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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心动,是假的

杨清河:“……”

“你还小。”他说。

她鄙视地“呵”了声。

赵烈旭叹笑,嘴里叼住烟,打火机啪嗒啪嗒按了两下才飘出火苗,他深深吸了口,缥渺的烟雾游荡在两人之间。他抬眼瞧她,小姑娘下颚微敛,水灵的杏眼无不诉说着坚定和执着。

赵烈旭弹烟灰:“你还小,分不清喜欢和感激。”

杨清河声音正了几分:“我也说过,没有别人了,只有我。”牛皮糖不愧是牛皮糖,弯的也能绕给成直的。

“所以你在拒绝我?”

确实也不是六年前的小屁孩了,他挪开视线,从茶几上拿烟:“我说过,换做是别人,我也会对她那么好。”只是当初恰好那个人是她罢了,对她来说,也恰好是他而已。

赵烈旭低头抽烟不说话。

赵烈旭正对着她两条腿,虽然她身高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也算是矮个子中的大长腿了,皮肤白皙光滑。

“那您分清楚同情和爱情了吗?”她慢腾腾地说,口气有点轻佻。

杨清河“嚯”了声,走到他面前:“那你呢,你对我那么好,就纯粹只是同情吗?”

赵烈旭一噎,差点被烟呛到。

她依赖他,靠近他,原因只是因为在她最黑暗的时刻拽住了他这根救命稻草,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而言,这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转折,她的世界狭小封闭,所以他成了唯一的例外。

杨清河拿走他手中的烟:“少抽点吧,您年纪大,经不起这东西的祸害。”

他坐回了沙发上:“杨清河,你不是喜欢,你只是感激我。”画中的人迎着夕阳,接受光明,这不是爱情,只是感恩。

赵烈旭:“……”

“喜欢一个人非要有理由?”

杨清河掐灭烟,好声好气地问道:“请问赵队长能把我的内裤和胸罩还给我吗?”

赵烈旭:“你喜欢我什么?除了刚才那些条件。”

赵烈旭盯了她一会,只觉得好笑,这丫头生气原来是这个模样,他起身去卧室给她拿。

她说:“我从来都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杨清河看着他的背影脸气得鼓鼓的,明知故问的把戏他可真是演绎到巅峰了,奥斯卡小金人都不够颁给他了。

杨清河撕开剩下的牛皮纸,将整幅画暴露出来。

赵烈旭用黑色的袋子给她装着,他一从卧室出来杨清河就变了脸色,笑得客客气气的。

赵烈旭喉结滚动,视线移到画上,答非所问道:“你这画什么含义你自己清楚吗?”

“麻烦赵队长了,啊,我的小内内没有遭受过非人的对待吧?它可是我最中意的一条。”

她今天穿了件高腰的T恤和白色短裤,挺直身边的时候她的腰腹会露出一截,纤细的腰平坦曼妙。小姑娘说话时眼眸盈着光,楚楚动人。

“没有。”能有什么非人的对待。

又和她装糊涂。杨清河清清嗓子说道:“和我处对象呗。”

杨清河继续笑着:“那真的麻烦赵队长了,分不清感激和喜欢的鄙人就先行退下了。”

“什么机会?”

“我送你。”

杨清河:“所以赵队长能给个机会吗?”

“不劳您大驾,我有腿会自己走,路上磕了碰了断了胳膊瘸了腿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警察叔叔来博爱。”

赵烈旭深深地凝视她。

赵烈旭轻笑一声,点点头:“行。那那个熊——”

“我能接受。”杨清河只说了半句话,殉情二字她思忖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杨清河在开门,忽然回头凶凶地说道:“那破熊您自己留着过日子吧。”

赵烈旭敛了神色,目光变得深沉肃穆:“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赵烈旭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想到她先前在便利贴上画的小老虎,简直出奇的像。

就算他半年不回家她也依旧会等他,就算他变得一无所有她也依旧会喜欢他,就算他在烽火中缺胳膊少腿她也依旧会待在他身边。只要是他,无论怎么样都好。

门被大力地关上。他站得虽远,但还是像被门风扇了一巴掌。

“我嘛”杨清河拖了拖尾音,“我能接受你的所有。”

赵烈旭原地站了会儿,嘴角始终勾着浅浅的笑,插着袋又坐回沙发里,闭上眼叹了口气。

赵烈旭慢慢直起腰,低沉的嗓音带笑:“你怎么就不一样了?”

同情?爱情?

杨清河又说:“你看,你条件那么好,可三十岁了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阿姨还整天为你的婚姻犯愁,肯定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工作太忙,作息不规律,一心扑在案子上忽视恋人,没几个姑娘能忍受的,可我就不一样了啊。”

他对她不是没有动心的感觉,但更像是一时冲动,太久没接触女人的原因。

赵烈旭弯了弯嘴角,他倒不知道原来在她心中他形象那么好。

赵烈旭揉了揉眉心,可如果把她换成张蕴,自己还会那么去包容她吗,会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吗?

总结得还挺到位。

似乎好像不是这样的,显然,他没那份耐心。只有对她,自己像丢了魂一样,尽做一些连他自己也出乎意料的事情。

杨清河挑起半边眉,说道:“赵队长长得帅,有钱,工作好,脾气好,图你的人不止我一个吧,要是搁相亲节目,你就被抢爆了,标准的钻石王老五,国民好老公。”

他也摸不准小丫头的心思,到底还年轻,对他的追逐和崇拜更多的是源于六年前的事情,他要她看清自己,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别做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到底图他什么,阳台的门窗开着,凉风徐徐涌进,吹起黑色窗帘的一角。

再者,就像她说的,很多女人都无法容忍他的职业性质,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一天他死了,她能承受住吗?

可次数多了,谁也不是傻子,陈冀他们都看得出来,更别提他自己了,男女之间那种情愫不用直白地摊开也能明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分表明,她对他有意思。

他也希望她能想清楚。

从遇见后,三天两头地往他这跑,有意无意地勾引他。刚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她性格本就那样,有点调皮,不着边际,全当她闲着没事干。

杨清河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脸阴得出租车师傅都不敢大声说话,弱弱地问道:“姑娘去哪儿?”

赵烈旭眸子沉了下来,双手抄在裤袋里,弯腰和她平视,哑声道:“你到底图我什么?”

“中际大学。”

“什么点到为止,我只知道勇往直前。”她仰头看他,目光澄澈。

她眯着眼睛望向窗外,神色沉沉。

“杨清河,点到为止。”

他对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刚刚还一直笑,笑个屁!

杨清河双手背在腰后,轻轻点了下头,走到他身边:“我还真不知道。”

嗞——嗞——包里手机震动。

赵烈旭:“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站在画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杨清河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追出来要送她,可屏幕上显示的是苏妗。

杨清河跟了过来:“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你这墙上空荡荡的,就缺幅画,怎么,你嫌我不是大师吗?”

“喂。”

赵烈旭不回答,走到客厅:“这画搁我这没什么意思。”

“清河,你在学校吗?”

他有什么不知道的?下午亲自来送,按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就回去,没准眼巴巴地等了好几个小时,小区门口餐馆就那家拉面馆。

“我在回去的路上。”

“你怎么知道?”

“机房突然停电了,我有点害怕。”

赵烈旭好笑地看着她:“在小区外面的拉面馆吗?”

苏妗被上回的事整出了阴影,这点儿机房一般没人,老师也早下班了。

杨清河悠然自得地走进来,换鞋:“刚吃完。”

杨清河:“你班长呢?你让他来接一下你。”

赵烈旭:“吃饭了吗?”

“今天是周末,他回家了。”

赵烈旭挂断电话去开门,小姑娘站在门口一脸乖巧,都知道密码了还按门铃。

“你怎么晚上老去机房,明明自己那么怕。”

杨清河:“现在就有空。”话落,门铃就响了。

“老师有个程序让我做,学校的电脑用起来顺畅一点,我一时忘了时间。”苏妗声音极其轻。

赵烈旭:“有空来拿把画拿走吧。”

“你别怕,我和你说话,你——”

“那我教你。”

电话那头苏妗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片寂静。

“送我干什么,我不懂赏画。”

“苏妗?苏妗?”

“对呀。”她那头的周遭很安静。

怎么着那头都没回应,杨清河拿下手机一看,电没了。

他无声地笑了:“画是你送的?”

赵烈旭在煮面的时候接到了蒋平的电话。

杨清河:“有何贵干?”

他喘着气,急乎乎道:“赵队,刚刚小张他们查到了曾国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只不过不是一个户籍,那人名叫张宏,小时候被父母卖给了别人养,查到张宏的住址也在中际大学附近,小张说张宏院子里停着曾国发遗失的三轮车,我和陈哥正在去的路上。”

赵烈旭把半支烟碾了,拿起手机划几下拨了电话过去,可以说是秒接。

赵烈旭关了煤气:“张宏人呢?”

赵烈旭坐在沙发上,背脊微弓,手肘搁在大腿上,点了支烟,边抽边注视着那幅画。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的画展结束了,这幅是唯一的非拍卖品。

“也许是我们刚刚去曾国发那里打草惊蛇了,他人不在家,跑了,我让陈哥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了。”蒋平顿了顿,“有电话进来,等会再联系。”

是画,那幅名为《Sun》的画。

赵烈旭快速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车子刚准备发动的时候,又接到了蒋平的电话。

其实这东西不算重,对他来说是这样的。赵烈旭一口气提上来,汗都不流一滴。撕开牛皮纸,里头的东西慢慢露出来,是金色雕花的边框。

蒋平沉默了几秒,“赵队……”

赵烈旭勾唇笑着:“行,谢谢了,等会来拿,我先去停车。”原来这牛皮糖后劲儿足着呢。

“有事就说。”

“瘦瘦小小的,咬着牙扛过来的,那模样可滑稽了。”

“小张在张宏家里发现个地下室,地下室的墙上贴着受害人郭婷和徐玉玉的照片,在……在墙上也有小嫂子的照片……”

赵烈旭:“姑娘?长什么样子?”

赵烈旭太阳穴突然一跳,僵硬的感觉瞬间窜满四肢百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秒后,蒋平只听到一阵嘟嘟声。

大爷:“没有快递单,下午一姑娘拿来的,说给你。”

他迅速拨杨清河电话,与此同时发动车子。

“快递单在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下车走进门卫室一看,东西四四方方的,被牛皮纸抱着,很薄,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连续三个电话都是如此。

他几乎不网购,一年到头收快递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回还是大到车里放不下的,难免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赵烈旭低骂了一声,踩死油门,风驰电掣地穿梭在公路上。

赵烈旭摇下车窗想拿,门卫大爷又说:“你要不等会儿来拿?这东西太大,你车里放不下。”

学校一共有三幢计算机教学楼,屹立在学校最北边,背对山,教学楼后面栽满了梧桐树,这片漆黑一片,显然都停电了,梧桐叶飘了几片,落在杨清河脚边,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赵烈旭从警局出去就直接回家了,过小区大门时门卫叫住了他:“小赵,有你的一个快递。”

一到周末学校晚上会特热闹,可这块区域不然,这里幽静又没有路灯,年久的栅栏上覆满爬山虎,传说这里曾有学生自杀,所以晚上学生都不会来这闲逛或是约会。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晚后,杨清河没再给他发过一个短信打过一个电话,牛皮糖突然不黏人了,稀奇。

自杀这个事情还是杨清河前两天听苏妗说的,她说机房的走廊里总是阴气森森的,夏天不开空调都特凉快,到别的学院的教学楼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陈冀的嗓门恨不得嚷得整个警局都听见,更别提赵烈旭了。

苏妗平日上课在哪个楼来着?杨清河仔细回想一番,似乎听她说过什么S1。

蒋平长长“噢”了一声,恍然大悟:“陈哥,还是你聪明。”

她兜了一圈,教学楼侧面墙壁上印着金色的凹凸标志,杨清河走到正门,底下小方格似的地砖松动,咯嗒一下,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陈冀说:“你懂什么?这几段时间几乎都住警局了,忙进忙出的,这会逮到点空闲,得让你赵队去泡妞,知道不?”

S1栋楼楼底大门敞开着,像一个四四方方的黝黑洞口。大门边上就是监控室,窗户开着,杨清河凑过脑袋,轻轻喊了声老师,无人应答。

蒋平傻乎乎地问:“你和赵队吵架了?”

一般这里都会有老师看守值班,也许是出去查看断电的源头了。杨清河借着月光看墙面上的楼层分布图,一楼是教师办公室,二楼三楼四楼都是机房。

连续熬夜加班一个多星期,吃饭就是随便往嘴里塞几口饭,油腥都没多少。回到警局,陈冀伸了个大懒腰,拉拢人想去撸串。谁都喊了就不喊赵烈旭。

杨清河一层层地找过去,喊苏妗的名字都没人回应,走廊尽头乌黑不见底,仅有的光是两边机房窗户外的月光,一缕一缕,若有似无。

“是。”

爬上第四层时杨清河有些微喘,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嗒嗒两声,像是什么磕撞到地面的声音,有点清脆又有点闷。她想细听,但那声音再也没有了。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只是一方面值得怀疑的对象,不能只朝这一个方向钻牛角尖,你们去当地的派出所问问三轮车的事情。”

“苏妗?”

“赌博?家暴?外遇?”

杨清河沿着机房一间间找过去。一排排黑屏的电脑死气沉沉,肃穆地立着。

赵烈旭:“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曾国发和我们讲话,说话的口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再者,他不但不恨抛弃他的妻子,还苦苦等待,无论他是说谎还是演戏,有这样的思想都表明他受过一定的教育。他说二十多年前妻子走了,那就是说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那个年龄段应该是新婚宴尔时期,他妻子为什么抛弃他?”

杨清河走过S1-403号机房,走了两步蓦地怔住,转身快步走进去一看,第二排第三个电脑桌上放着个红格子的小背包。这是苏妗的包,上面还挂了个小狗的钥匙圈。

蒋平:“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工作档案?”

“苏妗?”杨清河试探地叫道,依旧无人回应。

赵烈旭上了车,沉着道:“曾国发早年遭妻子抛弃,孩子也被迫流产,工作岗位在中际大学,年龄体貌也和当初监控中的人相似,从这三点来说,他很符合凶手的特征,但最关键的是他没有作案时间。曾国发的房间没有大规模移动的痕迹,地面也没有清洁的迹象 ,如果他真在这个屋里杀了人,清理血迹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小张,你去查一下曾国发的妻子,顺便把他以前的工作档案调出来。”

她猛然想起电话里苏妗倒吸气的声音。她看到了谁?正常的老师同学为什么要害怕?杨清河不敢多深思,拿起苏妗的小包一路奔向宿舍。

蒋平:“可这也太凑巧了吧,我们怀疑的对象大晚上骑着三轮车路过那里,和抛尸时间吻合,顺着号码牌找来时,车的主人说这车一个月前就丢了,而这车的主人正好是中际大学里搞卫生的,可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赵队,你怎么看?”

她想,也许苏妗害怕的包都来不及拿就跑回去了呢,指不定她现在缩在寝室里瑟瑟发抖。

陈冀跑来说:“问过了,二十九号晚上他们两个确实在吃火锅,在场的人除了曾国发和刘大伟,还有刘大伟的老婆和女儿女婿,看着不像说谎。也就是说曾国发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赵烈旭打了一路始终打不通。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出院子蒋平就说:“我瞧着那曾国发怪怪的,还恰巧在中际倒垃圾。”

杨清河离开他家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足够她到学校了,她在这儿没有什么交际圈,所以毋庸置疑,她离开后肯定回了学校。

曾国发拉拢着衣领回到屋里,拿起那张照片盯了许久,低声道:“小美啊,我好想你。”

如果曾国发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他越是想理智地分析越是难沉静下来。

夜色慢慢覆了上来,老槐树只剩下一坨黑乎乎的光影。红色的砖房被笼罩在森森阴气下,方格子似的窗户内忽然亮起一抹光。

如果曾国发下个目标真是杨清河,那么她回去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机会下手,就从她跨出他家门口开始。

曾国发“哦”了几声,送他们出去。

赵烈旭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紧紧按压着太阳穴,上下颚抵着,面色沉重如凝土。他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去,先前次次都送她回学校就是怕有个万一,偏偏中了这回。

赵烈旭起身:“还没,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对不起,您所——”还是打不通。赵烈旭烦躁的按断了电话,换挡加速。

难过伤心了一会,曾国发问道,“几位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的三轮车找到了吗?”

蒋平的电话插了进来,赵烈旭戴上蓝牙耳机。

曾国发抹了把脸,脸皱成话梅:“算有一个吧,可惜,小美把他打掉了。也都怪我。”

“你说。”

“有孩子吗?”

蒋平:“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血迹,还有一把带血的尖刀,在柜子里发现了近数百件的水手服,像是那种拉拉队的服装。”

曾国发:“可我们俩没办离婚啊,她跑再远也还是我老婆,那是我们唯一的合照,想她的时候就看看,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拉拉队?”

蒋平:“那你还真痴情,现在还放着她照片。”

“是,还有一些遗弃在蛇皮袋里的破损的服装,根据服装上的裂痕判断,像是用鞭子抽裂的。据调查,曾国发妻子丁美在大学时期曾是校篮球拉拉队的队长,因为长相身材出众还被封为校花,而曾国发和她同属一个学校,学的是计算机,因成绩优异连连获奖,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个公司,没多久便和丁美注册结婚,但没过几年,公司突然倒闭,他还欠了一身债,也是那个时候夫妻感情出现破裂。张宏患有精神病史,独居,这些年一直在靠曾国发救济生活,我看他只是曾国发用来杀人的工具。”

曾国发背脊一僵,看向赵烈旭,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叹声道:“我老婆二十年多年前就跑了,嫌我没钱,就跑了。”

赵烈旭:“曾国发住处派人去了吗?”

“你妻子平常不在家?”

“局里另外一个分队赶过去了。”

赵烈旭环视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张结婚照上,大约巴掌大小,竖立在烟灰缸旁边。

“张宏肯定会想办法出淮城,大巴公司和轮船摆渡那里加强检查。”

蒋平和赵烈旭对视一眼,他继续做笔录。

“那曾国发呢?他下个目标是小嫂子?郭婷和徐玉玉都暂且说得通,可小嫂子既不是拉拉队成员,也和丁美长得不像,选择她的理由是什么?”

曾国发叹口气:“不知道几位警官知道最近那起闹得沸沸扬扬的命案吗?就那个死了两个大学生的中际大学,我在里头倒倒垃圾,捡点瓶子。”

这点赵烈旭也想不通,照蒋平的说法,曾国发蓄意绑架杀人,他在报复几十年前他妻子抛弃,他幻想那些女生就是他妻子,他绑架徐玉玉后给她换上拉拉队的服装,对其进行虐待和侵犯,得到报复的快感。

赵烈旭吊起眼梢:“哪所学校?”

可杨清河和这一点边都沾不上,赵烈旭眉头皱成川字,脑子像短路了,眼下怎么都无法聚精会神地去分析。

曾国发背过身去烧水:“学校里倒垃圾的。”

他口气略微有点浮躁:“如果目标真是杨清河,他就会想方设法实行自己的计划,曾国发是个聪明人,我们下午去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现在对他来说是破罐破摔。”

赵烈旭顺势坐下:“你在哪里工作?”

“那小嫂子岂不是很危险!赵队,你在赶去中际大学吗?联系到小嫂子了吗?”蒋平的问句字字都戳赵烈旭的心窝。

曾国发:“我这儿乱,坐这坐这。”他挪了挪长条凳。

他声音低得可怕:“暂时联系不到。你们立刻带人赶过来,曾国发一定还在中际大学附近。”

曾国发摸索好一阵才在裤袋里找到门钥匙,瞥了身边的警官两眼扭开了门。屋子大约四十平方米,里头的墙面没粉刷,前阵子暴雨,这会角落里还透着霉味。屋里的东西一览无余,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东边靠墙是煤气灶。

“是。”

“哦,可以可以。”

挂断电话赵烈旭减速,转弯,进入学校右侧的车道。

烈旭:“能进去坐坐吗?”

宽敞的校园路上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他的速度不能加快,绕了半圈终于到了她宿舍楼底下。

陈冀和小张夹着小本子走去了隔壁家。

赵烈旭解开安全带,拿上手机迅速下车。

曾国发面黄肌瘦,两鬓有白发,脸上的皮松弛得像油面皮,眼窝深深凹陷,说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

电话仍然打不通,宿管阿姨还在嗑瓜子看电视,眼见一个大男人闯了进来呸呸呸吐了瓜子:“你有什么事?”

“二十九?我想想啊。”曾国发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那天晚上啊,隔壁老刘煮了火锅,我在和他喝酒,大约十一点就回来睡觉了,早上醒了就去上班了。”

赵烈旭掏出工作证,问道:“这栋里有个女孩叫杨清河,麻烦查一下宿舍号。”

赵烈旭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八月二十九号晚上七点到八月三十号凌晨六点,你在哪?”

阿姨瞅瞅那工作证,再瞅瞅人,捉摸不定,心想他是不是假警察。可转念一想,楼里都有监控,谅他也不敢。

“有一个月了,怎么着,你们找到了?”

阿姨说:“等会,我查查啊。”

“什么时候丢的?”

赵烈旭神色凝重地“嗯”了声。

“嗯,对。”曾国发连连点头。

杨清河从北面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的,也没在意边上的人,一头扎进宿舍楼就想往楼上冲。

他问:“红色的电动三轮车你遗失了?”

宿管阿姨生察觉到一阵风,抬头,指着道:“欸,那姑娘等等。”阿姨又以为是来偷偷发传单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烈旭双手抄袋,往前走了几步,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无限长。

杨清河猛地急刹车,赵烈旭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两人都愣住了。

此话一出,像把刀斩断了所有线索。

阿姨见她面熟,摆摆手:“没事了,上去吧,跑慢点,别摔了。”

“找到我丢的三轮车了?”曾国发问。

杨清河望着他,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又隐约觉得哪儿不对,赵烈旭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曾国发看见警察推着自行车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见他们不动,他慢慢站直了身体。

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平常他总是温和地笑着,天塌了都不为所动的那种,沉着冷静,处理事情有条不紊。

赵烈旭带人上门时曾国发正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从外头回来。他住的是红色砖房,所谓的院子也只是用一些破砖堆砌而成隔离栏,院子里有一棵参天大槐树,几乎盖住了整个屋顶。

赵烈旭长腿迈过去,仅仅五步,他一把拽住杨清河的胳膊,手指发力狠狠攫住她,漆黑如墨的瞳仁紧紧盯着他。

电动三轮车的主人名叫曾国发,四十八岁,淮城人士。

他眼中的情绪太复杂,杨清河看不透。

赵烈旭沉默几许:“他在模仿。”

杨清河挣了挣手臂,挣脱不开,他似要把她骨头捏碎。

陈冀:“那挖眼睛呢?这怎么说?”

“杨清河。”对视许久,他只沉沉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赵烈旭:“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案例,凶手杀了八名毫无关系的女性,理由只是因为她们都穿了红色的裙子。而抛弃他的妻子最爱的就是红色。”

杨清河细眉微蹙,前一个小时还和她谈笑风生的人这会跟丢了魂似的。

陈冀:“你是说他受过女人的伤害?”

“怎么了?”她问。

赵烈旭又说:“他对尸体自慰,获取男人的成就感,绑架徐玉玉后对其性侵虐待,他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得到报复的快感之后又会感到后悔,他的情感起伏很大。这些人里,着重调查有过婚姻失败或者家暴历史的。”

赵烈旭沉着眸子不说话。

“起初,郭婷死亡时并不确定,他可以是郭婷身边任何一个熟悉她的人,可加上徐玉玉,性质就不同了。他要选择一个下手对象,那一定要进行观察找时机,他能够伪装成装修工人,能绑架人,说明他的年纪不会太大,他依旧在某个岗位工作,于此说明他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个区域。”

杨清河:“你在紧张什么?”

陈冀就纳闷了,把资料往赵烈旭面前一放:“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凶手在校园内外?”

赵烈旭看向自己拽着她胳膊的手,手上小姑娘肌肤的温热悉数传递到他手心,真实的感觉。

那头陈冀又把校园的后勤工作人员名单进行了删选,罗列了一些符合侧写的对象。这是个大工程,不亚于监控排查。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眼前的人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渐渐平下心,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是。”

他慢慢松开手,组织好措辞,开口道:“手机没电了?”嗓音还是那么哑那么沉。

赵烈旭:“特殊爱好撞在特殊时期就不特殊了。车牌号的主人查出来后通知我。”

“嗯。”

边上的警员:“也许是特殊爱好。”

“路上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赵烈旭让小张把画面放大,三轮车后面堆了许多东西,厚重的麻袋乱七八糟的叠着,好有两个白色的提桶。小张也跟着细看,“那横着是钓鱼竿吧?这人大晚上去钓鱼?”

杨清河摇头,能有什么奇怪的人。

“这人过了中际大学,再前面一个十字路拐弯就见了,那附近在修路和改造建设,没有探头。”

赵烈旭舔了舔上唇,点点头,叮嘱道:“你现在回寝室待着,我没让你出门你就别出来知道吗?”

赵烈旭:“前面路段的监控有查过吗?”

杨清河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张说:“此人在十点零六分出现在桥头,从反方向折回来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多。”

他暂时没法三言两语和她解释清楚,赵烈旭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好吗?”疲倦的嗓音带着一丝温柔。

因为往西是高速公路,路过这座桥的大多都是一些私家车或者货车大卡车,再者就是一些学生去出行游玩,骑的自行车和电动车。晚上十点多,一个人骑着电动三轮车过桥确实可疑。

杨清河头一撇,躲开他摸头的动作:“我为什么要听你话?”

小张把画面暂停,指着画面中一个骑着红色电动三轮车的男人说:“根据之前给的嫌疑人体貌特征,这个人很符合,看骑踏的姿势和穿着打扮判断年龄大约四五十,体格偏瘦,由于戴着凉帽和口罩,具体样貌不清晰,已经去查车牌号了。”

赵烈旭凝视着她,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浅浅地笑着。显然,她因为刚刚的事情在生气。可他哪有一个字是拒绝她的,又有哪次他拒绝过她的请求。

案子有点眉目是在一个星期后,连日走访几番都无果,在这时警局那边排查监控的警员摸索出了一丝线索。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一点点可疑都不能放过,就算大海捞针也要捞他一把。对着监控反复观看好几天,一伙人眼睛熬成了兔子眼。

六年前厚颜无耻地要跟着他,六年后自作主张地在他家洗澡穿他的衣服,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想要吃他做的饭,他做,想要奖品,他陪着玩,想住他家,床让给她。这份耐心,都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只是他害怕自己是一时冲动,也害怕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杨清河:“原来这段时间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是因为手机那头的小哥哥啊,我还以为你……”

听到杨清河那句“我能接受你的所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动摇了。而现在,是彻彻底底地栽了。

她原以为苏妗是失眠,靠着手机解闷。一听恋爱二字,苏妗的脸立刻红成番茄:“我没有……没有恋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赵烈旭捏捏眉心,叹笑着,隔了片刻说道:“这会先别和我闹,听我一次。”

杨清河敷面膜不敢笑,可声音里满是笑意,问道:“原来你这几天玩手机玩那么晚是恋爱了啊。”

杨清河“嘁”了一声。

杨清河捕捉到苏妗眼睛的亮光,像是少女的羞怯和不安。

前一刻还拒绝她的人这会又阴阳怪气地让她听话,杨清河冷着脸,不想再理他,想着苏妗,她也没空和他纠缠不休,瞪他一眼就奔上楼。

“我……”苏妗迟疑了,就在这时,她被窝一亮,屏幕的光折射到她脸上,苏妗赶紧拿出手机看。

赵烈旭再次叮嘱了句别乱跑,话音刚落接到了陈冀的电话。

“你得看医生,你太紧张了,太害怕了。”

陈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有了大概,问道:“小嫂子联系到了?”

“为什么看医生,你生病了吗?”她眨着眼。

宿舍阿姨插嘴道:“307号房,叫杨清河对吧?”

杨清河:“明天去看看医生好吗?”

赵烈旭对着阿姨摆摆手又点头致谢,走到宿舍门口,对陈冀说:“刚见到,她现在在寝室。”

“啊?什么?”苏妗突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头发都是乱的。

陈冀:“奇了怪了,既然曾国发把杨清河作为下个目标,也察觉到我们对他怀疑了,他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和张宏一样跑路了?可那边来电话说,曾国发家里一动未动,证件钱包都还在抽屉里。”

杨清河侧过目光,“苏妗?”

赵烈旭望了眼宿舍门前的梧桐树,今天没风,树叶纹丝不动如静止了一般。

苏妗还在那一抖一抖,没回她话。

“你们还有多久到?”他问。

她盯着天花板,轻声说道:“苏妗,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医生吧?”

“十来分钟吧。”

杨清河觉得她的恐惧过了头,甚至有点病态。

“我先去学校的保安处把情况说明一下——”赵烈旭话说一半,只见杨清河又火急火燎地从宿舍里冲了出来。

这日,杨清河洗漱完躺在床上敷面膜,苏妗也早早地上了床,躲在被窝里一抖一抖的。

“杨清河!”他厉声喊住她。

这几天寝室的灯都是一夜开到天亮,苏妗是个很为其他人考虑的女孩,也曾让杨清河熄灯,她怕吵到杨清河休息,可杨清河说没事。

杨清河呼哧呼哧喘着气,嘴唇泛白干涸。刚进寝室一看,里头黑乎乎的,灯都没开,更别提苏妗会不会在里面了。苏妗平日就不爱和同学打交道,现在生活里唯一的一点波澜就是那位班长,苏妗说班长回了家,那她就不可能去找他,也不在教学楼寝室,丢下包就跑了,能去哪?学校的广场?生态园?超市?

一到晚上苏妗就会阳台的门帘拉得紧密不透风,一条缝隙都不能有,睡觉也贴着墙壁,整个头埋在被窝里。

刚刚在寝室她把手机充上电给苏妗打了个电话,无法接通,如果跑去了这些地方手机怎么会打不通呢?

苏妗战战兢兢的模样确实让人心疼,可杨清河感觉自己就像电影的那只手,伸出去,犹豫着触碰,又缩了回来。

她说她害怕,到底在害怕什么!杨清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杨清河:“不会。”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试图缓解一个人压抑的心情。过去,她从来都是躲着藏着,没有人让她去理解,也没有人理解过她。

赵烈旭看她的模样,就像只无头苍蝇,迷迷糊糊,到处乱转。

周祁皓抱着脑袋气呼呼的,过好一会儿埋怨道:“姐,你会不会安慰人?”

“不是让你待在寝室吗?你又出来干什么?要找什么?”

杨清河:“看来美国的教育也就这样了。就当买个教训怎么样?”

眼前的男人更是奇怪,这一晚简直两副面孔。

纯情小男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今天公布获奖名单,念到了她女儿的名字,她就站在我旁边,故意假惺惺地说怎么不是周祁皓的,这不可能啊。这当然不可能,那画那么简单,没有水准,怎么可能得奖?”

杨清河静下心,尽量平和地道:“我要去找我室友,我为什么不能出门?我犯法了吗?”说完她就要走,却一把被他拉住。

隔了几天,比赛结果出来,周祁皓回到家闷着什么也不肯说。杨清河陪着他看了几个小时的《猫和老鼠》,吃了三罐薯片。

赵烈旭知道这丫头在生他的气,可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曾国发行踪不明,她又是第三个目标,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杨清河听完摸了摸他的头,也许他还不够聪明,或者太单纯。她不能责怪他,也不能去当着他的面数落老师,可也说不出什么安抚人心的话。

赵烈旭默了几秒,组织好语言,简单地阐述道:“那起挖眼女尸的案子知道吧?我们已经确定了嫌疑人,这个人是你们学校的清洁工,正在实施抓捕。他和之前宾馆女尸的案子也有联系,第一个目标是郭婷,就宾馆那位受害人,第二个目标是徐玉玉,被挖眼的那个学生,第三个目标……”

当时那名老师的女儿也在边上,她给自己女儿挑的是难度系数较高的小狮子卡通画。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心里仍相信老师,比赛下笔时犹豫再三,画了那幅蜡笔画,可回来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奇怪。

杨清河听完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段话,可他忽然不说了,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

这位老师鲜少这么关心过他,他说当时很开心,就点了头,他觉得老师肯定是为他好的。

杨清河背脊一冷,不祥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事情的原委大约是这样的:比赛前,那位老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问他比赛打算画什么。周祁皓还没想好,就很摇摇头。老师把美术课本拿过来翻了翻,指着一幅简单的蜡笔画,问他画这个怎么样?

她盯着他,试探道:“是我?”

周祁皓站在她面前,说:“姐,我好像被骗了。”

赵烈旭默认。

家里没有人,只有杨清河,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在看书,秋千绳摇晃几下忽然停了。

杨清河垂下眼,脑子飞速转着,手心出了层薄汗。

第二天傍晚,周祁皓回来的时候夕阳还剩一丝,他就踏着仅有的一点余晖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周家大院。

清洁工……

周祁皓跳上来就抱住了她,杨清河拍拍他的背。在这个家里,或许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成绩和荣耀。

她猛然想到那次在宿舍楼底下收垃圾摸她手的那个,是从那时候就盯上了吗?

周祁皓在她眼里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所以她当时说:“我觉得你拿第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为什么?

那个时候的杨清河已经在青年油画的圈子里小有名气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会擅长绘画,这种莫名的关联和相像让她不知所措的同时又好像有什么被渐渐融化。

赵烈旭依旧抓着她的手,低沉道:“所以我要你今晚安安分分地待在寝室里,直到我们把凶手绳之以法。”

当初在美国的时候,周祁皓大约十岁,有一个学校里组织的绘画比赛,他的水平在班里也算出众,是美术老师亲自挑的他,让他去参加比赛,同时还有班里一个老师的女儿。周祁皓回来很兴奋地告诉她这件事,并且拍着胸脯说有自信拿第一名。

杨清河眉头紧蹙,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她霍然睁大眼睛,抬头看向赵烈旭。

九月初学校正式开始上课,之前沸腾的那股劲慢慢被钟声抹平。但苏妗一连好几天都魂不守舍,杨清河知道她受了惊吓,可她发现自己似乎不擅长安慰人。

“目标真的是我吗?”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而他心底的一点悸动很大程度是因为单身太久,接触的女性太少,对她有感觉,荷尔蒙上升,都是正常现象。

赵烈旭迟疑了:“什么意思?”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她的过去,打心底里怜悯她,也许是因为她联想到了赵莉萱,导致情感上多了层羁绊。但是好像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我室友不见了。”她声音低了好几个度。杨清河自己也不确定,她的猜想对不对。

感觉像被一块牛皮糖黏上了,偏偏自己还躺着任让她黏。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动心也不一定就是喜欢或者爱。他能无限的去包容她,去照顾她,这一点,赵烈旭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也曾分析过自己,总结了两个理由。

那次苏妗打电话和她说似乎被人跟踪,她当时也没多想,学校里人多又杂,也许是苏妗太胆小导致的幻觉,也许是学校里同路的,也许是心生不轨的猥琐男,她怎么都没把这事和挖眼女尸的凶手联想到一起。

赵烈旭盯着她的回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咬文嚼字,油嘴滑舌,偏偏拿她没办法。

好像人都是这样,即使身边真的死了两个校友,人们依然在寻欢作乐,他们永远都觉得这事和我没关系,下一个又不会是我。

杨清河:“那你别给我寸,我就不进尺了。”

“你室友?”赵烈旭像是突然想什么,拿起手机,和陈冀的电话还未挂断,“墙上的照片,有清河的那张,上面有几个人?”

赵烈旭低低的笑着,手指快速打下一行字:“我最近忙,过段时间再来拿。杨清河,别得寸进尺。”

陈冀把他们的话全程都听在耳里,也始终觉得哪不对劲儿,拿过证物袋一瞧。

杨清河:“我的小心心。”

照片像素低,背景是梧桐树,看样子是在学生宿舍门口,时间大约是傍晚,杨清河是照片中所占比例最大的人物,左边还拍到了半截校车,而在杨清河右手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女生,她笑着,似乎在和杨清河说话。

赵烈旭转个身,倚在洗手台上,饶有兴致地回复道:“落了什么?”

陈冀的心咯噔了一下,回答道:“除了清河,还有个戴眼镜的姑娘。”

杨清河发来短信:“我突然想起落了点东西在你那,帮我保管一下,改日来拿。谢谢赵队长。”

杨清河站在边上把陈冀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抢过手机问道:“是不是扎了个马尾?脸小小的?眼镜是黑框的?”

裤袋里手机震动。

“对对对。”

洗手台上的两个漱口杯靠在一块,她的杯子里竖着一根牙刷和一管口红。

杨清河的声音都抖了:“是苏妗,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我,是苏妗!”

赵烈旭把衣服往床上一扔,扶着额头,嘴角噙着笑。也没多想,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他下意识地去看镜子,想看看杨清河还会画点什么。果不其然,镜子靠右多了一个唇印。

赵烈旭握着她的手,握紧了些,对陈冀说:“我现在在她宿舍楼底下,你派人去趟保安处,你们直接来这找我。”

床上躺着个大东西,肥胖的熊背对着卧室门,黑乎乎的脑袋圆润而柔软,它身上还盖着被子,两只手露在外头,原来没拿走。

他挂了电话弯下点腰,看着杨清河:“你刚刚说她不见了,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

一开灯,他被怔住。

杨清河心绪繁乱,在脑子里过滤了遍才把整个过程丝毫不漏地告诉他。

赵烈旭收衣服,小小的蕾丝内裤被他揪在掌心,五指拽着文胸,神色自若地走进了卧室。

校园马路上学生来来往往,宿舍的灯光一盏盏亮着,一切都很安宁,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T恤和西裤被清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灰色内裤边上紧挨着一套青白色的文胸和蕾丝内裤,在他黑白灰的世界里,这个颜色显得异常跳跃和夺眼。衣服已经干了,散发着金纺的香味。那是顾蓉买了放这儿的,他一般都不用。

杨清河比他想象的要冷静许多,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乱得连走路都走不稳,这点赵烈旭倒不是很意外,但他情愿她焦躁坐立难安。

手洗,赵烈旭走到阳台上一看,整个人忽然不动了,眸子微眯,似笑非笑。

她的手在颤抖,她在竭力克制自己,但没法压制住身体的反应。

右下方还画了只小老虎,张牙舞爪的。

赵烈旭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用了些力道。六年前她也是这样,明明很害怕却一副无所畏惧十分镇定的模样。

他走到茶几那里拿笔记本电脑,视线忽然定住,电脑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现在是清晨七点零二分,我要走啦,衣服已经洗了,手洗的哦。

“放松点,嗯?”

沙发上那只熊已经不见了,赵烈旭不自觉的脑补她抱着它的模样,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怀里抱着和她差不多高的玩偶,走路还能看得见吗?

杨清河紧了下颚,问道:“他要把苏妗带到哪儿去?”

赵烈旭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扑面而来的寂静。开灯后,这份寂静更明显了。

曾国发选择的人都有几个共同点,和他妻子刘美有关,他试图在她们身上找到刘美的影子,随而报复她们,报复刘美。眼下唯一的难点是,曾国发绑架了苏妗会去哪里?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可以换成:选择郭婷和徐玉玉的理由是什么?

他自己的住所和张宏的住所是一定不会去的,西郊公园也有警卫看所。他要寻一个地方展开最后的报复,会是哪里?

选择徐玉玉的理由是什么?

苏妗给杨清河打电话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零六分,现在是十点二十三分。

为什么选择西郊公园?

陈冀调了学校前后两门的监控进行排查。

抛尸手法或者工具,是怎样的?

曾国发带着个人想要离开学校,就必定要借助车辆等工具,学校会给清洁人员配备脚骑三轮车,这可能是他最好的交通工具。

会议继续,回到赵烈旭提出的几个问题上。

十来个人分工查监控,不到二十分钟便有了结果,都无曾国发出校园的记录。

尸检报告出来,就缩小了范围。着重点在于,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体格偏瘦,右脸有大痣。

如果苏妗真是被他绑架了,那么他一定还在校园内,这无疑是让警方省了很多力,可以更快速地找到人质。

只是排查起来费时费力,要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车子行驶得快,看到可疑的得倒放,慢放,这样折算下来,光是查个监控就得三四天。

杨清河站在边上听着他们分析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小张那边五六个还在排查从中际大学往西的监控,想到那个公园就必须得路过一座桥,这是唯一的道路,桥头桥尾都装有摄像。

她以为她自己已经见过世上最龌龊的事情,原来这世上多的是龌龊的事情。

死者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了休克性死亡,腰部有多处刀口捅插的痕迹,后脑勺左方有被砸的痕迹,受过性侵,死亡时间大约为四十八小时左右。

赵烈旭:“曾国发选择的对象都和他妻子有共同特征,拉拉队队员,而苏妗的专业是计算机,这和刘美大学时期的专业一模一样,也是共同点之一,篮球拉拉队和计算机对曾国发来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如果他选择的地点是在校园内,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是计算机实验楼和篮球场。”

赵烈旭把资料翻了翻,寻找关键词。就和他预想的一样,两名死者身上的精液都属于同一个人。

“篮球场?”有人问。

拿郭婷身上的和徐玉玉身上的做比对,如果能确定是同一个人,那么侦查难度就会降低许多,毕竟之前已经略有眉目。

杨清河眼睛一亮,“室内篮球场。学校的室内球馆一般下午六点就会闭馆,这是学校专门给一些比较职业的篮球队打比赛用的,所以关得特别早,一般不允许学生随意使用。”

会开到一半,尸检中心那边传来初步的尸检结果。在昨晚,赵烈旭特意给那边的老王提了个醒,说要做精液比对。

赵烈旭点点头,他想说的也是室内篮球场。

上午十点,开了个小组会议,移动白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

“既然是比赛专用场地,那么拉拉队也肯定是在那上场的,曾国发要选择目标,就要多次观察,我想,如果只要有比赛他就一定会去,这是唯一可以见到所有拉拉队成员的办法。但也不排除他选择别的地方。”

打那时起就给他封了个警队一枝花。

他顿了一下,吩咐道:“暂时把学校的出入都封了,让校方发紧急通知,让学生和老师都暂且回避,以防抓捕时嫌疑人失控殃及无辜。”

上次上头要求做什么广告标语,横幅上印的就是赵烈旭的敬礼照,放大厅一挂,那些姑娘都掩着嘴咯咯笑,还有拿手机偷拍的。

“是。”

陈冀弯过身子拍拍赵烈旭肩膀:“您好好坚持锻炼,毕竟是我们警局一枝花,是门面。”

“还有,你们分成十二个小组,带人在学校搜查,每一栋楼每一间教室都要仔仔细细地搜查,陈冀跟我去篮球场,蒋平你带人去计算机实验楼,一有消息就通知我,距离受害人被绑架已经有两个多小时,抓紧时间。”

都说干刑警这行的,到了四十来岁,啤酒肚,脱发,还容易得各种肠道上的疾病。瞧瞧厅里的老警察,还真没错。

两个小时,杨清河从未觉得两个小时是一个很长的概念,这不过是她画画打个形体上第一层色的时间,这不过是一场电影的时间,这不过是高速公路上堵会儿车的时间。

有时放松聚个餐,问他在哪里,赵烈旭说在健身房,大伙大冬天就缩着脑袋来上班,就他一个人神清气爽,一问,晨跑过了。

她拉住赵烈旭的衣角:“苏妗会没事吗?”

在这点上陈冀是真心佩服赵烈旭。

赵烈旭顿住,只拍了拍她的手,没给答案。

当初在警校时一宿舍的人个个肌肉发达,可工作后大多都被磨成了胖子。生活作息不规律,饮食不规律,有点时间就补觉,就半年时间,肚子上的肌肉就成了赘肉。

人的生命脆弱到一刀就可以结束,而这一刀只需要几秒,两个小时她可以活着也可以死亡。

赵烈旭:“平时多锻炼锻炼。”

“你在这等消息。”

他们刚入警的时候处理的都是一些小案子,但后续工作烦琐,开会报告也能写一整天,但就是有股干劲,怎么着都不累。碰上个诈骗案能连续好几天不睡觉,瞪着眼睛咬着牙,就是能扛住,回头再睡个一天立马就精神抖擞。现在就一个晚上不睡觉,眼睛酸疼,太阳穴那里嗡嗡作响,脑壳都像要炸了。

这里是监控室,有保安,他也足够放心。

“老了,不行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赵烈旭:“熬一个晚上就这么累?”

“不可以。”

陈冀后半夜也等于没睡,怀孕的女人胃口上来是挡也挡不住,还使小性子,折腾到早上五点多才睡着,七点闹钟一响就来上班了,被媳妇嫌吵,屁股还被她踹了一脚。

“那如果找到了你要告诉我。”

“睡?睡个屁。”

“好。”一字落地,赵烈旭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烈旭听到他几个哈欠声,闭着眼睛笑了:“你不回去睡了吗?还这么困?”

杨清河双手插入发间,深深吸了口气。她慢腾腾走到座位旁坐下,保安大叔好心问道:“姑娘要喝点水吗?”

陈冀靠在他办公桌的前头,哈欠接踵而至,那眼泪是止不住地流。

“不了,谢谢。”

赵烈旭仰靠在办公椅上,双眼闭着,下巴有些许胡渣。

保安大叔还是给她递了瓶矿泉水:“你嘴唇都干了,别担心,喝点水润润嗓子。”

陈冀看他双眼布满血丝,提醒道:“一把年纪了别熬夜。”

杨清河接过,瓶盖拧了好几下才拧开。这一瓶水一直被她握在手里,时不时喝一口,将近喝了半瓶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办公桌上烟灰缸里竖满烟头,浓茶也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毫无头绪。

杨清河手一抖,瓶子没握住,掉在地上,水渐渐蔓延到她脚边。

一整晚都待在了警局,早晨陈冀来上班还对他来得早表示吃惊。赵烈旭捏捏眉心这才发觉已经天亮了。

保安大叔结巴了:“这这这……这是枪声?”监控室里几个人还没回过神,只听见又是一声枪响。

昨晚排查现场,收尸,忙碌到凌晨两三点才收工,过后他直接回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