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换季时节,给他们扒洗扒洗被子,收拾收拾屋子。
她出过嫁之后,只要回柳树沟娘家,都会去看望嘉文爷爷奶奶,他们家有个什么活计,一如既往地帮他们做做。
林秀芬就是不回娘家,也会定期去嘉文奶奶家看看,给二老换换衣服,被子什么的。
此时两人都已人到中年,林秀芬更显得苍老,她常年累月的田间劳作,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不苍老呢。
嘉文的爸爸和林秀芬相比,年轻多了,他整日坐办公室,风不吹日不晒的,城市里吃的喝的肯定也比林秀芬在农村强万倍,当然好多了。
此时嘉文爸爸身价已是百万之上,他回到了家乡,找到林秀芬。
嘉文的爸爸掏出五万块钱给林秀芬,说道:“秀芬,这些钱你收下,不要以为我发了财送你,也不要以为我给你补偿赎罪什么的。你拿这些钱以后不要那么劳累了,我知道,你的前半生受的苦,受的罪太多了,都是因为我,你后半生也该享享福了。”
也就是这一年嘉文的妈妈生下了嘉文。
五万块钱在今天不算个大数目,但是在一九九零年的农村,是个天文数字了。
时间到了一九九零年,嘉文爸爸的加油站已经做到了十几个城市,在好多运行繁忙的国道省道上也设有点。
中国虽然从一九八零年后开始改革开放,但是内地的农村,真正感受到改革开放,是一九九零年前后,那时候农民刚刚知道外出打工,所以农村依旧贫穷。
那天,嘉文的妈妈一气之下坐车回了砚池镇老家。
林秀芬说道:“第二次姨带着我去找你,离开的时候就说过,我不会要你一分钱,别说我现在已经有了男人,我要你的钱算什么,我男人怎么说,你留着吧,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不会要你的钱的。”
林秀芬和嘉文的奶奶走后,嘉文的爸爸和嘉文的妈妈解释清楚,把她从嘉文的外公家接了回来。
嘉文的爸爸说道:“秀芬,你怎么这样固执呢,我们是兄妹啊,你怎么就不能要我的钱了?我做哥哥的有钱了,给你一些不是很正常嘛。”
非常遗憾,人生最大的不圆满,她一生无子无女。
林秀芬厉声说道:“我不要就是不要,你给我钱干什么?别说的那么好听,你就是赎罪,你赎的了吗?我为了给你家干活,给你挣学费。干了家里的活,还得去干田里的活,寒冬腊月里又去干挖沟挖河这些任务,一个十八九岁姑娘家,和一帮子大男人一样,踩着冰渣子,趟着河里的稀泥,挖十几斤重的泥块子,拉车子,落下了一身的病根,现在连孩子都生不了了,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花不着,我又留着给谁花?”
果然如林秀芬担心的那样,她苦活重活干的太多了,身体受了风寒,长时间没有休养调理,不能生育了。
嘉文的爸爸说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嘉佳和嘉文,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以后我会和他们说的,你的晚年我会让他们孝敬你的。”
林秀芬嫁过去后,两个人的日子还过得去,不好不坏的。
林秀芬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会要你的钱,我为你做的那些,不是为了向你要情要义,我是心甘情愿的,我要了你的钱,这些就变味了。”
男人是柳树沟不远的村子的,虽然年纪大点,但人老实巴交的,脾气很好。
嘉文的爸爸明白,林秀芬心里还在爱着他,想到这里,不忍心再逼她,说道:“秀芬,我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今生没有机会,我们来生吧,来生让我们生在两个不相干的家庭。”
一年多之后,林秀芬找了个年纪大的男人嫁了。
世事难料,有时候真的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意外。
嘉文的奶奶和林秀芬的妈妈,两个老姐妹轮流看着林秀芬,劝她,生怕她轻生,想不开做傻事。
嘉文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嘉文的妈妈出了车祸,离开了人世。
林秀芬的妈妈明白事已至此,说啥也没用了,再怎么苦苦相逼也不行了,不如接受现实吧,说道:“妹妹,你对秀芬的心思我看得到的,你也别埋怨自己了,伤了身子。都怪俺秀芬是个命苦的孩子,我们当初就不该硬撮合他们。”
嘉文的爸爸此时已经将近七十岁,这个年纪,在古时候,已是古稀之年。
她对林秀芬的妈妈说道:“姐姐,我对不起秀芬,对不起你啊,养了这么样的儿子,他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住他了,把秀芬这姑娘一辈子耽误了。”
他在前几年就把加油站的生意整盘售了出去,套了一大笔现金,等嘉文大学毕业,给他盘了一家超市,让他慢慢的经营。
嘉文的奶奶也在林秀芬家日夜看着她。
嘉文爸爸不再继续做加油站的生意有两个原因,一是纪子建拔股了,离开了石油口。他从加油站里拿走他那一半股份后,和几个大老板成立一个投资基金,做投资人去了。不想在石油这样来钱慢,又劳累的生意了。
林秀芬滴水未进,一气睡了三天三夜。
虽然说加油站是私营企业,但是没有官方背景的人参与经营,肯定不行的。比如加油站的审批,牵涉好多部门,没有门路,一般的人根本办不下来。
她妈妈紧紧地抱着她,陪着林秀芬无声地掉泪。
还有纪子建经常能从油田里弄到原油,然后找个炼油厂自己炼,这样利润就比从国企石油公司进的成品油高了好多。一般的小加油站想都别想。
她把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的年华都给了他,以及这些年全心全意的的付出,结局还是他看不上自己这份卑微的爱。
二是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做这么大的生意了,嘉文又太年轻,没有社会经验,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生意,所以不如不做了。
她扑倒妈妈的怀抱里大哭起来,憋了一路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钱也挣的差不多了,人生在世,够花的就行了,自古以来,钱多很了就不是自己的了。
林秀芬回到柳树沟的娘家,她不能再回到嘉文奶奶的家里了,现在已经和嘉文的爸爸离婚了,不是他的人了,还回他家里干什么呢。
嘉文的妈妈离世不久,嘉文爸爸一个人觉得非常孤寂,他想起了乡下的林秀芬,明白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在爱着自己。
嘉文的奶奶和她一同回去了。
自己这一辈子亏欠她太多,这时候可以补偿了。年轻的时候没法在一块,现在都是古稀之年了,有机会了,就让自己陪她度过余生吧,也不枉她爱自己一世,对自己付出这么多。
她这边办好了,那边立即动身回去了,半刻也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林秀芬的丈夫十几年前就死了,他在一个砖窑长做工,有一次进窑洞里拉砖。砖烧好了,他用车子去接,由于他离的太近,烧熟的砖突然塌方,整个一窑筒烧的通红的砖全部脱落下来,他躲闪不及,被埋在了窑洞里。当人们把他扒出来的时候,肉都烧熟了。
林秀芬去民政局和嘉文的爸爸平静地办理了离婚手续。
林秀芬在丈夫死后没多久,想想自己无儿无女,一个孤寡老人住在外姓人的村子里,影只形单,没人照顾,回到了柳树沟娘家侄子家里。
别人繁花似锦,得意人生,自己苍凉黄昏。
嘉文爸爸知道了这些情况后,悄悄地把林秀芬接了城里,两个人又悄悄地办了结婚证。
离就离了吧,他也轻松了,自己也解脱了。至于自己以后怎么样,那看造化吧,地狱十八层,自己可能就该蹲最低一层的那种人,这就是命吧。
他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和嘉文的妈妈结婚,等于逼着林秀芬和自己离了婚。现在再把结婚证办回来,一是把那时的过失弥补回来,二是圆了林秀芬的愿望,愿两个人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光里,相依相偎,厮守到死。
爱一个人不是占有,是希望他幸福,今天他已经有了相爱的人,生意做了这么大,人生算是已经圆满,自己何必再来苦苦相逼于他呢。
可是没有想到,嘉佳和嘉文姐弟俩觉得自己的妈妈刚死,爸爸不该找一个乡下老婆子。而且这些小孩子根本不理解他们老一辈的爱情,结果弄得和他们水火不容,连家都不回。
可能如嘉文爸爸说的,如果他们不是姨表亲,他或许就不会再找那个慧娟了,会及早断绝那样的想法。
嘉文的爸爸怕自己死后,嘉文和嘉佳不能善待林秀芬,所以把钱大部分都留给了她,以保她在最后的年月里有个保障,不要因为没有钱而再受苦。
林秀芬看到那个慧娟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明白,自己确实无法配得上嘉文的爸爸了。当初抱着那种死不离婚的想法,其实现在没必要再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