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悲酸涌上喉头,我没法说话。
「真的吗?」她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出门贝多芬也咬着我不放了,它知道要和我分开。」
「我终于知道它不是只会流口水的。」她虚弱地说。
「不,你的头形很漂亮。」
护士推着一张轮床来,准备把她送到楼下的手术室。
「可惜让他看到我光头的样子,什么幻想也没有了。」
「我还没有编好这只袜子呢!」她嚷着。然后,她转过头问我:「万一我出不了来,你可不可以替我完成?」
「那你不是有机会吗?」我笑笑说。
「不,你知道我不会编毛衣的,你要自己来。」
「主诊医生也是这样说,他是我的歌迷,长得很帅的呢!」
「那好吧!」她撅着嘴巴把毛球和编织针交给我。
「那应该会有用的,谁能抗拒你的歌声?」
「还有!」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三张照片给我,说:「是那天在庆功宴上照的。」
「当然是情歌!」她天真地说。
那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我和杜卫平一起的,另外一张是我们三个的,我们都笑得很灿烂,不知道命运已经伸出了他的魔爪。
「你唱什么歌?」
「你跟杜卫平很衬呢。不要放过机会,生命是很短暂的。不再爱任何人,是对林方文最肤浅的怀念。」
看到我想哭的样子,她连忙说:「我说笑罢了。」然后,她用一支编织针戳了戳自己左边的脑袋,说:「我现在每天也给这个肿瘤唱歌,希望感化它。」
我眼里溢满了泪水。
「我怕没机会出来,总不成要它穿三只袜子吧?」她咧嘴笑了。
她爬过去那张把她送上手术台的轮床,护士把她推出走廊。
「做完手术之后再编吧。」我说。
她躺在那张床上,回头向我微笑,在目光相遇的片刻,我惊异地意识到死亡的狂傲。
「早阵子忙着演唱会,只编了三只袜子,还欠贝多芬一只。」
我站在走廊上,望着她从我的视野消失,依稀听到她对着那个肿瘤唱着愉快的情歌,那动人的嗓音却是虚弱的。
葛米儿的头发已经刮光了,准备一会儿去做手术。她靠在床上,身上散发着药水的味道,一边唱着歌一边忙碌地编织袜子。
后来,连歌声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