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这两个问题，我口拙起来，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古蓓薇似是很理解我的迷惘，她体贴的提议道，“看来你现在很迷糊，不知道该问什么，要不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好么？”
“啊~”古蓓薇一声低呼，“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呢，妞儿！不过我可以明言的是，我有一条必须要遵守的公约，那就是，绝对不危害人类的生命。”停了一下，她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叹了一口续道，“我得承认，我没有非常严格遵守它！”
“我是古蓓薇……”她以此语做开场白。我连连摇头，打断她道，“你不是，你绝对不是！真的古蓓薇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你和那个与我们一起进洞的‘古蓓薇’都是假的！是这个山洞产生出来的怪物！”我激动起来，重申一次，“怪物！！”
我挤出下一个问题，“不在你，那在谁？”
“哟，妞儿，这么说话可真有点儿伤人呢……”她皱眉做委屈状，旋即展颜而笑，“不过我不会介意。当然，要是你这么排斥我自称为‘古蓓薇’，那我再加个代号好了，我是‘古蓓薇三号’！”
我无语，只能将眉皱紧，盯着古蓓薇，死死的，我想看出来她有没有在骗我。古蓓薇的态度相当坦然，大方接受我的检阅。其实我很明白，都已经在这个境况下了，我已经成为她案板上的鱼肉了，她实在没有理由也不用耗费那个力气来骗我。
古蓓薇三号……这，听起来真像是……
“可能的意思就是，他可能活着，也可能已经死了，当然，还有就是他现在活着，可能等下就会死……”古蓓薇解释起来，“我能坦白的是，宁晖的生死不在我的掌握下。”
“噢，对了，要是你想把我们理解成‘复制人’，也不为过。”‘三号’如能窥视我的内心，“但是，我们却不是这个山洞产生出来的。山洞就是山洞，平平无奇的山洞，”说着，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在壕沟上停留的时间尤其的长久，“话说回来，这个山洞被日本军人改造得相当不错哟，”她续道，“当时大概有两万人在这里劳作。”
“可能？”我紧追而问。
“他们后来全死在这里了，是么？”我问。
古蓓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可能吧……”
“嗨，妞儿，你不能用个好听一点儿的词么？”‘三号’望着我无可奈何而叹，“比如说，‘安息’？”
“他……他还活着么？”我道，掩藏不住话里求肯之意，“我想先知道这个……”
我无语默然。
“唔，”古蓓薇沉吟着，“从哪开始好呢？”
“最右边通道通往当年那些日本军人置放衣冠的地方，”‘三号’道，“那里的景致想必你也领略过了。挺震撼是不是？将近两万套军服摆在那，还叠得那样整齐。”
放下杯子，我对古蓓薇道，“我做好准备了，请你开始吧。”
回想那场景，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番心理活动又被‘三号’看透。她宽慰着我，“别紧张，他们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不能主动危害你们的生命。”
在她的话语中，我慢慢坐进沙发，盯着面前那杯轻烟袅袅的咖啡一阵，然后伸手，将咖啡杯拾起握在手中，好温暖……我啜饮一口，浓香……
“那它们呢？”我望着壕沟里的尸体问。
古蓓薇也不催促，将手一低，似乎想将咖啡杯放在什么地方，只听一声‘当’响，杯子稳稳落在一张玻璃茶几上。她收回手，靠近自己的嘴边，又一杯咖啡出现。喝了一口，放下咖啡杯时她道，“还不错呢，不想尝尝么？”
“当然也是自愿的，”‘三号’有问必答，“不过这里是更高阶的军官，他们选择用刀破开自己的肚子，好像这种死法更高贵更符合他们的身份。”
我不语，亦不接。
我难以置信，虽然我对日本人的固执和疯狂有所理解，但面对这样大规模的群体自裁我只有骇然和疑惑，他们为什么选择死亡？我连连摇头，表达着我的不理解。
古蓓薇不再看我，她轻扬手，在空中虚虚一捞，然后递向我，那原本空着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杯咖啡，热气腾腾芳香四溢，好似刚从机器中拿出来。
‘三号’叹道，“好吧，那我就再坦白一点点，我虽然不能主动危害你们的生命，但不代表我不能影响你们对生命的看法。”
她的话似有魔力，催着我的脚步往前，一步一挪，停在沙发边上。
我敏感的抓住重点，“你能怎么影响我们？入侵我们的大脑，控制我们的思维么？”
“看吧，人真是有趣，面对难以理解的事物时，第一个念头都是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古蓓薇扑哧一声笑，跟着将头又朝那空着的沙发点了一点，“坐吧。”
“不，不，”她立刻摇头，“没那么粗暴。”
痛……
“那到底是什么？”我追问着，生怕她一下改变主意选择避而不答。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鬼魅，我几乎要怀疑自己身堕噩梦之中。低头，看着前襟沾着的古蓓薇的血迹，再抬头，看看正鲜活的坐在我跟前面带微笑的古蓓薇，我暗暗以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我告诉过你们，”‘三号’微笑着，“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们。”笑容收却，转作一叹，“可惜那个时候，你们没有相信我，也没有听懂我的话。”
她身下空空，我本以为她一定会一下摔在地上，但是一只单人沙发神奇的凭空出现在她身下，褐色真皮大而柔软，上面还放着一个金色的圆形靠垫。她扭动了一下，调整坐姿，然后左腿架在右腿上，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手向她对面的空气一让，再道，“你也坐吧。”随着这个动作，另外一只单人沙发倏然出现。
我开始回忆，但是心太乱，乱得无法沉静下来好好思考，不得已再度求助她，问她到底给了我们什么提示？
“喔，这个问题问得好。”古蓓薇眉一挑，“不过，你想问的不止这个吧？这样好了，我们坐下慢慢聊吧。”说着，她随意的一坐。
‘三号’却道，“不是我不肯复述那个提示，而是它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当你抵达这个平台的时候，真相便在你的眼前。何必舍近求远呢？”
“那你呢？”我语音开始发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死了么！”
我睁大眼四下看，真相在这里？在这个平台？我忽然领悟，问道，“这个平台就是长藤忠雄日记本里那个多次出现的图案，是么？”
“我的确不知。都这个时候了，妞儿，我没必要骗你！”古蓓薇笑得很淡定和真诚，“我对他不太关心，我只对你有兴趣！我告诉过你的，对么？”说着，她朝我眨了一下眼，好似我们正在交流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抚掌赞道，“反应敏捷，我没有看错你！”
“你不知道？”我如何能信。
我一怔。她却好奇反问，“怎么，宁晖没告诉你，你是我特意挑选出来进队的么？”我只有点头。她续解释，“不但是你，所有的队员都是我挑的。”
“我不知道。”古蓓薇肩膀一耸。
“封一平不是！”我不由反驳。
我冲她大喊起来，“他在哪？”
“他呀，”‘三号’笑说，“没换掉他是因为他的性格完全符合我的要求呀！”
古蓓薇不说话，袖手看戏一般，待我绕完一整圈后，她才慢吞吞的道，“他不在这里，是么？”
“什么要求？”
“宁晖呢？”找到他是当务之急。边问，我边踩着石台边游走，想看看有没有宁晖的踪影。
“我挑的是人，不是机器。是人，便有感情，有感情，便有契机。”‘三号’道，“不过小队中有一个人我很不满意，却没法子换掉他。”
我慢慢的退，退到桥头，向桥下一望。没有水，只有干尸。只观察了两三具，我便将他们的死因判断出来，切腹，刀大半还插在腹腔内。迅速转回头，看着古蓓薇。她还站在原地，笑微微的看着我，好似在嘲笑我这个时候还妄想能全身而退。
“宁晖么？”我问。
转身，看见我来时的路，那是一座桥。
“他是我的一个挑战，不过好在变故虽有，却在掌握中。”‘三号’点着头，“噢，对了，他的存在，让我的这次旅途变得更加有趣。”跟着她又摇头，“不过现在有些麻烦……”
那刺伤了我的双目的白光已经弱了不少，只留下极淡的一丝痕迹，柔和的照亮着周围的环境。我慢慢打量，‘家’已经消失了，我现在身处的还是一个圆形石台，石台不大，边上是一圈壕沟。周围空阔极了，像是一个很大的洞穴。
我不罢休的追问，“什么麻烦？”
“你……”我噎住，太多疑问挤占着我脑部空间，让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她没有立刻回答，转头看着我，连眨几下眼才狡黠的道，“怎么，妞儿，想拖延时间么？拖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就算诱使我将真相全部告诉你，你也无法反抗的呀！”
“眼睛好些了？”古蓓薇道，“很抱歉刚才忘记提醒你了。”
我暗中咬着牙，就算无法反抗也要试上一试！
终于，眼前模糊人像渐渐清楚起来，穿着一身宽大家居休闲服，粉白的底上印着天蓝色的花，一朵一朵的大花，还有一双童趣十足的卡通兔子头拖鞋。她就站在我身前三米远，将手插在衣服口袋中，面带微笑偏头看着我。这样与年龄完全不合的装扮穿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或许，年龄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毫无意义。那一刻，我心中再无因猜疑而引起的惊惧。
不知道此刻宁晖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但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尽全力的抗争，那么，我也不能轻言放弃。迄今为止，古蓓薇三号一直很配合，虽然说不上知无不言，但也差不多是言无不尽了。不趁现在时机挖掘出秘密来，奋力一战，将来可能就再无机会。
“哟，看来你还是伤了眼。”她道，透着亲切和关心。我心寒不已，尽管声音如此熟悉，但我还是坚持着快速的眨眼，泪腺开始分泌液体，修复受损视力。不亲眼看她一眼，我不死心。
她说真相就在这里！但她究竟意指何处？我努力的想着，绞尽脑汁的想着，然后得到结论，她所言的真相，极有可能就是我坐着的沙发和眼前的咖啡……
我睁开眼，不知为何，眼前一片白蒙蒙，我用力眨了眨。白蒙中出现一个身影，矮小的个子，披散着长发。我将眼眯起，努力想看清楚面前这个人的样子。
☆☆☆
☆☆☆
我捧起咖啡杯再喝一口，没有立时咽下，在口中品咂。咖啡的口感真实的在我唇齿间流淌，我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三号’不语而笑，举杯轻抿一口。
忽听轻轻一下双掌相击声，古蓓薇用她特有的轻快语气道了句，“好了，妞儿，你可以张开眼了。”
“这不是幻觉，”我喃喃道，“这是真的。”
“噢，我很抱歉，”一个女声空蒙响起，似乎还有回音阵阵，“光线太强，希望没伤到你的眼睛。”我倒退一步，试图张开眼，却被那个女声阻止，“再等一下，快了，很快就分解完了。”此时我已经将她的声音认了出来，正是古蓓薇！
“当然。”‘三号’道，“我也是真实的呢，不信，你来摸摸我的手。”她将手向我伸来。
双目刺痛，我想流泪，只好伸手紧紧遮住自己的眼。
我盯着这只白而小的手掌，然后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我掌中的她的手掌带着体温，大拇指按在她的脉搏上，心律正有节奏而动。
随着我这声惊呼，周围环境开始破碎，地面、天花、墙体、长凳、沙发……所有的一切，先碎成大块，接着继续碎裂，一次又一次，直到碎成齑粉消失不见。唯有那透窗而入的、被我误以为是阳光的光芒，它亮得耀眼，迅速填塞空间碎裂留出的空隙，渐渐的，我置身于一个光的世界！
她是活生生的人。
此时我一定面无血色，眼睛被我张到最大，我用手紧紧捂住了嘴，才没将惊呼呼出。我忘记呼吸许久，直到缺氧的窒息感将我的神智唤回，“你是她！”于是我叫了起来，不曾察觉声音变了调，“你是古蓓薇！”
“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变’出来的？”
天啊！
这个问题让她很高兴，她立刻便道，“你再不问这个问题，我都忍不住要主动告诉你了！答案我早就准备好，就等着你问我呢！”
她不回答，却将头朝茶几的咖啡杯一点，道，“怎么不喝一口我为你准备的咖啡？我们不是有约定么，等得闲了，我请你饮一杯咖啡。”
她的热情让我害怕，我感觉自己好似陷身猎人陷阱的野兽，脖子上被套了一个绳索，绳子那头就在‘三号’手里拽着。她一点一点的收缩，将我带到她想要我去的地方。可是不待我提出异议，她的解释便迫不及待的开始了。
“你到底是谁？！”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这个宇宙是物质的，万物都是物质，这可以当做真理来被认知。”她道，“那么，物质是什么呢？初中物理就教你们，物质基本的构成单位是原子。当然原子下一层还有更微小的构成成分，根据目前物理学上最新的发现，比原子更小的单元叫做夸克。哦，对了，发现夸克的人是个华裔科学家，他也因此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只听一声脆响，金属把手断在我的手中。我一怔，慢慢转身，看见‘养母’从沙发中站了起来。她双手抱肩，遗憾道，“妞儿，这样急火火的，想去哪儿？好不容易回了家，怎么不好好享受一下在家的温馨时光呢？”说着，她的眉一抬，然后又是一松，狡黠续笑道，“去找宁晖，是么？放心不下他？想去救他？呵~”
听到这里，我开始有些头疼，我们只学过最基本的物理学知识，几乎相当于常识而已，若是这个‘三号’再深入讲析下去，我很有可能听不懂她想说什么。好在她及时停下，看我一眼，道，“至于夸克是不是构成物质最小的单元呢，我不再发表意见。科学的认知总是一层接一层，先有大胆的假设，再发明实验方法，假说、论证、推翻、继续假说、继续论证……直至证实……”
我倏地站起，奔回大门口，拧着把手准备开门。我想看看，门外到底是那条由萤石砌筑成的通道还是养父母家外的楼道。
我察觉她话里意思，问，“你认为夸克不是最小单元，是么？”
我是来找宁晖的！
“谁知道呢？”她笑了起来，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敲了敲皮质扶手面，发出哒哒轻响数声，“不过我也可以提一个假说，就像宇宙是无限广大一样，也许，物质的构成是无限微小的。”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开始努力的想着，想着我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一个名字募地跳进我的脑海！宁晖！
“这个跟咖啡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这就是我养母啊，又唠叨又慈祥的养母，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回家了？我开始努力回想我是怎么到这里的，好像前一秒我还在乱葬坑里的干尸堆中挣扎，下一秒我就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家。期间发生了什么？难道我的记忆丢失了一段？
“当然有关系，咖啡也是物质的一种。”
我咬着下唇，心理防线开始崩塌……
“那又怎样？”我针锋相对。
“欸，你这孩子，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今天是怎么了？发烧了么？”她伸手来抚我的额头。我没有躲闪，任凭那只手摸在我的额头上，温暖掌心中的老茧擦着我的肌肤，有些痒。“没有呀，”她将手放下，跟着一声惊呼，“你的头怎么破了啊？哦哟，哦哟，怎么弄的啊，训练受伤了？怎么不去医务室包扎一下？你这一身可真够脏的，去洗个澡吧！用热水洗，洗得干净些！衣服放在篓子里，回头我来帮你洗！”
“也就是说，从根本上来说，咖啡也是由夸克组成的。”面对我的挑衅，‘三号’毫不在意，态度很好的解释，好像再度化身大学教室里博学的教授。
“你是谁？”我抬头问，说出这短短三个字，几乎用尽了我残存的所有力气和勇气。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由悚然而惊，“你的意思不是说你用那叫‘夸克’的玩意儿造出了这杯咖啡吧？”
咖啡被放在我跟前，虽然我坐的低，但仍能看见那黑与白交融而形成的浓郁液体，随着养母的动作而轻微荡着，在杯壁留下一道褐色的痕迹。
“Bingo！”‘三号’站了起来，面带喜色，“完全猜对！”
养母很快端着一杯咖啡出了厨房，笑眯眯的对我说，“来，试试，老妈我第一次做这个，看好不好喝！”说着，她偏身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一手托腮，用邀功的神情喜滋滋的看着我。
我惊极无语，用那么微小的玩意造东西，这是什么技术？能操作这种技术的，会是什么人？
我机械的转身，回到客厅，我不敢坐在沙发上，便屈身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抱着我的膝盖。
“所以我之前说你若是想把我理解成‘复制人’也可以的意思就是，我有个更确切的身份，”‘三号’停在我跟前，低头看着我道，“我觉得称呼我‘夸克人’似乎更贴切！你觉得呢？”
养母正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瓷杯上的水，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的道，“妞儿，回来了呀。”我不语，胸口起伏剧烈。没得到我的回应，养母回头诧异看着我，“傻站在那做什么，去，去沙发坐着休息去，咖啡快煮好了！”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她，慢慢摇着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肯定不是我们的同类！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再迈一步，我进了厨房。
“喔，妞儿，请你别对我有敌意，我对你可是没有敌意的哟！”她腰微弯，双目与我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着。我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没有退缩。
咖啡香，很浓郁的意式咖啡……
我想我的眼中应该没有怒火没有绝望也没有惧怕，因为现在我任何情绪都没有！亦或者千万种情绪在我心头交杂，复杂得超出了我对自身的感知，给我以我现在已经没有情绪的错觉！我只是瞪着她，因为除了这个动作，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门内有动静，似是养母在洗杯子，水哗哗流着，还有瓷杯磕在不锈钢洗菜池发出的闷响。一阵香味透出，我贪婪的嗅着。
“好吧，你可以自由的敌视我！”她退后一步，然后摇头一叹，“真是个倔脾气的妞儿。”
继续朝前两步，停在厨房门口。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咬着牙问，眼前浮现出任务出发时的场景，一幕一幕，如在放着无声电影，再开口有些哽咽，“一平、朱投还有张行天，他们的死都是出自你的导演，不是么？”
沙发上有些乱，小几上还有一杯热茶，老式茶缸，是养父用了十几年的宝贝。茶缸边上摊着报纸，应该已经翻阅过，报纸打开在最后几页广告处。养父从来不看广告，但广告却越来越多，他经常边看边抱怨，将纸页翻得唰唰响。
“当然不是！”‘三号’讶然否认，“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我一开头就表明过，我不能伤害你们，这是公约约定！违反的话，我可能会有不小的麻烦。”
又走两步，来到过道，左边是小小餐厅，右边是朝南的客厅。外头似是晴朗好天，阳光耀眼的照着阳台玻璃窗，亮得看不见窗外景物。
“你刻意安排了这次任务，难道不是想将我们带入必死之地么！”我愤声道，“你安排那一出又一出的意外，难道不是想要他们的命么！你故意用高深的理论混淆我们的视听和分辨力，难道不是想让我们困死在这里么！”
我迈入门内，反手将门掩上，将背包卸下，习惯的交给左手，然后一丢。啪一声响后，背包落在长凳上。长凳的另一头还放着养母平时出去买菜背的小布包，扎染的民族风，是我某次去旅游时带回来的礼物。
“有趣，这还真有趣……”我的愤怒丝毫没有影响‘三号’的情绪——其实我很怀疑她有没有这种东西——她再退一步，回到沙发，一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我，像医生端视手术台上的病人。
只要是我回家的日子，每次到家时，都能在厨房看见养母忙碌的身影，不管什么时候，伴随她在灶前忙碌身影的，是食物诱人芬芳。
“沟通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她突然道了句在我看来完全是风牛马的话，“从科技的发展和对宇宙的认知来看，人类现在还处在一个非常原始的阶段。但是，人体本身却很玄妙。比如说，人类的大脑对外界信息接受的方式。我研究过不少案例，将近一万多个，每个大脑对信息的接受都不一样，而且我相信，再研究一万多个，我也找不到接受方式完全一样的两个大脑……啊，抱歉，我发挥得太远了些，”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直态度良好的与你进行着沟通，尽力满足你的疑惑，但却换不来你的感激。而且，你一直用你自己的方式来猜测我，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妞儿，这就是我之前曾暗示给你、却被你忽略了的一个关键词，‘契机’！”
我推开了门，入目便是小小玄关，右边是鞋架，榉木而制，由养父拆了一张老式的床改的，多余的料被做成了一个长凳，放在玄关的另外一侧，养父说，他们老了，可以坐在这里换换鞋，或者放些杂物。每次从队里回家，进门后我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包往凳子上一扔，然后踢掉鞋子，边嚷着‘好饿好饿’，边穿过玄关直奔正对面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