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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最动听的情话

“这些天我一直不敢问啊,就怕问了心里难受,可这不问心里更难受,就忍不住想很多,可自己也知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顾蓉握住他的手臂,叹口气,道,“你这出去一趟就受了伤,再有什么让我怎么办?阿旭啊,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了,我们尊重你对职业的选择,但是妈妈自私的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自己,出任务时好好保护自己。你从前是孤身一人,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清河,那孩子脾气倔,我也算看出来了,她大概这辈子只认定了你,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她以后要怎么办?你们俩,都好好的,都得好好的。”

赵烈旭笑容渐敛:“我的判断,应该是。阮丽芝的案子和姐姐的并案了,我不能插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妈,不用太担心,你和爸只要出门多注意点,警惕性高点就行。”

赵烈旭在安慰顾蓉。

顾蓉又说:“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但不能太冲动了,清河还小。对了,你陆二婶不是在监狱工作的吗,我记得清河她爸爸是被判六年对吧,今天去她家,顺口问了问,确实过几天有个姓杨的人要出狱,我想着应该就是了,那人既然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找清河麻烦,阮……”顾蓉顿了顿,“阮丽芝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这几天心里总发慌,你告诉妈,是不是那个人?啊?是不是?”

杨清河往后退了一点,坐到了床沿上,目光下移,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

赵烈旭一手叉腰一手捂着额头,觉得好笑。

杨守城这几天要出狱了,她脸色越发苍白。

顾蓉:“妈不管你们走到了哪一步,在外人看来清河还是个清白的小姑娘,你晚上在客厅睡。”

杨清河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缓下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踉跄着跑去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顿干呕。

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顾蓉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杨守城的事情杨清河没问赵烈旭,也不提。

临睡前听到顾蓉回来的声音,赵烈旭出去讲了几声话,杨清河本来要睡着了,因为他的起身又清醒了过来。

撇开这些不安定因素,杨清河时常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有他在身边,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安稳。

赵烈旭顾不得别的,只能用行动堵住她的口。

赵烈旭即使不插手阮丽芝的案件平时也很忙碌,两个人,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杨清河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她几乎要跳起来:“你怎么那么坏!你以前不这样的!禽兽,坏蛋!”

杨清河有几次回寝室都没遇见苏妗,这次回去却愣在了门口。

再过一会儿,玄关处的门被关上了。

苏妗一个人趴在书桌上在哭,听到开门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泪眼婆娑,眼睛红肿。

“行。”

杨清河的直觉告诉她,苏妗和徐睿杭出了问题。

“没事,你去吧,早点回来,外面在下大雨。”

苏妗吸吸鼻子,抽了纸巾擦眼泪,也不和她说话。

赵烈旭瞧着她的小表情只觉得可爱。

杨清河不好开口问,沉默着整理柜子。

杨清河松了一口气,内心万分感谢这个陆二婶。

苏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纸巾在手里被揉成了一团,又被撕成细碎的小块。

顾蓉没开门,只是站在门口说道:“刚刚你陆二婶打电话来说,小凯从国外回来了,带了点东西回来,让我去拿,我出去一趟啊。”

“清河……”

赵烈旭紧皱着眉,沉了几口气,佯装沉稳道:“妈,什么事?”

杨清河把衣服叠好,转过身:“嗯?”

咚咚咚——“阿旭,清河。”

苏妗抽泣道:“我……我联系不到他了。”

杨清河搂紧了他的脖子。

杨清河略微吃惊:“怎么会联系不到呢?那天,不是在酒吧你们还在一起了啊。”

赵烈旭情难自禁,分别几天特别思念她,这大概就是当初陈冀所说的生活吧,有个人在等你,有个人让你惦记着。他细细地亲吻她的脸庞,呢喃着她的名字。清河,他的清河。小小的,软软的,可骨子里却是那么坚强。

自从那天后苏妗再未见过徐睿杭,他课不上,学校不来,打他电话无法接通。起初以为是他有私事,再后来苏妗以为他生气了,可现在,她有种被人丢下的感觉。但仔细想想,那天她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只不过是心中没有安全感,想再了解他一点,想确认他是喜欢自己的而已。

杨清河觉得这人真是坏透了,从前也不知道装什么禁欲老好人,千钧一发之际他居然从皮夹子里摸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

苏妗看着杨清河,心中还是有些异样,她鼓足了勇气,忽然问道:“你和睿杭认识对不对?”

赵烈旭抵着她,低头就是一顿亲吻,她想说的话都被他吞入腹中。

杨清河神色不变,也突然意识到对苏妗来说,她和徐睿杭大概就是医院的一面之缘。而徐睿杭的家庭,目前所发生的事情苏妗一概不知。可这不是她刻意不告诉,而是应该又徐睿杭自己告诉苏妗,她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杨清河用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笑着,正准备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

杨清河思量了片刻,答道:“在一个宴会上遇到过,我们的长辈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外边没声了,紧接着是一记关门声,顾蓉进了自己的房间。

苏妗目光滞住:“宴会?生意?”

杨清河狠狠咬了他一口,眼睛一瞪:“放我下来。”

杨清河:“我想,他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来说比较好,他不说,也许是他还没准备好。”

顾蓉的声音时远时近,像是在客厅里走动。

苏妗心中酸涩,摇头道:“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吗?你都比我了解他,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知道而我不能知道的吗?”

杨清河挂在他身上,脸色绯红,红润的唇瓣显然刚刚遭受过蹂躏。

杨清河还在组织语言,打算和苏妗好好说一说,可苏妗双手掩面深深吸了口气。

房间里未开灯,秋雨成片地打在玻璃窗上,外头几缕暗淡的灯光凝结在水珠上形成模糊的光晕。

她声音颤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那些事情你不应该和我说吗?你明明和他认识却不告诉我,我不了解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那天在酒吧遇见了你也没想多解释什么,也许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

玄关处有门把转动的声音,还有顾蓉的说话声,似乎在和人打电话。

苏妗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偏偏无法控制的去成为这样一个人,敏感,多疑。可换成谁都会不舒服的,自己的好朋友和男朋友相熟,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世界,而她傻乎乎地站在这个世界外面。

杨清河一边踢他一边找衣服,刚捡起衣服就被人横抱起闪进了卧室。

苏妗渐渐低下头,努力克制自己,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怪不得那么早回来。

她说:“小时候因为脸上有胎记,很自卑,别人都嘲笑我,我都不敢和他们交朋友,后来上学了,最要好的朋友也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笑话我的胎记。可好朋友怎么可以这样?”

意乱情迷间,楼道里有脚步声,赵烈旭小时候听惯了,知道是顾蓉回来了,抬头往窗外一看,下雨了。

苏妗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女生背后尖酸刻薄的样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杨清河晃着腿,不让他乱碰,她躲他就追,闹着闹着,两个人倒在了沙发上。

高中毕业的暑假父母想方设法帮她除去了胎记,恢复得相当好,可过去七八年间养成的性格导致她无法再自信,无法再去和她们好好相处,就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总觉得她们会在背后议论自己。

赵烈旭解开她的小熊围裙扔到一侧,似不经意道:“你是妖精吗?”

她喜欢清河的开朗大方,也喜欢她的才华。可正因为成了朋友,有些事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赵烈旭不否认,说来也是奇怪,这种感觉第一次有,明明没几天就可以见到,也知道她就在这里,可偏偏心里惦记得紧,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她。

原来是这样啊。

杨清河似能读懂他的眼神,亲了他一口:“离开了几天是不是发现特别想我?”

杨清河想,她胆小懦弱的性格实在异样,之前有想过,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并且已经有了点心理疾病,可她自从恋爱后整个人豁朗许多。爱情,是治病的良药,也是摧残人的毒药。

赵烈旭凝视着她,眼底的柔情能醉人。

杨清河耐心地道:“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觉得徐睿杭和普通男生不一样,他似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你们的事情应该由你们自己发展解决,况且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那天在酒吧相遇,是个意外,他没和你说吗?”

顾蓉不在,她也没那么拘谨,坏坏地笑着:“等会阿姨回来就不好了。”

苏妗哽咽着摇摇头。

他把碗筷放进橱柜里,转身扛起人坐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杨清河坐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脖子。

杨清河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弟弟在酒吧惹了点事,正好和徐睿杭他们有点关系,我因为这事和他说了几句话,后来你就来了。我以为这是小事,他应该会和你说的。关于他,我只知道一点点。”

赵烈旭低低一笑,帮她捞起筷子,冲洗,贴在她耳边道:“想不想我?”

看苏妗的神色,她十分迫切地想知道。

杨清身子一紧,手里的木筷子都掉进了水池里。身子紧贴在一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想法”。

杨清河默了片刻:“你知道前些时候发生的公园命案吗?”

“嗯?然后呢?”他吻上了她的脖颈。

苏妗茫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案子:“知道,也是被挖了眼睛的,听说和绑架我们的人可能有点关系。”

“徐睿杭。”

“死去的那位女士是徐睿杭的母亲。”

赵烈旭从后揽住了她的腰。

此话一出,苏妗惊愕地捂住嘴,双瞳扩大,看着杨清河:“怎么会……怎么可能?”

“谁?”

杨清河:“徐睿杭的家庭背景,我想你搜一搜阮丽芝大概就知道了,他没有把这些告诉你,也许是母亲的死亡对他来说打击太大呢?有些人,他们难过的时候就不喜欢找人倾诉,他们喜欢默默一人消化。我会知道这些,也只是因为我继父和他家之间有生意往来,那晚在宴会上见过他父母,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清河还没察觉到后头的男人略带急促的呼吸,她说:“前几天出了点事,我弟弟,就那天你见过的那个,他不知道怎么了,跑去酒吧玩,还把人场子砸了,你知道我遇见了谁吗?”

苏妗眉头逐渐皱紧,她忽然想通很多事情。为什么他最近那么消极,总是酗酒。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毛绒拖鞋,头发随意拢在后头,有几分贤惠味道。她虽然骨架小,瘦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但一双收生得好看,纤细骨感。也许是几天没见,他真的太想她了,看着她的模样,看着她手指滑过碗筷的动作,赵烈旭想起些她的“好”。

杨清河安慰了苏妗几句,手机短信响起,赵烈旭说他快下班了,等会和她在小区里见。

赵烈旭倚在边上,笑道:“伤员待遇那么好?”

他们今天约好了晚上一起搬家,新房子差不多都装修好了,前几天她和顾蓉也一起去打扫过,只是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住进去,但可以先把一些小东西搬过去。

杨清河在洗碗,说什么也不让他洗。

杨清河收拾了点东西打算走,苏妗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她依旧不敢相信。

这顿饭顾蓉是吃得欢欢喜喜,吃完又欢欢喜喜地跳广场舞去了,就在楼下的小广场。

听到寝室门被关上的声音苏妗才突然回神,抬眸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那天的那条短信。 让她去酒吧找徐睿杭,还附了一条网页链接,是阮丽芝新闻的链接。

赵烈旭想起周坤和崔萍,心中有数,只说:“到时候再说吧,妈,菜都冷了,先吃。”

苏妗想不明白,但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劲,冒出一身冷汗。她得去找徐睿杭,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如果他出了意外怎么办?

顾蓉默了会儿,大约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说道:“那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好了再告诉我们,对了,那清河父母那边,到时候有空就见个面吧,上次只顾着生意,也没和周总多说,那场合也不是说这事情的场合。”

苏妗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只能把她知道的地方都去一遍。

这起案子还没着落,他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

杨清河在校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上了208号公交车。这雨一会下一会停,路面总是湿漉漉的,已经六点了,天黑了一大半。

赵烈旭给她剔肉,他知道顾蓉说的是什么,答道:“清河还年轻,不急,再过段时间吧。”

刚刚和苏妗提起酒吧的事情她就不由地想起周祁皓。

顾蓉说:“你们房子定了,那……”

那次以后她和周祁皓见过几次面,他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只是说起酒吧的事情周祁皓似乎一直在回避,一直在找别的话题搪塞。

顾蓉端了一锅螃蟹出来:“秋天,不肥,但还可以。”她挑了个最大的给杨清河。

在周祁皓那旁敲侧击地问起过周坤,周祁皓说周坤几乎一直待在酒店,视频会议,处理公司事务,没有什么特别举动。

他挑眉:“来,多喝点汤。”

208公交车挤满了人,杨清河扶住把手,好不容易才站稳。 公交车上一有点刺激性气味就会传的车厢都是,杨清河被一阵酒味熏得胃里泛酸,边上的人也都捂起了口鼻,有大婶阿姨鄙夷地嘀咕了几句。

杨清河嘀咕一声:“臭流氓。”

在人群斜后方有个穿军绿色连帽衣的男人,戴着口罩,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双手布满褶皱,大家似乎都察觉到味道的来源,开始往别的地方挤,男人身边立刻空出一圈的位置。

以前正正经经的一个人,现在还会背地里耍流氓了,难道真如网上所说,男人谈恋爱了就会变吗?

杨清河在北桥站下车换乘,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你以前不这样的。”

可乘上换乘的公交,那股酒味又弥漫了过来,她转身一寻,果然,那个穿军绿色衣服的男人也上了这辆车。

赵烈旭好整以暇:“哪变了?”

他的衣服很破旧,像是二三十年前的那种款式和料子,看手的话,似乎是四十五岁的年纪。

“当然牢啊,那牌子是……”话说一半,杨清河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她睨他,“你变了。”

打量的瞬间,两个人视线撞上,那是一双深陷的眼窝,苍老,颓然,带着一股煞气。杨清河选择坐在最后排,乘坐了五六站,她下车。这辆车本来可以直达小区那边。

顾蓉去厨房盛菜,赵烈旭温和地笑着,吃了几口素菜,头往杨清河那边微偏,压低声道:“那床,牢吗?”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刹那她心口一松,从后视镜里可以望见,那个男人也下了车,在张望,最后的目光似乎落在渐行渐远的出租车上。

“嗯,是一米八乘以二米二的规格。然后还定了柜子,茶几,沙发,灯具还来不及选。”

出租车师傅见她神色慌张,问道:“小姑娘没事吧?去哪儿啊?”

“底下是镂空的?”

杨清河报了地址后颤着手给赵烈旭打了通电话。

说起这个,杨清河眼睛冒光:“现在流行北欧极简风,我和阿姨都觉得那张黑色钢架的床很好看。”

那头的赵烈旭刚忙完手上的活,听见杨清河的声音他就知道不妙。

赵烈旭夹了一筷子炒肉给杨清河,低沉的嗓音带着温柔:“挑了家具?什么样的?”

杨清河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我好像……好像被人跟踪了。”

顾蓉说:“我今天和清河挑好了家具,明天他们公司就会送过去,你下班了就和清河一起弄,再忙也抽出点时间,再喝点汤,来。”

“你现在在哪儿?”

赵世康经常不在家,赵烈旭又很少回来,顾蓉一个人冷清,难得饭桌上那么热闹,可能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这样,顾蓉唠叨了许多,从小区里的一些鸡毛小事到最近发生的大新闻,唯独阮丽芝的案子没有提。

“在出租车上,往小区走。”

逗了她一会儿,赵烈旭起身,一边笑一边帮她整理头发。

这几日太过于风平浪静,凶手没有任何行动,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觉得诡异,赵烈旭也觉得诡异,凶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杨清河推搡着他:“你起来,等会要是阿姨进来,起来嘛。”男人的身躯如钢铁,推不动,挪不开。每次都这样,其实只要他想,怎么样她都弄不过他。

他总会行动,但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刻,所以每时每分都要高度警惕。

“不痛。”

赵烈旭说:“你看清那人的样子了吗?出租车的车牌多少?”

杨清河:“你不痛吗,还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看不清,好像是中年男人,我……我觉得是他,是杨守城。”杨清河回想起刚刚他的眼神,像极了那时候杨守城打她的目光,最近又恰逢是他出狱的时期。

赵烈旭捏了捏她脸蛋:“嫌犯持有凶器,赤手空拳上去就挨了一刀。”

她的直觉告诉她,是杨守城,他要杀了她或者报复她。那年在法庭上,杨守城就像疯了一样叫嚣着要杀了她。

“怎么会被砍?”

赵烈旭:“打开微信,和我定位,把出租车车牌发我。”

杨清河掀开被子,撩起他左边的袖子,上臂裹着厚厚的纱布。

杨清河望了后视镜,马路上车川流不息,她有种预感,杨守城就在后面的某一辆车里。

“左肩那边被砍了一刀,不深,没多大事。”

她把位置和车牌发给赵烈旭。

“你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赵烈旭查了一番,说道:“让司机带你到附近两千米处的安南派出所,你在那里等我,我会和那边的警员联系。电话不要挂。”

他说:“没,刚刚真睡着了。”

“好。”

赵烈旭又吸了下她的唇,小姑娘明眸皓齿,白白软软,怎么都撒不开手。

赵烈旭问小张借了手机,联系了安南派出所,同时开车往那赶。

杨清河不轻不重地捶了记他肩膀,“你装睡。”

杨清河渐渐平静下来,电话那头是赵烈旭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他背着光,硬朗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棱角分明,嘴角带着浅笑。

他说:“杨守城本来是半个月后出狱的,但因为表现良好,提前了,今天上午出来的。”

杨清河被吻得要窒息,求生欲迫使她捶他,捏他,掐他,终于得到了新鲜空气。

“他来找我了,可他怎么会知道我在中际大学?”

赵烈旭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冷静思考过后,杨清河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刚出狱,没有任何朋友的人,怎么就查到了她在中际大学,怎么就下午碰巧撞一起了。有人给他信息了吗,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唔唔唔——”

半晌,杨清河瞳孔一震,难以置信道:“他……不会……”

杨清河弯下身子,手指点了下他鼻尖,男人呼吸平稳,没有任何知觉。她眨了眨眼睛,低头啄了他一下,两唇刚挨上她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赵烈旭知道她想到了:“清河,我们见面再说。”

好些天没见,他似乎黑了一点,剑眉英气,鼻梁提拔,男人略粗糙的脸庞彰显着独特的气概。

杨清河喉咙干涸,冷不丁抖了一下。

杨清河轻轻关上门,坐在床边看着他,思忖着要不要叫醒他。

凶手现在的目标是赵烈旭,凶手在玩一个游戏,那么他不会快速要一个结果,他会一步步慢慢来,借用杨守城去玩这个游戏,杀了她,就像二十二年前杀了赵莉萱一样,杀了赵烈旭身边的人。这样的,才是游戏。

垫在他脑袋后头的是她前两天和顾蓉去逛超市时在抓娃娃机里抓到的一只白色兔子。

凌晨两点,狂风大作,秋雨如山头滑坡般倾泻而下,巷子的瓦片不堪重力,哗啦啦掉下来好几片,砸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眉目安宁,睡得沉。

巷子两边堆满了杂物,塑料薄膜因为雨水的冲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已是傍晚,天气阴沉,夕阳淡薄,却透着一股宁静气息,他窗帘没拉,空气漂浮的尘埃肉眼可见。

这一带是靠近市中心的“贫民窟”,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街巷拥挤破损,房间小如厕,一些外地来打工的穷苦人多数都租这里,但但凡手里宽裕点后都会搬离这里,一来二去,这里流动性就大了起来,地区大却人烟稀疏,遇上点什么事也都是事不关己。

顾蓉在厨房忙活,想起二三十年前赵世康的样子,父子俩啊,一个德行。

巷子头出现个男人,步伐摇摇晃晃,大雨将他淋得浑身湿透,他手里拽着酒瓶子,边喝边骂,一不留神撞在堆积的木板上,酒瓶子砸地上,没碎,却滚得老远。男人想起身,却四肢无力,脚开始抽搐。

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一回来也不管伤口,就知道来接女朋友回去,不就图个温存嘛。

雨水冲刷过他的脸庞,他张着嘴,下颚一松一紧,发出的声音像是窒息般的沙哑。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赵烈旭已经回来了,玄关处他的皮鞋在那摆着。顾蓉下巴点点那扇卧室的门,让杨清河去看看人是不是在里面休息。

漆黑的夜晚,巷子口多了个人。消瘦的,高挺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他走过去,捞起边上的木棍,狠狠朝男人捶了下去。

那头赵烈旭不知道说了什么,顾蓉连连否定道:“明天再走,回来了就住一晚,一家人吃个饭。你伤到哪儿了?等会我和清河去趟菜场买点什么给你熬个汤补一补。”

男人想叫却叫不出声。

杨清河见顾蓉神色焦急,说了声,然后把电话给了顾蓉。

骨头折断的清脆声一记又一记扩散在雨里,黑色的青石板似乎更黑了,雨水带着血腥味。

赵烈旭:“嗯,那等会我直接去我妈那接你。”

杨清河是在噩梦中惊醒的,她跌滚下床,一路踉跄地跑到卫生间呕吐,但只是吐出了点酸水。

杨清河听到他轻轻地一声笑,她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和阿姨在逛家具市场。”

赵烈旭睡得浅,一点儿动静他就醒了。

“医院?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重吗?”

杨清河趴在马桶边上吐得眼睛都红了,赵烈旭一边帮她顺背一边拿清水给她漱口。

赵烈旭示意护士没事,对着电话说道:“我回来了,正在医院,等会就回去,你在家还是学校?”

昨夜从警局回来后两个人分析了很多,几乎又是一夜未眠。

杨清河:“你在哪儿?”

“又做梦了?”赵烈旭把她头发捋到一边,眉目深沉地看着她。

电话那头的赵烈旭正在医院里包扎伤口,新来的护士有点儿紧张,弄疼了伤口,他“嘶”了一声。

杨清河按下冲水键,合上马桶盖乏力地坐在上面,双手交叉撑着脑门。

杨清河一句“你怎么了”让顾蓉的心提了起来。

她说:“梦见杨守城拿着刀追我。”她声音有点哑,像是还没从梦中走出来。

打破这段想象的是赵烈旭的电话,他听起来气息有点紊乱,不像是正常的语气。

赵烈旭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庞,嗓音沉稳有力:“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必担心,和局里交涉完毕后,会派警务人员暗中保护你。那案子交手后我一直没问过一句,不过回来后耳朵里总能听到一点消息,似乎有点头绪了,但我想难找的是证据,细微的一点线索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这段时间你自己也要格外注意,有什么异样要随时和我说。”

杨清河听着也赞同,如果未来是那样,确实很幸福,他们很快会结婚,有了个靠海的房子,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平日里会出去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烛光晚餐,再后来,等她足够成熟的时候他们有了个孩子,生活又上了一个阶梯,开始一段不一样的旅程。安稳,平淡,又不失甜蜜。

杨清河点点头。

顾蓉依旧沉浸在未来的美好之中,絮絮叨叨地规划着。

赵烈旭拥住她,拍了两下背,抱起人往卧室走。

杨清河还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情,但被顾蓉一提,她开始沉思养孩子的一系列问题,最后得出结论,目前她可能无法照顾一个孩子,或者说,她暂时还不想养育孩子。

他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梦只是梦,我在,嗯?”

顾蓉瞧着一张浅蓝色的婴儿床爱不释手:“这床男孩女孩都能用,也够结实,次卧就做成婴儿房吧,反正你们早晚都会生。”

他给她盖好被子,将人搂入怀里:“还早,再睡会儿。”

顾蓉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更兴奋,选定了装修风格就开始拉着杨清河规划房间,淘家具。

杨清河半梦半醒了一整夜,后脑勺有些重,她神色紧绷着,即使靠在他怀里也没法放松下来。这不是杨守城要威胁她的问题,而是凶手的目标最后是他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凶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不安。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杨清河正在和顾蓉逛家具市场,他走之前办完了买房手续,也联系了装修公司,这事儿顾蓉和赵世康也都知道。

杨清河睁开眼,眼前是他俊朗端正的五官,他的长相从来不是奶油小生的类型,皮色偏糙,剑眉英气,狭眸深邃,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坚毅与硬气。

一周后,假期结束后的几天,赵烈旭回来了。之前杨清河只知道他快回来了,但不知道具体时间,两个人也很少联系。

她想起六年前初见他时的样子,比现在青春一些,二十四岁的男人血气方刚,稳重却带着点桀骜。

徐睿杭打开书桌上的电脑,习惯性的找首音乐放,桌面突然跳出一封电子邮件。

她以为他应该是个冷淡孤傲的人,可接触后才发现他脾气异常地好,虽然对什么看起来都淡淡的,无所谓,但每个举动都透着他的沉稳,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自己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制力和性格都非常好,对她的无理取闹和胡言乱语通常都是一笑而过,那种笑容,现在她还会沉迷其中。

徐睿杭盯着那张全家福看了会儿才上楼洗澡,外头起秋风,似是又要下雨的节奏。

他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漫不经心,漆黑的眸子盯着你,像在认真听你说的内容,然后觉得好笑或者无语,弯了弯嘴角一笑置之,温柔的,耐心的。六年里,回想起那段短暂的相处时光,杨清河总会不自觉地笑出来。她伸手,一点一点地描绘他的五官。

壁炉上方的全家福共有十七人,阮丽芝穿得简单朴素,就站在他身边,那时候他只有五六岁。

卧室里光线黑暗,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昨夜似乎下了一场大雨。

他打了辆车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冷冷清清,整栋楼都是黑的,开灯后,仿佛更寂静了。

赵烈旭攫住她的手,低哑道:“睡不着了?”

徐睿杭未再多说什么,目送她上楼。

杨清河说不上来现在的滋味,自从那晚他和说了所有事情后,虽然心里有负担,惴惴不安地生活着,但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波澜不惊,可暴风雨来临前总会有点启示,好比杨守城出狱了,他来找她了。

她微微摇头:“我上去了,你回去小心,今天,别喝酒了。”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在开始了。不,从她回国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不过那只是个序幕。

苏妗内心有多期盼他说一句喜欢,现在就有多失落。

杨清河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靠在他怀里,她说:“如果我们真的都进了这个圈套,只有两种可能,一,成了圈套里被捕获的猎物;二,临门一脚,就站在陷阱边上。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来找你,为了二十二年前的事情,可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他想得到什么?杀了你姐姐又放了你,现在回来找你,他是想看什么成果吗?”

徐睿杭嘴里干涩,下意识地去摸烟盒,没摸到,他抿直唇,淡淡地道:“你不相信我?”

心理变态的人的想法,多数都有一个起点,他们因为某件事而逐渐被影响,心理开始扭曲,所有变态都不可能是突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即使是精神病患者,他们有自己的诉求和想法,正常人的世界是一个世界,他们的世界也是一个世界,因为无法理解,所以称为疾病。

他家境似乎不错,成绩也好,人又长得帅气,大学两年,从来不缺女孩子喜欢追求,偏偏和她在一起了,她那么普通,普通到身上找不出一个闪光点。刚在一起时她更多的是兴奋喜悦,慢慢地,那种自卑感就快要将她吞噬,他没有把自己的全部都展现在她面前,这让她更加不安,甚至是最基本的安慰,她都无从下手。

赵烈旭:“他对杀人并不胆怯,我姐姐应该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也许是第二个,他的试验品一样,他十分兴奋,他开始慢慢变得熟练,除了杀人,他开始渴求一些别的东西。他遭遇过惨痛的童年,被女性长辈凌虐过,他应该觉得很孤独,他需要一些人和他有共鸣,一起推翻这个社会。”

苏妗眼眶红了:“所以,你喜欢我吗?”

“你是说除了目前我们知道的死亡人员,应该还有其他的?”

他说:“所以呢?”

“对。”

徐睿杭冷冷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瞳仁里能看到一丝被隐藏的脆弱。

杨清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他是想……培养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吗?”

“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苏妗的目光第一次那么利落,她又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但又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你。”抑或者是他没有给她了解的机会。

这一点,虽然是假设,但赵烈旭是这样认为的。这个想法也是他昨晚忽然想到的。

徐睿杭眼眸微垂,思忖了半晌,又看向她,沉沉地道:“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凶手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同伴,他感到孤独,或者他想让更多的人去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所以凶手才会在阮丽芝的背部说对他感到失望。

苏妗:“那你最近是怎么了?你为什么总去喝酒?学校里的课,老师给你的项目,你都不做了吗?你到底怎么了?”

赵烈旭拿抱枕垫在脑后:“你仔细想想,周坤在美国,有什么异样吗?”

他解释的坦然,可什么叫偶然认识?

“你还是怀疑他?”

“偶然认识而已。”

“他嫌疑最大。”

她双手握着小包:“你和清河很熟吗?”

杨清河思忖了会儿:“我和他接触真的不多,如果不是你和我分析这么多,我想我不会怀疑他。你刚刚说的那些,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他们知道吗?”

这份差别苏妗记在心里,每每都分外感动。苏妗不想和他有什么误会,就像所有故事里的男女一样,你不说我不问。

赵烈旭:“局里请了一位很有名的侧写师,我想,他们应该也分析到了。”

“不开心什么?”他的嗓音虽哑,人看上去虽冷漠,但对她还是温柔的,耐心的。

陈冀他们最近忙的热火朝天,如果他没猜错,警方应该把重点都放在了周坤身上,他们在寻找证据,也许,已经开始二十四小时盯着周坤了。只是终究差了那么一点,凶手做事缜密,不到最后一步不会轻易让人逮到把柄。

“你觉得呢?”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两人后来再也没合上眼,杨清河说两句案件又逼迫自己不去想它,于是开始念叨各种风味的大饼。

徐睿杭:“你不开心了?”

赵烈旭被她逗笑,送她去学校时顺便在早饭摊给她买了两张大饼。

苏妗站着不动。

嘱咐几句,他开向了警局。

到了楼底下,徐睿杭捂着脖子动了动:“上去吧。”

一只脚刚踏入警局,就听到消息,说是在江心路发现了具男尸。

苏妗家就在二号线边上,进入小区,寂静无人,偶尔有车子穿过。两个人似乎都没话说,他不和她解释为什么脸受伤了,为什么又在喝酒,为什么清河在这里,仿佛这一切无关紧要。

报案人是名住在附近的打工女,清晨起来去上班,路过那个巷子,就见一个男人趴在那里,走近仔细一看,浑身血淋淋的。

苏妗凝视着他的模样,点点头:“好。”

巷子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腐朽味,地面湿滑,死者眼睛瞪大,似有过些许挣扎。

他睡了两个小时,徐睿杭:“我送你回去,地铁还有。”

小张说:“死者手臂,大腿,多处骨折,行凶工具是堆砌在这儿的木棍,凶手打完人把木棍扔地上就走了,但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死者真正的死因是氰化钾中毒。”小张边说边跟着赵烈旭快速进入巷子。

苏妗拿出手机一看:“十点多了。”

“氰化钾?”

徐睿杭握住她手,温柔地给她按摩:“几点了?”

“一般摄入0.1到0.2克后就会失去意识,会出现心脏麻痹,器官衰竭,一个小时内就会死亡。”小张说,“氰化钾是管制药品,一般地方买不到,市面上有些流通的大多都是假货,也有新闻案例是说服用氰化钾自杀的,但死者死前在酗酒,死在公开场合,更像是他杀。”

徐睿杭按压着太阳穴,这种晕眩感不似醉酒后的,他朝边上看了一眼,苏妗正在小心翼翼地揉手臂,小脸皱成一团。

赵烈旭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怀里的男孩吃力地睁开了眼,苏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臂酸麻得根本不能动,和上次一样。

小张说:“死者的身份正在核查,很快就……”

苏妗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给她发短信的又是谁?他一起喝酒的朋友吗?那为什么他不自己找她?这些疑问都比不上一个问题,他和清河看起来很熟,可他们不是只见过一次吗?这种被好朋友和男朋友孤立在外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

“不用了。”赵烈旭见到死者的那一刻打断了他,“死者名叫杨守城,76年生,淮城人,昨天上午刚出狱。”

她看了眼怀里的人,点开了链接,画面跳转到一则新闻上,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公园女尸案。

死了,杨守城居然死了。赵烈旭凝着神色,目光略过死者的伤口,问道:“有发现什么特殊痕迹吗?”

短信里还有一个网页链接,之前没敢点开,怕是病毒或者诈骗短信。可现在,苏妗是信了。

法医摇头,“等回去做了具体检查应该能知道死者大约什么时候被服下的氰化钾。目前,根据死者的骨折程度能大约判断出凶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但力气不是很大的那种,目测体型应该偏瘦。”

清河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苏妗看向手机上的短信:你男朋友喝醉了,在同威酒吧,速来。

小张:“木棍和地面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是因为大雨,二是凶手做好了准备。”

包厢门被关上,几盏小灯照亮这里,猩红色的沙发上零零散散地倒着几个酒罐子,茶几已经碎成了几瓣,墙纸也有被坚硬物刮破的痕迹。和谁打架了吗?他脸上都是伤口。

“死亡时间呢?”

“嗯。”

“大约两点左右。”

“好,那我走了。”

赵烈旭在现场勘查了一圈,地方偏僻又落后,周围没有监控措施,甚至没有几盏路灯。

苏妗张了张嘴:“没什么,你回去路上小心,到了也给我发条短信吧。”

小张问道:“死者既然是刚出狱的?是不是在进去前得罪了什么人,出来就把他杀了?”这样的案子不是没有,正常逻辑都会这么走。

“怎么了?”

要真说得罪的人,杨守城的确得罪了一个人,世界上最想杀他的人,应该只有清河了。

苏妗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应了声好,几秒后她忽然叫住她:“清河。”

赵烈旭远远望着被抬在担架上的杨守城,他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盖着白布。

杨清河拿她没办法:“那你们回去了,你到家了,给我发短信。”

昨天杨守城跟踪了清河,晚上没多久就被杀害,太过巧合了。

苏妗一意孤行:“没关系,等一会儿就好了。”

如果借用杨守城的手去杀清河是为了刺激他,那么现在杀了杨守城,凶手又是为了什么?

杨清河挂了电话,说:“你真的要在这里等一会儿再走?我的意思是,他醉了,你一个人陪着他,不安全,你把他送到学校或者酒店,都好过这里。”

杨守城的骨折程度虽然严重,但并不是致命原因,行凶者在下手时有过犹豫,甚至打了几下后便收手了,假如杨守城没有被服用氰化钾,及时救治就可以活过来。

苏妗扶着他进了包厢,杨清河欲想再说些什么,可顾蓉来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天色已晚,最近确实不太安稳。

凶手一开始便下定决心要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殴打他?泄愤?可这不符合挖眼凶手的特征和心理。

苏妗打断她:“没事,我能处理好。”

每个凶手都有其具有特征性的杀人方法,杀人方法往往反映了他们的内心世界。

“你们两个在这里,会不会不太……”

假如两个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他不再是为了单纯的杀人,他已经开始慢慢朝他的目标走近,他开始了他的计划。

苏妗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小声道:“等他稍微醒了点再走吧。”

他在教一个人享受杀人的乐趣,他已经选定了要培养的人。也就是说,凶手因为对他失望,所以还有其他目标。

杨清河笑了笑,说:“他好像喝醉了,你要送他回去吗?我帮你们叫车。”

赵烈旭在回警局的路上猛然想起一个人,徐睿杭。

徐睿杭摸了摸她的脸,支撑不住地倒在她身上。

阮丽芝死亡的当天徐睿杭曾收到过一条短信。

对视了一会儿,苏妗走了过来。

你将会收到一个好消息。

杨清河拿水回来,顺着徐睿杭的视线正好看见了三两人群后的苏妗,她咬着唇,看起来不知所措。

之前无法理解短信的内容,现在一想,就像齿轮一样,一个个都对上了。

苏妗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屏幕那行短信清晰而刺眼。

凶手杀了背叛家庭孩子的阮丽芝,就像帮徐睿杭除去了一个痛恨的人,他给徐睿杭的短信间接暗示了他,我在帮你。

徐睿杭对焦了好一会才看清,是苏妗,她的模样很好认,永远都是一个马尾,简单的黑框眼镜,镜片下是一双圆圆的小鹿般的眼睛。

徐家的那点事儿他多少知道点,除了外面传闻的,一些里头的事情他听顾蓉提起过,阮丽芝的各种变化,徐睿杭那孩子的冷淡性格,听说徐睿杭高中时曾打过阮丽芝一个巴掌。

灯红酒绿中不远处有个着装不一样的女孩,定定地朝他看。

十七八岁的少年,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打自己的母亲,不重,只是一个巴掌,但完全反映了少年的想法,他恨她,但无能为力却又不忍再伤害她。

“好。”杨清河确定他不会倒下后,走去了吧台。

如果凶手的诉求是这个,那他杀杨守城是为了帮清河除去痛恨的人,那他……

徐睿杭眉头皱得紧:“帮我去拿杯清水,谢谢。”

不可能,如果凶手是周坤,如果他的目标里也有清河,那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动手,为什么偏偏等到现在。

杨清河:“要不要帮你叫辆车,或者把你的朋友叫回来?或者我给苏妗打个电话?”他看样子是喝醉了,但喝醉了怎么会刚刚眼神那么清明,思路那么清晰?

他说对他失望,那就不能轻而易举地略过他,凶手喜欢制裁他所认为犯错的人,他不可能就这样转换了目标。

徐睿杭直起身,想走,突然腿间乏力,踉跄了一下,杨清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撑着墙,眼前也有点晕眩。

赵烈旭联系了徐鸿明,徐鸿明忙于生意上的事情,被赵烈旭问起才去找了找徐睿杭,可徐睿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杨清河明白他的意思:“那谢谢了。”

赵烈旭回到警局正巧碰上陈冀,许久没见,他顶了两个大黑眼圈。

徐睿杭仰头抵着墙,他捏了捏眉心,说道:“不过是件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陈冀刚想抽根烟稍微放松一下,赵烈旭大步跨进办公室,只说了一句话:“准备一下开会。”

“我不抽了。”

杨守城的案子多数都是他自己的推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的死亡与阮丽芝案件有关,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去确定这层关系。

徐睿杭掐灭了抽烟的烟:“有烟吗?”

会议结束时已经十二点多,赵烈旭从洗手间出来正好遇上张蕴,同样是许久未见,她看起来比陈冀还要憔悴,有时候一个人的憔悴并不是指她的外表,而是她的精神。

杨清河:“他正处于青春期,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太多,但的确是他做错了,刚刚,谢谢了。改天有空我让他正式向你们道歉,还有那个女孩子,帮我转达一声。”

张蕴自然也看见了他,但她没有多言语,直接路过走出了警局。

徐睿杭靠在墙上:“他脾气还挺大的。”

陈冀说:“那案子没个突破口,总差了点什么,只能从她那下手,你说,正常人,真摊上这么个事,紧张害怕几天不也过去了,哪有到现在一问还哆嗦发抖的。谎话始终是谎话,说多了也变不了真话。”

“嗯。”

“确实,谎话终究是谎话,杀人总会留下痕迹。”这世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有的,只是可能没被人发现。

“他是你弟弟?”

赵烈旭和陈冀倚在走廊的窗户边上,底下是张蕴渐行渐远的身影。

杨清河:“很抱歉,我弟弟他……”

陈冀皱皱眉:“假如你刚才会上说的都是对的,杨守城这案子也和挖眼凶手有关,那小嫂子岂不是很危险?如果凶手真如你所说,杀杨守城有可能是把目标放在了小嫂子身上,那应该会像徐睿杭一样,收到点什么暗示吧?”

“还有事?”

“暂时还没有。”

徐睿杭捏着烟,望向她,眼眸冷漠,身上带着略微的酒气。

他在回来的路上和清河通过电话,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她那边没有任何异常。赵烈旭更希望他的推想是错的。

杨清河走过去时黄毛等人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陈冀说:“这事也太玄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刚刚会上也都说了,我们二十四小时盯着周坤呢,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接触,几乎都没出过酒店门,氰化钾要真是他下的话,他怎么下的?假设殴打杨守城的人真是徐睿杭,他怎么和周坤通信的?一个富裕人家的孩子,好好地在上学,怎么想,都不觉得能和变态沾上关系。”

徐睿杭倚在包厢门口抽烟,和那个黄毛朋友在说话,他们一伙人似要离开,靠在黄毛怀里的女孩指指徐睿杭的伤口,一脸愧疚。

“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问你,那为什么阮丽芝的抛尸现场找不到关于凶手的一点儿线索?不能因为找不到,表面上看似没有就否定他有嫌疑,事情走到这一步,凶手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街道上,周祁皓懒散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了眼她的方向,嘴角勾了勾,没一会儿,高瘦的人影消失在黑夜里。

杨守城的死亡消息对杨清河来说太过突然,赵烈旭告诉她的那一刻她有种天灵盖被敲碎的感觉。

杨清河转身进了酒吧。

她和赵烈旭核对过杨守城的着装后便确认,昨天跟踪她的的确是他。

“去吧。”

氰化钾是管制药品常人怎么可能弄得到,毒性强烈,不像是一般仇家会报复杀人的办法,再者杨守城刚从监狱里出来,哪个人恨他恨到这种地步?他从前结交的朋友都是些赌鬼,输过钱,被人追债打过,但没一次闹出过人命,追债的人要的是钱不是命。

周祁皓点点头,起身压了压帽子:“那我走了。”

虽然电话里未多说,但杨清河能大约猜到一点,这事儿十有八九和那个人有关,不然赵烈旭也不会问她那些问题。只是他还问了她关于徐睿杭的事情,具体赵烈旭并未多说。

杨清河也默了会儿:“你回去吧,找家药店处理下伤口,那个人我认识,我进去打个招呼,这事是你不对,改天,出来和他们正式道个歉。”

徐睿杭,杨清河目前只知道昨天苏妗说找不到他人,挂断电话后她也给苏妗发了条短信询问,但还没得到回复。

周祁皓双手抄在卫衣袋里,不说话。

她上午上完课回了趟寝室,苏妗不在,打她电话没人接。杨清河从学校里出来,准备回小区时口袋里手机一震。她以为是苏妗,拿出来一看是邮件提醒。

她说:“我之前和你说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这没什么,但不是做一些违法或者无厘头的幼稚举动,你在酒吧里撒气,你得到了什么?如果你今天惹上的是一群人社会浪子呢?”

她的邮件箱未读消息有许多,有一些是广告有一些是电子账单,她以为是垃圾信息没点开,又放了回去。天阴沉沉的,灰色的云朵像是要压上来,日光稀薄,残叶飘零在雨后的水潭里。公交站台上挤满了人,多数是学校里的学生。

也许这就是青春期,叛逆期,杨清河仔细一想,出现这种想法也正常,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生活带给人不同的渴望,谁都有这样一个阶段。

杨清河还在想杨守城的事情,她不明白,凶手到底想做什么,杀了杨守城是为了什么?

杨清河只能看见他的鸭舌帽,他的神色眼睛都被帽檐遮盖,他的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对不同生活的渴望。

徐睿杭又是怎么回事?他和这事也有关系吗?

周祁皓又低下头:“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我想试着改变一下,没必要循规蹈矩,疯狂也好,不着边际也好,想体验不一样的。”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只能等赵烈旭下班后再询问。

杨清河目光放软了些:“和去酒吧打架砸场子有什么关系?”

公交车笨拙地驶来,人挤人,杨清河跟在人群后排队上车,抬脚的那一刹那杨清河瞳孔一所,脑子里有根弦一下断了。

“我没入选。”他强调道。

司机:“还上不上了?”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

杨清河退到站台,快速掏出手机点开邮件箱,果然——是一封匿名邮件。

周祁皓抬起头,“因为我不得老师心意,所以没入二选,最后一个名额给了另外一个人。”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手指点开邮件。

“我知道,然后呢?”

你不必再害怕,他已经死了。

“这个假期我在做一个实验项目,你知道吧?”

短短几个字,像蕴藏着寒气一般,一点一点冻住她的血液。杨清河一边拦出租车去警局一边立刻拨通了赵烈旭的电话。

“为什么?”杨清河转过身,双手抱臂。

苏妗找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去遍了她所知道的酒吧,甚至找到了徐家的住址,保姆告诉她,徐睿杭很久没回来了。

周祁皓动了动腮,在花坛边缘的大理石上坐下,语气低低的,“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和妈一起来吗?”

头顶上的乌云像是随时会下雨,秋风瘆人,苏妗从徐家出来坐在别墅的台阶上无力地抱住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什么能力都没有,他也许出国了,也许去了别的城市,她就算知道了,拿什么去找他?她甚至不知道他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他的生活圈子,曾经和她坐前后座的人忽然变得遥不可及。他不告诉她,是觉得她没资格知道,还是为了不让她有现在的担忧?

“你来酒吧到底干什么?就算是来玩乐,为什么把别人场子砸了,你这不是故意惹事吗?”

苏妗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站起来时腿麻得站不稳,她就像个瘸子一样拐着脚沿着墙壁,慢慢往前移。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黑了,她开始看不清前方的路。

周祁皓耸肩道:“姐,我知道错了。”

苏妗没有回学校,直接回了家,父母都在加班,家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出了汗又沾了雨水,浑身又黏又湿。

杨清河眉头微皱。

她坐在沙发上给手机充电,开机后跳出杨清河的短信,苏妗在屏幕里看见自己疲惫的面孔。她试着再次拨通他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周祁皓盯着她,忽然放松,瘪瘪嘴:“和你开玩笑的。”

苏妗发觉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开始恐惧,恐惧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他。

晚风吹起杨清河的头发,她微眯着眼:“周祁皓?”是疑问,也是警告。

她没谈过恋爱,徐睿杭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抱着十二万分的赤诚用心喜欢的男孩,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在维护这段恋情,努力的不使小性子,努力地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却不想在他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她那天还质疑他。

虽然在周家她和他比较亲近,但平日里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在她的印象里,周祁皓只不过是个乖巧阳光的大男孩,会有负面情绪和傲气,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感觉。

苏妗吸了口气,开始回杨清河的消息,字打一半一通陌生电话忽然插了进来。她心猛地地跳了两下,直觉告诉她是徐睿杭。

四目相对,他的眸色幽深暗沉,若有似无的笑仿佛黑夜下阵阵而起的风。这不是她认识的周祁皓。

电话那头传来徐徐的海浪声,还有那声哑到不能再哑的“苏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