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着之前,李轻河忽然发现,这殿内真是安静得很,除了滴漏带出的水声,竟是半点儿别的声音都听不见。
灯烛的火光微微晃动,晃得人心烦,可他闭着眼睛,慢慢便感觉不到了。
“李轻河?”
李轻河步履缓慢,回到榻上,缓缓卧下。
他的心底一惊,是谁?
许是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如今,夜风一吹,他便晕乎起来。
黑暗里,有人掌着一豆烛光朝他走来:“李轻河,我来找你了。”
“咳,咳咳……”
“霁月?”
可是,今儿个的烟花真好看啊。
他开口,有些惊喜,有些不确定,发出的是未受到火灾影响时的声音。清朗温柔,带着些微颤意。
他早就不年轻了,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霁月从远处走来,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映在她的眼睛里,她歪着头对他笑,对他伸出手。
许久,他叹一口气。
“我们走吧。”
哀莫大于心死,莫大于心不死,莫大于此。
他没有问去哪里,也不想问去哪里。
李轻河头发花白,面上的皱纹一日多过一日,他没什么表情,身居高位,他早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渐渐地,有些情绪在他的眼眸中流动起来。
李轻河牵住她的手,仿佛穿过了时空,他又变回最初那个少年。
可这大殿内外,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回小木屋好不好?”霁月晃了晃牵着他的手,“我有点想那个小木屋了。”
殿内空旷,燃着长灯,亮得犹如白日,没什么深夜的寂寥感。
“好。”
常言冬至大如年,如今国民安乐,每逢节日,皇城里都会燃起烟花。一道道一朵朵绽在天上,散开又落下,留下来的痕迹,风一吹就散了。
李轻河意识模糊,在榻上扯出个笑。
最近冬至,外面热闹得很。
而与此同时,内侍奉茶进来却发现情况不对,赶忙着急冲出门去:“宣太医!宣太医——”
深宫之中,李轻河站在窗边,抬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兴许只是在看个热闹吧。
可李轻河什么都再听不到了,紧握着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梁国九十一年,李轻河推行人治、德治、礼治,其后又推施仁政,重订治国纲领,一时间天下英才齐聚梁国。
“啪——”
梁国八十七年,李轻河重视人文,推行学风开放,百家争鸣,但不准在大庭广众之下攻讦时政,设立稷下学宫供国家文化发展。
一颗珠子就那么滚落在了地上。
同年,李轻河重定制度,轻徭赋税,安定民心。
那是李轻河宝贝了半辈子的东西,然而,此后,他大概不会再在乎它。
梁国八十三年,国破。
意识沉入黑暗,面上带了浅笑,他的呼吸弱去,那只半松开的手却微微收紧。
梁国八十二年,李轻河拥兵自重,占领梁国,收服梁国残兵,一路势如破竹,而后直达皇城。
也许是梦,不是真的。
梁国八十年,李轻河被任为护国元帅,重回军中,手执相印虎符调兵遣将,攻打大历,时达两年,大历灭。
但这是他半生以来最好的安慰。
梁国七十九年,李轻河受命彻查霁月公主和亲遇害之事,揪出幕后主谋,同时发现其冒充“楚青宵”,里通外国。同年,李轻河彻查此事将其连根拔起,梁国内乱暂平。
他终于牵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