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星下了台阶就要冲开陆夜明的桎梏,陆夜明紧紧拦住但也耐不住她如此挣脱,索性将她一下举起,放至平地,圈在墙边。
“你只要不跑,我就给你让开。”
“你这是干什么?”宋恩星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她也顾不上形象,握紧拳头狠狠砸向他的手臂。
宋恩星高陆夜明几个台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请你让开。”
自始至终,陆夜明没有哼一声。
“你不要这样跑。”陆夜明伸手拦住她。
倒是宋恩星突然委屈了,她放下手却又用手臂挡住了眼睛,泪水如泉水泄出,没有出息地放声大哭。
“请你让开。”
“你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并不会缠着你。什么妹妹……什么烂借口,你这样玩弄很开心吗?”
这个举动把宋恩星吓了一跳。
“恩星,我没有。”
陆夜明很快就追了上来,宋恩星快速地下着楼梯,多次快要摔倒,陆夜明一个翻身,从上一层楼梯跳跃到宋恩星的面前。
宋恩星放下手,蓄满泪水的眼眶渐渐泛红,她咬住唇。
宋恩星按着按钮也等不来电梯,快速找到安全通道去走楼梯。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陆夜明。
“别这样恩星,我想……”陆夜明还未说完,宋恩星就打断他。
陆夜明甩开她的手。
“是我错了,我不该贪恋你对我的好,是我还妄想你能喜欢我,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要什么答案了。”
“滚开。”
她哽咽:“是我自作多情……”
宋恩星决绝地离去,伤情的神情让陆夜明心中一痛。他起身要追上去,唐小姐拉过他的手,眉目尽是笑意:“我没骗你吧,你只要愿意陪我十分钟,她就能出现在你眼前。”
她低下头,紧紧闭上眼睛。
“对不起,我打扰你们了。”
“不……”陆夜明看着她,“你没错,如果你想要答案,我现在就告诉你。”
宋恩星脑袋一片空白,她看着陆夜明毫无温度的眼眸,心都碎了。原来不喜欢她还对她好,是假情假意,是觉得玩弄她很好玩吗?
宋恩星抬头,陆夜明突然吻上她。
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紧紧扣着宋恩星的脑袋,环住她腰间的手将她整个身体都靠向自己。眼泪的苦涩在两人唇边弥漫,陆夜明无法分担她的难过,只能深深地、深深地拥有她片刻。
“陆先生,你……”宋恩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不是前几天还给她送礼物吗?不是说,叫她一定要相信他吗?
宋恩星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边。
他竟然入了阿文的圈套。
“小恩,我不想,做你的哥哥。”
陆夜明那瞬间立马推开唐小姐。
那是一年总爱下雨的季节,是陆夜明无法忘记的瞬间。
可当那个女人转过身来,赫然露出了后面的男人的脸。
父亲惨死街头,他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对不起。”宋恩星当时就想关上门。
父亲天生一条腿有些跛,给文兴帮做货工已经十几年了,安安稳稳拉扯着陆夜明,直到那次,想多赚一点的父亲参与了文兴帮与对手白家的斗殴,被白家的人乱刀砍死。
宋恩星轻轻地靠近,推开那半开的门,眼前出现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跪坐在一个男人身上。
尸首被警方带走,他想尽办法都没有将自己的父亲领出来。
她进去之后又觉得不妥,总感觉珍珠不会在里面,刚转身想走,里间传来一个吴侬软语的女声:“不想知道她在哪儿?”
当时的陆夜明只是一个懵懂的少年,他根本不懂这个社会的黑暗,他天真地以为文兴帮会帮他要回父亲的尸首再给他赔偿。
上了两层电梯,宋恩星随着服务生的引导进了一个大套间,服务生替她开了门便离去。
当时操持文兴帮的老大叫阿博,他没有把一个小小少年放在心上。倾盆大雨之下,阿博多次撵赶陆夜明无果,命人将他打了一顿扔出了文兴帮的大门。
这个时候有服务生过来,说朋友在包厢等她。想着这里是Amy的表哥开的,再说刚才见到了阿文,还很客气地说有问题可以找他,宋恩星便放心地跟着去了。
不屈服的他一次次闯入,一次次被打得遍体鳞伤。
她扶住桌子,这个香槟喝多了也会头晕啊。
阿博的弟弟阿文看他可怜,蹲在雨中跟他说道:“在这个刀口讨生活的人就不要想着自己能有个全尸,你爸爸自愿跟着去那也是受不住金钱的诱惑,是死是活还不都看老天的意思。”
宋恩星在人群中晃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一个熟人,赌场冷气开得很足,脑袋像坐过山车一样眩晕。
“我要你们……给个说法。”陆夜明趴在地上紧紧握住拳头。
昊天没找见宋恩星只好先去追Amy。
“你要个说法?如果你是要为你爸爸寻仇,那你应该去找白家,是白家的人杀了他;如果你只是想要钱,我给你。”
赌场的经理后来找到了Amy,告诉她行里的同事们陆续离开了。她在看到昊天的时候,白了他一眼故意不理睬他。
阿文扔了一沓钱在他身上:“拿着这些钱去过日子吧,至于尸首就不要想了,我们文兴帮不可能去承认的。”
“我的钱啊……”珍珠万分悲痛地跟桌子上的筹码分手。
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入骨,陆夜明艰难地站起身,没有去捡阿文扔下的钱。鲜血顺着他的眉眼滴落至鼻翼,混着雨水模糊了整张面容。
“晚些我告诉你,乖。”季风快速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催促她立即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白家的,每挪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一般,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阿文的话,是白家的人杀了爸爸。
“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她上洗手间去了。”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为躲雨只顾埋头奔跑,一不小心撞翻了陆夜明,想扶他却发现他一身是血,只想是不走正道的小痞子,问也不问一句就走了。
“你先走,我会去找她的。”
他跌倒在地,起不了身,只得翻身面朝天空,任凭大雨冲刷。
“我还要等恩星呢。”
白家就在不远处,他却再也走不过去,身体就像被千斤石块碾压,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季风看了下周围,没有发现陆夜明和昊天,他告诉珍珠一串密码:“你去我的房子等我,我很快就回。”
这时有一个小小的头儿凑到他上方,左看右看。
“还有这事吗……”
“丽姨,你看这个人。”
“笨蛋。”季风戳了她的脑袋,“赌场是不可能这样让你赢钱的,估计你们已经引起注意了。”
说话的是个脆生生的女孩,穿着一件可爱的绿色雨衣,她蹲在陆夜明的身边拉着丽姨的手:“流了好多血,要送医院吗?”
珍珠撒娇:“这不是玩得开心嘛,你看我赢了多少筹码?”她献宝一样给他看,“恩星她有一种能力,可以算出王牌来,我们都赢了好几轮。”
“别管他了,危险。我们快回家。”丽姨不由分说地拉过她。
季风低沉着说:“我还想问你呢,给你发信息也不回。”
陆夜明听到了离去的脚步,扭头看着那抹绿色身影,小小的、矮矮的,所以这个世界,是真的要抛弃他了吗?
“季风?你怎么在这儿?”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小小的她突然就跑回来了,费尽力气脱掉雨衣盖在他的身上。
珍珠趁宋恩星去洗手间也跑去吧台喝了口水,刚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搂过。
她大声嚷着:“我不管,我就要把他带回家,爸爸不来我就不回去!”
“是。”
她一只手替他遮住眼睛不让雨水淋入,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陆夜明的手:“不怕不怕,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阿文想了想,笑出声来:“这个陆夜明,有意思。你让唐小姐招待一下,就说我说的,让她好好招待。”
那双手给他身体传递了温度,久违的舒适与心安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如果他就这样死了,也甘愿。
这时候阿文的属下进来:“老大,陆夜明来了,他们好像再找人。”
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足足是三天后。
“哦,是她呀。”阿文还挺意外。
阳光有些刺眼,他看到床边坐了个人。一根细细的马尾在后面甩啊甩,晃荡着腿的声响似乎在睡梦中就听见了。
阿文朝透明玻璃下望了一眼,看到了宋恩星。
他坐起身来,靠在床边。
“好像是Amy小姐的同事们,应该是看出我们的手脚了。”
小女孩发现他醒了,一转脸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掩不住兴奋:“你醒啦,我爸爸说你只要能醒就不会死了,你想要吃饭吗?”
宋恩星叹口气,只好作罢,死死盯住桌子上的所有举动。这一帮每轮必赢的年轻人引起管理员的注意,他汇报给了阿文。
眼前的女孩一脸的天真烂漫,白皙的皮肤满满的婴儿肥。她乐呵呵地说道:“我爸还说你要是死了就给扔回原来的地方,我说了你肯定不会死……”
“好恩星,你再忍忍,玩过这轮你再去。”赵赵拉住。
她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十几分钟,陆夜明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觉得她的声音很是悦耳,她的笑容很是温暖。他喜欢。
“我想去上厕所。”宋恩星说。
那几日有医生过来给他换药治疗,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但他不怎么愿意出房间,偶尔在院中小坐一会儿。
珍珠仰天长叹:“为什么我不早一些发现你的超能力呢?恩星啊,你完全可以靠这个发家啊。”
他发现这个院子很大,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个个身强体壮面容凶悍。他猜测应该都是跟爸爸一样在道上讨生活的人。
一次两轮,两次两轮,三次两轮,宋恩星有些累了,感觉酒和饮料都快溢到嗓子眼了,有点想吐。
所有人,都叫那个女孩一声“大小姐”。
“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叫小恩,陆夜明想起她自报名字的时候觉得很可爱。看陆夜明从未开口说过话,小恩便怀疑他是哑巴。
耐不住这帮赌迷的软磨硬泡,宋恩星只好喝了几杯,脸儿红扑扑的。她拍拍脸颊,望着这帮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同事说道:“就这两轮,我就不看了。”
“好可怜哦,那你的名字会不会写?”
“不能休息,要一鼓作气啊。”同事给她端来酒水,“来,大神,喝一点兴奋一下。”
陆夜明不吭声。
“要不咱们休息休息吧。”宋恩星提出。
小恩从书包里掏出文具,铺开之后工工整整地、一笔一画地写着。
后来她们转战其他与数字相关的游戏,宋恩星成了团队的主力干将,但是她的脑袋也计算得快要炸了。
“你看,小恩,我的名字。”小恩指着本子望着他,“你会念吗?小恩。”
赵赵就汇集了几个同事跟着珍珠玩数字牌,宋恩星就在一旁悄悄地协助。几十轮下来,珍珠怀中的筹码都快要拿不住了。
陆夜明的面无表情让人误以为他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小恩指指嘴巴,示意看口型:“小恩,小恩。”
“我的数字大王,你终于能发挥点作用了啊!念书的时候你就是个数学神童。”珍珠有点小兴奋,拉过赵赵说,“把同事们都叫过来,我有办法让你们赢。”
演示了几次无果,小恩挫败地趴在桌子上瞅着他:“你都看不懂吗?我的名字啊。”
宋恩星悄悄附耳说道:“我只是记住了他所有数字牌的顺序和张数。”
我的名字啊。
珍珠惊喜万分:“神算子啊!”
那声失望的叹息,他听第一声就已经记住了。
当牌揭开,果然是那个长发男人拿到王牌,后面一轮珍珠还是听了宋恩星的意见押注,都不出意外地中了。
很快陆夜明就见到了这家的主人,他看似温厚平和,那双眼睛却让人不可探究,陆夜明清楚地听见大家叫他“白老大”。
“你听我的试试。”
是白家。
“啊……可我觉得这个有希望啊。”
他紧紧握住拳头,看着白老大一步步走过来。
珍珠跃跃欲试,正当她想下注的时候,宋恩星拦住她:“押那个长发男人吧。”
“好了?”白老大问。
宋恩星吃饱了就和珍珠挨个桌子看别人玩游戏,轮到纸牌游戏的时候珍珠和几个同事也参与了。宋恩星目不转睛地看着发牌人,牌会交替,并且玩家有很多人,你可以赌最后能拿到王牌的人。
陆夜明眼前出现的都是父亲惨死的模样,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触碰一下父亲的尸首就被警察带走了。
陆夜明拿起衣服,转身进入一个房间,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把黑色短枪,他拿起“咔咔”上了子弹。两分钟他们准时出发,同时几个陆家商会的点也有多辆车往同一个地方驶去。
既然公道讨不回,那他要为父亲报仇。
“季风,去开车。”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跑过来抓住他的手。他低头看去,小恩仰脸抱住陆夜明的腿:“哥哥,我今天又学到了几个词,写给你看。”
陆夜明和季风、昊天在别墅商议陆家商会成员分布问题的时候,陆夜明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打开一幅卫星地图,发现那个红色点的位置时立刻站起来。
“小恩,过来。”白老大蹲下张开手。
“你是Amy的同事吧,我是她的表哥,阿文。”
“爸爸。”小恩跑过去指着陆夜明道,“他好像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在说什么。”
宋恩星转身,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人。
“哦,是吗?”白老大站起身看向陆夜明,“既然好了,那就让他走吧。”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用中文喊住她:“这位小姐。”
陆夜明接触到白老大的眼神,他垂下眉眼,转身往外走去。
赵赵此话不假,宋恩星和珍珠把赌场的水果快要吃到底朝天,宋恩星跑了两趟洗手间,她独自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在外头碰到了几个人。
“不……别走。”小恩上前拉住他,转头哀求白老大,“别赶他走,他的伤还没好呢。”
赵赵拉过她们:“走吧,带你们转转,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水果呢。”
“我看他没病没灾,不回家找爹妈干什么?”
“有钱的人多了去了,哪个像她这个样子。”
“他的伤真没好……”
赵赵有些羡慕地说:“我一直都听说Amy家境很好,很有钱呢。”
正当父女俩争执的时候,陆夜明冷冷地说了句:“我没家,也没爸妈。”
“为什么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想打人?”珍珠死死盯住。
小恩惊讶坏了:“原来你会说话!”
Amy接过服务生递过的香槟,扭着腰肢走了。那举手投足间满满的富裕感,似乎一挥手就有一片金叶子飞出。
白老大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拿着吧,我看,你们也没什么钱。”Amy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们一眼,“这里是我表哥开的,我已经跟经理说过了,想喝什么吃什么就报我的名字。”
他应:“陆夜明。”
“不用。”珍珠拒绝。
“如果你愿意,那你就留下来吧。我正好缺个打扫院子的人。”
Amy拿着一堆筹码递给赵赵,依旧是那样傲气:“这一轮算我请她们的,带着她们四处看一看吧。”
小恩闪亮亮的眼睛看着陆夜明,渴望听到答案。
两人也是第一次进赌场,被眼前的人山人海给惊住了。没想到行里的好多同事喜好赌钱,就连赵赵都知道哪些项目适合女孩子玩。
他终是点了点头。
好像是Amy的主意,赌城就在滨海湾,宋恩星和珍珠本来是不想去的,硬是被赵赵和其他几个同事给拉过去。大家想在她们走之前多聚一聚。
陆夜明就这样留在了白家,每天打扫偌大的院子,也没多少人愿意同他说话,只有小恩会每天过来找他。
晚上大家并没有去吃饭或者酒吧玩,而是去了赌城。
这天小恩偷偷地将他叫到自己房间,掏出一把糖递给他,轻声细语地说:“这个给你,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最后活动结束的时候,宋恩星环顾了整个场子,没有再看见陆夜明,她翻着手腕上的镯子,满心欢喜。
陆夜明没有接,小恩生气,嘟起嘴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哎,让你帮个忙又怎么了?”
陆夜明环胸,像护食一般,满意地看着台上的人儿。
“糖不要,你说。”
“你还能不能再幼稚点?”林泽简直无语了,霍地站起身,“下次我可不会客气。”继而转身离去。
小恩见他如此好说话,哼哧半天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堆书:“你帮我把作业写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爸爸要是找我你就说没看见。”
林泽还在纳闷呢,陆夜明一个眼色,行里的安保人员就要请他出去。
“不可以。”
“我就一段时间不在,这里的安保就如此松懈了。”陆夜明朝后挥挥手。
陆夜明拒绝得十分干脆,虽然是小学二年级的作业没有任何难度,但他就是不愿意。
就在此时,台上表演结束了,林泽对着宋恩星的方向比了一个爱心。
小恩就知道难办,又捧起那些糖:“那这糖给你。”
“我怕你什么。”
“不要。”
林泽挑眉:“你怕了?”
贿赂不成,小恩又扑上去抱大腿:“拜托了,求求你,写不出来爸爸一定打我。”
“我看未必。”
陆夜明不理,转身离去的时候腿就在地上拖着小恩行走,听着她泪如雨下的哀求,最后只有心软。后来这样的事情出现得多了,陆夜明就发现了小恩恶魔的本性。
“就这些就足够收拾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他每天与她斗智斗勇都会惨败,可他情愿。
“你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小恩最喜欢吃炸糖梅子,把梅子在滚烫的冰糖汁中滚一滚,再撒上些芝麻。在学校的午饭就配着梅子零食,她从饭盒里偷偷夹出来放进口袋。
林泽当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嗤笑一声:“只要有些人老实一些,我们当然就轻松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一路狂奔回家,她看到陆夜明就扑上去,一边用手掏口袋,一边说道:“快快快。”
“难道署里都不用做事吗?”陆夜明冷不丁冒出一句。
突然发现手被黏住了。
林泽撇撇嘴,因为念着台上的那个人,他也没多余心思去想陆夜明。而在陆夜明眼里,林泽张牙舞爪地喊着恩星的模样,实则讨厌。
小恩试了好几次手都拔不出来,欲哭无泪仰天说道:“哥哥,糖。”
陆夜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哥哥。
“这是我的银行,怎么林警官不知道吗?”
多年之后的陆夜明仍然可以清楚地记得,小恩想给他吃一口炸糖梅子的样子。身体的温度让糖衣融化,她顾不上手被拔扯的疼,小心翼翼擦拭掉梅子外衣的杂物,举起手递给他:“炸糖梅子。”
最后林泽放下手,又恢复了肃穆的神情,转脸看陆夜明:“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种温暖,不言而喻。
林泽还热情地挥手喊着她的名字,她赶紧低下眉眼,都不敢看下面。
她想给他所认为的最好的东西,他想给她自己的保护。
为什么陆夜明会在啊?
白老大看陆夜明安安稳稳地在大院打扫了三个月,小恩也喜爱与他为伴,便让陆夜明全职跟在小恩身边。因为白老大几乎没有时间能陪着小恩,很多次的家长会都没有人去学校。
陆夜明和林泽。
小小的小恩,也会难受。
她无聊地东张西望,一不小心看到观众席的最后坐着两个人。
她说:“妈妈以前总爱生病,后来她不见了,他们都说妈妈去了天堂,但是我知道,妈妈死了。只有妈妈去过我的学校,爸爸他……就只会打我。”
那是一个长长的纸盒拼接做成的,宋恩星钻进去只露了鼻子以上部位,只要在舞台上移动两次位置就行了,剩下时间就杵在那儿认真地做一棵树。
基本上都是丽姨去开家长会,陆夜明从丽姨处也听来不少小恩在学校的状况,他知道在家中小恩比较调皮,但是学校里的小恩简直就是小霸王。
行里那日将晚会提前了几小时,晚上留了时间让经理们带大家出去玩乐。节目都是走马观灯地换,也没有什么特别精彩的,倒是珍珠的狗血情感话剧让大家乐了一下,尤其是宋恩星那一棵超大的树。
这个男生被她推倒,那个女生被她捉弄,整个年级的小朋友都不爱和她玩。为此,小朋友们的家长多次跟学校反映过,丽姨都没敢告诉白老大。
那就像是一个恳求,宋恩星点点头,或许,他可能需要时间。那就给一点点时间,看他是否能真心告诉她一切。她憧憬着。
“他不是故意要打你。”陆夜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他只是爱你。”
他再一次这样说。
白老大,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让小恩开心。
“你相信我。”
只可惜,他并非就是个好人。
你就像一个谜,无知如我只能糊涂。
陆夜明一直在寻找机会,一个为爸爸报仇的机会。可每当看到小恩毫无忧愁的模样时,他总会突然心软。
“对,我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或许就像小恩说的,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让陆夜明动起放弃报仇念头的时候,他才知道,有些东西还要更重要。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有很多疑问,但是恩星,你相信我吗?”陆夜明发问。
小恩与同学交恶确实是件不好的事情。放学归来,她撸起红红的胳膊就给陆夜明看:“哥哥,我被人打了。”
宋恩星内心五味杂陈,明明不喜欢自己为何还要送这样的礼物,她也是成年人,又不是真傻。
“谁打你?”
这算是,离别的礼物?
“一个瘦瘦的,长得跟猴子一样的人。”小恩义愤填膺。
“你戴好。”陆夜明沉沉地交代。
“痛不痛,我看看。”
无惧风雪,守护之心。
小恩将手举得高高的,陆夜明看了下没有什么大碍,便给她吹了一下。
手镯合在手腕上的时候,小海豚亲吻了星星。
“哥哥,明天你来接我放学吧,万一他又打我怎么办?”小恩可怜兮兮,“我害怕。”
“这是?”宋恩星举起来看了看。手镯是半开式的,一边是小巧的海豚,而另一头是颗星星。
就这样,陆夜明被骗去接她放学。
宋恩星疑惑地回过头,感受到手腕的凉意,竟是一个银色手镯。
小恩一出校门就奔向陆夜明,拉着他进了前面的一条小路,一大一小的两人就那样横在路中间。
陆夜明拉住了她。
“小恩,你这是干什么?”陆夜明问。
大笨蛋陆夜明,你自己待着去吧。宋恩星气冲冲地捧着那些空汽水瓶就要下车。
小恩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还要排练。”
直到走过来一个男同学,个子也不比小恩高多少。他看到陆夜明有些害怕,转身想跑被小恩给拦住了。
陆夜明感受到了她的小脾气,柔声回应:“还好。”
“我看你往哪儿跑。”小恩说完就将那个同学扑倒,陆夜明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开始厮打了。
宋恩星也不知哪儿上来的脾气,有些气愤:“陆先生,你的工作都不忙吗?”
陆夜明将两人扯开,揪住男孩的衣领。
“嗯。”
小恩急忙说:“就是他打我的,哥哥给他点教训。”
“这个地方其实蛮好。”
“白恩星,你还敢叫你哥哥来,我要告诉老师去!”男孩使劲想挣脱陆夜明的手,未果。
“嗯。”
“你敢。”陆夜明说。
“以后可能不会来了。”
“哥哥打他!快点!”小恩气得直跺脚,她把陆夜明骗来就想给男同学一个下马威。
“嗯。”
陆夜明没有听她的,知道这只是小朋友们之间的玩闹。他对小男孩说:“以后再欺负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很快就会走了。”
“是她总是欺负同学,我只是替大家教训她。”男同学嚷着嚷着便有了哭意。
就这样?宋恩星心想好歹也说几句暖心的告别话啊,这一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见了,一想到如此,她有些不甘。
“是他们老是讲我坏话,哥哥你帮我教训他,拜托……”小恩拉着陆夜明的衣角,硬是在眼中挤满泪水。
说完,没了。
谁还不会卖哭啊。
陆夜明“嗯”了一声:“我听说了,你们银行的事情。”
男同学一发现她使坏招,蹬着双脚就想去教训她。
“那个,我拿到回国的卡了。”宋恩星说。
小恩偷偷地,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
自从跟他表明心意之后,陆夜明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态度,没有什么拘谨之处,宋恩星觉得自己有点小肚鸡肠,还惦记着他无声拒绝自己的坏,却又依恋着他当自己是朋友抑或妹妹的好。
陆夜明一松手把男同学扔到地上去,力道他是把控得住的,只是男孩被吓得腿软了,后脑勺着地“咚”的一声响四脚朝天摔了下去。这倒让陆夜明紧张了,不过随后男孩立刻爬起来又跑了,看来就没什么事。
宋恩星悲伤地又拧了一瓶汽水,把脸扭到窗户那边,默不吭声地吸着。所以她也没有发现,陆夜明突然微笑的眼,一眨一眨,满满怜惜。
“你为什么要放他走,他在学校打我!”小恩看男同学逃走,想让陆夜明去追他。
唉,话还能收回来吗?
陆夜明蹲下,安抚不依不饶的她:“同学们不是故意的,小恩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宋恩星说出去才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想跟大家一样,但是太笨了一句台词都记不住,珍珠只好让她做了一棵树。
“不!”小恩推开他,“我就是故意的,我就要打他们,谁让他们老说我爸爸不是好人!”
“……”
“小恩……”
宋恩星比画了下,双手画了个三角形:“树。”
“你不帮我打他,就是不愿意和我站一队,你说要对我好,根本就是在骗人!”
“什么东西?”
小恩生气地转身跑掉,陆夜明只得跟在身后,多次牵手都被小恩愤怒甩掉,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
宋恩星想了下:“珍珠排的一个话剧,我演一棵树。”
直到第二天中午,白老大气冲冲地从学校揪着白恩星回家,已经哭得上接不接下气的小恩被罚跪在院子中。
陆夜明对这些事情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听到她在排练便多问了一句:“你表演什么?”
那天中午有很多白家的兄弟在,陆夜明正巧跟着那些人听些生意消息,看到白老大突然拿了根棍子出来,陆夜明刚要上去就被身旁的人拦住。
“在排练,行里下周要办晚会,让大家出个节目。”
“别动,老大发起脾气来谁都劝不住,你越是拦大小姐挨打越惨。”
其实渴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宋恩星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两人坐在车里也怪怪的,就只靠喝水缓解尴尬。
大家都站在一边,继续着自己的事情,只得在心中默默替大小姐捏把汗,平时的伶牙俐嘴不知她还能不能使上作用。
“你在里面干什么了?”陆夜明看着她一脸憔悴,这得渴到什么程度,连气都不喘一下便喝光了水。
“你看你刚才在学校什么样子,你让你爹脸面往哪儿放?”白老大大声怒斥,陆夜明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陆夜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恩星咬着吸管一口气喝光了他买的汽水,直到瓶底发出“刺溜刺溜”的声音。
小恩哭哭啼啼抹着眼泪。
为什么他要在自己最丑的时候过来,可是,那颗躁动的心又很想见他。宋恩星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工作,这才硬着头皮出去。
“还觉得自己没错?你看你把人家脑袋都打破了!我今天要是不去学校,都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犯了多少事!你认不认错!”
她急忙跑进卫生间照看自己的脸,眼下重重的黑眼圈,额头上还起了一颗痘痘,她丧气地趴在洗漱台上。
小恩一听这话就急了,仰起脖子犟嘴:“我没错,我就是要打他们,我明天还要去教训他们!”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明天?我看你能撑过今天再说吧!”
“出来。”
白老大一棍子打在小恩背上,这让所有人都心中一颤,陆夜明当即推开人出去,就看到小恩趴在地上。
这天晚上大家又留下来排练,宋恩星蹲在会议室的角落观望大伙表演,突然就收到了陆夜明的信息。
“小恩……”陆夜明心疼地扶起她。
她们每天晚上和早上都花一个小时排练,珍珠是主策划比较繁忙,宋恩星跟在旁边做这做那也累得够呛。
小恩看见陆夜明,心中委屈不已扑入他怀中号啕大哭。
财务室Amy带着出了一个舞蹈节目,珍珠一看那劲歌热舞自己一把老骨头根本扭不起来,便和VIP室的几个同事策划了一个话剧,后来人手不够,也就把宋恩星拉上了。
“还有你。”白老大指着陆夜明,“我让你看好她,她昨天放学把一个男同学头都打流血了,人家的家长都找到学校去了。”
珍珠看着他俩这个模样,吐了吐舌头。这个林泽,表现得都如此明显了,宋恩星还跟大傻子一样随着附和,看她开心的样子,想必是把陆夜明的事情放下了。
陆夜明一听便想到昨天那个男同学看来是磕破脑袋了,他立刻表明:“是我,昨天我在,是我打的。”
“啊……是吗?”宋恩星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你还想护她?滚开!”白老大拉扯起小恩。
“搬道具也好啊,你可能是最美搬道具的。”林泽夸起人来一点也不腻歪。
小恩死死抓住陆夜明的手:“哥哥救我……”
珍珠泼他冷水:“大厅窗口服务的人员不用表演节目,留着给我们搬道具。”
丽姨从厨房赶来,也上前安抚白老大:“孩子还小,她不懂。”
“恩星你要表演节目吗?”林泽一听倒是兴奋不已。
“都念二年级了,还这样张狂,今天不给她长点记性,长大还得了,你给我过来。”
一帮子人年龄加起来都能成精了,弄什么节目。
白老大恨铁不成钢,自知过于宠爱独女叫她长了脾气,这不讲理的性子总要吃亏。
珍珠撇撇嘴:“当我不知道,那帮人就想看笑话,还挑了一些部门要准备节目,开什么玩笑,还以为在念书吗?”
陆夜明将她护住,对着白老大说:“就是我打的,跟恩星没有关系,如果不信可以叫那个男同学过来。”
宋恩星拍拍胸脯:“没错,就是我们。”
“过来什么?人家在学校清楚地指着她,说是她打的!谁敢再护我今天就把她打死!”
“国外友人?”林泽乐呵呵地笑。
爸爸的话说得那么狠,小恩急了大声冲他哭喊:“我凭什么不能打人……爸爸你都可以杀人……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行里已经终止宋恩星和珍珠的工作证周期,带两人去了ICA办理了最后手续,拿到卡的时候两人才真切感受到,是真的要回去了。所以前几日珍珠所在的财务部开会,也说要召集所有支行的人筹办晚会,一是让大家都聚聚认识一下,二是算给两个国外友人饯行。
她出此言,白老大惊住了,在场所有人沉默一片。他抡起棍子朝着小恩挥下去,陆夜明转身就将她护在怀中,背后受到重重一击。
但是林泽也懒得回家里受到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膜拜,只要休息就跑到环亚银行去,想着法子让宋恩星请吃饭。
“你认不认错!”白老大也急红了眼。
后来阿文出来了,只是底下的一些人将面临刑法制裁,不少分支点都被警方查封了,估摸着近些日子也能偃旗息鼓。因为查封了不少违禁品,林泽有功也被晋升为小组长,这倒是个好消息。
“哥哥……”看着陆夜明闷哼一声,小恩心疼地掉眼泪。
林泽扭头看他,这个背影为何会那样熟悉?
“我没事。”
陆夜明浅笑不语,径直和林泽擦肩而过。
小恩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白老大就推了一下:“你干什么打我哥哥!”
“少与我说教,你没资格。”
“你还敢还手!还说你没错!”
“林警官。”陆夜明上前一步,看着林泽透亮的眼眸,“我是不是好人不是你说了算,不过,继续保持你这一身正义感吧,毕竟要做好这件事情,很是不易。”
“我就是没错!”
“别以为你检举了文兴帮,你就是好人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抓起来。”
“没错是吧,好。”白老大把棍子一扔,指着陆夜明,“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陆夜明问:“我得意什么?”
“不,不行!”小恩急得想拦住那些叔叔,一把给白老大揪过。
周警官释放陆家商会一众人的时候,林泽等候在外。陆夜明示意季风他们先行离去,林泽这才悠悠开口:“你别得意。”
“你就给我跪在这儿。”
真是心中一万个不情愿,林泽哼哧了几声:“是我亲舅舅吗,老是打我。”
陆夜明双手被绳子捆住,吊在了院子中,白老大让人用鞭子一下下抽打他。
看林泽不说话,总署长揪他耳朵:“你听到没?”
小恩撕心裂肺地哭着,求着那些人不要打。她跪坐在地上,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他拉近林泽继续说道:“你舅舅还想安稳退休,你就给我老实一点。你的各方面能力也很不错,署里一直都对你期望很高,自己再多努努力。”
白老大说:“你只要认错,我就放他下来。”
“你说呢?”总署长语重心长,“阿泽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看得虽明白,但你可以做得糊涂点。舅舅我年轻的时候就目睹过这些帮派纷争,甚至都牵连到我们警署。”
可是,她不求爸爸,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陆夜明却真真实实在挨着打,她的内心十分纠结。
林泽坐过去:“你是说这次是陆家商会检举的?”
“小恩……别哭。”
“要是流氓就罢了。”总署长坐在茶桌旁,喝了一口茶,“你之所以能收到消息,那是故意要与文兴帮争斗的人放出来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你还看不出来吗?”
“求你们,不要打我哥哥。”
“那又如何?只要他敢犯事我就敢抓,我们当警察的还能怕这些流氓不成。”
声声泪下,犹如裂帛。
“文兴帮和陆家商会的事你少掺和,他们几十年的恩怨,势力盘根错节,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警察就能扳倒他们?做梦吧你。”
直到所有人都散了,月亮爬上了天空,小恩感到背部已经痛到麻痹,嗓子也嘶哑得再也哭不出声来。
“我能有什么事。”林泽不满。
她就跪在陆夜明跟前,深深埋着头,小声抽泣:“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林泽吃痛地揉着后脑勺,总署长语重心长:“你们林家就你一根独苗,你有点事情我跟你妈怎么交代?”
陆夜明浑身是鞭痕,意识还算清醒。他看着小恩哆嗦的肩膀,孤独无援的样子让他觉得比挨鞭子还要疼痛。
总署长又给了林泽一巴掌:“臭小子,在这里你不要叫我舅舅,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给我惹事。”
他缓慢说道:“小恩,你没错。”
“喂,舅舅!”
小恩抬起头,月光下陆夜明的双眸像星星一样闪亮。
林泽话还没说完,总署长便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下去:“叫你做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你没错,是哥哥错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放,我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你的倔强,你的傲气,你的善良,我都知道,所以你不会错。如果有错,那一定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承受这样的痛。
林泽刚回警署,总署长早已在办公室等候,一见面总署长就说这次证据不足,要将陆夜明释放,阿文更不能关押。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生命去代替,其他的,我再也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