人很少。

“许放。”林兮迟又使了一会儿劲,减小力道,刻意喊他的全名拉开距离。

草地上,基本都是一群人追着一颗球在瞎跑。

林兮迟抿着唇,在心里骂道:“打你怎么能算打人?”

林兮迟刚好和聂悦分到了一组。林兮迟跑在队伍外面,也不好意思去抢别人的球,所以她基本没有碰到过球。不过她也没什么兴趣,后来干脆站在旁边看。

他的尾音刻意拉长,声音低润微哑,听起来慵懒又欠揍。

最后还是聂悦把她喊了过去:“迟迟!来一起玩呀!”

许放没有抵抗,咳嗽了两声,任由她使劲,顿了几秒后却是笑了,开口道:“要不到还打人哪——”

此时,大多数人的热情都已经散去,有些人甚至直接回到坐台去喝水休息。

人散去后,林兮迟抿着唇,仰头看向许放,心里想着从哪个部位开始打,能让他觉得又痛又狼狈。最后她还是用了惯用的姿势,向上一跳,臂弯扣住许放的脖颈,用力勒住。

聂悦把球递给她,笑眯眯地说:“我们来打赌吧,赌一顿饭!我当守门员,我接到球你请我吃饭,没接到我请你。”

叶绍文站在人群后面,眼睛一眯,突然注意到许放的脸,认出就是那天坐在林兮迟旁边的男生。他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也没再围观,嬉皮笑脸、半拉半扯地把其他人带走了。

林兮迟想了想,摇头:“我当守门员吧。”

温静静还想说什么。

“也行,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别摔了。”聂悦嘱咐道,“在人工草地上摔跤可疼了,我就摔过一次。”

林兮迟回头,对温静静笑了下:“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林兮迟应了声好,也来了兴致,小跑到球门前。她正想让聂悦开始的时候,突然分了神,注意到往这边走的许放,他的旁边跟着一个男生。

许放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啧了一声:“想说什么呢?”

林兮迟不知道他们两人过来做什么,也不知道许放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姑娘不是……”

林兮迟的注意力往那边放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一颗球朝她的方向飞来,她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结果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摔到了地上。

刚刚在跟许放说话的那个大男孩凑了过来,稀奇地咦了一声,认出她来了。

还真如聂悦所说,是有点疼。

见林兮迟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许放眉眼一挑,也低了低头,脑袋微微一侧,却还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幸林兮迟特意穿了长裤,所以现在也只有手肘的部位擦破了皮,疼得发麻。

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

林兮迟往聂悦的方向望去,发现球还在她的脚边。

因为除了天气恶劣的时候,每天晚上学校操场的人工草地基本都有大片的学生在玩游戏。有游戏就有输赢,也就有惩罚。所以大冒险被指定去要陌生人的微信号这种事情十分常见,被要微信号的一般也不会当真,都会顺势给对方个台阶下。

不远处有个男生跑了过来,想把林兮迟拉起来,他的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呀,不小心踢到这边了。”

其实其他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到她摔了,聂悦也跑了过来,着急地把她扶了起来,随后看了看她的伤口,说话都磕磕绊绊了:“怎么突然摔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温静静也不想在这儿多待,小声对林兮迟说:“走吧。”

林兮迟把手肘抬起来看了看。

怕她尴尬,温静静连忙过来拉住林兮迟的手,帮她解释:“那个,同学,我们就是过来玩大冒险的,打扰到你们的话真的抱歉了。”

皮都蹭破了,露出里边泛着血丝的皮肉,看上去是有些可怕。

旁边有几个男生发出压抑的笑声。

摔都摔了,林兮迟也没说什么。她转头看向那个男生,眉头皱起,很严肃道:“以后踢球注意点。”

林兮迟嘴角的笑意一僵,定定地看着他,很快便垂下头,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

她刚想对聂悦说“陪我去趟校医室吧”时,手臂就被人握着抬了起来。微凉的触感,力道不算重,露出她伤口的位置。

“做、梦。”

林兮迟转头,就见许放抿着唇,表情非常不悦。随后,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男生,双眼黑漆漆的,深邃不见底,身上散发出十分可怕的黑气,看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把那个男生打死一样。

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那个男生的表情也有些畏惧。

林兮迟还在疑惑许放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他开口说了两个字。

林兮迟刚想喊他一声,让他收敛一下脾气,就被他默不作声地扯着往外走。她不是怕疼的人,所以也没什么抱怨的,好奇道:“你来操场干吗?”

许放弓下身子,低头凑在她的脸前,眼里的笑意已经敛了起来。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不少,她的鼻息间全是熟悉的他的气味。

“……”

林兮迟前两天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又冒了出来,并且比先前都要强烈得多。

“你不是没体育课吗?”

许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很快,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倏地笑了。

“……”

闻言,许放往她的身后那么一瞥,瞬间明白了她现在的状况。他收回了视线,重新把目光放在林兮迟的身上。

“你今天不会说话吗?”

“同学,你能给我你的微信号吗?”

“林兮迟。”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她用眼神示意他“你配合点”,一鼓作气地开口。

“干吗?”

许放似乎不太惊讶林兮迟的突然到来,那双略显薄情的眼微微一挑,像是在询问她的来意。

许放憋着的火气瞬间爆发,语气冒着火:“那球那么大你看不到?”

除了五公里,他还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和一百个深蹲。此刻他就像是刚从水里出来,汗水顺着颊边向下流,从下巴往地上砸,却不显狼狈。

林兮迟很诚实:“不是,我就是看到了才……”

下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许放抬起眼,视线从手机移到了她的身上。

许放打断她:“下次给我戴眼镜上课。”

林兮迟看到他把瓶盖拧上,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上边飞快地敲打着。

林兮迟:“我戴了隐形……”

此时,许放穿着军绿色的上衣、纯黑色的短裤,仰头喝水。旁边有个男生在跟他说话,说着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可他的表情却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

许放再次打断:“下节课还是足球课?”

学校的国防生每周都要训练三次,每个年级的时间都不一样。林兮迟也没特意问过他,倒是没想到,他今天刚好有训练。

林兮迟想了想:“应该是吧。”

林兮迟顿时松了口气。

他冷冷地看过来一眼:“我下周会过来看你有没有戴眼镜。”

许放。

“……”

有个对于她来说格外熟悉的人。

没走几步路,许放便松开了林兮迟的手腕,自顾自地往前走。后来似乎是嫌她走得慢,他又折回来扯着她快速往前走。

林兮迟刚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赶紧要完赶紧走人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那群国防生里——

林兮迟比他矮了一大截,腿也比他短了一大截,到后来几乎是跟在他后头跑。

距离越来越近。

很快,许放似乎是注意到了,回头看她,皱眉道:“你跑什么?”

还没等她垂死挣扎一番,就被早就已经兴致勃勃的另外几个女生扯了起来,她只好苦着脸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往那边走。

“……”林兮迟喘着气,听到这话时,她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微微一笑,“我锻炼身体呀。”

林兮迟愣了下,心脏一跳,下意识摇头。

许放又看了她一会儿,眼眸一抬,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向前走。

叶绍文突然凑了过来,眼神有几分不怀好意:“林兮迟,要不你去找个国防生要个微信号啊?”

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国防生训练完毕解散的声音。

林兮迟:“……”

话音刚落,瓶口的方向正对林兮迟。

校外有一家社区医院,坐车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车程。两人出来得急,都没有带身份证,所幸是社区医院,不需要身份证,报身份证号码就可以了。

于泽蹲在这八人围成的圈里,右手握着水瓶转动:“哎,我觉得老是真心话不好玩,转到谁谁就大冒险吧。”

许放去帮林兮迟挂了号。

用转瓶子的方法从输了的八人里抽一人受惩罚。

伤口虽然不算特别深,但在人工草地上摔伤,沾染的细菌多,保险起见,许放还是让林兮迟打了个破伤风针。

好人阵营有八人,另外的四人站了起来,笑嘻嘻地看他们受惩罚。

临走前,医生给她开了涂抹伤口的药,还嘱咐她忌辛辣刺激性食物。

结果是她所处的好人阵营输了,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

林兮迟低头看着手肘上的纱布,边道:“既然出来外面了,我们就去吃麻辣火锅吧。”

因为前两局招惹了太多仇家,这局林兮迟被首杀,第一个晚上就出局了。这局花的时间比前几局都要长,林兮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睁着眼说瞎话。

许放跟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听到“国防生”三个字,林兮迟也看了过去。只匆匆扫了一眼,她的手里便被于泽塞了张牌,开始了新的一局。

“嗯。”

温静静闻声望去,笑道:“是国防生在训练。”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林兮迟兴奋地掰着手指开始数想吃的东西:“那等会儿要三盘肥牛吧……哦你也要吃,那就四盘。然后我还想吃鲜贝、虾,还有——”

其他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

还没等她说完,许放便拐了个弯,走进了一家店里。

清点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有一个领头的男生带着他们围着跑道跑圈。宽阔的操场上,几十个人的步伐整齐一致,响亮的跑操声音十分振奋人心。

林兮迟顿住,刚刚想说的内容也忘了,愣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招牌——福建砂锅粥店。

不知不觉间,跑道上站了一群穿着统一服装的男生。他们一个个神清气爽,身姿挺拔,组成整齐的队列。

“……”

两局结束后,已经接近九点半了。

林兮迟原本高涨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认命地走进去。

也因此,林兮迟所在的阵营连赢了两局。

店里的装修是中式风,木质的墙壁上挂着水彩画和毛笔字图片,米色的大理石地板,中间是一块大理石制成的长方体,上边摆着许多植物盆栽。再往里走,还有两个用玻璃门隔住的小隔间。

接下来的两局,林兮迟已经摸通了玩法。她的话虽然少,但撒起谎来镇定自如,眼都不眨一下,配上她那张无辜迷茫的脸,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过去。

两人随意在大厅找了两个位子坐下。

林兮迟不太懂玩法和规则,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被叶绍文奋力带动他人把她投了出去。出局后,她郁闷地上网查这个游戏的玩法。

“这里一锅粥一百块钱。”林兮迟翻了翻菜单,“去隔壁吃个麻辣火锅三百块钱,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省这两百块钱。”

于泽干脆建议让他们先试玩一局,下一局再正式开始,输了要惩罚。

许放闻言都懒得抬眼。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玩过这个游戏,甚至连听都没听过,林兮迟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两百块钱,”林兮迟表情沉重,继续道,“你可能会失去一个跟你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每晚,学校操场的人工草地上都会有成群结队的学生围成一团,大多都是在玩一个叫“狼人杀”的面杀游戏。

“……”

众人找了空位坐下。

“你觉得值吗?”

校内路灯的光线有些暗沉,显得小道气氛幽暗寂静。但众人一到操场,视野就明亮了不少。操场两侧各开了一盏高压钠灯,照耀着人工草地和跑道上的学生。

“嗯。”

聚餐当天,一行人吃完饭,于泽带着几个男生去超市买零食,而温静静则带着剩下的干事回了学校。

“……”林兮迟闭嘴了。

昨天下午,一群人约定周四晚上到校外聚餐,然后再回学校操场玩游戏。

砂锅粥是直接一锅盛上来,许放给林兮迟盛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

可能是隔着一道屏幕,群里的人虽然刚认识不久,却也不拘谨,微信群里十分闹腾,消息一条又一条地往上刷。

林兮迟用勺子翻着粥降温,似乎对这顿晚饭很满意,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第二轮面试之后,体育部建了一个微信群,名叫“健康生活每一天”,加上她总共有十三人。

看着她的表情,许放敛眸,浅浅地扯了一下嘴角。

林兮迟十分欣慰。

没过多久,许放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淡声道:“明天下午我可能要回趟家,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隔了一段时间后,林兮迟改变了想法。她觉得许放那个家伙只是良心爆发,想善待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闻言,林兮迟抬头:“啊?你回家干吗?”

许放这突如其来的好相处让林兮迟得了一种叫作被害妄想症的病。她总有种许放在谋划些什么的预感,但他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许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妈一天给我打十次电话,因为她觉得我眼角的伤严重到要缝针。”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

比如林兮迟跟他要九十块钱,许放能直接转给她一百块钱。

“而且周一是中秋节。”见她没什么反应,许放又问了一遍,“回不回?”

因为许放最后说的那句话,林兮迟又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主动去找许放要钱,这家伙也比平时好说话得多。

林兮迟垂头喝粥,含糊不清道:“不回了吧。”

林兮迟回头,就见他扯了扯嘴角。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你呀。”

他也没再说什么,深邃漆黑的眼直视着她,淡淡道:“行。”

“喂。”

大学英语一周有两节课,所以隔天下午第一节又是闫志斌的课。

林兮迟还没走几步路,却又被他叫了回去。

因为已经固定了座位,林兮迟也没怎么着急出门,反倒是辛梓丹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东西,站在旁边等她。

许放默不作声地给她让了位置。

林兮迟也不好意思让她等,迅速地拿了书,两人便出了门。

时隔半天后,林兮迟终于又重新找回了好心情,她低头看了看手表,笑眯眯道:“行了,我一会儿还有课,我先走了呀。”

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许放:“……”

辛梓丹突然想起件事情,小声问道:“对了迟迟,我之前听你说,你家好像也住在溪城是吗?”

顿了几秒,林兮迟拍了拍他的肩膀,骄傲道:“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林兮迟点头:“是呀。”

忽地注意到他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暴躁语气,她眨眨眼,原本的理亏瞬间荡然无存,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帮助许放度过情绪低落时期的伟大情绪。

“那你等会儿回家吗?”

“反正……”林兮迟还想说些什么。

“不回了。”林兮迟随便找了个借口,“部门有点事。”

许放被她气乐了:“老子只是忘了调闹钟。”

辛梓丹顿了顿,笑道:“怎么中秋你们都不回家呀?”

她硬着头皮抬了头,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什么亏心事?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本来就想旷课,我只是如实交代了……”

“也不是。”林兮迟说,“聂悦就要回去啊,还有我朋友也要回去。”

许放怎么从后门走了?

“聂悦明天才回,你那个朋友呢?”

听到这声音,林兮迟浑身一僵。

林兮迟回想了下,不太确定道:“应该是等会儿下课就走了吧……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低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林兮迟下意识地道了声歉,想绕开这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开了口,沉声问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低着头?”

辛梓丹的眼睛弯弯,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就随便问一下啦。”

林兮迟就这么想着,走出了教室。

林兮迟也没再问。

林兮迟心想:自己真的是一个为了朋友的情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绝世完美无瑕的人,许放能遇上她这么一个发小真的是几亿年修来的福气。

因为来得早,教室里的人很少,就连讲台都是空荡荡的。

精神一松懈,她便开始想别的事情。

老师还没到。不过坐在林兮迟前面的叶绍文倒是来了,穿着大红色的短袖,此时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林兮迟松了口气。

听到动静,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转头一看,十分热情地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又转头看向辛梓丹,骚气地眨了一下左眼:“同学,你好哇。”

下课铃一响,林兮迟和其他学生立刻起身,成群结队地往外边涌。流动的人群将她包围住,瞬间给她带来了周身的安全感。

跟他见过好几次,在微信群里偶尔也会聊一下,林兮迟已经十分了解他的人设,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白甜”。不过她对他的印象还算好,所以也打了声招呼。

只要跑得快,不可能跑不掉。

辛梓丹小脸低着,小声回:“你好。”

她刚刚注意到了,许放坐在靠门那组前排的位子,所以他等会儿肯定会从前门出去,她只要往后门跑就可以了。

叶绍文把头转了回去,对林兮迟说:“对了,一会儿一起去超市外的帐篷吧,我跟其他院系的体育部联系好了,三点四十在那儿等,然后抽签安排比赛顺序。”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林兮迟就全副武装,将东西全部收拾好,准备一打下课铃便往外跑。

林兮迟点点头道:“成。”

“……”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进入教室,基本都在上课铃响之前进入教室。

等了一会儿,那头磨磨蹭蹭地回:“我想惹你生气。”

许放这次也来得早,不像以往那样,总是踩着铃声进来。他抬眼一看,看到正转身跟林兮迟说话的叶绍文,脚步也没顿,平静地走过来。

许放不断在心里给林兮迟找着理由。

许放把课本放在桌上,掀起眼睫看了林兮迟一眼,算是打了声招呼。

这家伙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驱使她一定得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倒是叶绍文格外热情,立刻把脸凑到许放的面前:“嗨!朋友——”

许放满脸阴霾,忍着脾气,不断地告诫自己:她说是有理由的,他应该要相信她,应该听了她的解释再下定论。于是他咬紧牙关,故作平和地问:“什么原因?”

许放低眼看手机,没理他。

他突然明白了刚刚老师和同学的反应。

叶绍文继续道:“我上次在操场看到你了,我觉得你拒绝女生跟你要微信号的时候表情特别帅,我也想学学。”

如果刚刚许放的表情可以用晴天来形容,那么他现在估计就是十二级台风加红色暴雨预警,雷鸣般的雨点声,被风卷得翻滚咆哮的海浪,天空电闪雷鸣。

林兮迟:“……”

后排基本坐满,许放也没再跑到后面,直接在左侧前排找了个位子坐下。他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林兮迟的回复。

叶绍文十分期待:“你能不能教教我?”

“行了,找个位子坐下吧。”

闻言,许放抬了眸,神情平静认真。

听到这话,许放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想太多,只当是林兮迟没帮他解释,神情淡淡地颔首:“抱歉,迟到了。”

“不会有人跟你要的。”

台下又发出一片哄笑声。

“……”

确定是他,老师拿起笔,在名单上划掉写在许放名字后面的“旷”字,调侃道:“怎么又改变主意要来上课了?”

许放:“所以不用学。”

许放回头,表情略显疑惑。

“……”

许放像是跑着过来的,微喘着气,胸口随之起伏。他往教室里扫了一圈,正想找个位子随便坐下时,讲台上的老师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了看名单,问:“许放?”

叶绍文把头转了回去,没再说话。

她还没开始解释,教室的门口出现了许放的身影。

见状,林兮迟趴在桌上眨眨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视线从许放的身上转到叶绍文的身上,十分好奇叶绍文是哪里惹到许放了。

林兮迟:“但我是有原因的……”

上课后,林兮迟戴上眼镜,翻出一捆不同颜色的水笔,分了几只给许放,嘱咐他要好好听课,随后便认真地看向老师。

想着可能被他识破了自己的想法,林兮迟认命地坦白:“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林兮迟昨天摔伤的位置是左手肘,恰好对着许放那边。而且她写字的姿势是,背部挺直,左手的上臂与身体平行放置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笔微微弯曲,所以她受伤的部位偶尔会碰到许放的手肘。

他还是没回。

隔着一层纱布并没有什么感觉,林兮迟也没有故意躲闪。

林兮迟接着解释:“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脑子一抽!”

但后来,许放似乎是太久没握笔了,没写几个字手就泛酸。他抬起手,想要甩一下舒缓酸意,然后他的手肘就顺着他抬手的姿势重重地戳在林兮迟的伤口上。

在等待他回复的期间,林兮迟想象着许放接下来会有的反应,越发提心吊胆起来。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等待,干脆一鼓作气地坦白:“我跟老师说你就是要旷课……”

林兮迟完全没有防备,轻轻闷哼了一声,立刻放下笔,用右手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瞪他。

许放没回复。

许放也愣了一下,视线怔怔地,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她的手肘处。他的喉结滚了滚,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兮迟:“说了别的。”

林兮迟盯着他,很肯定地说:“你故意的。”

林兮迟抿了下唇,想回复又不敢回复,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艰难地回:“说了……”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似乎是因为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复,许放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说了没有?”

林兮迟继续道:“你这人真的心肠歹毒。”

林兮迟盯了一阵子。

“……”

微信还停留在许放说的那句“我现在过去”上。

林兮迟骂完之后,心情舒畅,继续做笔记。写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了,左手手肘的位置好像一直没再碰到许放。

话出口后,林兮迟心中的悔意渐渐袭来。她慢慢地低下头,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手机上的微信对话界面。

想到这儿,林兮迟转头望去。

教室里哄堂大笑,就连老师也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笑容:“行吧。”

此时许放只坐了左侧半张椅子的位置,写字时右臂很刻意地往内收,神情十分难看。注意到林兮迟的视线,他也望了过来。

“……”

许放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便继续低头做笔记。

“老师,许放说他就是要旷课。”

下课后,林兮迟跟许放和辛梓丹道了别,便跟叶绍文从左侧的楼梯走了。

林兮迟顿了下,看着手机上许放说的话,又抬了头。

许放收拾好东西,看了看时间,也抬脚往外走。

老师眼一抬,好脾气地说:“那你叫他快来吧,不然我按照规矩是要记他旷课的。”

下课的时间,周围人头攒动,全是刚下课的学生,密密麻麻的,连走一步路都要等前面的人先走才能继续往前走。

林兮迟在让许放恢复精神和被许放打死之间纠结了几秒,随后她咬着牙举起手,认认真真道:“老师,许放没来。”

许放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教学楼。

讲台上,老师还在喊:“许放来了没有?”

东二教学楼通往校外有一条小道,周围种植了很多树,绿荫凉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惹他不高兴,他不就精神了?

许放往前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略显怯懦的女声,小声地喊他:“许放……”

看到这话,林兮迟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怎么让许放从昨天那样的意志消沉变得神采奕奕。

许放回头。

许放:“我现在过去。”

是一个个子矮矮小小的女生,及肩的黑发,巴掌大的小脸,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明亮有神,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

许放:“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在厕所,等会儿就回来。”

他一时想不起这是谁,疑惑地抬了抬眼。

许放:“刚醒。”

女生抿唇小声说:“听迟迟说……”

许放回得很快:“?”

哦,她是林兮迟的那个舍友。

听到这名字,林兮迟愣了愣,注意力立刻转到老师的身上,随后低头给许放发了条短信:“你选了西方文化史?”

“你家也在溪城?”女生抬眼,期待地看他,磕磕绊绊地说,“本来我跟迟迟说好一起回家的,但她临时不回了……刚好你也要回,她就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老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搭腔,便抬起头,又喊了一次:“许放在吗?”

许放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许放。”

一直的沉默让辛梓丹十分紧张:“就,就我不太懂怎么回去……”

“到。”

“你等等。”许放开了口,慢悠悠地拿起手机,轻轻说,“我问一下。”

“李德贺。”

叶绍文带了一副牌,从里边抽出八张,四种花色各两张。每个院系的人抽取一张,拿到同样花色的分成一组。

“到。”

抽完之后,一行人便按着花色报了系名,林兮迟拿着本子记录下来。

“陈嘉。”

接到电话时,林兮迟正在写最后一个院系的名字。她侧头瞥了一眼,是许放。她也没着急接,又转头对面前的女生笑了下:“可以了,谢谢。”

老师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便道:“第一天的话,我就点个名吧,顺便认识一下你们。”

随后她才放下笔,接起了电话:“干吗?”

这节课的老师是个年轻的男人,笑起来十分温柔,说话风趣幽默,惹得学生频频笑出声,也难怪有这么多人选他的课。

电话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些吵闹。许放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语调微微压低,说话带着京味儿,吊儿郎当的:“我一个人回去?”

很快,上课铃响了。

闻言,林兮迟极其无语:“你打过来就问这?”

林兮迟选了右边靠中间的位子坐下。

“嗯。”

到教室后,林兮迟才发现,上这节课的人格外多。教室大概能容纳两百人,此时已经坐了大半的学生。

“那难不成还要我送你回去?”

跟另一个舍友的课不一样,林兮迟上课的教室要远一些,她便提前出了门。她还在想许放的事情,一路上都是一副心情沉重的模样。

“……”

宿舍有两个人没课,此时还在睡觉,怕吵醒她们,另外两人的动静都很小。

许放的沉默让林兮迟直接当成默认。她皱着眉,教训道:“都多大年纪了,回个家还要人……”

隔天,林兮迟第一节有课,早早地就起床了。

林兮迟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耳边传来冰冷的嘟嘟声。她默不作声地放下手机,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她就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对象。”

叶绍文在一旁看到她这副模样,同情道:“那个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许放盯着那句话看了良久,眼眸颜色加深,突然笑了。他舔了舔嘴角,慢条斯理地打了一句话。

林兮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蒋正旭继续打击:“如果林兮迟一辈子都对你没那个意思咋整?”

“……”

刚刚说“要喜欢早喜欢了”的人是谁?

另一边,许放把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放下,表情没什么变化,轻轻淡淡道:“你可能是记错人了,好像没有这回事。”

蒋正旭:“……”

辛梓丹浑身僵硬,脑袋低垂,眼眶发红,里头渐渐盈满水光。

许放:“至于别的,盯紧一点就行了。”

刚刚许放是走到一旁打电话的,所以她也不知道他跟林兮迟说了什么。在等待的时间里,她一直想着要走,叫自己不要丢人现眼了,但又抱着那么一点点小的希望继续等着。

许放:“现在确实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她之前跟林兮迟提过许放的吧……林兮迟应该能懂吧……

蒋正旭忍不住打击他:“只是把你当好朋友吧。”

但希望瞬间被打破,结果与理应的走向一致——谎言被拆穿。

蒋正旭:“……”

林兮迟没有帮她。

许放心情大好:“她说愿意为了我破产。”

此时,尽管对方没说什么侮辱性的话,辛梓丹依然觉得被人羞辱到了极点。

蒋正旭:“嗬,有可能请过吗?”

许放没再提她刚刚的话,也没再停留,他完全没把这当成一回事,说了句“假期愉快”便迅速地离开了。

许放:“问你个问题,林兮迟请你吃过东西吗?”

因为之后叶绍文和班里的人还有聚餐,林兮迟也没再和他多说什么,各自散去。

蒋正旭:“怎么正常的呀?在我一激之下去告白了?”

林兮迟不想晚上再出来一次,干脆绕路到饭堂。想起聂悦和辛梓丹都回家了,她便给陈涵发了条微信:“小涵,我现在在饭堂,要给你打饭吗?”

蒋正旭:“正常了呀?”

陈涵:“不用啦,我今晚部门聚会。”

许放眯着眼,懒懒散散地给他回复:“滚。”

陈涵:“可能会比较晚回宿舍。”

蒋正旭给他发了条微信:“唉,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个来了大姨妈的小姑娘似的,天天多愁善感,谁劝都没用。”

看到这话,林兮迟回了个“好”,然后到其中一个窗口打了一份套餐便往外走。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下。

路上,她突然想到生活费的事情。

林兮迟:“正是在下。”

怕许放回家后浪翻天,完全不搭理她,任她在学校饿死也没有任何声息,林兮迟立刻上微信找他:“屁屁,给我三天的生活费。”

林兮迟:“见过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惜破产的人吗?”

想了想,她补充道:“过节,给我多一点吧。”

另一边,许放拿着手机从床上爬下来,进了厕所,自我调节了一段时间。他看着林兮迟又发来的两条消息,眉眼一挑,嘴角勾了起来,心底憋的那一口气瞬间顺畅了。

这次许放给钱给得十分爽快,直接转了一千块钱过来。

林兮迟也没再等他回复,满怀心事地打开一本专业书。

林兮迟看到金额之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忍不住在原地蹦跶了一下,她正想打个电话把许放夸上天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但学校的国防生管得严,特别是大一大二的,十点半要点名查寝,之后就熄灯睡觉,不能再玩手机。

来电显示:妈妈。

许放平时说话就是这样,林兮迟此时也无法从他这一个字中判断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只好又发了几句话过去。

林兮迟唇边的笑容一滞,顿了几秒后才接起。她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语气听不出异样,笑嘻嘻地说:“妈,找我什么事呀?”

他只回了一个字:“嗯。”

“迟迟。”女人的声音温婉,语气带了点疲惫,“中秋回不回家?”

发送成功后,林兮迟便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了,出来时已经十点半了。她用毛巾擦着头发,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去拿手机看许放怎么回复的。

“应该不回吧,我加入了体育部,有点儿事情。”林兮迟踢着地上的石子,翘唇道,“而且假期也才三天就懒得回去了。”

林兮迟补充道:“把我吃破产都没事。”

“唉,刚刚出门遇到你许阿姨了,听她说许放今天要回家。”林母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一起回来。”

林兮迟等了一会儿,他没回。

“我有事嘛……”

林兮迟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明天我请你吃饭,借钱请你,怎么样?”

母女俩许久没有聊过天,此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过得也快。

在蒋正旭那儿没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林兮迟本想继续去骚扰许放,但想到他今天那副“老子就是心情不好,但老子死都不会说原因”的模样,她瞬间放弃。

没听到其他动静,林兮迟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高兴地跟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快便走到了宿舍门前。

“今晚真是发神经了。”许放的喉结滑动,他摸了摸后脑勺,起身往宿舍的方向走,“行了,挂了。”

林兮迟从包里拿出钥匙,边把钥匙插进门锁里,边说:“妈,我到宿舍了,那先不说了,我先吃个晚饭,中秋……”

“那我可能会很尴尬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瓷器破碎的声音,随后,是电话碰撞着东西发出的声音,以及其他不明的声音。再之后,是一个女生的哭喊声:“我不吃这个!”

可林兮迟只是坚定且把这个当成笑话般地摇头,不断地说着不可能。最后,在那个同桌的追问下,他听到她很轻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

他到现在依然记得那时候的感觉——心脏跳得极快,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想知道,期盼却又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远远地,她能听见林母走过去的脚步声,以及对那个女生的轻哄声,听起来温柔又焦虑,十分有耐心。

她的同桌在问她如果许放喜欢她的话,她会怎么样。

可女生的情绪半分没减轻,声音尖锐得可怕,几乎是在嘶吼:“你又在打电话!我生病了你都不关心我!你是不是又在跟她打电话?她怎么这么烦哪?!”

她和同桌在谈论他。

林兮迟打开了门,听着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的尖叫声,以及对她的铺天盖地的恶语相向。她眨了眨眼,定在原地,很轻很轻地把话说完:

她和同桌聊着天,下课期间的教室并不安静,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尽管他听得模模糊糊,却依然能听出个大概。

“中秋节快乐。”

许放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他坐在林兮迟的后面,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林兮迟进了宿舍,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别的人。

“我跟她认识多少年了。”许放低头,自嘲着,“要喜欢早喜欢了。”

可打破这种宁静空荡的却是如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瓷器破碎。在她的椅子后面,水和玻璃碎片四溅,一地狼藉。那是之前有一次,她跟许放在校外买的杯子。

“……”

林兮迟怔怔地看着地板,沉默地蹲了下来。她抿着唇,伸手把大块的碎片捡起来,脑海里一片混沌,充斥着回忆里不同的人对她说过的话。

“你想多了。”许放的声音毫无波动,“她这话跟‘我以后想找个跟我爸爸一样的男朋友’没有任何区别。”

是林母在说:“迟迟……你能不能先去你外公家住一段时间?”

“怎么就找你不痛快了?这四舍五入不就是以你为标准了吗?”

是林父一脸忧愁,希望她能谅解:“你想不想去国外读大学?”

“……”许放忍着直接挂断的冲动,冷笑道,“你存心来找我不痛快的吧?”

是那个人恶狠狠地对她说:“我警告你,假期不要回来,看到你就恶心。”

“她很明确地说,比许放长得好看,比许放脾气好,比许放成绩好,比许放……”蒋正旭记不清了,统一道,“反正就是要什么都比你好,把你碾压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都不想让她回去。

许放双眸闪了闪,生硬地问:“什么?”

最后,是她那个向来飞扬跋扈的妹妹,头一回不与她作对,整张脸全是泪,站在她的身前,声音哭到嘶哑,对着父母吼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姐?!我告诉你们——”

“怎么不一样?”蒋正旭想了想,“你就怕林兮迟不喜欢你是吧?我跟你说吧,我觉得你的机会还是挺大的。我之前问过她以后的择偶条件。”

林兮迟猛地把手中的碎片扔回地上,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看着地上的碎片,林兮迟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用手背挡着眼睛,声音呜咽着。

许放低声回:“这不一样。”

“谁弄的呀……”

“你这家伙喜欢几百年了不敢说。”

给林兮迟转了钱之后,一直到晚上,许放都没再收到她的回复。之后再想到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就火大。

“……”

晚饭时间,许放下了楼。

“你就不能直说吗?”蒋正旭苦口婆心地教导他,“我前些天不也跟你说了,我因为一个妹子很苦恼,昨天就直接冲到她宿舍楼下跟她告白去了,这不就成了。之前那些苦恼就跟笑话一样,你看老子现在过得多么美滋滋。”

因为他一个月没回过家,许母特地做了一大桌的菜,满当当地放在餐桌上。见他下来了,许母连忙露出个笑脸,喊他过来吃饭。他正想过去,坐在客厅的许父也喊他了。

听到这话,许放又笑了:“你着急什么。”

“儿子,过来。”

“你俩真是。”蒋正旭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叹息了声,“我一个事不关己的大男人看着都着急。”

闻声,许放换了个方向,往客厅走去。

许放轻笑一声,没回话。

许父指了指面前的茶几:“你把这东西送你林叔叔家去吧。我这几天忙得给忘了,刚好迟迟没回来,你就跟他们说一些你们在学校的事情吧。”

话筒里传来蒋正旭的声音:“放儿,你家那位姑奶奶又来我这儿撒泼了,你能不能管好点?”

许放低头一看,茶几上放着好几个礼品袋,里头放着月饼、茶叶和红酒。他抿了抿唇,脸色瞬间难看了,走回餐桌:“不去。”

许放顿了顿,滑开接听。他没主动吭声,走过去坐到超市外的椅子上,单脚随意搭在椅子中间的铁栏上,整张脸背着光,看不出情绪。

许父立刻坐直了,瞪眼:“你不去?”

来电显示:蒋正旭。

听到外头的动静,许母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瞪眼了:“你在凶谁?”

他正想回宿舍的时候,手机响了。

“多大点儿事。”许父气焰全消,拿起礼品袋往外走,“儿子不去我去,我去成吧。”

许放到学校超市里买了瓶冰水,拧开喝了两口,一瓶水瞬间被饮尽,他掀了掀眼皮,把空水瓶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

看她进宿舍楼了,许放才慢慢地往回走。

想到隔壁那家,许放的心情顿时差了不少,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的,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

吃完饭后,许放被也从学校回来的蒋正旭约出去喝酒。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林兮迟边往回走边跟他吼,“反正我一会儿会去问蒋正旭的,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要是他跟我说你去找他倾诉了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蒋正旭又打电话来催。

“不好个屁。”

许放立刻摁断,随后抓了抓脑袋,拨通了林兮迟的电话。

林兮迟把他的手掰开,皱眉道:“屁屁,你心情不好要跟我说呀。”

响了十几声,没人接。

被她这么一弄,许放瞬间连刚刚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都不记得了。他面无表情地单手握住她的脑袋往宿舍楼的方向推:“滚吧。”

许放按捺着脾气,继续打。

“哦。”林兮迟讪讪地松开手臂,“看来走了。”

就这么打了五六次之后,林兮迟才接起了电话。她那边很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许放完全听不清她的声音。

“你想被我打死吗?”

很快,音乐声没了。

许放深吸了口气,按捺脾气,全身紧绷。

电话那头传来林兮迟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迷迷糊糊地:“喂?”

等了几秒,林兮迟顶着一副确信许放被鬼上身的表情,双眼骨碌碌地看着他,左手在许放的眼前挥了挥,小心翼翼地问:“走了吗?”

这样的语气让许放的脾气顿时烟消云散,他软下声音,不怎么确定地问:“你在睡觉?”

许放:“……”

“没有。”林兮迟说话的语速很慢,听起来呆呆的,“我也回溪城了,我有点想回来,就回来了。”

她停顿了几秒,厉声道:“赶紧从我儿的身体里滚出去!”

这个答案是出乎他的意料的,许放顿了一下,才道:“你在哪儿?”

“你才有病。”林兮迟盯着许放的脸,眼里全是正经、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随后她伸出中指轻点他的眉心,嘴里念念有词,“何方孤魂野鬼,老朽在此警告——”

林兮迟答非所问,声音迷迷糊糊的:“外公睡得早,现在太晚了,我不能去吵他。”

许放完全没有防备,身子顺势向下倾,向前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爆了句脏话。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林兮迟:“你有病?”

“……”

闻言,林兮迟嗯了一声,抬头,看着许放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数到十之后,她小跑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向上一跳,用臂弯扣住许放的脖颈,用力向下压,将他的脑袋压得比自己还低一个头。

等了一会儿,似乎是一直没等到他说话,林兮迟又开了口:“你打给我干吗……”

过了一会儿,许放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我走了。”

许放闭了闭眼,声音带了火气,重新问了一次。

林兮迟也没动,她低头盯着手腕,平静地揉着有些发红的地方,半天没吭声,嘴唇渐渐抿紧。

“你现在在哪儿?”

宿舍楼下的光线格外暗沉,许放在原地站着没动,半边侧脸沉在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