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拿起旁边的冻牛奶，用手试了试温度，说道：“奶不够冰，够冰的奶才能打出细泡。”
那男子脱下风衣抛到一旁，露出他那修长的身段，他接过苏子墨手中的打奶壶，将里面的奶倒掉，将壶洗净，然后拿起棉布反手一转，将壶抹干了，只见他的动作熟练之极，完全是个咖啡师的架势，看得苏子墨呆住了。
那男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盒低温的牛奶，将牛奶倒入打奶壶中，然后打开咖啡机上的蒸汽喷嘴，细细地清理了喷嘴里面的残留液体，将蒸汽喷嘴伸入打奶壶中，开始打奶泡。
那男子充耳不闻地走近来，看见苏子墨冲好的放在桌上的一杯卡布奇诺，他喝了一口，又看了看苏子墨手里的打奶壶，看了看壶里面刚打好的奶泡，他说道：“奶泡没打出来。”
苏子墨看着他醉眼朦胧地托着那打奶壶旋转着，那动作温柔又充满力量，这冲咖啡的架势简直比这店里面的那位资深咖啡师还要厉害。
苏子墨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她没好气地说道：“我马上要关门了。”
那男子一边说道：“打泡时注意深浅，动作要像爱抚情人一样柔和。”
那男子那带着醉意的眼神看着苏子墨，又颓丧地晃了晃脑袋，他看见苏子墨身后正在喷着蒸汽的咖啡机，问道：“你在冲咖啡？”
男子打好奶泡，关掉蒸汽喷头，拿起温度计一探，温度计上显示“62°C”，他说道：“打完奶泡，温度要在60度左右，奶泡才能和咖啡融合。”
那男子解开风衣，他穿着单薄的黑色高领毛衣，他的身材修长，活像一只黑蜘蛛一样。
然后男子看着苏子墨，说道：“除了掌握好温度，还要记住这个……”
苏子墨看见这个面容，她愣住，她的手汗湿了，每次一紧张她的手就会出汗，从小就有这毛病，她记得这张脸。
说着，男子拿着打奶壶在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啪”一声响，他说道：“要把大的奶泡震破。”
那个男人伸手拨起他的长发，露出他瘦削的脸，他的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他的面容和他的眼神一样锐利。
苏子墨看见那打奶壶里面原本浮现的大奶泡在这一震之下都消失了，男子又将打奶壶缓缓摇晃起来，说道：“奶泡都是浮在牛奶上面的，要摇匀，看上去必须像白色的油漆一样。”
苏子墨看着这个醉汉的模样，她不免有些紧张，尽管墨尔本的治安很好，但她一个亚裔小女生，还是会担心自身安全，她强装镇定地说道：“先生，需要给你一杯热水吗？”
在男子的摇晃之下，这一壶牛奶改变了形态，那奶泡融入了牛奶之中，看上去真像一壶白色的油漆。
那个醉汉身材高大修长，一头浓密的黑发披散着，遮掩了他半个面容，他打量着咖啡馆里头的情形，没说话。
男子一手拿起事先冲好的浓缩咖啡，将咖啡杯倾斜着，一手将打奶壶里面的奶泡倒进咖啡杯里面，他的动作依然轻柔而熟练，说道：“拉花，靠的是经验，这里的客人不会要求你的拉花拉得多复杂，把奶泡打好才是关键。”
苏子墨用英文说道：“先生，我们已经不营业了。”
随着男子将奶泡倒进咖啡杯中，一个圣诞树般的多环心形的图案渐渐成型，男子将做好的这杯咖啡递给苏子墨，苏子墨喝了一口，觉得入口细密绵软，和她做的果然不一样。
那天晚上她依旧留在咖啡馆练习到深夜，外面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一个穿着单薄风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缓慢地走进咖啡馆里，苏子墨一看这个人的姿态，就知道这是个醉汉，澳洲人爱喝酒，深更半夜街头的醉汉到处可见。
那男子利索地将用过的杯壶洗净擦干，苏子墨看着他那熟练的动作，她问道：“你是咖啡师？”
她第一次面对生活的重压，而且这压力来得巨大而猝不及防，她觉得自己像一只丑陋、弱小、笨拙的麻雀，飞进一座繁华而陌生的都市丛林。
男子顾自清洁着吧台，他醉眼迷离，没有理会苏子墨，他做完清洁，顾自走出咖啡馆，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苏子墨，说道：“还不走？”
咖啡馆值下午班的咖啡师准备离职了，苏子墨马上要顶上咖啡师的位置，但是两个星期过去了，她的咖啡依然冲得磕磕绊绊，水准极不稳定。
苏子墨看着这男人变变态态的模样，她觉得心里头发毛，她佯装继续收拾东西，那男人就站在门口等着她，苏子墨觉得手心渗满汗水，她从小怕和人打交道。
或许是因为母亲太过强势，或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苏子墨从来就不是一个精明坚强的女孩，但是命运在她18岁时向她开了这个玩笑，迫使她面对生活的艰苦。
男人一副看透了苏子墨的模样，就这么站在寒风中等着她，苏子墨拖不下去了，她关上灯，走出来咖啡馆，男子将咖啡馆的拉闸门拉上了，拉闸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呼应着外头呼啸的寒风。
苏子墨失去家里的经济支持，母亲入狱之后只给她留下十几万人民币，这笔钱交了墨尔本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和留学中介的费用基本就用尽了，苏子墨来到墨尔本时兜里仅有1500澳币，这是她仅有的财产，接下来她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还要筹集明年的学费。
男子退开两步，站在狭窄的石板路中间，仰头看着咖啡馆的招牌，招牌上写着“summer”，在英文下面写着两个中文字“夏至”。
苏子墨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的母亲精明强干，在一家大型国企当财务总监，在去年该国企被查出账目有问题，母亲因此担责被判刑入狱，因为母亲的入狱，苏子墨的留学更像是一场逃离，逃离那个伤心的环境，重新开始生活。
男子笑着，说道：“我叫夏至，请多指教。”
第二章：咖啡馆、妓院、种族歧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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