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争吵之后，她同程北航两个人之间陷入了冷战。
换了衣服继续准备下午的面试。
程北航赌气依旧沉沦，而顾尔尔继续四处奔波，不停地投简历，然后是一场接一场的面试。
本就正是用钱之际，顾尔尔没再推辞，也没有再多想。
可是天不遂人愿，越是着急着想要找到一份工作，就越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而所谓的劳务费用，也不过是他帮助她的由头罢了。
许多事情，真正经历的时候才会发现，它远远要比嘴上三言两语的概括来得艰难得多。
但其实她也清楚，即便没有她的存在，他一样可以找路人甲乙丙丁配合出演来压制绯闻。
赶完最后一场面试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她呆呆地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忽然觉得无力，明明以前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她原本只想过得简简单单的，可为什么会走到这般狼狈的地步？
原来是这样的计划。
秦炜彤这些天一直陪着顾尔尔奔波，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绝望下去，明知道顾尔尔倔强，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尔尔，要不你来做我的模特吧？不用露脸，利润我们一人一半，虽然我的店现在经营状况也不好，但是尔尔，收入有一点儿算一点儿吧，我没什么人脉背景，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接着又想起那天送她回来的时候他在车上提出“帮他压制绯闻”的说法。
顾尔尔心头一暖，反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我明白，没事的炜彤，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她放下手里的邮件，打开那支MV重新从头到尾看一遍，这才发现镜头最后闪过的那个画面，正是那日她去银迁市找他商量恢复房价的时候。
“要不，我们去找找林……”
“感谢友情出演MV拍摄，这是你劳务所得。”
秦炜彤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林嘉隔着马路，远远地正朝他们挥手。
没多久又有一条短信进来：
“尔尔！”
手机“叮”的一声，有银行汇款收入的短信提醒。
自从上次程北航和林嘉大吵之后，她心里觉得愧疚，一直都没有再去找过林嘉，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她。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得周旋、轻易得罪主持人的天真少年，在他嘻嘻哈哈的表面之下暗藏着汹涌无际的力量与锋利的爪牙，所以他才能像今天这般屹立在万人中央。
“嗨，炜彤。”林嘉朝秦炜彤笑了笑，又转过身拍拍顾尔尔，倒也没有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的样子，“尔尔，我们聊一聊。”
顾尔尔一边查看着邮箱里的面试通知，时不时瞄一眼新专辑发布会的视频，看他自如地回答每一个或刁难或试探的问题。
咖啡厅里温度调得很低。
……
顾尔尔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林嘉穿一身淡黄色连衣裙，搭一件薄薄的外套，似乎习惯了在温度与风度之间选择后者。
场内爆发一阵哄笑。
“林嘉……”
“要求？”他略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的样子，“我个人还不太想用挑水果的方法去找女朋友。”
“尔尔，我……”
“如果打算发展全新的恋情，在选择女朋友这件事情上，你会有什么要求呢？”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坐在一边的秦炜彤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俩慢慢说，我又不会跟你们抢，怕什么？”
他笑：“有一句很老的话叫‘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MV映射现实，但不等同于现实，”他目光扫过镜头，“我也很期待新的恋情。”
“林嘉，我替北航为上次的事情跟你道歉，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也只是为了帮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他的状况你也清楚，当时是……”
竟有愚蠢的记者为了八卦，连MV都不放过。
“哎——”林嘉伸手揉了揉顾尔尔的脑袋，开口将她打断，“尔尔你在想什么呢？我们三个人认识七年，我对你们两个人再了解不过，我知道他也只是状态不好，换谁遇到这种事情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呢？”
“齐沉，你刚刚有说这支MV是你的真实写照，MV结尾处你同那个女生接吻，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呢？还是说她就是你刚刚开始的新恋情？”
“尔尔，我这段时间没有找你，其实是因为——”她顿了顿，低头搅拌着咖啡，“余晋白跟我求婚了。”
我与舒晴的所有传闻都属虚假消息，唯一的前女友已经离世多年，我确实因此消沉堕落，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我也已经从许多年前的感情中走了出来，逝者已去，往事就此翻篇。
其实也算不上意外，整个C大无人不知，女神林嘉有个温和儒雅的青梅竹马余晋白，虽然林嘉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但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她，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的感情。
意思很明显。
再者，无论样貌家世，余晋白都与林嘉相当，而余林两家又是世交。
“像你们传的那样，我确实有‘前女友’，只不过很遗憾，这支MV所呈现的故事是我们两个人的真实写照，而且，如果有资深粉，大概知道这首歌最早发布在六年前，逝者已矣，大家没有必要对过去的那些事情再深究。”
虽未说明，但两家人都早已默认了他们的关系，结婚也是早晚的事情。
齐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后台走出来，他眉眼间含笑，难得正经地开口解释。
林嘉按了按眉心，一副苦恼的样子：“求婚这种事情，至少得在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以后吧？我了解晋白，按照他的脾性，根本不可能这么冒失，所以这背后肯定是两家人合计之后的主意。”
“你们想要问的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秦炜彤听得明白，说：“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本来以为你跟余晋白……”
镜头一闪而过，故事就此结尾。
“不是他。”林嘉低声否认，微微别过头，目光越过窗户落向远方，脸上却有淡淡的痛苦，“晋白对我很好，但我不想背负着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去接受他，这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一种折磨。”
接着视频慢慢恢复彩色，镜头下的少年褪去青涩，许多年后长成越发挺拔英俊的模样，再之后是略微写实的画面，齐沉穿古装戏服参加拍摄的休息中场，倾身吻住躺椅上面容模糊的女孩儿。
这是林嘉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提及自己的感情。
播放到这里的时候，之前网络上关于齐沉的绯闻已经不攻自破。
认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余晋白以外，她从来没有见过林嘉跟哪个男生走得近，对于感情的事情她也从来只字不提，她原本也同秦炜彤一样，以为林嘉会按照家里人的意思，最后的归宿会是余晋白。
这又与舒晴微博中所发的衣衫不整的齐沉照片如出一辙。
却不曾想，她心底竟然真的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的。
这根本就是之前微博上传得火热的所谓“齐沉与神秘女子的‘暧昧短信’”，屏幕上的MV继续播放，MV里的少年痛失女友却无能为力，在女友离世后深受挫折打击，好长一段时间里不修边幅颓废不已。
该是多么优秀的人，才能让林嘉这般死心塌地。
人群突然沸腾一片。
顾尔尔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我是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被你家里人接受吗？我都没有听你提起过这回事。”
画面转换，是一个斜斜的背影，镜头再拉近些，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发送给已逝女友的短信内容。
“他……”林嘉欲言又止，隔了许久，她才收回目光，咬了咬嘴唇直直地看向顾尔尔，“我暗恋他很多年。”
歌词出现在画面中，音乐声里也开始传来齐沉低沉的声音。
她叹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女朋友很好，我也知道我和他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想再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感情去伤害更多人。可是尔尔，感情这种东西我能怎么办呢？”
视频中的齐沉穿黑色的衣服，戴一只小丑的面具，守在躺椅上的女孩身边，眼睁睁看着她闭上双眼，年轻的生命就此消殒。
林嘉将咖啡一饮而尽，语气里满是隐忍的无力。
议论声渐盛，大屏幕上的画面却发生了变化，像慢慢被人擦去了水雾，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够理智，但尔尔，你信我吗？我对他们的感情都是真的。”
这分明就是他许多年前的旧歌，曲调没有任何改变。一众人呆呆愣在原地，半天猜不透齐沉的意图，甚至有人怀疑工作人员操作失误，放错了歌曲。
她眼角似乎有隐隐的泪意，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尔尔，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等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大屏幕上忽然开始播放新专辑主打歌曲的MV，画面像蒙上一层水雾一样，看不大清楚，也没有任何配乐，看上去像许多年前的黑白默片电影，等到歌曲前奏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开始低声议论。
顾尔尔望了秦炜彤一眼，两个人好半天都回答不上来。
齐沉尚未露面，记者已经挤满了大厅，现场气氛一片火爆。
夕阳下的残影落在玻璃上，照出影影绰绰的光斑，空气中飘着咖啡的香气，三个人却陷入漫长的沉默。
网络上关于齐沉的绯闻愈演愈烈，而他却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众人不死心地将探知真相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新专辑发布会上。
林嘉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她倒在沙发上，累得连一点儿再争吵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既然你已经可以预知最坏的结果，那为什么不去表明心意呢？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无论你有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但至少你需要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也好过无疾而终。”顾尔尔看着林嘉，“结束旧的过往，才能有新的开始，暂且不论你以后会不会和余晋白在一起，你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背负着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自我折磨啊？”
顾尔尔冷冷地看了程北航一眼，终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林嘉这才抬头看了看顾尔尔，又望着秦炜彤，得到了两个人的肯定之后她说：“那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个女生会原谅我吗？”
可是梦想是要建立在温饱之上的，程北航，我们背负沉重的债务，你又整天酗酒度日，这样的生活只靠着所谓的梦想怎么才能撑得下去？
“其实选择权在那个男生手上，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没有理由怪你。”秦炜彤柔声劝慰道。
你以为我就愿意放弃掉吗？
“会吗尔尔？”
程北航神色颓然：“顾尔尔，你知不知道，我的梦想已经被环宇毁了，我不希望你也就这么放弃掉自己的梦想！”
“会的。”
“齐沉齐沉！上次他同意房子恢复原价的时候，也是你觍着脸去找的他是不是？”他拽着顾尔尔的胳膊，眼底通红一片，“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不是说过我会养你吗？你还是瞒着我偷偷出去找工作？还自己私下转售剧本？顾尔尔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手段？你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梦想就这么不值钱吗？”
像得到什么保证一样，林嘉终于长长舒一口气。
“再说了，我们现在住在这里就挺好的，也没有必要急着去买房对不对？既然齐沉都已经答应了取消卖房的事情，我们可以拿这笔贷款先去还上环宇的违约金，不够的部分我再想想办法，我们重新开始，有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
顾尔尔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接了一个电话，下一秒钟脸色变得极难看。
顾尔尔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他，柔了声音安慰：“没事的，眼下的情况都只是暂时，我知道你放不下自己的梦想，也相信你的能力，总会好起来的。
“程北航出事了。”
顿了顿，他双手插进头发间，颓然地坐回沙发，一句话也不说。
环宇科技的新游戏《倾世爵战》刚刚上市便受到一众游戏爱好者的追捧，环宇趁热打铁出了《倾世爵战2》，并邀请当红艺人齐沉代言，却不想宣传片拍到尾声，有人突然闯进来闹事。
“贵到你打不起车的程度吗？”他的怒气统统爆发，提高了音量朝着她吼，然后伸手摸出钱包，却发现里边只剩数十块的零钱。
“程先生，您少安毋躁，有什么事情待会叶总会亲自过来跟您沟……”
她猜到他看见齐沉送她回来，也没有多加掩饰：“从凉安路那边打车回来太贵了，北航，我们眼下这种状况……”
“程……”
“我不是说了要你打车回来吗？”
程北航阴沉着脸不顾工作人员的劝阻，直接朝里面冲进去：“《倾世爵战》本来就是我一手开发的，你们环宇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叶环琪还有什么脸过来跟我沟通？”说着他冲过去将正在拍摄的道具统统推倒。
顾尔尔刚进门就看到冷着脸等在客厅的程北航，他难得没有再喝酒，头发凌乱，眼睑处乌青一片，整个人散发着刚从倦态中清醒的怒气。
“保安，保安！”
“你已经做过了，只不过为了表示尊重，我还是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齐沉刚拍完一组照片，正是休息的空当，一眼便认出闯进来闹事的程北航，于是朝着赶过来的保安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去。
“怎么做？”
“程先生，我不知道你和环宇之间有怎样的纠葛，但这里是拍摄现场，就算你毁掉这些道具设备，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声音里透着不同于往日的冷静，“还是说你以为阻止了拍摄，《倾世爵战2》就不会上市了？”
“不是你求我过来接你的吗？”他皱着眉头无比嫌弃，“我顺便过来跟你说件正事，我答应了你取消房屋交易，但是你也得帮我压制绯闻。”
他手上的长剑道具还没来得及放下，身上仍然是游戏角色的造型，穿一袭鎏金长袍，白色的长发拂至身后，浓重的妆容越发展现出他深邃五官的凌厉。
顾尔尔愣愣地盯着齐沉，好半天之后差点儿哭出来。
不得不说，他近乎完美地还原了游戏角色。
“怎么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身边人摘下口罩，又气又好笑，递过一包纸巾，将一件外套丢到她怀里，“说吧，住哪儿？”
程北航好半天才认出齐沉来，本来就因为房子的事情对他厌恶至极，再加上之后顾尔尔三番两次去找他，而今他竟然同环宇沆瀣一气，程北航一时间怒火中烧。
顾尔尔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撒腿就跑。身后传来车门匆匆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有脚步声追上来，她来不及思考逃脱的办法，腰上一紧，被人捂住口鼻塞进副驾驶座。
他三两步跨过去，目光直逼齐沉：“你算什么人？你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东西，包括你自己身上的造型，这些全部都是我的心血，要不是环宇暗中作祟，能轮得到你来这里？齐沉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人气就会怎么样，我劝你以后离尔尔远点儿！”
车子很快跟上来，车窗摇下，露出半张坏笑的面孔：“小姑娘去哪儿啊？我载你一程。”
“你是尔尔的朋友，我也是，你又有什么权利去限制我跟她之间的交往？你口口声声说环宇害得你至此地步，为什么就不肯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顾尔尔真……”
喇叭声响起，她没敢回头，也顾不上脚上的伤，拼了命往前跑。
话没说完，齐沉闷哼一声。
这辆车三五分钟前停在自己身边，等到她走得远了便又跟上来，一直跟着她走走停停。想到齐沉刚刚说的那些犯罪案件，顾尔尔心里打起了鼓，加快了脚步。
没有人料想程北航会突然对齐沉动手，反应过来以后几个保安立马围上去，另一边的工作人员要报警，被齐沉拦下来。
她恨恨地望了一眼屏幕，又偷偷地用余光打量身边的黑色轿车。
他将手上的道具丢在一边，顺手解开身上的长袍，只剩下腿上宽松的黑色道具服与上身白色的T恤。
“哎……”
程北航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他一个侧身避开，程北航踉跄两步向前冲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时，顾尔尔整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下一秒对方竟直接将电话挂断。
再回身之际——
齐沉偷偷扬了扬嘴角，故意说：“下次再说啊，我又不着急，再说了，要是你今晚遭遇什么不测，我们也就不用谈什么条件了，就当我学雷锋做好事。”
“砰”的一声，拳头击打腹部的沉闷声音。
“哎——等下！你还没有说你同意不卖房子的条件？”顾尔尔找来这个话题做借口继续说下去，哪怕隔着电话有人陪她说几句话也好，至少不会觉得那么害怕。
齐沉拍戏从不喜欢用替身上场，而他接过不少古装戏，少不了打斗场面，他曾为此特意接受武术培训，加上平日里高强度的锻炼，同程北航动起手来丝毫不吃亏。
“好吧，那我就不乌鸦嘴了，顾小姐保重！再……”
程北航不甘心，涨红了脸低声咒骂着再冲过去，齐沉也不留情，屈膝直接再次撞上他的腹部，却不料想程北航忽然从身侧摸出一把小刀。
“齐沉，你别乌鸦嘴。”顾尔尔心里的委屈已经全部被恐惧所代替，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
程北航原本也只是想作势唬人罢了，却不想齐沉动作太快，就要伸手来夺，程北航一时急着避开，反倒划到他左侧锁骨处。
电话那端的人还在继续：“丢了钱包其实倒也没什么，反正你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几块钱，只是搞不好还有什么跟踪狂、杀人犯之类的，你一个女孩子要是遇上了……”
没什么力度，不过一点儿皮外伤，但沾染在白色T恤上的血渍看上去触目惊心。
虽说是预料之中的拒绝，但顾尔尔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顾尔尔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被经纪人冷着脸训斥的齐沉，以及被保安簇拥起来的程北航和地上不远处的小刀。
他胡乱地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将浴袍丢到床上重新换了衣服，电话却还没有挂断：“不过我可以好心提醒你一句，凉安路那边治安不好，上次有朋友就在那里丢了钱包。”
她心狠狠地一坠，不由得想起颜姐精神崩溃的那个下午。当初那个光彩照人风度翩翩的程北航而今竟然也会像颜姐一样挥着刀子，果然最后他们也因为不堪的现实，要走上同样的一条道路吗？
开口却依旧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你想多了！”
她看了程北航一眼，眼中溢满了失望与难过，然后走到齐沉身边，浅浅地躬身道歉。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又会让程北航吃醋生气，但是没有办法，这与感情无关，无论今天在这里的是不是齐沉，她都得像这样去赔礼道歉。
而电话那端的齐沉，心忽然软了一下。
因为他们根本再经不起任何事件的闹腾。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中午才跟他甩过脸色，现在竟然还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请求，而且，他们也不过见过几次面罢了，连朋友都算不上。顾尔尔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林嘉阴沉着脸看着顾尔尔的背影，转过身对着保安一顿大吼，将程北航从人群中领出来。
“我在凉安路这边。”她捋了捋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的头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环视周围空荡荡的街道后，忍不住厚着脸皮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一句，“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齐沉倒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是以往嘻嘻哈哈的语调，故意背对着程北航俯身靠近顾尔尔：“我全靠脸混饭吃，这次可是因为你才受的伤，你别以为这么简单的一个道歉就可以敷衍过去。”说完话又立马直起身子坐回去。
齐沉察觉出来这边的状况不对，冷冷地开口：“你在哪儿？”
其实还隔着一大段距离，但从程北航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个人的动作十分亲昵。
顾尔尔立马小跑两步远远躲开。
果然，他一把甩开林嘉，冲过去扣住顾尔尔的肩膀：“尔尔，跟我回去！”
迎面打来刺目的车灯，喝得醉醺醺的司机探出头来：“嫌命太长了吗？”
“且不说今天的事情对我们环宇造成的损失和影响，”叶环琪从门外进来，声音冰冷，“单是程先生蓄意伤人，恐怕不能就这么走吧？”
顾尔尔看不惯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但她现在周围没有几个人，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反倒不太想挂断这个电话：“你猜错……”
林嘉气冲冲地拦在叶环琪身前：“怎么就不能走了？你们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再者，程北航跟齐沉两个人发生冲突完全是两个人争风吃醋的私人恩怨，就算齐沉是你们请来的代言，但叶总连人家的私事也要干预吗？”她几句话就将性质恶劣的事情简单带过。
他也不顾顾尔尔有没有反应，自顾自开口，玩味分明：“我已经跟程北航说过你取消购房的事情了，但是听他的语气，我猜你们应该避免不了一场争吵，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
虽说有些胡搅蛮缠，但顾尔尔清楚，林嘉也是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而程北航显然对“争风吃醋”这四个字极度不满，还想要说什么，被顾尔尔拉住。
“我是齐沉。”
“对啊，争风吃醋。”齐沉加重了语气，似乎在细细思考这几个字，然后笑着看了一眼顾尔尔，转过身去对着叶环琪半开玩笑的语气，“到底是我的做法有失妥当，毕竟年轻气盛，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也难免，今天的损失我会负责，叶总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手机重新响起来的时候，顾尔尔控制不住心底的欣喜，看都没看屏幕一眼，直接拿起来放到耳边：“北航，我……”
叶环琪盯了他一眼，终归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经纪人离开了现场。
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狠命咬下嘴唇，然后用纸巾按住脚后的伤口穿上鞋子，打开了步行导航。
“你和齐沉是什么关系？”
挂断电话，顾尔尔开始查回去的路线，看到左下角显示的打车费用的时候，她忍不住按了按眉角，想到程北航醉酒的状态，她刚准备拨电话的动作顿住。
程北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这是这些天里他最难得冷静的时刻，可却是这般质问她的语气。
“好。”
顾尔尔觉得可笑。
“你打车回来吧，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了。”程北航的语气里有隐忍的怒气。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要她相信他，也曾满是憧憬与自信地规划他们的未来，他看她的眼神从来都布满温和的光彩，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如同世间所有恶俗的爱情一样，一步一步陷入不断的猜忌和质疑。
雨水从脚后淌进去，钻心地疼，顾尔尔坐在站牌下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子，又从口袋里摸出纸巾，触到磨破的地方，沾上殷殷血迹，她深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北航，你别多想，我回去跟你解释。”
车水马龙的街头，她就这么静静地回望他的眼睛，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悲哀的嘲讽：“我和齐沉可以是陌生人的关系，也可以是普通的粉丝与偶像的关系，或者是债务人与债权人的关系，又甚至可以是你想象的地下恋情的关系。”
哪里有这么晚的面试安排，程北航克制着没有拆穿她的谎话，语气里满是质疑：“齐沉那边刚刚来电话，说是房子不卖了，尔尔，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顿了顿，“程北航，重点不是我和齐沉是什么关系，而是你自己肯去相信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口口声声要我相信你，可是你又何曾有过同样的信任给我？”
她朝前走了几步，盯着公交站牌，好半天才压住自己抽噎的声音：“我在凉安路，刚刚陪炜彤面试出来，等会儿就回去，你不用担心。”
程北航别过头，一言不发。
“尔尔，”程北航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这么晚了，你在哪儿？”
“对，环宇使用不光彩的手段拿走了《倾世爵战》，也毁了你的心血，但是程北航，这不是你就此堕落的理由。我是去找过齐沉，可除了对我的猜忌以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如今所做都不过是为了尽快还清债务，好让你重新开始吗？”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注意到嗡嗡作响的手机。
“重新开始？”他低笑两声，“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背上了沉重的债务，顾尔尔你根本不能想象，我买一包烟，吃一顿饭，喝一瓶水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着，这些钱拿去还债的话就可以少一些压力了……”
没有人追过来，公交车已经停运，顾尔尔终于在路边蹲下身来，一整天的委屈顷刻间涌上来，她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
顾尔尔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路上到处都是小水坑，早上为了参加面试，她特意换上了高跟鞋，却没想到要跟着吴姐走一个下午的路，此刻踩过凹凸不平的水洼，她觉得自己小腿往下几乎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怎么会不懂？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传销组织、诈骗集团之类的新闻报道，不由得加快脚下的步伐。
你的债务又何尝不是我头顶上的阴霾？
“呃……他比较赶时间，那边还有客户。”顾尔尔有些慌了，胡乱编着理由，将手里的袋子一把塞进她怀里，扭头就跑。
在别的女生热烈讨论化妆品的时候，我要想着怎么样规划钱包里最后的三百块钱，才能支撑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在你喝得烂醉的时候，我还要应付着母亲的电话，想着怎么样才能不让她发觉我们困顿的现状，好不至于让她坚决反对我同你在一起；我还要低价处理掉手里的剧本，四处辗转参加面试；为了省一百块钱的车费，我得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雨夜里狂奔……
吴姐一眼看穿她的谎话，立马变了脸色：“你让他自己过来拿不行吗？”
而因为不想让你更有压力，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就不得不变成一句轻飘飘的“我能理解你”。
回来的时候，她面露难色：“吴姐，我男朋友的U盘在我包里，里边有些资料他现在着急要用，他就在前边公交站牌，要我现在给他送过去。”
“我能理解你，”顾尔尔用力仰头，尽可能用冷静的语气，“北航，但是以你的能力，先去游戏公司找一份工作并不难，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先把这些债还清，然后等你积攒了经验人脉，再去计划重新组建你自己的公司，这样慢慢总会好起来的啊。”
趁着吴姐不注意的空当，她背过身去给手机上了一分钟后的闹钟，然后假装自己要去接电话。
“你根本不理解，你现在只想着找工作找工作，你根本已经被物质所迷惑，越是这样，我越不可能像你说的一步一步来，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尔尔，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有尽快做出成绩来，才能留住你。”
在吴姐第六次谎称自己是附近大学出来做课题调研的大四学生，然后将刚从车站出来的游客拦住开始推销产品的时候，顾尔尔眼看着好心的游客听信吴姐的说法，买走她手里的东西，忽然觉得悲哀，这根本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行骗。
他的眼里满是孩子般的迷茫与不安：“你知道我每次看到齐沉都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他什么都比我好，你想要的他都可以给你，我也不想要一直怀疑你，但事实就是这样，你有无数个选择他的理由与契机。”
雨越下越大，阴沉的天空逐渐沾染上墨色，闪烁的霓虹灯光芒在雨幕里变得模糊不清，路上行人越来越少。
熙熙攘攘的街头，他突然伸手用力抱住她：“尔尔，我可以依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
顾尔尔提着袋子跟在吴姐身后，看着她满脸堆笑地拦下一个又一个路人，将自己手里的产品效果吹得天花乱坠，还时不时暗暗拽下顾尔尔，要求她全力配合。
顾尔尔觉得疲惫。
讲完规则，一行人提着各自的袋子四散开来。
他们曾经默契十足，只一个眼神便可以明白对方所思所想，可是现在，那个冷静理智的程北航已经没了踪影，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逻辑混乱，惶恐不安。饶是此刻他们相拥而立，她却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猜透他的想法。
“很简单，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手里的产品尽可能多地销售出去，”吴姐拍了拍顾尔尔的肩膀，又转头对着她身后的其余人，“九点半的时候我们还在这里集合，汇报自己的销售成果，然后今天晚上回去拟一份市场调查报告，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签合同正式入职。”
人们都说，大多数人年轻时总要经历第一场错误的感情，方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就像正式起跑前的预热，而后才是真正追逐幸福的开端。
顾尔尔怎么都觉得这种说辞有些牵强，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朝她淡淡笑了笑。
从前顾尔尔不信，总觉得自己与程北航是例外，可如今看来，这世间数千万人里，哪一个不是自以为是的例外，可又有哪一个逃得脱最烂俗的结局？
吴姐打开背包，从里边分出几瓶洗漱用品装进袋子递给顾尔尔：“尔尔，是这样的，这些都是我们公司旗下的产品，为了让新员工尽快了解市场，当然，也是为了借机考验新人的耐心和基本业务能力，所以公司一般会在面试当天安排这么一个小小的销售活动。”
在这个微凉的秋夜里，顾尔尔忽然清楚地感觉到，过去七年里的美好如同一场浩大的幻象，而今他们被迫强按在犬牙差互的现实里，那些幻象也正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日渐崩离。
下午六点，顾尔尔一行人在车站广场下车。
但尽管明知如此，她还是想要竭力挽回这份感情。
“吴姐好。”顾尔尔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好。”
终于有一个胖胖的女人从会议室出来，看见她后笑着伸手：“你就是顾尔尔吧？我是吴燕，你可以叫我吴姐，今天下午由我负责带你熟悉基层业务，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哽咽着点了点头。
顾尔尔等了很久。
林嘉取了车过来，远远地便看到这样温情的一幕，她握着车钥匙的力度不自觉加大，过分用力的手背上凸显出愈加分明的骨节。
她摇了摇头，按照她和程北航如今的状况，找到工作能确保收入来源就已经是万幸，她哪里还有资格去挑剔！
其实早在程北航把戒指套在顾尔尔手上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死了这颗心，没有说出口的暗恋胎死腹中，还不算输得太难看。
虽然通过了面试，但按照他们的安排流程，这么仓促就要直接带去了解公司业务，顾尔尔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也真心祝福他们能步入婚姻的殿堂。
灯光有些晦暗，前台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低头各自刷着手机，身边的小音响放着嘈杂的外文歌曲，顾尔尔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办公团队，其他几间办公室都关着门，看不清楚里边的情形。
她相信，随着时间流逝，她对他的感情也总会有消散的一天，也总有一天她可以去接受别的人来成就自己的幸福。
出了办公室，她默默打量着整间公司的构造布局。
可是上次余晋白求婚时，她才意识到，她这些年来对他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心头顽疾，根本没有办法再去接受其他任何人。
顾尔尔松了一口气。
再加上今天程北航和齐沉动手的事情，以及顾尔尔的种种反应，虽然表现还算疏离，但即便她不承认，林嘉也看得出来，她面对齐沉时候眼睛里的浮光。
“没关系没关系。”
程北航的猜疑并不是空穴来风，有些东西虽不自知，但旁观者总能看得清楚。
对方笑了笑不置可否，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递过来一张表格：“麻烦顾小姐填下这些信息，等下我会安排吴主任带你去了解下公司基础业务，可能会有些辛苦。”
尔尔，我对你的用心都是真的，我对北航的感情也是真的。
“我对商贸行业一直比较感兴趣，大学期间也参加过相关的见习活动，虽然所学专业与该职位不相符，但是我觉得在创意等方面也还是有共通点的，我希望能通过这个机会进一步了解这个行业，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顾尔尔胡乱编造着理由。
可是尔尔，如果你对他的心真的有丝毫动摇，那就换我来陪在他身边。
说起来，这是顾尔尔毕业以来第一次参加面试，她放在桌下的双手绞在一起，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紧张，情急之下想到刚刚在外面看到的公司业务简介。
良久之后，林嘉缓和了神色，恢复笑意朝他们招手：“该走啦！”
“我……”
车子在夜风中疾驰而过，街道两旁林立的高楼在一闪而过的光影中映出模糊的轮廓，车内一片安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从这一晚开始，三个人的心境各自发生着变化。
“顾小姐，您简历上所写的专业是影视文学，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选择应聘我们的文案策划这个职位？”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简历抬头看一眼顾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