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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可以不跟我走,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来。

“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顾延树万万没想到,人生中遭遇的第一个敢朝自己喊话的情敌竟然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看来惜光在南遥这里教书,也不是十分稳妥。

惜光拿着盲杖出来,往家走。

肖二胡忽然觉得胆怯,仰得脖子都像要断了,但是绝不退缩,故意装作凶巴巴地问:“你要是敢对小唐老师不好,我长大以后就来娶她!”

今早下了一场雨,中午才停,地面潮湿,还残留着积水。鞋底摩擦而过,牵连起一串细小的水珠,把裤脚底浸湿了一圈。

顾延树微挑了一下眉,低头注视肖二胡同学。

她确定顾延树就在身后,重叠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响在冬末森冷潮湿的空气里。她现在喊一声他的名字,或者随便说点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他都会听着,或许还能偶尔作出回应。

“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小唐老师的男朋友吗?”

这是第多少天了?

马上,那孩子就朝他跑过来。

她没有答应他一起回城,本以为这次又是再分开。

过了一会儿,四周逐渐安静,才看见她和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在升旗台旁边说话。隔得不远太远,可以看清楚那孩子丰富滑稽的表情。惜光脸上带着笑,偶然又皱起眉,模样有点愁人。微凉的风送来说话声。

但是她没有料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顾延树确实回了A城,但是却衍变成在南遥和A城之间往返,他每天有大半的时间耽搁在路上。

迟迟不见惜光的人影。

两个人相处,总是有一方在无形中或是明显地迁就另一方。

背着书包的孩子成群结队地从里面出来,胸前的红领巾皱皱巴巴,颜色却鲜艳。一时热闹非凡,好比闹市。

“延树……”

顾延树才从A城过来,踩着时间赶到,又听见了这所学校别具一格的十二下铜锣声。

“嗯。”

“你给我回来……”惜光叫都叫不住,一阵脚步声已经跑远。

“这样很辛苦吧。”惜光能听出他声音里隐隐的倦意,每天来回奔波,他应该会很累。“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做,我留在南遥教书也很好,和老太太还有五十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你可以安心在A城忙自己的事业……”

肖二胡积极地说:“小唐老师,我去帮你把她们都赶走!”

顾延树的声音冷清低沉,夹杂着一丝愠色。

惜光无语。

他说:“惜光,你可以不跟我走,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来。”

肖二胡还盯着那个人影,义愤填膺,积极地跟惜光告状:“好多女同学都在偷看他哦,不怕羞!有一年级的赵丹丹,四年级的周梓心,五年级的陈小晨……”

晚饭之后,顾延树继续办公。

“我没乱说,你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每天这个时候都来我们学校,站在那棵树下等你。你的金毛狗还听他的话,跟他特别亲近,你们肯定是一家人,你还不承认!大家都说你们俩是一对!”

唐素对他这次的行为大加赞赏,心中欢喜,积极地给他腾出了二楼的一间房,稍加布置之后,可以用作书房。

“小孩子别乱说话。”

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也还算宽敞。颇有年代感的书桌和雕花木椅摆在靠窗的那侧,一盏酞青蓝的琉璃台灯还是从当年装嫁妆的箱底翻出来的,还有悬挂在灰白墙壁上的摇摆圆钟,样样都是老古董。

“小唐老师,你男朋友又来接你回家了!”肖二胡突然指着校门口的方向大叫。

有一次,顾氏的好几个一把手深夜赶来找顾延树。大概那边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在电话里说不得,需当面谈。

惜光又沉默了,这孩子他爸三观似乎不太正啊。

顾延树坐在书桌前,身上穿着一件暗白的棉麻衬衣,他低头看书,叠高的文件后露出半张轮廓清俊的脸。手旁的棕褐色瓷杯中冉冉升起热雾,茶叶在杯底舒展沉浮。

肖二胡同学笑了,“我爸爸教我背的,他说背出来就能显摆了。”

众人步履匆忙,一路冲到了书房,却霍然停住,拥堵在门口,霎时就安静下来。

惜光说:“你好厉害。”

还以为穿越了。

肖二胡想在小唐老师面前挽救形象,说:“老师,我其实还是很聪明的。我知道中国的首都叫北京,法国的首都叫巴黎,英国的首都叫伦敦,韩国的首都叫首尔,朝鲜的首都叫平壤,印度的首都叫新德里,哈萨克斯坦的首都叫阿斯塔纳,土库曼斯坦的首都叫阿什哈巴德,塔吉克斯坦的首都叫杜尚别……”

唐素在楼下嗑瓜子,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惜光听,“你那天睡得早,没看到当时的情形……”

惜光说:“你今天晚上回去记得去数一数火柴棍,就能知道正确答案了,明天再来告诉我。”

“我要是没有睡觉,也看不到。”惜光说。

肖二胡问:“我的回答不对吗?”

唐素用手肘捅了捅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闹别扭了?”

惜光说:“还好你数学老师不在这里,不然你就惨了。”

惜光俯身,躺倒在她腿上,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到围巾里。

肖二胡见小唐老师面色不对,立马改口:“64!”

唐素觉得这时候有必要好好跟这个死心眼的丫头谈一谈了,问道:“为什么不敢跟小顾去检查一下眼睛,你当时劝他去检查身体倒是很积极啊。”

惜光沉默了。

惜光说:“这完全不一样,是两码事。”

肖二胡说:“……46?”

唐素问:“怎么不一样啊,你跟我说说。”

惜光问:“再考你一个数学题,4加6等于几?”

惜光说:“我的眼睛就这样了,没办法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南舟陪着我折腾了很久,我们去各种医院,但是到最后也没有效果。”

肖二胡不太好意思地说:“会背一点儿,《咏鹅》,饿饿饿……”

她闷声闷气,揪着围巾,不肯把脸露出来,掩住眼中狼狈的泪意。“那时候我心灰意冷,后来熬过那一阵,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努力想着怎么适应新的生活,才缓过来。我不想再尝试了,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惜光问:“那你跟我说说看,你都学到了些什么?今天我教的那首古诗,你能背诵出来吗?”

唐素心里也泛起一阵难受,瓜子嗑不下去了,劝解道:“你不再去尝试,怎么会知道结果?”

肖二胡说:“我爸爸。”

“但如果一直治不好呢?”惜光说:“我不想到时候,有个医生对延树说,鹿惜光要瞎一辈子。”

惜光好笑,问他:“谁教你说的?”

“所以……我也不能跟他去A城呐。如果我留在南遥,我还能教教书,有你和五十,有那么多老街坊,有那么多孩子,你们都不会笑话我,不会欺负我。如果我去了A城,就什么也做不了了,连去超市买一桶泡面都有不容易,我根本不敢想象还会遭到一些什么困难。”

肖二胡说:“没有,我一直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每天都在课堂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知识,张大以后要报效祖国和人民。”

“这样一来,全部的问题都得依赖延树来解决,但是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啊……”

惜光说:“二胡,你今天是不是又捣蛋了?”

唐素原本想炖一锅心灵鸡汤,这会儿才发现火苗太弱,不能成事。

惜光常常在办公室听其他老师描述,说肖二胡有点胖嘟嘟,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看上去白净可爱,乖巧讨喜,跟个善财童子一样。但是千万不要被他的表面给迷惑了,这孩子其实就是个小恶魔。

惜光心里清明,有些事情别人不用说,她自己已经率先想了百八十遍,慢条斯理地理出头绪,开始做打算。

放学后,肖二胡同学被留校了。

就像当年她被陆婉凉遣送来南遥,她无时无刻,都在计划着回A城,再见顾延树一面。而她也确实做到了,甚至考取上他的大学。而如今,她固执地不肯再回A城,似乎也是铁打的心。

惜光点头,“没问题,我去找他说说。”

唐素忽生一种挫败感,“那你们俩就这么耗着?小顾这么忙,也不能总是两地跑。”

惜光收了课本,被门口的一个声音叫住,“小唐老师,今天就拜托你给肖二胡做思想工作啦,我看他平常比较听你的话,你跟他好好聊一聊……开学才两天,他家长已经来了四次学校了,真是让人头疼……”

“我今天跟他提了,让他安心在A城,但是他好像没答应,还生气了。”

大群的熊孩子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

“你们真是两头倔牛,天生一对。”

南遥小学的升旗台后面长着一棵茂盛的玉兰树,枝桠往外伸展,像一把大伞。树下稍高的位置上挂着一面铜锣。下课时间一到,就有老师拿着槌子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树底敲十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