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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

“林队!”

“林队!”

“这么闲?”林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在桌上轻敲着,发出一声声清且脆的声音。他目光似冰,扫过每一个人,“正好,星海沙漠南区发现污水违规排放问题,一队,走一趟吧。”

众人连忙挺起胸脯,一个个站得笔挺笔挺的。

办公室里哀号声一片:“不是吧,林队,今天外面可是四十多度的高温。”

“呃哼。”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才短短几天,一传十,十传百,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林漠有女朋友了,还将人带回宿舍了——虽然不是住同一间房。

“是啊,这至少证明了咱们林队是喜欢女人的。看其他队那群小崽子以后还说不说……哎,二胖,你眨眼干什么?眼睛迷了?”

顾烟看着肿得像馒头大的脚踝,只能暂时放弃对星海屋的调查计划,每天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林漠每天从食堂打饭过来。

“这至少说明我们林队的性取向是对的。这么多年了,咱就没见过他身边有过一个‘雌性’。”

这里的日子过得极慢,天空比江都的高,比江都的蓝,就连树叶都是翠绿翠绿的,不似江都所有的绿都蒙着一层灰尘。连风里空气的味道都是香甜的,没有那些汽车的尾气和雾霾的味道。除了那些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之外,日子还是很惬意的。

小陈一脸憨笑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姐姐早上上厕所的时候,我碰到了。她还对我笑了呢。”

林漠的人缘好像不错,这几天不时有大妈、大婶结伴而行,借着上厕所之名,在经过宿舍时偷偷地打量着顾烟。其中,还有两个中年妇女上上下下将顾烟扫了一遍,然后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任谁每天被这么“参观”都受不了,于是一个星期之后的某天傍晚,当林漠来送饭时,顾烟十分坚定地表达了要和他一起出勤的愿望。

二队的小陈也加入了进来:“是个大美人呢。”

“我是去工作。”

大家都求证似的看向小万,小万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解释道:“林队说了,那只是个游客……”

“我知道。我保证,我就坐在车里等着你,绝对不会打扰你。”顾烟举起手,做发誓状,一双杏眼清亮地看着林漠,仿佛沙漠无云时的天空。

“不信你问小万,林队昨天可是和他挤在一个房间的。”

大约是因为腿伤的原因,顾烟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穿裙子。今天,她穿了一件柠檬黄的连衣裙,脚上则穿着林漠的拖鞋。拖鞋很明显地大了一截,不过刚好能将她肿起来的右脚塞进去。自己的拖鞋穿在顾烟的脚上,林漠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真的假的?”其他人一脸八卦相。

注意到了林漠的目光,顾烟貌似才想起来:“不好意思,我的拖鞋有点小,所以穿了你的拖鞋,你不介意吧?”

二胖一脸神秘地说:“你们听说了没有,林队昨天救回来一个女游客。”

“当然。”

第二天一大早,监察大队办公室。

“谢谢……”

自从昨晚,林漠深夜陪顾烟到酒店退房后,关于南雍县城最帅的监察队长有了女朋友的消息便像风一样地传开了去。

顾烟的“你”字还未说出,林漠接着道:“送给你了。”

流言四起。

那不就还是介意。小气!

VTRM被设局陷害时她没有哭,沈青说她和任光年快要结婚时她没有哭,黄昏时在沙漠中差点出事时她也没有哭,但是此刻,在这个万籁俱静的午夜,面对着一个不算熟识的人提的这一桶温水,所有的心酸、不易似乎从五脏六腑里跳了出来,压都压不住。

林漠看向书桌,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你今天看了一天的书?”

顾烟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顾烟点了点头,抬起自己的右脚:“我这个样子现在是哪儿都去不了。”

拿好换洗的衣服,顾烟准备按照林漠所说,“出门右拐走到头”。她一跛一跛地走到门边,刚打开门,赫然看见门口已经有一桶水,用手摸一摸,还是温的。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门窗斜斜地射了进来,照在顾烟的脸上。她没有化妆,自然卷的长发也只是松散地挽在脑后。整个脸部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没有在江都时那种凌厉的气势,显得很软很小。

洗澡,睡觉。

“六点半……”

顾烟冷笑,果断拒绝。

“啊?”顾烟抬起头。

对不起?将人砍死再说对不起有用吗?

“六点半我来接你。”林漠转过身。听到她在背后的轻笑声,林漠嘴角牵起一个细细的弧度。

任光年。

六点二十九分,林漠走到顾烟的宿舍门口,正准备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顾烟正一脸笑容地看着他。

最后,有一个眼生的微信请求加好友,好友验证里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顾烟发现林漠有轻微的强迫症。每天早上六点,他会准时起床锻炼;七点三十分,准时敲响自己的房门,给自己送从食堂打来的早餐;八点钟,会准时到办公室。总之,林漠是一个守时守到近乎严苛的人。

……

对于顾烟这种完美主义的工作狂而言,轻微的强迫症真的是一个加分项。

夏天:安全到达了吗?

此时,顾烟扶着书桌,微微抬眼看向林漠。大约是刚刚洗过澡,她换了一条裙子,似乎化了个淡妆,很清新自然,仿佛一株盛开的向日葵。

陈光:姐,董事会通过决议,江总暂时监管我们业务部。

林漠莫名地觉得喉咙发干,咳嗽了一声道:“准备好了吗?”

顾烟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微信界面上,十几个人的消息涌了出来。

顾烟拿出一副墨镜准备戴上:“好了。”

这次,林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转身,带上门,但是嘴角却牵起了浅浅的弧度。

林漠皱眉,伸手拿掉她的墨镜:“大晚上的,戴什么墨镜。”

“黄昏也是,谢谢你。”

“还不是因为你,偷看我的人那么多。”顾烟小声嘀咕着。

林漠愣了一下,目光微闪:“不用。”

“你说什么?”

林漠回头,橘色的灯光下,顾烟的眉眼如画,还带着抱怨的眼神露出一丝诚意:“你的房间让给我,谢谢。”

“没什么。”

“哎,你这人……等等,林漠。”

“走吧。”

“咱们这儿环境就这样,你可以选择不洗。”林漠说完,转身离开。

顾烟伸出手,欲挽住林漠的胳膊。还未接触到他的衣服时,林漠猛然后退一步,脸色似乎有些暗红:“你,你干什么?”

“不是吧。”顾烟一整张脸都挤到一起。

“你得扶着我啊。”顾烟抬起肿得老高的右脚踝,“不然你背我?”

林漠咳嗽一声,别开脸,简单扼要地道:“厕所和淋浴间在一起。”

“背啊,林队!”背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林漠疑惑地看向她,顾烟面不改色:“那我怎么洗澡?”

林漠回头,宿舍楼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关门声。

“哎,等等。”

“这群小兔崽子们。”林漠的耳朵微微发热,想来脸上可能也是红的。他立刻背对着顾烟上了驾驶座。

温热而细腻的触感停留在林漠的唇上,再加上顾烟靠近时的香味,让林漠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躲开顾烟的身体接触:“早点休息吧。”

见林漠丝毫没有帮助自己的意愿,顾烟只得自己爬上车。她一只手抓住座椅,一只手撑在门上,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终于艰难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扣上安全带后,她气喘吁吁地看向林漠:“看到女士有困难,伸手帮助是绅士的品格。”

“宁可信其有,你懂不懂。”

“可惜我不是绅士。”

“这种骗小孩的话你也信?”

“你……”

“闭嘴!它会听到的。”顾烟立刻上前,一把捂住林漠的嘴,同时担忧地看向老鼠离开的方向,“小时候我爸说过,动物是能听懂人的话的。它如果真来咬我怎么办?”

“抓紧了!”

“你就算和它睡在一起,它也不会咬……唔……”

来南雍县的第一天,顾烟便在沙漠崴了脚,连这个县城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在县城溜达。

“什,什么?”

车速并不快,时不时会有小动物挡在路中间,林漠也不按喇叭,等它们慢腾腾走过去之后,才继续往前行。南雍县城的绿化覆盖率比较高,随处都可以看到防风固沙的鸡冠刺桐。

林漠答非所问:“老鼠并不吃肉。”

看来监察大队的工作做得还不错。

顾烟狐疑道:“真的吗?”

公路沿线零散地分布着一些村庄,虽然房屋众多,但却多数都是空屋子,年轻人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是些孤寡老人和孩子,和很多贫穷的农村一样。

林漠貌似无意地往前了一步,避开她抓在腰间的手,然后往地上剁了两下脚:“好了,它走了。”

林漠正职是林业局监察大队副队长,但是据顾烟这一个星期的观察,在下班时间,他也担任消防员的工作。比如,帮李奶奶家寻找丢失的老花猫;谁家的小孩调皮,头卡在窗户里,要林漠去解救;甚至谁家夫妻吵架,也是找林漠去调停。不知道他今晚是去干什么。

此刻,她纤细的手指正抓住他腰侧的衣服,大约因为害怕的缘故,似乎还有些发抖。

县城的主干道上,路灯已经亮起,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路边,拿着大蒲扇乘着凉。这种传统的乘凉模式,让顾烟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打住。”顾烟扶着桌角,无力地坐在床上,随着“吱”的一声,一只老鼠突然从床底下溜了出来,擦着顾烟的脚背爬了过去。那种细密绒毛的触感,让她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顿时,她尖叫着单脚跳到林漠的身后,“老鼠,老鼠!有老鼠!”

林漠的车沿路经过时,不时有纳凉的人和他打着招呼。

“出门……”

“林队,吃饭了吗?上家里吃点饭?”

“那,那我晚上怎么办?”

“吃过了,谢谢李婶。”

“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尽头。”

过了人群,车子速度又快了起来。

“那个,”顾烟又试着问道,“请问厕所在哪儿?”

顾烟扭头看向林漠:“你的人缘很好。”

“我和同事挤几天。”

“我在这儿待了好多年了。”

“那你呢?”

林漠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他侧面的线条在金色的夕阳下异常的耀眼而柔软。

林漠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套和枕套给顾烟重新换上,然后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枕套放到桶里提走:“你暂时凑合住几天吧。”

车子穿过县城,竟在一处农田边停了下来。农田里有十来棵小树苗,傍晚的阳光洒在这些绿色的植物上,带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顾烟环顾四周,房间非常简陋,但是胜在干净。水泥地,木板床,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放满了书籍,外加一台笔记本电脑,台灯放在床头的板凳上,没有衣柜。

林漠下了车,弯着腰在田间,一棵一棵仔细地观察着小树苗,边观察还边用手机语音做着笔记。

林漠打开一楼的一个房间,按开了墙上的开关,顿时房间内一片明亮:“算你运气好,我住在一楼。”

顾烟扶着车门下了车,不一会儿,成群的蚊子便将她腿上咬了十来个红包,挠都挠不及。

大约是时间太晚,宿舍楼仅有一两个房间亮着灯。

太阳一点一点地落到地平线下,慢慢地,天空由橘色变成了浅青色。广阔的天幕上,星星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一闪一闪的,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天边。

林漠点了点头,肯定道:“嗯。”

这条路上没有路灯,四周黑黢黢的,只有不远处的农田里林漠手机的光亮来回晃动着。大半个小时后,当林漠披着一身凉意上车的时候,顾烟怀疑自己腿上的包大约已经有二十多个了。

顾烟试探性地问道:“宿舍楼?”

“我下次再也不跟你出来了。”顾烟一脸愠色。

车已经开过了,顾烟还掉头去看。拐了个弯,车停在一排略显破败的两层小楼面前。

“谢谢。”

“啊?这不是宿舍楼?”

“你……”

林漠目不斜视:“这是办公楼,各个职能科室都在这儿。”

车子在顾烟的门前停下,顾烟单脚跳下车,慢慢地朝房间走去。

“公务员就是公务员,看来你们的住宿环境不错。”

“喂。”

车子还未开进门,就能看见一栋粉刷一新的四层小楼。

良好的礼仪习惯让顾烟回头。

林业局环境监察大队就在县城,站在监察大队的楼顶便可以看到沙漠中的星海屋。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门口有一块牌子,写着“兰城南雍县林业局环境监察大队”。

一个绿色的小瓶子递到了顾烟面前:“治蚊虫叮咬很有效果的。”

顾烟与林漠开始了“半同居”的生活。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