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文的银行户口已经解冻了,律师通知我回来处理他的遗产。」
「你为什么会回来?」
这句话好像突然踢了我一脚,把我推向现实的门槛,惊悉时光的流逝。当一个人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不禁有点柔弱的感觉,眷眷地思念起从前。
我并不觉得惊讶,林日和林方文这对姊弟,一向也比别人怪诞。她这次去印度,下次可能是西藏,再下一次,可能是耶路撒冷。
「你有男朋友吗?」她问。
「他是我的精神导师,我去印度就是听他说话。他抚慰所有人的心灵。」她脸上露出虔敬的表情。
我耸耸肩膀,微笑:「你呢?」
我摇了摇头。
她同样耸耸肩膀。
「我是从印度回来的。你听过Sai Baba吗?」
「你的爱情生活不是一向也很精采的吗?」我说。
「你穿得像印度人。」
「爱欲是不自由的。」她说。
「回来两星期了。」
「是那位Sai Baba改变了你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人不是因为遇到另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而是你内在很想改变,你才会注意到那个可以改变你的人,只有在那一刻,你的耳朵才能够听到远方的呼唤。」她继续说:「无法从焚心烈火般的欲望解脱出来,便无法得到内心的喜悦和平静。」
我仔细看看她,她穿一身橘子色的印度沙龙,披着一条紫色披肩,长发盘在脑后,人还是那么瘦。
我望着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人曾经是第一次见面便跟我大谈做爱和不贞的。
「我是去你以前工作的报馆打听的,你忘了我也是记者吗?」
「你不再谈恋爱了么?」我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当然不是,我的宗教并没有禁欲,我只是不会像从前那么滥交。从前我以为爱情是双双堕落,现在我相信爱情要有提升,两个相爱的人能够提升到比原本高一点的境界。」
「很多年没见了。」她说。
「你的宗教有没有说,人死后回到哪里?」
我微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人死后会轮回,像一个圆形,无始亦无终。」
「你很好抱。」
「那么,轮回之后会变成什么形态?会变成蝴蝶和星星吗?」
她走上来,热情地抱了抱我,说:
「一种生物是不会轮回成为另一种生物的。人还是人,蝴蝶还是蝴蝶。如果星星陨落了,还是会再成为星星。」
我转过头来,诧异不已,站在我面前的,是林日。
「但是,面貌也许不同了,故人也无法把他认出来。」
「程韵,有人找你。」小哲在我后面说。
「也许是的。」她说。
这一刻,天空上繁星闪烁,我发现自己站在书店的阳台上,想着葛米儿。葛米儿要定期回去医院做化疗。第一个化疗的结果,医生并不满意,现在为她试一种新药。人一生病了,尤其是那么严重的病,便会变成一只白老鼠,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