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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林深见鹿,梦醒见你

杨清河脑袋嗡嗡的,那些酒精分子在她身体里跳跃,一个个炸开了花。

夕阳只剩半个飘在海平面上,她抬头望去,万丈的光芒将她包裹,身边的男人高挺英朗,手心炙热温暖。

赵烈旭让她在饭店门口等他,转眼就把车开了过来。

边上都是人,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杨清河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硬气的人会对她吴侬软语,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她是活到头了吗?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等会就知道了。”

赵烈旭拥着她上车,给她系好安全带:“不远,就在附近,但走过去要一会,开车快。”

她眼里漫着水汽,朦朦胧胧的,娇艳的唇一张一合诱人蚀骨,赵烈旭揽着她肩膀,边走边低头亲了她一下。

杨清河醉意朦胧地盯着他,他的头发又黑又硬,耳朵的形状莫名好看,从耳垂到颚骨到喉结,线条畅利性感。

杨清河觉得自己脚底轻飘飘的,走了一会,问道:“去哪儿?”

这么好看的男人现在是她的了。她拍拍自己的脸,是痛的,也是真的。

赵烈旭笑了声,没理睬他。

赵烈旭见她瞳仁散漫,耳朵红到脖子,估计醉了七八分,哪有人喝醉了打自己耳光的?

陈冀朝他眨眨眼,手指比画了个小盒子的形状,用口型说道:注意安全。

他说:“胃里难受吗?难受的话我们回家,我煮点醒酒的给你喝。”

赵烈旭:“她喝得有点醉,我带她去休息一下,走了。”

杨清河几乎要跳起来:“不行!不回去!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这才吃一半就走了?”

“好好好,去,我们去,坐好,乖乖的。”

赵烈旭搂着她,说:“你们先吃,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她歪着脑袋,瞬间乖巧下来,软软地应了声。

一伙人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流转,赵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小嫂子面色红润,嘴唇还有点微肿,情报不假。

赵烈旭是哭笑不得。

探索小分队刚要出动就和这两人打了个照面。

车子驶在蜿蜒的公路上,远处群山茫茫,另一侧宽广的海面波光粼粼,海与天连成一线,余霞成绮,霞光万道。

他抱了会儿,俯在她耳边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杨清河摇下车窗,海风拂面,吹散些许酒意,她趴在窗口看,半个夕阳飘在海平面上,她伸手,五指张开,金黄的光穿过她的指缝,夏天的夕阳炽热红艳,像极了她画中的场景。

赵烈旭叹笑,她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队长,落日好美。”

她不回应,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乖,手别伸出去。”

“你在偷笑吗?”

杨清河此刻就是个乖宝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转过头继续盯着他看。

她点点头,小脑袋磨蹭着他胸口,弄得他心痒。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目的地。

“不让我看?”

在饭店里看海滩似乎很近,其实不然,没有直径走过去的路,想要去看风景还得走公路绕个弯。

杨清河抱着他,头紧紧抵着他胸膛就是不抬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海滩上游人稀少,这个点差不多是晚餐时间,有一对夫妻带着自己的宝宝溜达了一圈离开了,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

赵烈旭顺了顺她的头发:“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我一直想找个好的时间点和你好好说一说,也知道你在生我气,本来想今天和你说的,哪知道你比我心急,嗯?还哭了,傻不傻?让我瞧瞧。”他要抬她下巴。

赵烈旭将车子停在路边。

杨清河吞咽口水,继续眨着眼睛,心像拧开了可乐瓶盖,咕噜咕噜使劲冒泡。

杨清河:“来海边做什么?”

他又说:“我怎么会不要你。”

赵烈旭牵起她的手,两人往沙滩上走,沙子软软的,像踩在云朵上。

杨清河缩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

赵烈旭说:“本来就想带你来这,正好李局订的饭店就在附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出来走走了。”本来想吃完饭再带她过来,可这姑娘心太急,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赵烈旭缓了会儿说:“他们没有误会,我为什么解释。”

杨清河恍惚间想起件事:“那天你说要带我去散步,就是来这里?”

他的呼气浓烈而急促,他在平稳自己的。杨清河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脸更烫了,他身上的温度那么骇人。

“不然呢?”

而这头,杨清河腿发软,支撑不住就放开了他,她颤抖着,越发晕眩,赵烈旭一把搂住她,把她脑袋按在胸口,他下颚抵着她头顶。

“噢。”

钱茹茹把筷子一放,还是不愿相信:“那姑娘也太小了,看着就不配。”没人理会她,都沉浸在八卦的兴奋之中,组了个探索小分队要去看。

海浪卷起白色的浪花,风声,浪声,海鸥声,脚底沙子的沙沙声,一切都宁静极了。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被夕阳无限拉长,渐渐交织在一起。

陈冀像是早就猜到了:“我就说嘛,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

杨清河时不时踢一下沙子,嘴唇还有点麻,她回味着那个吻有点甜蜜又有点不确定。就这样在一起了吗?不可思议。

蒋平听到吓得筷子都掉了:“这么劲爆吗?”

“队长。”

他连忙改口:“不是,赵队在打啵儿!”这一囔,三个包厢的警察都知道了。

“嗯?”

众人:“……”

“你真的想好了吗?”

“球……球……”那人结巴了。他揉揉自己眼睛,脑袋往前一伸,又揉揉,再一伸,尿意瞬间全无,撒腿跑回包厢里,大喊道:“大新闻!大新闻!赵队在吹气球!”

他忽然停下,手紧紧握着她的。眼前的小姑娘长发飘舞,目光澄澈,柔软的裙摆随风飞舞,这么多年,她唯一不变的就是眼神,越是坚定就越是让人心疼。

包厢的一人喝多了出来上厕所,走路摇摇晃晃,嘴里还唱着歌:“吹个球,吹个大气球,吹大了气球玩球球……”

赵烈旭将她的发勾在耳后,低头注视着她,开口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好了吗?”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是他先吻她的。

“什么?”

杨清河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能感觉他逐渐变重的呼吸,他喜欢她的吧?喜欢的吧?

他缓缓说道:“我上次说过了,你还小,分不清感激和喜欢,如果你是抱着感恩的心来找我靠近我,以后等你遇到了动心的人会后悔。我是干刑侦的,侦查的案件小到丢了东西大到杀了人,这些年,枪林弹雨里走过几趟,阎王爷也见了几回。活着,对我说是只能用幸运二字去形容,我这一刻也许还和你说笑,下一刻指不定死在哪里。我亲眼看着我同事为了救人身受十几刀抢救无效死亡,亲眼看着子弹穿过弟兄的胸膛,当场毙命。我曾有个师父,卧底归来,还没喘口气,家里人全都被报复杀了。这样的痛,你承受得了吗?我希望你想清楚。”

杨清河真觉得自己醉了,她恍惚着,眼前男人的睫毛根根分明,旭日落下,投出纤长的影子,风里有海的气息,有礁石的气息,唇齿缠绕间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她手渐渐握成拳,又松开,双手揪住他腰侧的衣角,仰头任他亲吻。

他顿了一下,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可杨清河,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所以现在只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想好了吗?”

领口微垂,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他食指抬起她下颚,薄唇直接贴了上去。

杨清河看着他的薄唇,视线渐渐往上移,对上他的眸子,似浩瀚宇宙。

赵烈旭轻笑着,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摸着她脸蛋,半倚着窗,就这么弯腰凑了过去。

“那你是喜欢我吗?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同情吗?”

他穿着警服,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编号040625,蓝色的衬衫警服被他解开了两粒扣子,显得慵懒性感,又偏偏酿着刚正不阿的气魄。

赵烈旭笑了笑:“喜欢。”

杨清河心蓦然一跳,猝不及防地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里头有六年前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可以了,别的都不重要。”

赵烈旭伸出右手,大手抚着她脸颊,使了点力道,把她头转过来,让她正面对着他。他的大拇指渐渐从她的脸滑到唇上,摩擦了几下。

杨清河垫脚勾上他脖子,亲了他一下,双颊红得像天边晚霞。

杨清河沉着脸,犟在一边。

“我也非常喜欢你。”她说。

“杨清河。”他沉柔的嗓音截断她的怒气。

赵烈旭一把扣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赵烈旭怔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他盯着她小小的身影缓缓笑了,低低的笑声传进杨清河耳朵里,她几乎秒怒。

海鸥探着脑袋在沙滩上走了几步,忽然扬翅而飞,夕阳慢慢下沉,余晖渐暗,他们站在日光的正中央,看不清神色看不清衣着,只是一道缠绵的剪影。

她松开他的手臂,撇过头,带着怨气说道:“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同事那么误会,就解释一下。”他们会误会,她也会误会。

最后一点光晕消失时杨清河终于可以喘气了。

杨清河手一抖,第一反应是,啊,结果还是这样啊。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你说呢?”他的声音像海浪覆盖沙子,又哑又温柔。

杨清河脑袋一片空白,手拽着他的衣领,软声道:“队长……”

赵烈旭双手抄在西装裤袋里,狭眸凝视着她。果真是他把她惹哭了,即使没掉眼泪,但眼睛红成这样,赵烈旭喉结微动,心被她搅得七上八下。

赵烈旭最怕她这样叫他,简直要了他的命。

杨清河想,最后再问一次,就再问一次,他若还是那个回答,她就回纽约。

杨清河:“你知道夕阳漫青山后面的一句吗?”

“赵队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我?”她的语气一点都不软,生硬又倔强,还有伪装的轻松。

“嗯?”

微风随着海浪涌来,吹起她的几缕发,她的脸颊上还遗留着水珠,像出水的芙蓉。杨清河深深地望着他,薄唇张了张,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她凑在他耳边道:“是烈旭照清河”。

杨清河抓住他的手臂,纤纤十指攥得紧,浅棕色瞳仁的倒影里都是他。

赵烈旭低低笑着。

“清——”一字刚说出口,杨清河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她仰着头,像在仰望万能的神明。

杨清河:“这里夕阳落下的时候,美国的那头旭日刚刚升起。”

赵烈旭渐渐敛了笑,觉得她不太对劲,眼眶红红的,不像是因为酒,哭了吗?他把她惹哭了吗?

赵烈旭心头一震,原来是这个含义:“那幅画里头不是夕阳?”

低低的声线就和现在一样。如果那时候是怜悯,现在也是吗?真是只是怜悯吗?他的温柔太过暧昧,杨清河心底总是隐隐约约地不愿去相信。

“是初升的太阳。”

她上次掉眼泪是六年前,在顾蓉的家里,深秋的萧瑟夜晚,她躲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他有点笨拙,但还是极尽他的温柔去安慰她。

“清晨的太阳哪有那么红那么暗的?”

杨清河轻轻吸了下鼻子,生生地咽下这种酸涩感,只是眼眶有点红。胃里的火烧感似远处的海浪,一阵阵席卷而来。脑子里的弦断了。

“因为是烈旭啊……”她推开他,娇嗔道:“怎么你也看不出来。”

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在新学校被同学恶搞吗?不,她没哭,也狠狠地报复了回去;在美国街头迷路失踪了一天一夜,自己徒步走回去却被崔萍无视的时候吗?不,她也没哭,后来只是提出条件,她要个专属的司机。

赵烈旭胸口挨了一记拳,小姑娘跑开了,沙滩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也许是酒精冲昏了头脑,杨清河鼻子发酸,混沌的脑子里闪过未来的种种,种种都没有他。

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拿手机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只是没抓拍好,照片里的她跟疯丫头似的。

她也不是没试想过现在的情形,他早就忘了她,他有了家室过得幸福美满,他不喜欢她,三者之一发生了,她可能会灰溜溜地回去,然后继续过重复的生活,往后再是怎么样她不敢再想了,那样漫无目的的人生太过绝望。她没办法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勇敢地生活下去,最后创造一片奇迹。

夜色逐渐漫过来。

她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的全部,无论他活得萧条苦涩,还是光芒万丈,她都会喜欢他。她这辈子没什么信仰,佛不信,耶稣不信,只信奉他。

赵烈旭还在研究拍照,杨清河忽然惊呼出声,兴奋地喊道:“会发光欸!”

他说她分不清感激和喜欢,听到那话的时候她觉得可笑,她一向清楚自己要什么,这份感情的起点确实是感激,但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情感支柱才衍变出其余感情。

海面散发着幽蓝色的光,似蓝色星河坠入了人间,奇幻绚丽如仙境一般。

就跟六年前一样,那时望进他眼里的一瞬,杨清河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法和他摆脱关系,哪怕是单向靠近。

赵烈旭收了手机,站在原地不动,提高了点分贝,朝几米开外的姑娘问道:“喜欢吗?”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漆黑的瞳仁含着力量,能抚平她所有的不安。

杨清河愣了几秒,原来他想带她来看这个啊。

赵烈旭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笑了,双手插进裤袋里:“哪里不开心了?”

赵烈旭说:“这是前几年才发现的,虽然是因为水华才产生的颜色,但我想你应该会……”

杨清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里波光流动,沾着夕阳的光。

杨清河冲过去抱住了他。

赵烈旭摸了摸她的脸蛋:“胃里难受吗?陈冀倒错了酒,这酒后劲足。”

赵烈旭双手接住她,身子微微往后一仰:“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赵烈旭拿下烟,碾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方的白色石子里,她已经走到了他眼前。

杨清河埋在他胸口:“喜欢。”

赵烈旭吸两口就会往洗手间的方向瞥一眼,这一抬眼,只见小姑娘嫩红着脸,水灵灵地望着他,从头到脚都是软的,只有那双眼睛,明明生的娇柔灵气眼底却总氤氲着股倔劲。

半晌,赵烈旭感觉到衣襟湿了。他又把她惹哭了吗?她不是这么爱哭的啊!

他脸颊偏瘦,吸烟时双颊会微微凹陷,但轮廓却硬朗分明,可能因为刑警这个职业需要到处奔波,他肤色比六年前要深一点,但是很健康的颜色,也显得更有男人味。

“清河?”

杨清河从洗手间出来,前头似乎有个高高的人影,她定定眼,这才看清,赵烈旭靠在窗户边上在低头抽烟,动作很慢,无边无尽的夕阳漫进来,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橙红色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跌进了落日里,浑身充斥着热浪和坚硬。指尖的香烟烟雾缥缈,一丝一丝地融进光里,温柔地纠缠着。

杨清河颤着声说道:“我好想你,特别想你,我爱你,特别爱你。”

酒劲上来,杨清河看镜子里的自己都是叠影的,这酒喝在嘴里甜甜的,没想到过几分钟整个人就热了起来,和那些洋酒是真的不一样。她拍了些水在脸上,清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依旧又红又烫。

她去美国,仿佛只是去了一具躯壳,整日坐在周家的花园里发呆,鲜花阳光,想的是他,微风月光,想的是他,她时常会想起那个深秋的夜晚,窝在他怀里的感觉,即使眼睛哭得肿痛,但能在他怀中睡去,放下所有戒备和不安,这种感觉再也不会有了。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感激了。

她就是不甘心,他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任由别人误会,这和上次蒋平问他对张蕴的感觉如何时一点儿都不一样。

第一天回淮城,雨夜,她跟在他身后,很想冲上去抱一抱他。

杨清河洗了把脸,眼睛和脸一样的红。

赵烈旭想着她是真的醉了。这样柔弱,这样赤诚。

但仔细一想,他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担心她,关心她而已,像对待亲人一样待她。是她要求太多了,太贪婪了。也许是她太好强,走到这一步,就是觉得很不甘心。

赵烈旭抬起她的小脸,给她擦眼泪,笑道:“喝醉了这么可爱?”

可人就是这么纠结矛盾又得寸进尺,贪恋这种日子的同时又埋怨他对她的好,不喜欢就别对她好。

杨清河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吸吸鼻子:“我饿了。”

她也承认自己有私心,明明被拒绝了,他说为了安全要让她待在他身边,她可以不同意,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还是妥协了。总觉得,能和他在一块,真好。

赵烈旭长叹一口气,捏捏她的脸,“走吧,小朋友。”

他需要她她就会守在他身边,他不需要她也会安安静静地离开。

他们值外勤都会在车里备一些衣物和食物水,赵烈旭把她带回车里,从后座拿出牛奶和面包递给她。

他这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人能勉强。来这里找他,见他,靠近他,虽然内心是希望能有个结果,可她自己从未说一定要有好的结果,他如果会喜欢她,那是幸运,如果不喜欢,那也是命。

杨清河吸一口牛奶咬一口面包,含糊道:“不回家吗?”

那天晚上表明心意之后她还来不及思考就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这几天在他家躺着,想了很多。

赵烈旭倚在车门上:“你先吃,吃完再说。”

昨晚出乎意料地收到了崔萍的短信,大约意思和周坤说得差不多,觉得不适就回纽约。

杨清河刚想咬第二口,一只海鸥飞过来,猝不及防地把整个面包叼走了。

饭店的走廊是纯白色的,窗户是欧式雕花的,靠窗的那面正是大海,远远望去,湛蓝的水浪一波接一波,已是日落时分,太阳的光芒带着点暗沉的味道,清爽的风吹在身上,脸颊似乎变得更烫了。杨清河揉了揉脸,走进洗手间。

赵烈旭和她都是一愣,小姑娘显得有点委屈,他忍笑给她擦去嘴巴的面包屑,说:“给你看个东西,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清河捏了捏喉咙口,里头辣辣的。

他推着她走到后备厢,面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打开了后备厢。

陈冀给他夹了筷红烧肉:“你多吃点脑子就能拐过弯了。”

“给你的。”

蒋平傻乎乎地朝陈冀问道:“真成了?”他咋记得前段日子还说没啥意思的。

后备厢里摆满用电池发光的蜡烛,中间是一束巨大的玫瑰花,边上倚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

赵烈旭起身,眉眼带着淡笑,说道:“忘了介绍,刚刚那位姑娘是我女朋友,杨清河。”

微风阵阵,炎热的夏天此刻只剩清凉,空气中掺杂着玫瑰的香气。

钱茹茹见杨清河走了,也就不遮掩了,说道:“你们一口一个小嫂子,我看这事没成吧,赵队,她到底是不是啊?”

杨清河抚了抚晕乎乎的脑袋,看向他。

蒋平说:“是不是上头了?赵队,你出去瞧瞧,陈哥,你真是的,酒也能倒错,万一小嫂子有啥不舒服看赵队不削你。”

赵烈旭:“咳,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

陈冀拿起酒瓶一看:“啊,倒错了!”

杨清河费劲地思考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做了很多准备,他打算今天和她告白。

赵烈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叹口气,不知道小丫头又怎么了。

杨清河捏捏小熊,又戳了戳玫瑰花,噘嘴娇娇地道:“你怎么那么坏。”

她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有水光,像醉了一般,声音带着酒后的柔软,别人倒也听不出什么。

赵烈旭深吸一口气,她用这种语调和他说话,他骨头都要酥了。

杨清河气呼呼地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揉了揉眉心:“还饿吗?想吃什么?”

赵烈旭见她面色发红,放下筷子:“怎么了?哪不舒服?”

杨清河抱着小熊,笑盈盈地道:“都可以。”

杨清河睨着他。

两人坐回车里。赵烈旭拿过T恤准备换件衣服,要不是中午为了准备这些东西也不至于急匆匆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总不能穿着警服陪她去吃饭。他一粒粒解开扣子,把脱下的衬衫甩在后座,回眸的一瞬对上她的眼睛。

他真的都不解释一下吗?明明不是这么回事,任由别人误会,明明不喜欢她,还对她那么好。同情也该有个底线,如果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她会以为他故意在搞暧昧。

小姑娘脸上两坨红晕犹在,笑得像朵花,但总感觉她不怀好意。果然,下一秒,杨清河戳戳他的腹肌:“哎呀,一二三四……有八块啊!”

他们说说笑笑,可杨清河有点耳鸣,她捂着脸,只觉得脸发热发烫,胃里像火烧似的。

赵烈旭刚抖开T恤想穿,就被她一把抢过去,一扔,也不知道扔在哪里,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跨坐在了他身上。姑娘眼眸迷离,但清澈干净,也十分大胆坦荡。

“对对对,终于有人可以治了!”

她抚了抚他喉结:“赵队长……我想……”

有人说道:“我还是头回见赵队这么体贴哈,有了家室果真狮子都变成了猫,小嫂子,你可得好好治治这只老虎,整日欺压我们!”

赵烈旭喉咙一哑:“下来。”

赵烈旭靠近杨清河,帮她夹菜,低声问道:“想吃什么?肉丸子要吗?”

“不要。”她伸手去扒他皮带。

赵烈旭把蛋糕转过去,笑笑不说话。

赵烈旭一把按住她的手:“别闹。”

钱茹茹笑道:“赵队这心也太偏了吧。”

“我就看一下,就看一下。”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赵烈旭把甜品端过来:“一个够吃吗?”他不知道她爱不爱吃甜食,隐约觉得应该喜欢吧?毕竟上回她亲自去做了蛋糕,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据说女人吃了甜食心情会变好。

赵烈旭:“……”

赵烈旭挪开她的酒杯,意思是不让她再喝了。

亲热过后,杨清河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透过前车玻璃望向天空,夏天的夜晚总是这么静,她有些困倦。

杨清河:“味道儿有点像我奶奶酿的那种。”

眼睛半合半开间,几道光闪过,她稍有点清醒,定眼一看,惊喜地叫出来:“流星雨欸,你看你看。”

陈冀说:“好喝吗?这酒可贵了,这儿的老板私人酿的。”

她手指着天空,赵烈旭抬眼望去,新闻说得真没错。繁星,星海,仿佛融为一体。

她喝过米酒,小时候奶奶亲手酿的,剩下的酒糟奶奶会用来煮汤圆,杨清河喝得干脆。

杨清河慢慢地眨着眼睛,身体更懒了:“好好看。”

杨清河在纽约时也饮酒,周家有地下酒窖,收藏的酒大多是价值不菲的,她偶尔看书累了会喝一点,但通常适可而止,她需要自己保持清醒,有时候几杯下肚也不会觉得头晕,酒量还可以。

“想看一会再走?”

赵烈旭:“就两小杯。”

“不想走了。”

陈冀给她倒了两杯米酒,说味儿甜度数低,喝两杯有益于身体健康。

赵烈旭给她调低座位,打开车子的天窗:“那等会儿再走。”

赵烈旭看得出来,她故意和他作对。

杨清河整个人都是烫的,酒精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看了会觉得累了,她闭上了眼睛,轻声问道:“你许愿了吗?”

赵烈旭想到她正来着那什么,身体抵抗力最弱的时候,背后又有刀伤,不宜饮酒。还没开口阻止,小姑娘笑吟吟地说:“好呀,我喝。”

赵烈旭笑着,他从不信这种,这些不过都是编来骗骗小女生的。

“行,一杯就一杯,那剩下的两杯不如让小嫂子喝了呗?”陈冀说。

杨清河:“别许,看看就好,傻子才相信那种。”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轻微的呼吸声。

赵烈旭说:“那就喝一杯,不能再多了,等会还有事。”

赵烈旭拿过警服衬衫给她盖上,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杨清河冷着脸,他喝酒需要她的同意?她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他仰靠在车座椅上,双手合十搁在腹部,静静地看着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陈冀:“哎哟,我去,家教这么严?”

车里还残留着刚才激情过后的味道,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愿意为他做这种事情,以为她会很抗拒或者厌恶,若不是吻她的时候她主动回应了,他都害怕伤害到了她。

赵烈旭看了眼杨清河,漆黑的瞳仁带笑,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深秋的雨夜。

“怕什么,等会叫代驾,妥妥的,喝喝喝!喝多少都不是事儿,都记李局头上!”

那时候刚入职,只不过是个小警员,在淮城的汉锐县公安任职,汉锐县是淮城的一个著名景区地方,也是杨清河的老家。

赵烈旭:“不了,等会还开车。”

那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南方湿冷严重,那种冷像是要扎进骨头里。

几个警察阻止道:“喝什么水啊!喝酒!还迟到!自罚三杯!”

他清楚地记得接到局里电话的时间,五点三十分,那时候他正在听一个广播。

赵烈旭解了粒扣子,倒了杯水,不回答,只是笑了声。

秋天的夜晚开始黑得早,一排排的路灯投出橘色的光芒,湿润的柏油路路面被光一照像镜子,梧桐叶孤零零地飘荡在水面上。

陈冀干咳两声,凑近赵烈旭问道:“昨晚有没有赛车?”

他把车停在路边,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点支了烟,广播正在放一首轻节奏的歌。抽上第三口的时候,广播开始报时。同时,手机响了。

大伙发出一声整齐的“咦”。

局里同事说:“你在雨港村附近吗?那边有人报案,我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地址是雨港村张家弄1034号。”

赵烈旭用食指叩了叩桌子:“吃饭用眼睛的?”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分,欢迎收听FM202,聆听你的故事尽在陈陈的下午茶。”

各个眼睛里都有戏。这桌除了陈冀和蒋平,其余的都是生面孔,上回在学校里一起吃饭的她还记得住几个。

赵烈旭掐灭烟,上车,快速往这个地址赶去。

杨清河喝了一口白开水,抬眸的瞬间,眼前像是有十多头饿狼,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那是一个小弄堂,很靠近景区,青砖白瓦,墙角青苔滋生不断,踩到松动的砖头会溢出泥水。

可陈冀这声“小嫂子”,他听到了吧,为什么没什么反应?他为什么不解释?

他找到住户,两层楼的白色砖房里只有底层的厨房亮着,屹立在院子门口的柿子树随风摇曳,熟过头的柿子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洗礼,一个接一个摔在地上,啪——啪——

是不是案件有了什么吓人的进展,他需要挑个轻松的氛围告知她?

院子大门敞开着,赵烈旭冒着雨直径走进去。客厅的木质桌椅横七竖八的倒着,陶瓷的器具碎了一地,他沿着痕迹往里走。

是不是只是因为和案件有关而已?

那扇半开半合的门里飘出一股血腥味,他轻轻推开门。

是不是他打算说些什么?

赵烈旭震在那里。

是不是他对她有点动心了?

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横躺在地上,头部渗血,晕倒在地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昨儿他一句“谁说你不是了”,把她折腾得一夜没睡好,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又烦又躁,脑海里脑补了一万种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外头的狂风骤雨噼里啪啦地鞭打在窗户上,丝丝阴气从细缝里挤进,而躲在柜子和床之间的角落里的小女孩抱着自己,她双手颤抖不已,死命盯着那个男人,像是很害怕他再站起来。

杨清河:“……”

她的脚边有一部手机,应该是她报的警。

赵烈旭:“怎么了?不喜欢吃巧克力味的?”

杨清河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防备,随手抓住边上的酒瓶作出捍卫的东西,但眸光微动了一下,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单薄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极度不合身。

赵烈旭接过菜单,给她点了热饮和甜点,还有两个不辣的菜。杨清河又转过头看赵烈旭。

赵烈旭皱了眉,女孩只穿了件上衣,腿光着,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小嫂子?

赵烈旭蹲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立刻拨打了120,做了简单的急救工作,而女孩依旧处于戒备中。

杨清河刚坐下,像被扎一下似的,她看着陈冀。

他看向她,慢慢走了过去。

陈冀:“来来来,坐这儿,小嫂子要吃什么,我们点了羊蝎子火锅,还有七八个菜,你有啥想吃的?”

他正好瞥见她手腕上的伤疤,有点像一只丑陋的毛毛虫。

一帮男人笑得意有所指,只有钱茹茹脸色阴着。

她说:“你别过来。”嗓音出奇冷静,甚至冷血。

杨清河穿着墨绿色的棉质长裙,整个人显得素净温和,小小的脸蛋清丽秀净,身上那股气韵浑然天成,不像不问世事的小女孩,相反,她的眼睛看似清澈却含着力量,笃定,无畏,甚至有点高傲。但站在赵烈旭边上莫名显得娇小柔软。

赵烈旭摊开手伸过去:“别害怕,我是警察,是你报的警对吗?”

赵烈旭朝他们微微点头,伸手揽过跟在后头的杨清河,男人的臂弯轻轻拢着她,将她护在怀里。

她打量他,看到胸前公安的徽章标识手微微松了点。

他上午和领导开了个结案会,有记者来采访,都穿得正式,处理完就急匆匆地回了小区接杨清河,他不太注重打扮,穿什么都好。更何况,小姑娘中午看见他这身打扮,眼睛都放光了。

她说:“他死了吗?”

大伙齐齐朝门口望去,赵烈旭穿的还是上午那身衣服,蓝色的短袖警服衬衫和黑西裤。

“没有,只是晕倒了。”

“哟,赵队,来了啊!”突然有人喊道。

她似很庆幸,又很失望。

陈冀:“因为女人啊……算了,你个愣头青,说了你也不懂。”

赵烈旭快速夺走她手里的酒瓶,双手按住她肩膀:“别害怕。”

钱茹茹是他们组里唯一的一位女性同胞,简称,组花。平常总是笑眯眯的,性格大胆,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话里像带了根针。

女孩愣住了,充满惊恐的双眼慢慢软了下来。

蒋平悄悄和陈冀说道:“今天钱茹茹怎么讲话那么冲?”

他注意到,她的肩膀,小腿都有淤青痕迹,脸上似乎有巴掌印,他想扶她起来,女孩抱着自己不肯,怎么都不愿意。问她原因,她倔强着,手指甲都快把自己抠出血。

女警察:“别无中生有了,大家共事这么多年,赵队什么脾气大伙不知道吗?这么条件好的一人会随随便便找个小姑娘谈恋爱?年纪轻的多数不成熟,思想能跟上?我看是那女的死缠着赵队吧?”

赵烈旭抚摸着她的脑袋:“我会帮你。”

陈冀:“我还想多活几天。”

她有一刹那的迷茫,随后又建立起她的防御。良久,她颤抖道:“我冷。”

“陈哥陈哥,你和赵队最熟,讲讲呗。”

赵烈旭目光一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再多说一句,迅速在柜子里翻了条毯子出来。

陈冀拿筷子敲了敲碗,他说:“这一巴掌是拍不响的。”换做以前,有点啥东西传出来早就被赵烈旭扼杀在摇篮里。

队里的人赶来后将男人送去了医院,副队长想把女孩带去警局却被赵烈旭拦下。

边上一女警察翻了个白眼说:“你们怎么跟个长舌妇一样,队里的八卦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吧?”

“副队,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吧。”话音刚落,那边一声惊呼,女孩晕倒了。

早有耳闻的其他刑警都竖起了耳朵,有人打探道:“赵队长真脱单了?”

是他陪同她去的医院,救护车上,他坐在左边。

一共三个包厢,陈冀特意在他那桌留了两个座位:“都别抢,这两个座位给咱赵队长和小嫂子!”

赵烈旭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女孩是鹅蛋脸,五官清秀,细眉薄唇,明明不过十多岁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感觉。

一帮人熙熙攘攘地进了饭店。

护士小心翼翼地给她清理额头的伤口。

蒋平:“……”

护士解开她的外套,只见锁骨处一大块淤青,把衣服往下拉开点,新伤旧伤让人看呆了。

陈冀伸手挡在额前,朝远处望着:“这不是海滩嘛,等会吃完了咱们去晒个太阳冲个浪。”

“天啊,是被长期家暴吗?”

蒋平:“估计赵队见了只会想装作不认识你,不是,陈哥,你这花花绿绿的搞啥呀?”

“听说她父亲喝醉酒后,经常殴打她,你看,把她头都打破了。”

陈冀中午回去特地换了条花裤衩,红红绿绿的,满是夏威夷风情,他推了推墨镜,环视一圈,问道:“赵队呢?”

“这姑娘真可怜,摊上这么个父亲。”

负责曾国发案件的刑警大约有三桌人,车子陆陆续续停在饭店门口,二三十个人往门口一站,气势非凡。

“长得这么好,要是留疤就可惜了。”

李局订的饭店在东海滩附近,颇有度假风情,风掠过海浪打在人身上有股清新的味道。附近酒家多不胜数,但就数这家滋味最好,特别是那羊肉火锅。

她手摊在那,赵烈旭低眉看向她手腕上的疤,不长不短,正好是一把利刃的距离,来回划过三道。

赵烈旭:“……”

检查结果比他想象得要好,除了一些外伤没有其他问题。

杨清河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抢过他手里的内裤:“变态!”

审讯时女孩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她对整个过程不避讳,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甚至说道他准备再一次家暴她时,因为醉酒而摔倒导致昏迷不醒的时候,她的语调里有股莫名的痛快。

赵烈旭的脸被扇得一疼,拿下一看,是一件T恤和内裤,黑色蕾丝的小巧内裤。

赵烈旭看向桌上的资料,杨清河,1998年出生,淮城人士。十四岁,眼前这个女孩才十四岁。

逗她玩呢?她随手抓了件衣服一巴掌甩他脸上,气呼呼地道:“不去!”

他静静地听着她阐述过去那些痛苦的桥段,眼前浮现出赵莉萱的声音和模样。

赵烈旭:“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那时候赵莉萱也才十四岁,她就在他身边,他亲耳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到气若游丝的喊救命,到最后一声弟弟……那个男人嚣张狂妄的声音犹在耳:“你记住她的声音,嘿,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声音,瞧瞧她,多痛苦啊!我会回来找你的,赵……哦,赵烈旭小朋友。”

“我问你什么意思。”

赵烈旭交合的十指微动,缓缓闭上了眼,上方的漫天流星悄然划过。

赵烈旭低笑不语,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蛋,眼底的温柔如他背后的繁星皎月。

再后来,整个案子都是他负责的,一来二去,小姑娘跟他熟了,就像块牛皮糖黏上他了,她说没地方去,那他就带她去自己父母家住,住的时间不长,大约半个月不到,偶尔他有空也会去看一看她。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姑娘从进家门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笑嘻嘻的,仿佛那档子事没发生过一样。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和顾蓉相处得很融洽。

赵烈旭把衣服给她:“怎么了?不愿意?”

有一次回去,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他发现,顾蓉拿她当亲闺女招待,顾蓉也问起过几次关于杨清河的事,除了有不知该怎么叙述这件事情外,他更怕提起后顾蓉会想到赵莉萱,也就含糊过去没回答。

杨清河直勾勾地盯着他。

即使这样,他也看得出来,母亲把杨清河当成了赵莉萱。同样的年龄,差不多的性格,天真烂漫的,对顾蓉来说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补偿。接触的那点时间,杨清河总笑着,皮着,无所谓着,和那天躲在角落冷血的模样的她像两个人。

“谁说你不是了。”夜幕低垂,他的嗓音低沉有力,又多了几丝蛊惑的沙哑感。

仅仅半个月,秋就要转冬了。顾蓉因为年末了学校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那天晚上没回来,托他买点冬季衣物给杨清河送去。

“我又不是你的谁,去干什么。”

小姑娘在家里悠然自得地看电视吃薯片,见到他,薯片被毫不留情地抛了出去,她一见到他总会笑嘻嘻地喊警察叔叔。有时候调皮,没人时,也会学顾蓉的语调喊他阿旭。

赵烈旭说:“明天局里有个庆功宴,李局请客,我带你一起去。”

阿旭,给我倒杯水。

“哦。”

阿旭,给我弄点吃的。

“家里有洗衣机,别用手。”

阿旭……

杨清河:“嗯。”

他脸色一凝,她就笑眯眯地改了口。

“手洗的?”

他把几袋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去厨房倒水喝,小姑娘在那边兴奋地翻看,粉的蓝的,有裙子有大衣,价格不菲,做工精细。

“难不成田螺姑娘洗的?”

最后她握住了那条红围巾,鲜艳的红,和冬天作对的红。她把围巾裹脖子上,问道:“这些都是你挑的吗?”

他说:“衣服你洗的?”

赵烈旭“嗯”了一声。其实也不算挑,就跑到商场和服务员说,挑一些适合十四十五女孩穿的,从头到脚都要。

她穿的红裙子裙摆褶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长发束在一侧,身高有限,收衣服时会踮起脚,那件几近透明的小外套从她肩头滑落。晾衣架戳好几次都没戳中衣架,蓦地,手上一热,不知何时,赵烈旭站在了她身后。他一件件地收下来,杨清河接过衣服捧在怀里。

她明明笑着,目光却有些落寞:“很贵吧?我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有钱真好。”她总是直言不讳地讲出心中所想。

小姑娘又把他当空气。赵烈旭双手撑在琉璃台上,盯着她的身影微微笑着。

晚上两人点了个外卖,吃完看了会电视,他去房间拿点东西,习惯性地点了支烟,坐在窗台榻榻米上看文件。

赵烈旭在厨房那边煮糖水,见她出来了,说道:“肚子难受吗?等会过来喝点热水。”

这房间已经被她占了,进来时有股陌生的感觉,鸠占鹊巢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杨清河换鞋进屋,也不管后头的男人,喝了杯水,把包放在房间,出来后走到阳台上收衣服。

大概是电视剧播完了,她闲着无聊便溜了进来,好奇地看他手中的资料,盘腿挤在他边上坐下。

赵烈旭:“……”

“我后天要走了。”

赵烈旭按了两声喇叭,刚摇下车窗,只见小姑娘等也不等他就自顾自地上楼了。

“我知道。”

杨清河一眼就认出那是赵烈旭的车。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半。

“你会送我吗?”

电线杆上的鸟忽然群起而飞,扑朔的身影都融在了夜色里。前头一辆奥迪驶来,正好与周坤的车擦肩而过。

“最近比较忙。”

周坤仍然闭着眼在休息。车子驶去,扬起一阵风,落在地上的梧桐叶被卷起又落下。

“你送送我吧?”

这一路,周坤都不曾和她说一句话,就连到了小区楼底下,她下车,他也没有说一个字。

赵烈旭抬起眼皮,温暖的红色围巾衬得她整个人柔软可爱。

杨清河偏头看向外头,夜色将这个城市染黑,密密麻麻的灯光也抵抗不了这种能吞噬人般的墨色。

他又垂下眼继续看资料:“再说。”

周坤双手合十搁在腿上,不闻不问。

杨清河靠在玻璃窗上,外面是万家灯火,她说:“我都没跟你说过一声谢谢。”

“是。”

“不用。”

杨清河:“去欣苑。”

“你以后还会继续当警察吗?”

助理导航定位在中际大学。

“会。”

助理在前头开车,杨清河和周坤坐在后头,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在闭眼休息。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警察?”家里明明条件那么好,父亲是公司董事长,他不应该去接手公司吗,为什么选择当刑警?

崔萍会关心她?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体面,也知道她都知道。都是表面而已,杨清河不想和周坤抬杠,就随了他。

赵烈旭被她弄得没法再静心看东西,把资料甩一边,抽完最后几口烟,碾灭。

周坤敛了笑容:“你得让我跟你母亲有个交代。”

“我要找一个人。”

“我自己回去。”

杨清河长长“噢”了声:“那如果找到了呢?”

助理结完账回来,周坤说:“我送你回学校。”

他静静地看着她:“那就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同样值得坚持下去,活下去。”

杨清河:“好。”

“所以……后天开始我就展开了新的人生吗?”

周坤喝完了剩余的红酒,开口道:“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他做事一向体面,在纽约时的开销花费每个月都会按时给,并且数目可观。

“去了那边给自己定个目标吧,你很聪明,好好学习。”

包厢里只剩两个人时,暖黄色的灯光都是冷的。

杨清河沉默了,久久地凝视着他。

散席时,周坤让助理去结账,简单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行离去,说和清河有事说。

“怎么?”

张蕴目光愣愣,手握成拳,低头不语。

杨清河忽然笑了笑,扯扯他衣角:“我能抱一下你吗?”她没等他回应,主动闯了进去。双手牢牢地圈住他,脑袋贴在他胸口。

周坤依旧笑着,抿了口红酒,他微微往后靠,双指微拢,抚了抚袖口。

赵烈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

张蕴一怔,随即摆摆手:“应该的。”

她吸了口气,轻轻道:“谢谢你。”

周坤视线停在张蕴身上,他眼眸微敛,淡淡笑着:“画展辛苦了。张蕴,是吗?感谢你对清河的照顾。”

他不语。

副校长:“忘了介绍一下,这位是余城县长程刚在,这位是画展的策划人董丽,这位是我校老师张蕴,也是清河的专业课老师。”

她脑袋动了动:“我有点害怕。”

周坤微微点头,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害怕什么?”

“好好好,真的感谢,来,周先生,敬你一杯。”

“很多很多,我说不清。”

周坤神情始终如一:“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师,可以联系我助理,我可以为学校介绍一些优秀的设计师。”

他的手渐渐抚上她的肩膀,拍了两下。

副校长说:“学校今年年底打算新建一个图书馆,多亏了周先生的资助,我替本校学子向您表示感谢。”

两个人都沉默了,她窝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他也不推开她,客厅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广告声音。

杨清河嘴里没了味,只是干干地坐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令她不适。

他听到她逐渐凌乱的呼吸,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呼吸声有鼻音,她在吸鼻子。赵烈旭摸了摸她后脑勺。

他拥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能看得人心底发寒。或许,资本家都有这样一双眼睛,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我好想杀了他。”她哽咽地道。

那一年,初到周家,和周坤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她的背脊像爬满了蚂蚁。

这是出事到现在,他第一次见她哭。不是委屈,不是恐惧,而是十足的恨意。她后来没再说什么,只是越哭越收不住,像是在倾诉过去的种种,也像在告别。他活了二十几年,此刻,竟然觉得看不透这个小女孩。

她虽然和周坤交际不多,但这个人,从一开始见到开始,杨清河就对他有点排斥,总有股说不出的冷麻感。

她的心理年龄已经超出了她的真实年龄。

周坤也不再和她说一句话,微笑听着副校长说话,偶尔附和一下。

赵烈旭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拿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动动肩膀,骨头咯咯作响。蜷缩在座椅上的小姑娘睡得正香,他忍不住凑过去想摸摸她的脸蛋,一摸,异常滚烫。照理来说这会应该都醒酒了,怎么还那么烫?

杨清河早就习惯了,应付地“嗯”了一声。

赵烈旭打开车内的灯,探了探她额头,像是发烧了,听说最近流感严重,队里好些同事都感冒了,这晚上出来散个步怎么就中招了。

周坤淡淡道:“正好来这里谈笔生意,原本打算明天去你学校看一下,刚刚恰好碰到副校长,你的事我和你母亲都听说了,如果觉得不舒服过几天和我一起回纽约。”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冰冷的,声音低沉却不富有人情味。他不论和谁都是这样的语调,仿佛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赵烈旭没叫醒她,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杨清河冷着脸坐下,周坤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她往张蕴那边靠了点。

折腾一早上,到家时已经九十点了,赵烈旭和局里请了个假,挪了一天年假。

副校长说:“来,你们坐一块。”

杨清河本来让他去上班,说自己可以回去,可赵烈旭不放心。

周坤放下酒杯,起身,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他帮杨清河拉了把椅子。

杨清河笑他要美人不要江山。

副校长见她回来,笑道:“清河,来来来,你父亲正好也在这,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校杨清河细眉一皱,慢慢走过去,逐渐看清了男人的面容,确实是周坤。剪裁得体的西装,昂贵锃亮的皮鞋,举手投足间都是冷漠,商人的标配。

赵烈旭揶揄她:“美人?”

她上个厕所回到包厢,饭桌上就多了个人,那人背对着门口,穿着黑色的西装,背影挺拔有气魄。

杨清河捶他,他一路公主抱把她抱到家里。

第二天晚上,杨清河没想到会在捐款项目的饭局上遇见周坤。

“你躺一会,我煮点粥,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好好吃东西。”赵烈旭给她盖上被子。

赵烈旭闭上眼,就像当初被黑布条裹住一样。

杨清河点点头,她不困,只是头晕身体疲乏,发烧的正常症状。

头顶的灯光静静流淌,指尖的香烟亮着星火,一点点,一点点吞噬着。

在医院他问护士要了些酒精棉,一下午在帮她擦拭脖颈部位降温,夏季高热最难弄,最近流感横行,她这点抵抗力难免会遭殃。

赵烈旭拿过烟盒,拿了支烟递上嘴,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1996年淮城挖眼女童案。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线索也中断在二十二年前。

傍晚时分,杨清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赵烈旭去了趟附近的菜场。

照片上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双目被挖,鲜血染红了她的裙子,她躺在鲜绿的草地上,头发被蝴蝶发圈束着。

烧饭的时候接到了赵世康的电话。

赵烈旭打开桌面的另一份文件夹,文件夹名字为赵莉萱。里头上百张的照片主色调是红色,他手指顿了顿,点开了其中一张。

他们父子一年到头碰面次数屈指可数,赵世康忙于公司的运作,他忙于破案,这得空的时间总是擦肩而过。

录像播放完毕,他的烟也燃尽。最初以为是模仿犯案,现在看来,似乎不完全是这样。

赵世康说徐家老太爷过寿辰,邀了四方名流去贺寿,这次规模搞得不小。

赵烈旭弓着腰,双指夹住烟,一口接一口地吸,双眸紧紧盯着画面,试图再找出点新的线索。

徐家家大业大,在淮城商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和赵家关系一向交好,说起老太爷,赵烈旭记得,小时候对他挺亲近的一人。前几年都只是办家宴,今年不知怎么就忽然要大办一场。

赵烈旭打开笔记本电脑,接收完视频后点了支烟,屏幕播放的依旧是曾国发的那段录像。在他重复问曾国发为什么挖受害人眼睛的时候曾国发有明显的回避,他在遮掩什么。

赵世康说:“我知道你不管公司的事,也不想管,也不用你参与太多,就当有个爷爷过生日去庆贺一趟。”

他摇摇头笑着,闭眼仰头眯了十来分钟,眼睛和大脑得到休息,人稍微精神了点。

赵烈旭单手翻滚锅子,里头的菜被抛上抛下,香味渗出来。

赵烈旭接住被子,看见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仿佛遇见了以后的生活。他叹口气,能怎么办?

他笑了声:“我知道了。”

“赵队长这么怜香惜玉,这么富有同情心,那就辛苦您了。”

赵世康:“但怎么说都是大型宴会,该有的礼仪要有,带个女伴,如果队里没什么突然一定要来。”

杨清河“嘁”了声,面上不屑,心里却暖洋洋的。当然,她的动作也十分不屑。回头就从卧室里搬出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扔在他身上。

“什么时候?”

他弯了弯嘴角:“我睡卧室你睡沙发?肚子不疼?”赵烈旭缓缓睁开眼,看向她,小姑娘脸色苍白,却依旧透着股倔劲。

“大后天,在徐家的私人别墅。”

“沙发你怎么睡?”

“嗯。”

赵烈旭:“嗯?”

赵烈旭手机开的扩音,放在台上。杨清河站在后头听了一耳朵。

杨清河洗了个手,走过去说:“你睡卧室吧。”

她在小吧台的高架凳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哟,看不出来,赵队长家缠万贯。”

他穿着纯白色的T恤和深灰色的运动裤,额角滴着水珠,面孔干净清爽,就是眼睛红了点。他靠在沙发上,双脚搁在茶几上,神色疲惫,捏了捏眉心阖眼休息。这沙发他是铁定睡不下的,这么长的腿能搁哪儿?

赵烈旭关火,把菜装盘:“骨头不软了?”

赵烈旭冲完澡出来她正好刷完碗,连台面都擦干净了,垃圾也打包扔在了门口。

“睡了一觉好多了,刚刚叔叔说的宴会是什么?”

饭碗是杨清河刷的,他起初不让,可小姑娘损他几句,硬是把他骂走了。什么不白吃白住,还有点良心的,就算年纪再小,也懂得尊老爱幼,嘴皮子溜得很。

“一个生日会。”

“行。”赵烈旭看着她,心里盘算另一个时间点。

“那女伴呢?”

“上回画展的捐赠款项落实了,那边的县长为了表示感谢特意来了淮城,学校领导安排了顿饭。”

赵烈旭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

“饭局?什么饭局?”

杨清河继续托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你家有多少钱?”

“明晚有个饭局,不如赵队长挑个分得清感情的女人去散心吧,比较省心。”杨清河眯眼笑。

赵烈旭洗鱼,开始做第二道菜:“我不清楚,不过,你想花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办张副卡。”

“别闹。”

“就电视剧里那种,女人,给你,拿去,随便花,这种吗?”

杨清河:“没空。”

他无声笑着。

赵烈旭笑了笑:“明天晚上我下班了带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杨清河:“那你给我办张呗,我要。”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意了?”

“行。”

“你不是在意吗?”

“你以后真的不接手公司吗?那叔叔的心血怎么办?”

杨清河夹了筷西兰花:“你和我解释什么?”

赵烈旭依旧笑着:“我和我爸讨论过这个话题,这是他的心血,不是我的心血,他的人生和我的人生是不能相提并论,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有一天累了,经商也不错。”

“早上张蕴和我说想去宿舍看看你,我说你等会还有事,让她下回来,其他的也就聊了几句案子的事情,没多余的了。”

“你家真好。”母亲温柔开明,父亲聪明豁达,而他生的一身正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赵烈旭眼睛一眯,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张蕴身上了。

油泛热,他将鱼下锅煸炒。油烟的嗞嗞嗞声中,他说:“以后也是你家。”

杨清河打掉他的手,鼓着脸说:“我是还小,这脑子啊还没发育完全,不懂这儿也不懂那儿,像我们张老师就不一样,成熟懂事善解人意。”

杨清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喃喃地道:“我家真好。”

赵烈旭食指抬着她的下巴,大拇指按在她的嘴角边,手往上游走一点,两指忽地捏住她的脸颊,扯了两下:“杨清河,你几岁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次日早上赵烈旭将她送到医院挂水,又匆匆赶去警局。本来不放心这丫头,想下班在带她一起去医院,结果睡了一觉温度降了不少,她要自己去医院就同意了,说得也对,总不能时时刻刻把她拴在身边。

男人的手指粗粝而有力,覆上来的那一刻杨清河觉得自己被电了。

昨晚硬是要和他窝在一起,说出身汗就好,早上醒来两个人都汗淋淋的,抱着他又啃又亲,闹了一早上,再晚一点他大概打破上班从不迟到的纪录了。

他笑的时候身上没那股硬狠气息,反而很随和温暖,仔细一想,他对着她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笑着的。

而杨清河坐那一边挂水一边拿手机看电视剧,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

赵烈旭挑眉笑着,知道她是胡说八道,他伸手抹去了她嘴角的糖醋汁:“几岁人了?嗯?”

“清河?”

“你牙齿上有西兰花。”杨清河忍不住怼他。

听到声音,杨清河抬头。

赵烈旭给她夹了块排骨:“看什么?”

苏妗“啊”了声:“你也生病了?”

杨清河拿筷子戳了戳米饭,打量了他几眼。生气归生气,可他两天只睡了三个小时,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她有点心疼。

杨清河视线落在苏妗身边的男生身上,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细边眼镜,面容干净甚至有些冷厉,从头到脚的行头都价值不菲,公子哥吗?

赵烈旭淡笑着,进厨房做菜。以前自己一个人生活,他不太讲究,随便吃点就行,上回做饭还是她说想吃牛排那次,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他简单地烧了两个菜,糖醋排骨和西兰花炒肉片。

“这是?”…苏妗咬唇:“我同学,我陪他来挂水。”巧的是,座位就排在杨清河边上。

杨清河翻翻白眼,拿上紫色的进了卫生间。

杨清河一笑,这大概就是苏妗提起过的班长,那个她喜欢的男生。男人闭眼仰靠着,神色冷峻,护士扎针也没什么反应。

赵烈旭:“……”

杨清河看向苏妗,她似乎瘦了不少。

她说:“卫生巾你也帮买?”

苏妗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口道:“我没事了,在家休息了几天,平静很多了,倒是你……”

杨清河从塑料袋里倒出几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粉色的,紫色的。

苏妗总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在警察局的那晚也是,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安慰着她,可明明真正受害的是她。

“出门买东西?要什么和我说,我下班帮你带回来。”

杨清河笑着摇摇头,小声道:“你班长很帅啊。”

她像是没看到他似的,直径走进卧室,赵烈旭跟了进去。

苏妗脸一下红了。

家里静悄悄的,客厅的电视和灯都开着,但格外安静。赵烈旭放下菜去卧室看了下,她人果真不在。电话还没拨出去,门口传来解锁的声音,杨清河拎着一袋东西进来。

男生动了动唇,闭眼开口道:“站着累的话先回去吧。”

赵烈旭在超市买了些菜回去,走到家门口也没想出她会中意什么东西。花束?玩偶?餐厅?这些怕是她都不会买账。

苏妗慌忙摆手:“不累,没关系的。”

她喜欢什么?这比破案难多了,压根没有蛛丝马迹可以去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