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之回来了，她走进房间来，她穿着她平日爱穿的那件淡红色针织羊毛衫，但腿上穿的不是性感的丝袜和长靴，而是牛仔裤和休闲鞋。如同她自己说的，她已经不如前几年那么抗冻。
她觉得黎婉之像是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她能看清自己的处境，也看清前面混沌艰险的道路。
她的笑容依然温暖灿烂，这让苏子墨想起她初见黎婉之的情景，想起那天咖啡馆门前梧桐树在夕照中落叶纷飞的景象。
苏子墨回到房间，将乱糟糟的房间收拾干净了，然后她坐在床上，抱着腿，看着窗外的狂风把窗户吹得震动出闷响，她回想着多少个夜晚在这个房间里，黎婉之和她聊天聊到深更半夜，黎婉之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包括作为女人如何在一个男权社会中自处，包括女人应该竭尽全力争取自己的独立与自由。
黎婉之依然画着漂亮的眼线，她的妆容依然精致，但是那漂亮的腮红掩饰不住她的疲惫，她的样子让苏子墨心酸。
那个夜晚苏子墨早早地回家了，因为她接到黎婉之的信息，说她要回来一趟，苏子墨预感到黎婉之要做什么，她和黎婉之有半年没有见面了，但她和邵白这两个月偶有见面，她知道他们关系的变化，黎婉之要和邵白分手，邵白试图挽留，但是纠缠了几回之后，黎婉之决心离开。
黎婉之拥抱了苏子墨，告诉苏子墨，她深夜的飞机离开墨尔本回悉尼，她在悉尼北部猎人谷的一间酒庄找到工作，她将回去悉尼生活。
两个月后，进入早春的九月，这是墨尔本一年之中苏子墨最喜欢的季节，尽管那天气依然阴晴不定，时不时地狂风暴雨挟着冰雹砸下来，但是苏子墨来了这么几年，她觉得这才是墨尔本，清冷，优雅，自由，变幻莫测。
苏子墨想起她就是4年前的这个时候和黎婉之相识的，这越发让她感慨。
但是忙碌让苏子墨暂时忘却了很多烦恼，她不知道这算是充实，还是麻木。
黎婉之一直盈盈笑着，她没有多说，苏子墨也没有多问，黎婉之顾自收拾着东西，但其实她没太多东西可以收拾，把几件衣服装进箱子里就差不多了。
苏子墨又开启了她四年前初到墨尔本时的地狱模式，她马不停蹄地忙碌着，遇到课业忙碌时，她经常要通宵达旦地为妮娜教授准备第二天的教学课件。
黎婉之看着剩下的大半个衣柜的衣服，说道：“这些衣服我不穿了，你看看你穿不穿得着，那些你不要的，就帮我捐出去，好吗？楼下街角的便利店前就有一个捐衣服的箱子。”
鉴于苏子墨的资历尚浅，妮娜教授没有给苏子墨规定明确的工作范围，苏子墨要兼顾种种事务，包括妮娜教授在学院行政内务上的文书工作和种种杂务，包括教学上准备课件、与学生沟通、初审学生作业等工作，甚至还包括妮娜教授私人事务上的一些工作。
苏子墨点着头，其实黎婉之的衣服她大多穿不着，她没那么多时间去搭配衣服和化妆。
苏子墨开始了更加忙碌的工作。
黎婉之又不放心地掀着衣柜里的衣服，把那些她觉得适合苏子墨的衣服挑出来，说着：“这些衣服都不便宜的，像这两件，是找设计师定制的，这些款式比较简单，你随便穿都行……你记着买两对高跟鞋，别老穿运动鞋，可惜我的鞋你不合脚，不然我可以给你好多，你快毕业了，以后工作也好，留校也好，都要注意打扮，尤其是在墨尔本，女人化妆是一种礼貌，是自我欣赏，也是尊重别人，记着你不是小女孩了，以后在社会上更加要多个心眼，要懂得拒绝男人……”
苏子墨主动去找妮娜教授，申请成为她的助理，妮娜教授欣然接受。苏子墨走出妮娜教授的办公室，走在科研楼高层的阳台时，一道狂风呼啸而来，一阵细密的冰雹打下来，细碎的冰块拍打在她的脸上，让她一下子清醒了，她总算是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她只是希望日后不要觉得这一天是脑子抽风了。
黎婉之絮絮叨叨地说着，苏子墨听着，不知不觉眼湿了，她笑着说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别误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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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墨送黎婉之下了楼，她们看见夏至站在公寓大门门口，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夏至答应了黎婉之送她去机场。
苏子墨清楚地记得在她22岁那一年，墨尔本冬天雨雪交杂的下午，他们站在雅拉河畔，邵白颤抖着声音向她说出的这番话。
黎婉之讶异道：“你的车呢？”
说着说着，邵白流泪了，他的泪水和雨雪混杂在一起，苏子墨不知道是不是有泪水掉落在雅拉河里，如果有的话，那些带着情感的眼泪会随着大河漂流而去，融入大海，进入另一个广阔的世界。
夏至打开出租车的车门，笑道：“我哪里有车。”
邵白将啤酒一饮而尽，那透心凉的冰冷让他打了个哆嗦，他眺望着辽阔的江天，看着灰白色的天际，看着流云在雨雪和疾风中辗转，看着美丽的雅拉河安静地流淌着，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子墨，我真的希望以后还能和你一起站在这里，我不想你变得像他们一样，我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我们还能站在一起看寥廓江天，我们站在莱茵河边，站在泰晤士河边，站在尼罗河畔，在亚马逊河，在密西西比河，在黄浦江边……”
苏子墨舍不得黎婉之，她跟着上了出租车，一起去机场。
苏子墨站在邵白的右侧，她倚在栏杆上，沉默着，她双手捂着那冰冷的啤酒杯，此刻她的心境像那啤酒一样冰凉，她没有做好在科研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准备，也没有想好自己要从事什么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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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墨尔本冬天那个雨雪交杂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