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杰克船长跑出来了，他是乐队的贝斯手，有着标志性的长卷发和雅痞装扮，他对苏子墨这种东方女孩看来挺感兴趣，在方才的演出时他就时不时地将目光瞥向苏子墨，他抽着细长的薄荷烟，问苏子墨是否喜欢今晚的演出。
苏子墨那一刻是冲动的，她日后对爱情有了充分的经验，她明白一对伴侣关系的建立需要冲动情绪的推动，需要短暂的不理智和迷失，尤其对她和杨赓这种受过所谓高等教育而变得越发拧巴的人来说，更加需要“不理智”来推动他们确立关系，因为有太多的间接经验告诉他们，日后这段曾经单纯的关系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变质和腐烂。
以苏子墨对待男人的经验，她对这种中年雅痞男人是比较警惕的，她顾及杨赓的面子，就礼貌地和这位杰克船长聊了几句。
杨赓热切地看着苏子墨，等着她的回答。
苏子墨对付男人的本事主要是和黎婉之学的，她微微昂起下巴，礼貌地、沉默地对着杰克船长的“幽默”，她姿态是在说，我没打算和你玩游戏。
杨赓并不知道苏子墨那一刻的精神并不集中，她比较在乎她的手汗，那黏糊糊的滋味让她很焦躁，这种因为焦虑而产生的状况让她更加焦虑。
杰克船长意识到没趣，他是出来催促杨赓入场的，已经9点了，他们要开始演出。
苏子墨记得那一刻她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的手被杨赓牵着，杨赓充满仪式感地拉起她的双手放在两人中间。她记得她的手因为冒汗而湿淋淋黏糊糊的，杨赓的手则是干热干热的。
对付完杰克船长，苏子墨那冲动的情绪已经被打断，这场告白也没了下文。
杨赓这段话不知道在他心里头倒腾了多少遍，他素来是那么追求“准确”，包括表白，他要用一段最严谨的、最能完整体现他的想法的话语来抓住这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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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苏子墨记得杨赓好像是怕说中文会紧张，他是用英文对她说的：“Moria，你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女孩，你聪明，勤奋，坚强，内心充满爱，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身边的人。你有坚定的目标，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永远在响应内心的召唤，我知道一个女性能够兼具事业的使命感和深沉的爱意，这是非常难得的，我只曾在你身上看到如此宝贵的品质。我想如果能够成为你的伴侣，一定会无比的幸福，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苏子墨日后偶尔会假设，如果那个时候她答应了杨赓，她的命运会如何不同。杨赓想必会认真地投入这段感情，这个阳光又细腻的男孩会体贴地对待她，她会感受到很多美好，她觉得杨赓很完美，但总觉得杨赓还缺少了一点什么，她觉得杨赓的爱意可能会变成一种束缚，让她耽于眼前的美好，而忘记那些可能是生命中更加本质的东西。
日后苏子墨想起那个时刻，她觉得有许多个“如果”：杨赓如果不要对“那些驶过的游艇是什么来头”这个话题聊太多而耽误了时间；如果杨赓不要因为完成演出而那么兴奋，坚决一点地表白，或者果断地将她抱住亲吻；如果那时候杰克船长不要出来催促杨赓，杨赓就会有时间听到苏子墨的回答。
那时候的她没法确认那些所谓“生命中更加本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只是觉得杨赓可能没办法引领她到达那里。
苏子墨觉得有些时候命运的抉择会不期而至，那个时候的决定会影响日后漫长的岁月，但那个选择的时刻往往会匆忙、仓促，让人难以把控。
日后她走过更长的人生，她意识到他们对于生命的渴求是不同的，杨赓阳光、温暖，他热爱身边的一切，而苏子墨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内心是阴暗冷酷的，她觉得眼前的这些温暖并不是真相，生命、人性并不是用“爱”渲染出来的那般模样，她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看到一些更加冷酷的事实，而杨赓的爱意会束缚他自己、也束缚苏子墨走得更远。
苏子墨深深地记得那个夜晚，记得他们站在河畔的情景，记得那时候雅拉河上驶过几艘游艇，那游艇的灯火照耀得河面越发漂亮，杨赓说那可能是某个大公司包下来的船队，组织员工出海去度假，苏子墨记得她和杨赓还就这个话题聊了一通。
苏子墨最终没有答应杨赓的表白，这让杨赓很沮丧，但他们还是保持着朋友的关系。
朋友们默契地先走了，留下杨赓和苏子墨两人，苏子墨不打算和他们去KTV，她和杨赓来到雅拉河畔，看着夜景。
但是另一段苏子墨预想之中的爱情还是到来了。
8点半时，众人提出要去KTV，杨赓9点还要继续下半场的演出，他送朋友们走出餐厅。
那是2013年的7月，在苏子墨拒绝杨赓之后的一个多月后，那天晚餐，她照常在家里煮意大利面吃，她煮了一半，接到夏至的电话，夏至问她在不在家做饭，如果做的话给他做一份。
乐队上半场的演出完毕，杨赓放下吉他来到朋友们中间，他非常兴奋，和朋友们谈笑着。
苏子墨正煮着肉酱，她想多加一份肉酱，给夏至煮多一份意面。
杨赓全情投入着，唱毕之后继续一段吉他solo，这段solo持续了3分钟，在场的白人客人们看着这个黄皮肤吉他手的演奏，他们报以礼貌的掌声。
她看着那平底锅沸腾的蓝火，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肉酱放回冰箱，她关上火，套上外套，穿上拖鞋，抓起钥匙出门，下楼，跑进楼下街道拐角处的Coles超市，来到超市的肉类冰柜，她一个小时前来购物时记得一款高级和牛肉正在打折，她看见那款和牛肉还剩下一包，一包有2片，1斤多，折后也要17刀，保鲜膜上写着M10，这是和牛肉的等级，10级属于很高级的品类，是苏子墨从来不会买的品类。
但是杨赓的用心仍是让苏子墨感动，杨赓的改编保留了这首歌标志性的大提琴旋律，用电子音代替，苏子墨听着那熟悉的歌词和旋律，想起初中高中时的诸多回忆，她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哪里会想到如今的她漂泊到这异国他乡，走上科研的道路，想起这境遇的变迁让她恍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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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杨赓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