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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新公司离袁毅的公司很近,不忙的中午,我们会一起吃饭。有时会遇见同事,我的介绍是:我男朋友。他的介绍却进了一步:我老婆。

对老胡,很是感激。工作的时候,全心全力。

“不要这样讲。”我总是觉得难为情。

一周后,在老胡的引荐下,我去了一家新公司面试,三天后,开始上班。还是做助理,但似乎得心应手了很多。

可他表情里带点儿得意:“早晚是。”

“嗯。”我只好点头了。

袁毅一直都很自信,但也有颓丧的时候。有一次约了一起吃午饭,他却没有出现。

他也笑了:“相信我,因为人情得到的工作,会让你更努力。否则,对不起人情是不是?”

“怎么搞的?”我打电话时有点生气。

我笑笑。

“软件有致命bug,我在修补。忙得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以后就会懂了。与人打交道的精髓是互利共赢,不要去追求什么两不相欠。关系是要用的,人情是要还的。你可以在我这里借力,我也可以在别人那里借力,这些都不是问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许总有一天,你也有能力帮我呢?”

“很严重吗?”

“我不太懂。”

“对,很严重,工人操作不当,激发了那个bug,一批产品都要返工。”

“中国是个很重人情的社会。很多时候,人情占社会规则的上风。不顺应规则的话,真的会在角落里默默地消失掉。当然,除非你很有实力。但以你现在的资历,单枪匹马没有后台,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也许工作下来,你饿不死,但也只有饿不死的程度了。所以,你要学会借力。”

“那,你会被罚钱吗?”

“不用,我自己来吧。”

他笑:“会罚一点吧。”

“没关系,刚毕业的时候,都是混口饭吃,职业规划也是慢慢形成的。我在上海还有点人脉,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你沉下心积累积累。”

“那这个月我养你啊。”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职业规划,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哈哈,你想太多了。”他笑,“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老胡问我。

那天下班后,我去了袁毅的公司。前台文员带我去他的办公室,在他紧闭的办公室门前,我听见他对着客户道歉的声音。

“当然没有在弗利时感觉那么好。”我低头搅咖啡。

“对不起,新组的团队第一次独立作业,我没有审查到位,我负全责。”

“做得不开心吗?”

想到他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禁一阵心疼。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这个投放对弗利没什么用的。印刷量才两千本,不过是在咖啡馆、地铁里供人免费取阅的。再说,我都准备换工作了。”

谁都不是一直顺遂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完美。

“要不要我在你们这个杂志上也投放个广告?”他翻了翻我带给他的DM杂志。

接连的那几个晚上,袁毅都加班。无论多晚,我都留着饭菜等他回来。晚上他失眠焦灼,我就陪着他。当他握着我的手浅浅地睡去,我才敢闭上眼睛。

四月,老胡来上海续广告合同,约我见了一面。

后来我想,与袁毅同居的那个小房子,就是我们一起身处异乡时与世隔绝的帝国和秘密花园。

……我无话可说了。

爱既是法则,又是雨水。既是一个铁面无私守住城门的将领,又是一只穿梭在花草树荫间的调皮的小兔。多么幸运,我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去挖掘它无止境的意义。

回家后,洋洋得意地跟袁毅炫耀,他十分不高兴:“陪男客户聊一个多小时?交心啊?”

工作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毛雯雯的短信:“佳慧姐,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

意外之喜。

“还好啊,雯雯,你们怎么样?”我回她。

我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挂电话的时候他说:“谢谢你这么有耐心,我心情好多了。明天你带合同过来吧。”

“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尽欢哥的妈妈来找他了,但是他不想见她。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劝一下?”

有一次打给一个男客户,刚说了我是谁,他便说:“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可以陪我聊一会儿吗?”

在陈尽欢五岁时就抛弃他的妈妈吗?想了想,我回她:“雯雯,我不能打这个电话。陈尽欢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他见不见都是他自己的事儿,我们无权干涉的。”

这事儿当然没有和袁毅说,他知道了肯定会炸。

“好吧,我懂了,佳慧姐。”

“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下午公司还有事。”我从车上跳下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捂住了胸口,天哪……

站在毛雯雯的角度,她不过是想让陈尽欢开心一点也坦然一点,人生的脉络再复杂一点温暖一点。但站在陈尽欢的角度,我明白他的纠结和愤怒。幼时母爱的缺失,是成年后,怎么样都补不回来的。就算认了亲,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体会到的并不是温暖,而是重新跌回那个还是个小男孩的自己,再次体验无力与恐惧。

是在他暧昧的笑容里,我才忽然警觉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男人如山,女人如河。相爱就是山河环绕,互相拥抱。幸福可以分享,而痛苦却不能。所以彼此能做的也许就是,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支持,且深刻地理解你。

“对。”

母与子的关系,却是另一种体系。血脉的相连自然不会被切断,只是心灵上若没有过陪伴和滋养,他们也许就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去酒店里休息?”原谅我那时还没有明白到他的意图。

因为爱从来不是一种人际关系,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精神状态。是爱万物,爱众生,爱这个世界。

“进去休息一会儿吗?”

陈尽欢有没有爱上这个世界,我并不确定。

“这不是××路吧。”我一直路痴。

五月初,袁毅临时被派去美国总部。

一个月,我终于谈成了一个单子。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客户,看起来很儒雅,也很绅士。签了合作意向书之后,我们一起吃了午饭,他坚持送我回公司,却在路上,把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

临行前,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我:“你一个人害怕的话,问问爸妈是不是有时间过来,你带他们在上海好好玩一圈。”

极其自律的人,是欲望强烈的人。呃,有道理。

我从背后抱住他,脸贴住他的背,不舍得移开。

“别叫得这么销魂。”他的手伸进了我的睡衣里。

就那么抱了好一会儿,他把我背起来,放在了沙发上,在专属地盖了个章:“我很快回来。”

“这边捏一下,用力一点。啊……”

可是他要去大半个月。

袁老师每天陪我贴面膜的时候,还会帮我揉揉肩:“你看你上个班,回来我还得伺候你。我怎么觉得你上班了,我更累啊。”

好久。

半个月下来,我觉得我黑了,且瘦了。

晨昏颠倒,又忙,他每天跟我视频的时间只能有五分钟。每次在电脑上看到他模糊的影像,我都有点想哭。特别是到了晚上,想念更是难熬。于是报了一个考研的英语班,开始每天上课。坐在人群中,专注下来的感觉,渐渐挤掉了原有的焦灼。

当然没少吃闭门羹,也有虚头巴脑钻空子找免费的,也有给“安慰奖”说下次的。

五月十二号的下午两点多,芝加哥的希尔斯大厦已经归于午夜的沉寂。而上海,像平日里一样,刚开始了咖啡与工作的欢聚。

穿着高跟鞋,站过去,糟透了。后来学乖了,背一个大包放着四五本杂志,高跟鞋也放包里,坐车的时候就穿平底鞋,见客户的时候就换上高跟鞋。包重,肩膀越来越不堪重负。

那天下午,我回家拿一份忘带的工作文件。

领导给了我一堆名片,让我跑一些4S店。基本上每天都出去,坐车要坐两个多小时。

女朋友忽然开始满房间乱窜的时候,我刚坐下喝完半杯水。

一个月后,我终于上班了,在一家广告公司做DM杂志策划。说是策划,其实是要自己联系客户,写软文,然后收取广告费。

公寓楼就那么晃起来,没有规律却不断晃动。我扶住桌角,对这突如其来的摇摆不明所以。

打电话的时候嘻嘻哈哈,可是挂断后,遥控器摁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节目都不想看。

直到听到外面有嘈杂的人声呼喊:“地震了!”

然而我才不怕。终于可以一边抠脚一边掌握遥控器,再也没有人跟我抢电视了。

我这才冲进卧室拿手机,想抱着女朋友一起出门,但怎么也抓不住它。又急又气,狠狠心只好不管它,随着人群一起走步梯下楼。

他不在的晚上,总会电话短信不断,锁好门,锁好窗子,不要怕,很快就回来啊什么的。

那么几分钟里,手机甚至没有信号。人心惶惶,加上孤单,我穿着睡裙,风绕着裸露的脚踝,感觉不到初夏的暖意。

偶尔出差,他自己收拾行李,麻溜又整齐。这活儿我很想干,但每次兴致勃勃地收拾好了,他都得自己再收拾一遍。强迫症患者真的是要求什么东西必须放什么地方,都很顽固。

过了好久,才敢回房子里去。汶川大地震的新闻,已经传遍。电视里的惨烈画面,触目惊心。

有时候他加班,我便坐在沙发上一边做口语练习一边等他。偶尔会睡着,但一听见门响,就会醒来。韩剧里女主角睡着了被男主角抱上床这种事儿从来没在我身上发生过。

只觉得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弱小。而当灾难到来,所有的情绪都不值一提。

开春,大概过完了一个毫无新意的情人节之后,袁毅就开始很忙。

再晚一点,手机恢复了通信。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所幸,家里没事儿。准备打给袁毅的时候,我接到了陈尽欢的电话:“你还好吗?新闻上说,上海有震感。”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没事儿,我挺好的。”

你在秋天的公园拾起橡果,树叶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

“我马上要去四川。打电话给你说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想那场音乐会,音乐流淌。

“为什么去?现在还在余震不断呢。”

想想我们相遇的时刻,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窗帘飘动。

“就是因为有余震才去。我妈,我妈在四川……五天前,是我逼她回去的……”他的声音哽咽了,“我要去接她!”

你应该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我握住手机呆住了。

爱里的一千零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