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掩饰了自己的慌乱，故作平静地走过去从他臂弯中接过小孩子。
林嘉回过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程北航难得没有去公司，他系着的围裙还没有摘下来，眉头微微拧巴，犹豫了半晌还是扳过林嘉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
伴随着小孩儿嘤咛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
“林嘉，对不起，昨晚的事情，是我喝多了。”
“你醒了？”
他语气温柔如水，声音里带着宿醉之后的略微沙哑，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见林嘉依旧沉默，他笑着俯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联想到昨夜和程北航的争吵，她的大脑一瞬间闪过万千种想法，最终归于一片空白，她半张着嘴巴愣在原地久久动弹不得。
林嘉一下子红了脸。
哪里还有小孩的影子？
“不生气了？那我们去吃饭，今天可是程老板亲自下厨……”他絮絮叨叨自顾自地她耳边说着，俨然一副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样。
只一眼，她的昏沉的睡意顷刻全无。
饶是已经见多了他像这样飞快转变的态度，可每一次这样的时候，林嘉都恍惚生出自己真的代替了顾尔尔的幻觉。即便明知是幻觉，可她依然不忍拆穿，也舍不得将他推开。
她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朝婴儿床走过去。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和程北航大吵一架，情绪得以发泄，这一晚林嘉难得睡得安稳，翌日一早醒来已经临近中午。
林江生进门所看到的便是这样温情的场景。
就像他装醉一样，如今也只是装糊涂，经历这么多事情，他早已经明白了许多，而对林嘉的斥责与愤恨，不过是自己软弱无力的泄愤。
林嘉抱着小小的孩子笑着逗弄，程北航帮林嘉盛了饭递过去，不停地夹菜给她，时不时也别过头去和孩子玩笑一番。
最后一刻，程北航将她狠狠摔在沙发上。
阳光从窗户斜斜落入，映在透明的餐桌上，反射出一层淡淡的光芒，这样美好的画面让人不忍心打断。
林嘉闭上眼睛，因呼吸困难而涨得通红的脸颊上却是一片寂然。
“嘉嘉。”林江生还是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林嘉脖子的红印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程北航，脸上的笑意凝滞片刻转眼恢复过来，似乎随口问一句，“你脖子怎么了？”
原本寂静的夜里充斥着争吵声与啼哭声，邻间的保姆察觉到动静，慌慌忙忙赶过来拍门劝导。
昨天晚上他们的争吵，保姆一字不落地都告诉了他，倒不是他执意要干预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只是林嘉对程北航所耗心思太重，即便眼下他们已结婚生子，但他知道，程北航的心一直不在这里，林嘉自欺欺人，但他不得不替她思虑。
小孩子被吵醒，哭闹不停。
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江生三两步跨过去在程北航面前坐下来，看着他直问：“怎么，吵架了？”
“那你就去死啊！”程北航被激怒，紧紧扼住林嘉的喉咙，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真的要将她置于死地一样，“你去死啊！”
程北航没有看林江生，兀自从林嘉怀里接过孩子，递给她一个眼神。林嘉会意，她苦笑一声，这怕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默契了吧？
“你真觉得是我一直在害你？”林嘉听见自己因为绝望悲凉而变得嘶哑难听的声音，“你以为你和顾尔尔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程北航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你们两个人也走不到一起！”
每一次争吵之后，她都要配合着程北航在林江生面前粉饰太平。
褪去白日里的谦恭有礼，剩下的全是赤裸裸的愤恨。
他逐渐习惯了假装，她好像也习惯了原谅。
“我做的选择？”程北航蓦地起身低笑，醉酒的双眼通红，有怒意迅速升腾，满身的酒气在林嘉周身散开，“林嘉你真是要脸，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给过我选择的余地吗？当初要不是你勾引我，一路做局逼得我受制于林江生，我和尔尔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吗？”
但这一次……
“既然你当初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们就不能像寻常夫妇那样安分下来和平相处吗？北航，只要你愿意，我们……”
“对。”她在程北航错愕的目光里看到自己冷静的模样，“我们昨晚吵架了……”
程北航听不见她的话似的，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林江生和程北航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林嘉顿了顿，别过头看着程北航，慢慢地笑了：“不过——”她错开目光，带点撒娇的语气对着林江生，“哥，夫妻吵架拌嘴这种八卦你都要插手啊？”
连保姆都看得出来，他在躲着这个家。而林嘉更是比谁都清楚他的野心，他从未妥协，至今仍然谋划着培植自己的力量，想要摆脱林江生，摆脱她。
程北航的脸色缓和过来，揽着林嘉的肩膀满脸愧疚地对着林江生解释：“昨天晚上饭局上喝多了……”
程北航的公司在林江生的扶持下，也勉强算走上了正轨，但他却日日忙于各种应酬，与不同行业内的人周旋结交，看上去是专心事业，虽无夜不归宿，但每每深夜而归，天未亮便走。
林江生看了林嘉一眼，没有说话。
“北航，你要这样闹到什么时候？”林嘉冷着脸，声音里满是隐忍与疲惫。
一场风波平息下去。
室内打着一盏光线极淡的暖黄小灯，两个人的身影交错着落在地板上，夜里寂静一片，隐约只听见小孩子堵塞着鼻子的重重呼吸声。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落地的时候林嘉裹了大衣坐在顶楼上，雪花纷纷扬扬，没多久地上便覆上一层浅白，在夜色下宛如月光。
石辉见势不妙，放下程北航后跟林嘉打了声招呼，立马识趣地走了。
林嘉仰头看着天上轰鸣而过的飞机。
“扶我进去。”程北航别过头嘱咐石辉一声，踉跄着步子朝里边走，经过林嘉身边时，硬生生撞到她的半边身子。
尔尔，你要回来了吧？
以往林嘉总是匆忙又小心地将程北航让进屋内，帮他换衣服醒酒百般照顾，但这一次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最近我常常梦到以前的许多事情，醒来以后却发现，到头来我没有得到程北航，也没有留住你，无论你相不相信，最开始我真的不想打破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平衡，但是后来，许多事情都变了，人是贪婪的，总渴望更多，而爱情在引发温暖的另一面，也会引发偏执、怀疑与嫉恨。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
我曾经笑你执着于七年的幻想自欺欺人，但我何尝不是重蹈你的覆辙。我目睹自己耗费整个青春暗恋的人，从光芒四射变得虚伪懦弱，我不愿意接受也不甘心，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
石辉看了两个人一眼，有些尴尬地打破沉默：“林嘉姐，北航哥又喝多了。”
可是尔尔，真辛苦。
程北航头发凌乱，袖口胡乱地挽起来，半边身子倚着石辉，一只手还保持着摸索开门的动作，迎面对上门内的林嘉，好半天没有说话。
所以我打算放弃了。
林嘉披了件外套过去开了门。
雪落了一整夜，程北航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一片，他喊了几声林嘉，却没有任何反应，风从窗户涌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好不容易将孩子安抚入睡，还没来得及躺回床上，门口便有窸窸窣窣开门的声音传来，只是迟迟不见人进来。
他走过去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眉头不自觉地皱拢。
林嘉被一阵啼哭声吵醒，她强忍着困意起身，紧张地查看小家伙的状况，因为孕期情绪波动过大，又频频发生事故，所以早产的小孩子格外虚弱，林嘉凡事亲为，甚至极少让保姆插手，不过一月有余，她瘦得几乎只剩骨架。
离婚协议书上最后一页，林嘉的签名格外刺眼。
深夜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