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来了的人,再要抓回去,几乎是不可能了。
惜光逃出来了。
惜光隔着一段距离,凝视了郁随许久,一言不发准备转身就走。她现在出来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了,郁随已经困不住她了。
果然,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脱了她的掌控。
“惜光,你走回来……”郁随再次开口叫住她。
这太异常了。
但是惜光这次没有再回头。
她是去夜宵市场上,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半路跑回来的。在一切无法挽回的今天,在她伤害了惜光之后,惜光怎么还会那样对她说,我要蔓越莓口味的曲奇饼干呢?怎么还会语气带着点亲昵,跟她提这样的要求呢?
“鹿惜光!”
郁随大汗淋漓,站在离惜光身后的路灯下,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郁随濒临崩溃的嗓音尖锐地划破夜色,随之响起的是身体倒下的声音。
跑出百来米远,有一个声音穿越夜间稀薄的雾霭,颤抖着叫住她。
惜光不敢置信地回头,发现郁随拿着一把水果刀子,对准了自己的腹部,笔直地捅了进去。
“惜光——”
惜光被钉在了原地,不能够动弹。她只稍再拐一个弯,就能够把视线隔开,把郁随完完全全抛弃在身后。
惜光漫无目的地,在大道上奔跑起来。她身无分文,手机也没在身上,如同仿佛逃命一般,只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抬起的脚宛如有千斤重,脚下的每一步,惜光都得用尽全力。身后的人,倒在浓墨一般黏稠的夜色里,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目光钉在惜光身上,犹如芒刺在背。
这是一片新的开发区,地段相对于城市中心地带来说,可谓偏远。夜晚行人稀少,只见对面有一对年轻情侣走过。
只待左转弯,这下,惜光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拐角处的古樟树后。
电梯到达一楼,惜光用手背擦干了眼泪。在电梯门打开之后,惜光收拾好情绪快步走出去,几乎拔腿就跑。
郁随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在心里默数着。
只是在这样的一瞬里,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走到今天,会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一、二、三、四……”越数到后面,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暗,刀身还留在身体里,却似乎感觉不到痛了。
银色的光滑的电梯墙,倒映出惜光的脸,她忽然间,忍不住大哭。
不会比现在更痛了。
从32楼的电梯里下去,惜光看着显示器上不断减小的数字,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她脑海里浮现出郁随又哭又笑的那张脸,绝望地看着她的眼神,悲伤无法抑制。
“哒——哒——哒——”
惜光迅速用钥匙打开左手上的手铐。在房间里粗略地找了一遍自己的手机无果后,也就放弃了。接着她用那把万能钥匙,顺利地打开卧室门和大门,逃出这个一百五十平方米的牢笼。
奔跑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夜色里,由远及近。
郁随接着便出门了。
郁随眨也不肯眨的眼睛里重新泛起亮光,惜光已经按原路返回来,一把将她抱住,“阿随,阿随……”
惜光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微愣,终究还是点点头,说:“好。我要蔓越莓口味的。”
郁随满是鲜血的手却死死地握住惜光的手腕,她笑着说:“我又抓住你了!”
郁随听了之后很高兴,说:“我马上去超市买火锅料底。”她还盘算着要买哪些小菜和肉食,锁上房门之前问惜光:“手工曲奇要带一点回来么?我记得你尤其喜欢朝阳街那家店子里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郁随洋洋得意地说。
被锁在房间里的这几天,这是惜光第一次跟郁随提这些寻常的小要求。仿佛她们还是在百川里,某个夜晚,她饿着肚子,怂恿郁随一起去小吃街吃夜宵。
“我送你去医院!你的手机呢?我打120。”惜光不再管这些,往郁随身上掏手机。
就在五分钟前,惜光对郁随说:“我晚上想吃火锅。”
郁随固执地摇头,说:“我不去,我不想去医院。”
房间里静悄悄的。
“你能不能别闹了!郁随,你要死现在就他妈去死啊,别在我眼前晃,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就好了!我绝不拦着你!”惜光气得脸都红了,口不择言,快要骂娘。
谢非年那意思是,爷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能不能逃脱,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郁随也被她吼得一怔,却慢慢笑了,体贴地说:“好啊,以后我滚得远远的,绝不会死在你面前。”
但她的手心里紧攥着一枚很小的万能钥匙,是谢非年趁郁随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她的。
郁随用手捂住伤口,源源不断地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渗透出来,说:“手机没有在身上,我只带了钱包和钥匙出来。你不要急,我们回房间去,拿到手机后打电话给我的一个朋友,他是医生,叫他过来就可以了。他住的地方离这里近,比我们现在去医院更省时间。”
惜光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脑袋下依旧枕着充满了阳光的味道的枕头,房间的窗帘还是拉开了三分之一,外面是辽阔的夜空。
郁随说得井井有条,唇上血色尽失。
谢非年没有插手把惜光从郁随的房子里带出来。
惜光望着前后空荡无人的街道,偶尔飞速驶过的车辆穿梭,也不可能会有停下来的迹象。她不能再犹豫,只好扶着惜光重新回到那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