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陆景走到梁辰身边，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
“哦，好。那孩子要是难受，我看还是得送去医院。”陆奶奶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现在的女娃娃哟，动不动就喝得烂醉，身体是自己的也不知道珍惜，哪儿像我们那会儿……”
“辰辰……”
“奶奶，一会儿我跟您说，您先回去吧。”
梁辰回头，却没看他，朝着外面的孙彬郁说：“水接好了吗？”
陆景没有说话，他看向梁辰，她坐在床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马上！”孙彬郁在洗漱台吼道，“新毛巾放在客厅的收纳柜里，你去找找啊！”
这一刻，空气好像停止流动了。
梁辰站了起来，还是没看陆景，径直往客厅走去。
陆奶奶看到有人来了，也就放心了，便关心起自己孙子来：“你爸妈和姨妈今天中午还在我家吃饭呢！你电话也不接。你姨妈问你申请的美国哪所学校，以后要把晨晨也送出去读书。”
她找到新的毛巾，孙彬郁刚好也端了水过来，梁辰从他手里接过，转头就回房间。
孙彬郁说好，转头就去接水。
陆景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空气。
“芋头，你去拿盆子接点热水，我给她擦一擦身上。”梁辰拂开马山山的刘海儿，说，“又是汗又是呕吐物的，不知道多难受。”
“辰辰……”陆景拉住她的手，正要继续说话。梁辰却说：“你们都出去，我要脱了她的衣服给她擦擦。”
梁辰立马回头看马山山，见她翻了个身，把碗踢掉了。
梁辰面无表情，看似平静，但她这样狠狠地揪住了陆景的心。他呼吸的节拍不知道什么时候乱了，脑子里一片乱麻，僵硬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话没说完，便被马山山的一声呻吟打断。
梁辰没说什么，放下盆子后直接关上了门。
梁辰看了陆景一眼，他微微低头，看着他的奶奶，说：“奶奶，这是我……”
马山山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嘤咛一声，又没了动静。
“哎，好好好。”陆奶奶只当她是孙彬郁的客人，没多想，“你就是小孙说的那个朋友吧？你快看看那孩子还难受不？”
梁辰却站在床边出了神，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立马俯身给马山山洗脸，然后脱了她的衣服，把身上的呕吐物擦干净了再给她盖上被子。
梁辰也随即回头，看到陆奶奶，手搓了搓衣摆道：“奶奶好。”
门外，孙彬郁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奶奶。”陆景回头，接过陆奶奶手里的碗，答道，“我刚来。”
“你俩今天又在一起呢？啧啧——”孙彬郁吊儿郎当地说，“我要是有了女朋友，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恶心不恶心？”
陆奶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解酒汤，惊诧地看着陆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景坐在一边，垂着脑袋，盯着地面不说话。
这时，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出现在客厅：“小景啊，你怎么在这儿？”
孙彬郁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嘿，你咋了？”
“不烫，应该没什么。”梁辰说，“一会儿睡醒了应该就没事了。”
陆景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还是不说话。
梁辰没理他，走到床边，摸了摸马山山的额头。
“吵架了？”孙彬郁说，“咋了这是？”
“哎！真的，太沉了。”孙彬郁站在门口，揉着自己的手臂，“你们女人喝醉了发起疯来真的可怕，我这胳膊都要断了。”
许久，陆景才开口：“刚刚她知道我要出国读书的事情了。”
两人直奔孙彬郁家，他已经开着门等着了。一进门，一股醉酒后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两人走到孙彬郁家的客房，看到马山山躺在床上，睡梦中也皱着眉头，抿紧了嘴唇。
闻言，孙彬郁愣了一会儿，才慢慢瞪大了眼睛，说：“你竟然一直没告诉她？”
陆景看梁辰着急，便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不到四十分钟便到了。
陆景胸口一股气提起来，卡在胸腔，不上不下。
从梁辰家到孙彬郁家不远，陆景开车，梁辰就打电话问孙彬郁情况。原来孙彬郁今天中午在外面吃饭，走的时候发现马山山也在，一个人吃饭醉得不省人事，话也说不清，手机又解不了锁，情况很不乐观。想到一个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怎么会大中午在外面喝酒，孙彬郁有些担心，只能先把马山山带到自己家。现在人正躺他家里，吐了两次了，他还专门拜托隔壁的陆奶奶煮了一碗醒酒汤，但全被马山山吐了出来。
看他这表情，孙彬郁什么都知道了。
“好。”陆景两三下穿上外套，和梁辰出了门。
“你……”孙彬郁灭了烟，一脸鄙夷地看着陆景，见他也不好受，便不说话了。
梁辰满脸愁容，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我大学室友出了点事，在芋头家，你快穿上外套，我得去看看。”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不是我说，你这真是小王八蛋了！”
陆景问：“怎么了？”
马山山身上干净了，明显感觉舒服了许多，眉头也渐渐展开，睡容安详。梁辰却坐在她床边，久久没有出去。明知孙彬郁和陆景都在客厅，但她完全不想走出去。
挂了电话，梁辰立马站起来穿衣服，动作匆忙，差点把东西撞落。
门外两人也一直没有敲门。
“哎——你先来，到了我再跟你说！”
房子里四个人，并不少，却感觉这像一座空房子。
“什么？山山？她怎么在你那儿？”
孙彬郁烦躁地原地踱步，最后抓了抓头发，说：“我出去逛一会儿，你自己去找她说吧！”
“那你快来我家一趟，马山山这儿出了点事。”
他走后，客厅里只剩陆景一个人。陆景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
“我在家，怎么了？”
里面没反应。
“橙子，你现在人在哪儿啊？”孙彬郁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疯狂的内疚与自责像雪崩一样在陆景心里爆发，他一冲动，直接推开了门。干净的房间里，梁辰背对着他坐着，背影落寞得让他想一巴掌扇死自己。门“咔嗒”一声打开，动静很大，但梁辰依然没有回头，她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梁辰回头看了一眼手机，是孙彬郁打来的。
陆景抓着门把手，骨节泛白，却说不出一句话。
一室的安静，突然被一道电话铃声打破。
梁辰是知道他站在门口的，却没有回头看他。
《曼谷轻轨恋曲》是一部老电影，节奏轻缓，把时间都拉得慢了下来。
许久，客厅里传来走动声，紧接着陆奶奶说：“小景啊，晚饭做好了，吃饭了。”
天气阴冷，室内却温暖如春。
孙彬郁给陆奶奶开的门，此时，他站在玄关处有些尴尬。
虽然陆景枕不到女朋友的腿了，但他心情依然很好，刚才梁辰那又气又好笑的表情简直比学校里那些大一的小学妹还可爱。怪不得周舟常常对着电脑说，女人可不可爱和年龄是没有关系的。
陆奶奶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了孙彬郁两眼，说：“小孙，你也没吃饭吧？过去一起吃饭吧，把你朋友也叫上。”
“起来！起来！”这下梁辰说什么也不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了，“给我坐好！”
这时，梁辰起身了，她的目光越过陆景，看着外面的陆奶奶说：“不用了，谢谢奶奶，我还有事，我先回家了。”
陆景也立刻抓住她的左手，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这个角度……我能看见你的双下巴呢。”
说着，她便往外走。陆景一把抓住她，说：“对不起。”
“有什么好看的！”梁辰右手被陆景握住了，只得换左手去捂他的眼睛。
梁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胸口发闷，只想离开这里。
陆景笑着扒开她的手，说：“让我看看。”
“我先回去了，你去吃饭吧。”她挣脱陆景的手，拿起包包，往外走去。
梁辰低头看他，少年的头发很软，睫毛很长，干净得像一幅画。感觉到梁辰在看他，陆景抬眼与她对视。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梁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太炽热，像火一样，能烧红她的脸。
孙彬郁半张着嘴，目光在陆景和梁辰之间徘徊，最后，他指着马山山，说：“你就走啦？”
“不接。”陆景一翻身，往下一坠，枕到了梁辰腿上，“我爸打的，肯定是叫我去我奶奶家吃饭，不想去。”
梁辰点头道：“她吐也吐干净了，没什么事了，现在就是睡得沉，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我明天还要排练，一大早就要出门，我先走了。”
“接电话啊。”梁辰说。
孙彬郁无话可说，慢吞吞地挪了两步：“那我送你下去。”
陆景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没接。
“不用了。”梁辰拍拍他的手臂，“麻烦你照顾一下山山了，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小小年纪脑子里净想些什么呢？”梁辰佯装生气，嘴角却噙着笑，“好好儿看电影。”
走了两步，梁辰又回头说：“她醒来之后情绪可能会不太好，看在她是我朋友的份儿上，你多包容包容，可以吗？”
陆景又凑过来，在梁辰嘴巴上亲了一口：“不做点别的？”
“那当然。”孙彬郁说，“小事。”
梁辰推开他的脸，还轻轻捏了下，问道：“看电影？”
孙彬郁回头看了陆景一眼。
“那——”陆景突然紧紧搂住梁辰，凑近她的脸颊，说，“我们接下来干点什么？”
陆景埋着头压低声音说：“你真就走了？”
“嗯哼。”梁辰把手机拿给他看，“假装是我的成绩。”
梁辰没再说话，直接走了出去。陆景拔腿就要追出去，经过孙彬郁身边时，被他一把拽住。陆景力气大，眼眶涨红，企图用力甩开孙彬郁的手。
陆景说：“炫耀呢？”
孙彬郁暗自骂了一声“臭小子力气真大”，然后把他往里面拖。
她把刚刚那一局的战绩拍下来，发到朋友圈，配了个“龇牙”的表情。
“你放开我！”陆景说。
“战绩。”梁辰说，“虽然是你玩的，但好歹也是我这个账号的最佳战绩。”
“你现在追出去有什么用啊？”孙彬郁一把把他推到沙发上，“有那时间不如好好儿反省一下自己。”
梁辰拿着手机摆弄，陆景探头看了一眼：“什么呀？”
陆景在沙发上喘了一口气，立马又站起来往外走。
外卖来了，陆景在客厅吃饭，非要梁辰依偎在他身边。
可惜他现在的样子在孙彬郁眼里就是只暴走的小狗，根本不具杀伤力。
主播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一路暴力输出，直到最后吃鸡。这……是演员的诞生？
“你听我说一句。”孙彬郁再次抓住他，“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好好儿反省，好好儿认错，态度诚恳点。”
……
陆奶奶还站在外面，没看懂情况，于是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突然黑化啊！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孙彬郁似乎都能听到陆景的心跳声。
凛冬将至！
得，劝不住了。
什么鬼？那个人黑化了吧！
果然，下一秒钟陆景拔腿就跑了出去。
这个三线主播的弹幕有史以来达到最高峰——
梁辰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只得将车开得越来越快，回到家仅仅用了三十分钟。
此刻，那位被淘汰的主播正准备退出游戏，突然看到界面里那个人画风突变——刚刚那个连装备都捡不利索的人从石头后站出来，瞄准，开枪，一枪一个敌人，一个人干掉对面一个师，连BGM似乎都燃了起来。
她进了家门，直接换衣服洗澡，在浴缸里泡了许久，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了才慢慢从浴缸里站起来，吹干了头发，看了一眼手机，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和数不清的未读微信。
陆景抬头，眼前的女人眼里蕴着羞涩与大方，奇怪地糅合在一起，直撞到他心底。他勾起嘴角一笑：“看我的。”
其中有些是工作消息，她打开看了几眼，简单回复一句，然后调成静音躺上了床。
什么补偿不补偿的，她也不过是借此抒发一己私欲罢了。
梁辰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可一想到第二天的工作量，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入睡。或许是自我麻痹起了作用，梁辰这一晚睡得也不差，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透过浓厚的雾气，奋力地洒在万物之上，一点点唤醒这个世界。
“补偿什么……”梁辰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她慢慢低下头，犹豫了片刻，在陆景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可以吗？”
梁辰看了一眼手机，晚上十点之后，陆景便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和发消息了。
陆景点了点头，一边上子弹，一边说：“那我给他报仇了，你怎么补偿我？”
她起床洗漱，简单地化了一个妆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老刘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今天梁辰要去练歌房排练，提前安排好了她团队里的工作人员，肖雨今天休息，只有袁珂珂陪着她去。
“给他报仇！”梁辰站着说，脸颊绯红。
梁辰到了楼下，发现今天格外冷，一阵阵寒风都不是开玩笑的，直把人刮得什么睡意都没了。她裹紧围巾，钻进车里才暖和起来。
怀里突然空了，陆景愣了片刻，才抬头看梁辰：“报仇？”
袁珂珂买了热牛奶，问她要不要喝，梁辰摇头拒绝道：“在家里吃过了。”
梁辰觉得这位大兄弟不能就这么白“死”了，于是她立刻站了起来，说：“你给他报仇！”
袁珂珂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那两杯都是我的了。”
这也太感人了吧？
“行了。”梁辰说，“赶紧走吧，别让人家等我们。”
说完，他就变成了盒子，电脑左上角的名字旁边出现了一个骷髅头标志。
车缓缓开出小区，很快便隐藏在雾里。
“大兄弟！你快跑啊！我已经凉了，别救我了！我包里还有几包药，你能拿就拿走吧！”
陆景从花台后走出来，一直看着汽车消失，却没有勇气再追上去。
队友“死”不瞑目。
勇气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一旦泄掉一次，就难以再冲入胸腔。他也曾想过告诉梁辰自己要出国读书，但犹豫了一次，便再也提不起勇气来。
梁辰动了动手指，跑过去救他。救人进度条还没完，突然又有人朝着他们开枪，梁辰立马往左边跑，而陆景却想往右跑，于是游戏里的人物就左右打了一个圈。
孙彬郁说得对，自己就是个王八蛋。
那主播被人一枪击倒，趴在地上要死不活地道：“大兄弟，你可别乱开枪了，算我求求你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快救我一把！”
可这几年来，梁辰于他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星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命运的眷顾，才能奇迹般地走进她的生活。陆景生怕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幸运，一点点差池就会被驱逐出她的生活。
可队友就遭殃了——
柔情蜜意是毒药，一旦沉溺其中，便不能想象失去时的滋味。
梁辰想，陆景或许与她一样，一边按捺住紧张，一边享受着此刻的亲昵。
巡查的保安穿着军大衣走到陆景面前，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顿时，梁辰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她能感觉到陆景的身体紧绷着，特别是他的胸膛，正贴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心跳如擂鼓。既然紧张，为什么非要这样？
“嘿，小伙子，还在呢？”他上下打量着陆景，见这小伙子连外套都没穿，脖子冻得通红，便想起他昨晚来时的样子，“你……该不会是在这儿站了一晚上吧？”
梁辰忍不住动了一下，陆景却低声说：“你别再动了，我也很紧张。”
陆景动了动手指，僵硬得快没知觉了。
现在她和陆景的这个姿势实在让她难以启齿，体温极速上升，连耳根子都红了。
“哎哟！你们这些年轻人这是干什么呢？好好儿的跟这儿虐待自己呢？”保安大叔把手里的电暖宝塞到陆景手里，“这么冷的天，别冻出毛病来了，赶紧回家去吧。”
梁辰“嗯”了一声，更不敢动了。
电暖宝的余温一点点从陆景的双手蔓延至全身，他心里的火苗似乎也随着体温的升高在慢慢复苏。
对面那主播急了：“大兄弟，你这枪法这么随意，要不还是别打了，给我当人肉背包吧？我怕你这放烟花似的把其他人都引来了，咱们就真的成绝地求生了！”
突然，他将电暖宝还给保安大叔，说了声谢谢，便往外跑去。
中间隔了她的手，陆景也打偏了好几枪。
保安大叔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他们。”
而梁辰不好意思真的完全坐下去，双腿承了些重，这样就更没有精力专心打游戏了。她的手压根儿就不受自己控制，完全是陆景在操作。
梁辰有自己的练歌房，设备器材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那些音乐人的，大家建立了长久的契约关系，这些音乐人也只为她服务。
看他一副正儿八经教学的样子，搞得好像梁辰不知道他在假公济私一样。
梁辰的练歌房就在公司附近，接近两百平方米，完全够大家平时创作使用。
可偏偏陆景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两只手分别握住梁辰的，一边放在键盘上，一边放在鼠标上说：“感受一下，压枪是这样压的。”
这里的每一样乐器，每一个人都是她最熟悉的，所以通常能一秒钟进入状态。比如今天，大家都很嗨，在密闭的空间里一唱就是一上午，基本没有休息过。
带着孩子气的男人香扑鼻而来，两人的衣服摩擦出声，窸窸窣窣，平白增添暧昧的气息。这样是没阻碍物了，可是……她完全没心情打游戏了。
午间，袁珂珂给大家点了外卖，这才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陆景一笑：“不用。”说完，他立马坐了下去，一把将梁辰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说，“这样就方便了。”
梁辰刚端起饭盒，旁边的贝斯手就对她的牛腩垂涎欲滴：“哎呀，我俩换一份儿呗。”
梁辰松开鼠标，抽出手，站了起来，说：“我去给你拿一张凳子。”
“不换。”梁辰护紧自己的饭，“刚才问你要不要牛腩，你自己要点鸡腿饭的。”
他从后面圈住梁辰，中间隔了个椅背，行动实在不方便。
“小气。”贝斯手抱着饭盒走到另一桌，背对着梁辰吃饭。
梁辰脸颊微热，没有说话。原来这小子刚刚听到打游戏那么高兴，是因为打的这主意啊。片刻，陆景不满地说：“你这椅子靠背也太高了。”
袁珂珂走到梁辰身边，小声说：“辰姐，那个……那个学弟在外面。”
他的手掌覆上来，干燥温热，按动鼠标的时候有些用力，紧紧扣着梁辰的手指。
顿时，梁辰的笑容僵住，她刚想问他怎么知道这里的，转念一想，肯定是孙彬郁告诉他的。
陆景“啧”了一声，从背后俯下身来，握住梁辰的手：“我就说你这得手把手教吧。”
“不管他。”梁辰说，“你也不用理他。”
梁辰立马开枪，但打了好几枪都没中。
“啊？”袁珂珂想，自己果然猜对了，刚刚看到陆景那样子就知道两人吵架了，“就让人在那儿站着？”
陆景淡定地说：“打他。”
“又不是我让他来的。”梁辰说，“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不一会儿，路边出现一辆车。
袁珂珂口头上虽然应了，但是当梁辰和其他人再次投入工作时，她还是忍不住出去找了陆景。
梁辰哼哼两声，继续跟着队友跑。那位主播见她虽然不说话，却一直跟着他走，就知道她肯定能听见自己说话，所以一路上喋喋不休没停过。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陆景却在后面摇头：“原来你操作这么生硬，怪不得捡东西那么慢。”
陆景透过玻璃窗户，紧紧盯着里面的梁辰问道：“她什么时候结束？”
跳了伞后，梁辰立马去搜武器，一间间房子搜下来，也有了不少东西。
袁珂珂看一眼腕表：“啊……这个……一般来说，都是深夜。”
梁辰回头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陆景：“……”
陆景冷笑道：“真骚。”
袁珂珂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陆景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她回去的时候，没有关上那道铁门，让陆景能够看见里面的梁辰。
“大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啊，人家一个人好无聊嘛！”
可惜，那一道玻璃没有隔住景象，却隔住了声音。
那人见梁辰不说话，居然还能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梁辰更确信他应该是个游戏主播，并且正在直播中。
室内，梁辰与合作的朋友们练了一首又一首歌，从抒情到摇滚，慢的时候能唱哭旁人，快的时候能带动每个人的兴奋劲儿，最后干脆丢了谱子开始玩，又唱又跳，像在夜店一样嗨。
梁辰会意，便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然而一墙之隔的陆景只能看到她的热闹，耳边却寂静无声。
梁辰正在考虑要不要说话的时候，陆景按了按她的肩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可能是个主播。”
梁辰自然看见了陆景，但当她全身心投入音乐之中，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进入游戏界面，梁辰忘了取消双排模式，随便拉了个人组队，没想到拉的这个人好像是个话痨，一进素质广场就没完没了地说话：“Hi！大兄弟！你玩多久了？”
这也是她出气的一种方式，而旁人也越来越兴奋，连晚饭都忘了吃，练歌室里的音乐一直响到天黑才停下来。
然而，登录游戏后，陆景就真的站在一旁看梁辰玩。
梁辰累极了，她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余光瞥了一眼窗外。
他那一笑，梁辰有不好的预感。这小子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陆景还在。
“没关系啊。”陆景一边开机一边回头对梁辰说，“我看你打就行了。”
阿杰是今年刚进入梁辰这个工作室的主音吉他手，分分钟就吆喝着键盘手、鼓手、节奏吉他手们一起吃夜宵，他拿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辰姐，晚上一起呗。”
梁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跑去开电脑，无奈地笑道：“但是我家里只有一台电脑。”
梁辰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啊，今晚请大家吃福海楼。”
陆景沉默半刻，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快开电脑吧。算了，我去开。”
一时间，一屋子十几个人都欢呼起来，收拾收拾乐器就准备出门了。
“因为什么？”梁辰挑眉，“说啊。”
梁辰放下水杯，示意袁珂珂整理好东西后一起去吃夜宵。
他停顿了一下。
乐手们激动着呢，三下五除二就把练歌房整理得干干净净，嬉闹着出门。
陆景眯眼笑道：“也不是打游戏开心，是因为……”
阿杰走在最前面，一出来看到陆景，便问：“小兄弟，我看你在这儿站大半天了，等人啊？”
梁辰瞪他：“说到打游戏就这么开心？”
说着，他往后看去：“谁的朋友啊？这儿有人找呢！”
“好啊！”陆景猛地抬头，瞬间眉飞色舞地道，“现在就打啊！”
没人应声，倒是都好奇地盯着陆景看。梁辰从里面出来时，陆景站在人堆里，努力抬着头，他想收住眼里的情绪，但挣扎之后，还是放弃了。
到现在，梁辰还是没办法接住陆景面对她时说的一句又一句让人脸红的话。她捂着嘴，咳了一声，说：“外卖还有些时间才会到，我们打一会儿游戏？”
梁辰什么都没说，穿上外套，对着袁珂珂招了招手，说：“珂珂，你先打电话订位子吧。”
“没事。”陆景说，“就是很想你。”
她的声音与平时无异，听不出情绪，倒是袁珂珂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了？”梁辰感觉陆景自从接了那个电话，情绪就有一点低落。
袁珂珂尴尬地看了一眼被梁辰当成空气的陆景，犹豫着说：“呃，这就走了？”
梁辰没动，陆景便轻轻蹭了蹭，十分迷恋这一刻的温存。
“走了。”梁辰说，“再晚就得等到凌晨才有位子了。”
陆景两步跨过来，坐到她旁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都喜欢，但是我最喜欢你。”
梁辰走出两步，想了想，又回头对陆景说：“明天周一了，你回学校上课吧。”
梁辰笑出声来，眼里映着客厅的灯光，亮晶晶的：“你怎么什么都喜欢啊？”
“我……”
“喜欢。”
梁辰眯了眯眼，紧紧盯着陆景，她的眼神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狗屎比萨呢？”
“你跟我来。”她掉头往工作室里走去，陆景立马快步跟上。
“喜欢。”
袁珂珂看了一会儿，招呼着其他人先去开车。
“芥末比萨呢？”
安静昏暗的练歌房里，空气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喜欢。”
梁辰背对着陆景，许久，她转过身，看着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麻辣比萨呢？”
陆景的情绪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克制着，让自己的话清晰：“我不是想要瞒你，我的申请材料才寄出去，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反馈最快也要明年三月才会过来，我……”
梁辰看他眼里正逐渐蕴起笑意，以为他真的特别喜欢水果比萨，便起了逗他的心思。
梁辰深深地望着他，异常平静：“什么时候决定出国的？”
陆景点头：“喜欢。”
“大一。”
梁辰完全没有多想，拿起手机摇晃着说：“给你点了外卖，水果比萨，喜欢吗？”
“什么时候开学？”
“嗯，寄出去的。”
“明年十月。”
陆景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垂头，眼神融入冬日的光晕里，显得有些暗淡。
梁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快递还说英文呢？”梁辰问，“寄到国外的东西？”
陆景往前走两步，手已经抬起来了，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垂了下来。
“快递。”
“在认识你之前，我的材料就已经在准备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甚至不需要我操心，于我而言这是顺理成章的一条路，就像每日三餐，一切都循规蹈矩。”
下好单时，陆景也挂了电话，朝着梁辰走来。她一边剥橘子，一边说：“谁的电话啊？”
梁辰听了，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以梁辰的英文水平，只听懂了寥寥几句，于是她坐到沙发上点外卖，时不时地偷瞄陆景。
陆景感觉到有些窒息，生怕梁辰一开口就是分手。
阳光透过玻璃照到陆景身上，他黑色的外套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更趁得他皮肤白皙。我的少年，真是闪闪发光啊。
他这短暂的二十年过得太顺利，高考结束之后，当拿到南大计算机系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起，家里就筹划着等他大学毕业就送他出国深造。
“要不我给你叫外卖……”梁辰刚抬起头说话，就看到陆景走到阳台上接电话去了，嘴里说的英文。
这没什么不好，陆景也默认了，所以从大一开始，他的每一门课，每一篇论文，每一次竞赛，都是在为出国做准备。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他生活中最平常的一部分。
说完，她去翻了翻冰箱，西红柿、鸡蛋、胡萝卜、排骨……但都是原材料，她不会做饭，拿这些东西束手无策。
有的人在大学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毕业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有的人则是早早开始准备考研，而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申请到好学校，在他眼里，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都是按照轨迹走向自己的未来。
梁辰说：“那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你坐一会儿。”
近如室友们在大一刚入学就知道了陆景未来的路，所以从不跟他提找工作、考研的事情；远如孙彬郁，或多或少地在与奶奶接触中，也得知了陆景的出国计划。
陆景摇头，看着梁辰笑。
到了大四，考英语，寄材料，一切都顺理成章，似乎这一切已经融入了他的日常生活，和一日三餐一样，连挠痒痒的感觉都算不上。
她问道：“吃午饭了吗？”
所以，他在奶奶开口的那一刹那，才意识到这对梁辰是怎样的伤害。
梁辰拉着他走到客厅里，身上似乎沾了一点陆景的气息。
陆景想，或许是自己太沉溺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
陆景松开梁辰，满足地笑道：“今天好冷啊。”
这时的梁辰只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吃饭了。”
“你干什么呀！”梁辰推了推他，“快站好。”
陆景紧紧握着拳头，沉默许久，看着梁辰慢慢走了出去。
第二天，梁辰天没亮就起来练声。当陆景按响她家门铃时，她刚好做完了所有的事。她打开门，还没看清门口的人是谁就落入了一个熊抱。
这一刻，他感觉心出现了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