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了大包小包东西,起身就走,许方舟的眼神立马就变了:“你跟她说了什么?”
胡一下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做到不闪烁,说话也尽量慢,避免磕巴:“那个,同事刚来电话催我回去,说有急事,你们慢慢吃,我走了。”
林诺娅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实话。”
转眼间许方舟已经入座,十分自然地把胡一下抱在怀里皱成一团的风衣拿过来,展开之后搭到椅背上:“待会儿还有甩饼表演。”
“……”
远远看见许方舟正往回走,胡一下思绪一点一点地回来了,朝林诺娅机械地笑笑:“不可能。”
“想追出去就追出去吧,谁稀罕拦你?”
竟然……是你……
许方舟并没有动,沉默半晌,突然瞥见那件孤零零地搭在椅背上的风衣。
胡一下现在已经脑袋空白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满脑子里飘着的都是那句,他这么急于成功的理由竟然是你。
片刻后,看着那个手拿风衣夺门而出的身影,林诺娅那张扬的表情一点、一点落寞下去。
何止是不可思议?
许方舟转眼已追到店外,一眼就搜寻到人群中那个穿白色蝙蝠袖长毛衣、legging配过膝靴的女人。她永远能找到和自己气质一点儿都不搭的衣服,就像他永远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她。
“怎么不说话?连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一下!”
“……”
她一定是听见了,却走得更快了,没看红绿灯就过马路,一辆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膝盖驶过。惊得胡一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林诺娅淡淡睨了她一眼,失笑摇头:“我真搞不懂,许方舟怎么还会认为现在的他配不上你?他想要获得全世界,这点我不反对,可是,他要把这个世界送给你,你配么?他这么急于成功的理由竟然是你,你说他是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很快就有人扶起她,扭头一看,是许方舟。
“……”
“有没有怎样?”
林诺娅的嘴皮子却还在不停的动:“其实我一直很欣赏许方舟,他永远只和最优秀的人做朋友,选女朋友也不例外。就像某种侵略性植物,从这些人身上获得他所需要的养分,用平常人十分之一的时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如果不是带着你这个拖后腿的,他可以很完美。”
他帮她拍掉毛衣上的灰,她不说话。
胡一下已经彻底失去反击的欲望了。
“是不是撞到了?”
“就算是阿玛尼的,配上你那又像狐狸又像老鼠又像狗又像猫的玩意儿,那也是白搭。”
他焦急地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她不说话。
“什么叫破西装啊?范思哲的哎!”
“胡一下,你说话!”
“他穿着你这件破西装面试,你猜猜面试官给的印象分有多低?”
她不说话。
胡一下小小的心虚了下,转念一想,这不能怪她没心没肺吧?西装上都是油漆,谁还看得见那只可爱的小狐狸?
得了失语症的女人被送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异常。
是在许方舟人生第一次面试之前,她送出的礼物?
胡一下很少见许方舟为难人,很多年前他摆平过一个总取笑晚发育的她“太平公主”的同学,再来就是现在,他有点不满过于简单的检查过程,明确告诉护士:她是孕妇,情况不同,必须做一个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西装?狐狸图案?哦!——胡一下恍然大悟。
胡一下越来越囧,脑袋越埋越低。偏偏这时候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好死不死地,竟是詹亦杨来电。
胡一下一怔。
护士被逼无奈,朝胡一下走了过来,胡一下手一抖,就这么把电话给切了。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胡一下顿时连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你送他西装,还在上头绣一只狐狸,这还不叫幼稚?”
詹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哼多了小心得鼻炎!——胡一下已经没勇气把这话说出口了。
胡一下来不及回拨,护士已经领着她去做其他的检查项目了。
“哼!”
各项检查结果出炉,护士只说了两点,第一,她没有受伤,第二,她没有怀孕。
“你不损我会死是不是?怎么又扯到幼稚不幼稚这上头来了?”
许方舟呆了几秒,还是没能完全消化这个结果,目光转向那个已经像鸵鸟一样缩在角落的女人。
林诺娅学她语气:“你也别总把你自己做过的幼稚事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好,很讨厌哎!”
他的目光承载太多,以至于胡一下就算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只得硬着头皮抬起脑袋,尴尬地朝他笑一笑。
“你别总用鼻孔发这个音好不好,很讨厌哎!”
许方舟没有任何表情,慢慢走到她面前。
“哼!”
完了完了兴师问罪来了,胡一下赶紧推卸责任:“这其实从头到尾就是场误会,你那时候又不肯听我解释,我可不是要故意骗……”
“许方舟从小就很节俭。”胡一下觉得这个解释挺合理的,说完还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许方舟已拥她入怀。
胡一下觉得对面这女人训她比训女儿还爽歪歪。胡一下告诉自己,自己是淑女,不跟这女人抬杠,而不是因为自己自己嘴皮子不够快,说不赢她。
极力克制着,轻柔地环搂住她突然僵住的肩膀。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哪是两个同龄人在对话?
“那个……”胡一下有点不知所措了。
可实际情况是,林诺娅依旧是胡一下的天敌,每个字都不容许胡一下反驳,“我说你没心没肺,你还别不承认。连我都知道许方舟那件被泼了油漆的西装他为什么不舍得丢,你却不知道。”
“我……”许方舟欲言又止,有话未说,有情难表。
如果詹亦杨在就好了,一个眼神弄死她,绰绰有余!
“小狐狸。”至于这个声音——
胡一下哭死的心都有了,时也运也命也,自己怎么就是斗不过她?
缓慢的低沉的阴森的。胡一下用了半秒钟来分辨这个声音是不是自己幻听,下半秒,“噌”地就从许方舟怀里跳出来。
“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刚才在男装店里还装得挺淑女,被我激两句就原形毕露了?”湿纸巾被夺走了,没关系,她还有的是!林诺娅从包里又拿出一包湿纸巾,耀武扬威地在胡一下面前晃晃。
扭头看去,门边站着面无表情的詹亦杨。
“暴发户二代怎么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子有的是钱!有钱你还瞧不起了?”
眨巴眨巴眼睛的功夫,詹亦杨已经走近。胡一下其实很想试试,自己再眨眨眼,他会不会就这么消失。
这女人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让人看着讨厌,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胡一下突然一把扯掉她用来掩鼻的湿纸巾,让她好好领教一下咖喱味的杀伤力:
无奈她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这尊黑面神还是屹立不倒:“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合则来,不合则去,哪有那么多虐恋情深?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暴发户二代就是暴发户二代。”
“她刚去做检查了。”许方舟替她回答了,胡一下连忙附和着直点头。
“呃……”
胡一下赶紧把放在长椅上的包拿来,掏出手机一看,未接来电多到闪瞎了她的眼。仰起下巴扁起嘴,可怜巴巴地望着詹亦杨,无声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最讨厌你这种没心没肺、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暴发户二代,当然了,我更讨厌把你这种人当块宝的男人。所以,不是他踹掉我,而是我甩他。懂?”
转念一想,不对劲。
胡一下收了笑,得意地撇撇嘴。
哪里不对劲?“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这副样子看得林诺娅头疼:“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iphone的追踪软件。”
至今想想都气结,胡一下小小的报复心理又开始作祟,没脸没皮地凑过去,笑问:“嘿嘿,不会是因为我吧?”
胡一下“嚯”地眼睛就瞪大了,开始反反复复检查自己的手机,“你什么时候给我装了这个鬼软件?”
胡一下彻底败给她了,反正她和这女人过往的种种较量中,她从没占过上风,败着败着也就败习惯了。曾经她带林诺娅去认识许方舟,完全是为了炫耀。只可惜,炫耀不成,反倒吊起了这女人对许方舟的无尽胃口。
“你连去趟天台都能把自己反锁在那儿下不来的那天。”
“你真的不想知道?”她循循善诱。
对于她略带兴师问罪意味的口吻,他破天荒地配合,有问必答,脸色却是越来越冷峻了。
“是我先问你的,应该你先回答吧。”
一直保持旁观的许方舟这时也发话了:“詹副总好雅兴,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忙得分身乏术了,没想到还有工夫去追踪你的助理。”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手?”她倒好,礼尚往来,也丢了个问题回来。
胡一下看看这俩男人,默默分析一下形式。帮许方舟的话,她铁定死很惨;帮詹亦杨,她又舍不得对许方舟说重话。
如果没记错,胡一下记得刚才许方舟和她谈到了工会啥啥的。好奇心抓得胡一下心痒痒。
左思右想得出的权宜之计,这俩男人爱干嘛干嘛,自己偷溜保命要紧……抱紧自己的包,余光瞄一眼身后的路,一边说着“我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了。”一边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
“那你怎么会和许方舟碰……呃,我是说,你不是接受美国那边的猎头挖角了吗,怎么突然跑伦敦来了?还有,你和许方舟现在是……有什么合作?”
转身,冲!
“XXX律师事务所。”
被詹亦杨拎着领子揪了回来:“怕什么?我不是小气的男人,不会介意这种——礼节性的拥抱。”
胡一下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索性敞开了,想问啥问啥:“你现在在哪工作啊?”
“礼节性”三个字刻意放缓了说,说完不忘征询似的看了眼胡一下,就像等着她附和似的。
许方舟离座之后,两个女人坐在这儿,尴尬极了。
胡一下回视着詹亦杨,狠提一口气,想说:别闹了,走吧!可看着面前这双阴测测的眼,下一秒还是觉得明哲保身比较划算——她耷拉下了脑袋,保持缄默。
偷眼瞧瞧对面,林诺娅忙着捂鼻子、喷香水,没太关注他们说了什么。胡一下松了口气。
反正她相信以许方舟惊人的忍功,一定能退一步一海阔天空,自己大可以安安心心做缩头乌龟。
汗……
片刻后,她知道自己错了——
胡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恍然大悟,许方舟还不知道她的怀孕事件纯粹是个大乌龙。
“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拥抱,好像都轮不到她的老板——你——来管吧。”这样剑拔弩张的许方舟吓得胡一下“噌”地抬起头来。
“孕妇不能吃太辣,还是我看着点吧。”
紧接着她的手被人接了过去。胡一下条件反射要缩手,被詹亦杨轻巧地捏住了腕子:“戒指呢?”
印度餐馆,好吃实惠,客旺人多。林诺娅一进门就掩住了鼻子,在这一屋子的咖喱味中穿行,几乎要了林诺娅的命。胡一下却是游鱼得水,入座后许方舟要去看菜点餐,胡一下相信他应该还记得自己的喜好,笑嘻嘻地对他说了三个字:“老规矩。”
“……”胡一下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我反悔了,行不行?”
许方舟本来并没太在意詹亦杨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偏偏他一瞥就瞥见身旁这女人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一下不满地看向她:“你不是说你不去的吗?”
许方舟脑中狠狠地一懵。
林诺娅一只手撑在领带柜上,看看胡一下的一脸无知无觉,再看看许方舟眼中的隐隐失落,又是招牌式的“哼”地一笑:“对了,我们中午去哪儿吃啊?”
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掌心的每一道掌纹,他知道她现在的迟疑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摇头,虽然微笑,但态度坚决。
当他终于有勇气直面自己的真心、放手搏一次的时候,她却对着别的男人说:“戒指在……包里。”
许方舟让店员把脏的那件送去清理,他待会儿回来拿。胡一下总觉得林诺娅的样子就像在看笑话,不由得悄悄挪过去,扯扯许方舟衣角:“扔了吧,那么多油漆,清不掉了。”
他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看着这个男人拿过她的包,找出紫罗兰色的缎面戒盒。更像是在亲临一场审判,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宣告,他的死刑。
店员引他去结账,另一个店员顺手就准备把那件沾满油漆的衣服带走扔掉,却被许方舟叫住。
正在疾驶的车里。
在场的唯一一位男士似乎并不准备挽留林诺娅,对着店员指指身上这件衣服:“I 'll take it.”
“看你在医院,以为你出事,赶过来才知道你是在逍遥。很好。”司机先生的表情可不像是在说什么“很好”,反倒像说“找死”。
胡一下鄙视她自己!
“我刚差点出车祸!”胡一下为保小命,不得不把之前那场事故稍微渲染了下。
如果能让胡一下开口,她一定送给这女人一句:“拽屁啊拽!”可惜她天生就忌惮气场强大的人,詹亦杨是如此,林诺娅也是如此。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心中各怀鬼胎的一对男女。男人脸上写着个“冷”字,女人脸上写着个“囧”字。
“我可没空,工会那帮子人还在罢工,我的委托人已经打了两通电话催我回去了。”
“以后除了上班,戒指都要戴在手上。”
他没松手,“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吃顿饭吧。”
“……”
“那……你们慢慢逛哈!这家店我逛完了,我现在去别家。”胡一下说着就要从许方舟手里接回自己的东西。
“……”
胡一下被打击了。果然还是前女友比较重要,替自己拎拎东西算什么,挡油漆那才是真王道!
胡一下扭过头来,长久的沉默中她一直看着窗外发呆,没太听清他的话:“啊?”
林诺娅“哼”了一声:“他呢,因为我被工会的人泼了油漆,我呢,只是出于人道才载他来选件衣服。”
见司机先生沉默地阴森地盯着她的脸,又看看她的戒指,顿时恍然大悟:“啊!”
胡一下被自己闹得小伤感了一把,赶紧调节调节气氛,看他俩一眼:“你俩现在……嗯?”最后一个字伴随着胡一下挑眉的动作,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胡一下不禁摸摸戒指,让她戴着就戴着呗,至于这么凶吗,欠了他似的:“哦。”
那短短一段路,她走得很累,就像一口气走完了自己耗在暗恋里的那漫长的十年。
她答得懒懒散散,司机先生猛地一转方向盘,轮胎发出“吱——”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他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她。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比起过往的那些无忧无虑、插科打诨,胡一下如今印象更深的是他当时在电梯里的那句:“我有什么资格跟你胡大小姐做朋友?”以及她赶到机场却早已错过他那趟飞往伦敦的班机后,自己失落地往回走的那段路。
胡一下花了蛮长一段时间来判断他突然刹车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跟个惜字如金的人在一起就是累,生活的准则就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胡一下暗自腹诽着,转念想到许方舟刚才的那个拥抱,歉疚之心油然而生,胡一下一咬牙,把手举过头顶,声音响亮地答:“我发誓,私下里一定天天都戴着它!戒在人在,戒亡人亡!”
胡一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曾经自己逛街总喜欢让许方舟陪着,耍宝、赔笑脸、许诺言、拿点小恩小惠诱惑他,让他帮忙提这个提那个,说好买冰激凌犒劳他的,到最后买来的冰激凌也毫无悬念地被她自己吃掉。
司机先生的脸色终于没那么吓人了,摸摸她的脸,转头就重新发动了车子。
许方舟没愣过久,很快就点了下头作为回应,看到她满手的东西,他立即上前帮她提,动作熟练自然,仿佛那已经是一种本能。
胡一下看他一眼,把脑袋扭向窗外,背地里做鬼脸以表不满。
面前这两个人的目光汇成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就把胡一下心里那个小巨人揍得体无完肤、跪地求饶,她努力调试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嘴角扯啊扯的,终于扯出了一个勉强算作笑容的弧度:“好巧啊!”
当时谁也没料到,发了如此毒誓的新婚少妇胡一下,只不过乘坐了一趟从伦敦飞东京的航班,就把戒指弄丢了……
胡一下不能确定谁反应更快,但是可以确定谁最逊——最逊的那个,不就是一对上许方舟的目光就气势全无的她自己么?
事情是这样的——
到底是谁反应更快?是愣过一秒之后就模棱两可地笑起来的林诺娅?还是怔了怔之后就把领带从对方手中抽走并默默退后一步的许方舟?
上机后因为是和同事邻座,胡一下直接把戒指摘了放兜里,东京的行程比伦敦还满,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忙碌开来。航班从白天驶进黑夜,导航灯在窗外持续地闪烁,越发衬得这黑夜深沉,而这节商务舱俨然成了一个小型办公室,所有人都这么忙,胡一下连去上厕所都不好意思,憋着憋着,憋到终于校对完一摞日语文件,她捂着肚子朝厕所狂奔。
“咳咳!”胡一下干咳两声,不仅店员过来了,那对男女也回过头来。
解决完,正对着镜子补粉,突然有人敲门。
再说了,这俩人都已经分手了,她再藏着掖着,都对不起詹太太这个名号。
“有人。”
自己都已经晋升到要给婆婆公公老公买东西的地步了,应该没必要再那么心虚了吧?
对方似乎没听见,又敲了一下。胡一下赶紧装好粉扑开门出去,可外头身影一闪,她又被带回了洗手间。
转身准备开溜,突然就看到自己一手的袋子。胡一下脚下一顿。
胡一下抬头一看,对着对方肩膀就是一拳:“你吓死我了!”
胡一下只得默默地向店里一众精致打眼的男装说句再见。
詹亦杨搂着她,没说话,头一低。胡一下赶紧把脑袋偏向一边:窝。“喂喂,你干嘛?别乱来哦!”
不是去美国了?转投英帝国主义的怀抱了?
他牢牢固定住她的腰,却在胡一下以为他要把那个所谓“提议”付诸行动的时候,他只是把脑袋搁在了她肩窝:“累。”
小三……哎,她的一世英名可不能被这个头衔给毁了,胡一下眯起眼仔仔细细瞅了瞅那女人——高挑纤细的身材,带点欧化的面孔,虽然胡同志一度因为许方舟的事而默默鄙夷过她那张既可以说像欧洲人又可以说像新疆人的脸蛋,还有她那既可以说是高挑纤细又可以说是没胸没屁股的身材,但不可否认的是,站在那儿帮许方舟系领带的美女,正是林诺娅。
“撑不住了吧!你看我,多精神!”胡一下小得意,全然忘了那是因为她玩了一天,睡了好觉,某人却把她从医院押回酒店之后就消失不见,说好一起吃晚餐他也爽约,隔天白天才回来。
怪自己的自卑心理在作祟,也怪冷静之前教育她的那番话:“他俩当时都准备一起飞向美帝国主义的怀抱了,你还跑去表白?虽然最初是你把林诺娅介绍给许方舟认识的,姓林的那小妞也知道你喜欢许方舟,她撬墙角确实有点不地道。但是!能被撬走的男人就不是好男人,更何况你和许方舟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顶多也就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如果从林诺娅的角度看,你的身份可就尴尬了,这事儿要是搁天涯,你指不定就成万人唾弃的小三了。”
詹亦杨在她的肩窝里蹭了下,把她搂得更紧。
往往条件反射冒出这三个字之后,她又会条件反射,灰头土脸地扭头溜走。
胡一下被他的头发摩得痒痒的,“咯咯”笑着推他。推不动他,只能揉着他的头发捣乱。
因为某段受到了欺压的过去,胡一下几乎一看见许方舟和林诺娅在一起,脑袋里就条件反射冒出那三个字。
自己早上刷牙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吓得她差点把牙膏沫子全吞了,结果她刚漱完口就被捞进了浴缸,某人恬不知耻地硬挤着跟她一起洗晨间澡,用了她自己带的洗发香波又嫌弃那股子女人香气,愣是冲了一遍又一遍才肯从浴室出来。可现在她这么近距离地嗅嗅,还是有一丝丝的芳馥沁入鼻腔。
等到那对男女现出了正脸,胡一下的第一反应是,她看到了一对狗男女。
想着想着,她笑起来。
女人在帮男人系领带,看背影,挺甜蜜的,胡一下一边想着哪时候也带詹亦杨来给他系回领带,一边继续往里走。
可是飞机落地之后,她是彻底笑出不来了。
还是冬天,就已经有下一季的新款春装上架,春意盎然,胡一下怎么看怎么喜欢,她默默地在脑海中描绘着历来严肃的公公穿上橱窗里那套粉色西装之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边笑边走,就看到一对男女。
日式风格的酒店房间里,地上、床上散满了各种东西,被倒空了的行李箱和随身小包包被无情地扔在了角落,一个女人蹲在一堆杂乱的衣物里,焦急地翻找了一遍又一遍,站起来又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失落地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
当然,有专员会把顾客购买的东西直接送到酒店,对于已经两手都拎满了东西的胡一下,也是个不小的诱惑。
一句话慢慢地飘进了她的耳朵:戒在人在,戒亡人亡……
害臊地摇摇头,端正态度,继续列清单。公公喜欢什么?该不会喜欢枪支吧?胡一下边琢磨着边进了一间成衣店。这个牌子的男装久负盛名,买回去孝敬公公准没错。
戒在人在,戒亡人亡……
胡一下“咯咯”地笑起来。
吓得她“嗖”地一下又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
喜欢胡一下……
这位被自己发的毒誓吓得头皮发麻,两眼发虚的女人,正是胡一下。
周女士喜欢茶具、喜欢画、喜欢……唔,婴儿用品;冷二妞喜欢任何有设计感的东西,喜欢欧洲独立设计师的作品,还喜欢美男子……好吧,美男子商店里没得卖,排除;老爹喜欢雪茄、墨镜和香艳的花花公子绝版杂志,老妈喜欢任何名牌logo大得吓人的贵东西;QQ女也喜欢美男子,但是更爱性感内衣和各种各样口味奇特的杜蕾斯。詹亦杨喜欢什么?
胡一下顶着自己给自己的诅咒,过起了忐忑不安的小日子。
列个购物清单——
唯一庆幸的是工作时间远大于休息时间,为了填补被许方舟拿走的那部分资金和市场份额,所有人都恨不得24小时都扑在工作上,日本鬼子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有资本却难搞定,和他们的商业谈判进展缓慢,若是平时,胡同志早就躲厕所里咆哮了,现在恰恰相反,一整天的忙碌过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倒头就睡,胡一下反而安心些。
谁曾想如此忙碌的公干之旅,竟然还能有足足一整天的时间供她逛街?伦敦出了名的糟糕天气都阻止不了胡一下阳光明媚的心情,穿戴一新,逛街血拼。
工作的时候,她的世界就是忙忙忙;不忙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戒指戒指戒指。以至于好不容易有时间和冷静通电话,冷静突然从胡爸胡妈的各种近况突然跳到“许方舟”这个话题上来,胡一下愣是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翻到背面:我有事外出一天,晚上一起吃晚饭。
“跟你说件事。”
胡一下正琢磨着还是应该给詹亦杨打个电话,突然发现自己漏看了便利贴背面的字。
冷静像个吉普赛女巫,神秘的口吻听得人心脏一悬,可听到后半句,胡一下的心又“嗖”地一下落回去了,“许方舟今天来找我,问了一些你的事情。”
她的丈夫跑哪儿去了?
“他已经回去了?我还以为他还在伦敦。”
胡一下勉强接受了这份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行程表。既然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当然是抓紧时间蜜月一下下啦,可——
“你这是哪门子反应啊?不惊讶吗?”
看了存在ipad里的行程表,胡一下直呼:活见鬼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在伦敦还遇见林诺娅了,我那时候都没怎么惊讶呢。”
没有行程?明明行政秘书给他的行程表列的满满当当,胡一下仔细琢磨着难道自己昨天产生错觉了?踱出去找ipad。
“这么淡定?跟着资本家混久了,果然道行高了。”
某人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准备两张便利贴,一张贴餐车,一张贴脑门,以免某位冒失的姑娘错过。
真淡定就好咯!就不会被某人偶尔瞄向她手指的眼神儿吓得不敢回视咯!
摘下来看,是她熟悉的冷而硬的笔锋:今天没有行程,可自由安排时间。
胡一下试着回想自己和林诺娅、许方舟在一起时的场景,心情平静的出奇,她该为此开心,还是难过?胡一下有点混乱:“反正呢,林诺娅跟我说了一些事,我刚开始听,还真的挺震惊的,可是那股震惊劲儿过了之后,我竟然一点其他的念头都没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释怀?对,就是释怀。”
定睛一看,是张黄灿灿的便利贴?
“林诺娅跟你说了什么?那丫头最擅长吹耳旁风吹得人找不着北,你可别被她三言两语给唬弄了。”
她的头上怎么贴着片黄灿灿的东西?
“不管她唬不唬弄我,我自己的感觉骗不了人。”拥抱的时候,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胡一下闷头窜起,刚准备打电话给某人就撞到了床边那辆小型餐车。胡一下揉着边膝盖边继续朝外奔,丝毫没看见杯碟边压着的那张便利贴。直到路过镜子才猛地一顿——
要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胡一下还保持着伸懒腰时那伸展的很古怪的姿势,定在那儿思考:现在几点?看看床的另一边,没人。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哦,天!
她第一次来大姨妈,许方舟跑到山下的超市买姨妈巾,一来二去,等于跑了一场马拉松。少年夏令营,遥远的南美国家,胡一下躲在山上的公共厕所里,一边研究姨妈巾的用法一边想,那个等在外面、大汗淋漓的男孩子,千万千万,要永远只对她这么好。
僵住。
她贪玩,英文考不好,老爹教育她,英文有什么好学的?以后成材了,请老外来给自己打工。结果父女俩一起挨老妈的骂,一起罚跪搓衣板,她赌气,想着下次考试考零分算了,告诉许方舟自己的计划,以为他要劝她,他却让她干脆连名字也别写。她当时想,这招更绝!谁曾想,几天后考试结果出炉,署名“胡一下”的考卷竟然是满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睡得饱饱的胡一下伸个懒腰,然后——
许方舟的则是一张白卷。
本来就睡得迷迷瞪瞪,有他这句话就更安心了,胡一下翻个身,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那张满分卷至今还挂在家里,老爹老妈都以为自家女儿是想记住这份荣耀,没人知道她真正想记住的,是一半的感动、一半的懊悔。
胡一下揉着眼睛要去看手机,被他按住了:“还早,睡吧。”
许方舟喜欢有爱心的女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他的新恋情传得沸沸扬扬,传闻中那女的就是医学院的,定期去医院做义工,胡一下也屁颠颠地跟去,有样学样,献血,照顾病人,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那女孩根本和许方舟没什么交集,她才安下心来。
“唔,几点了?”
许方舟生日,她翻遍爱情攻略,自以为经此一役,就能彻底拿下他,傻了吧唧地告诉他自己没空帮他庆祝,其实早就躲在他的学生公寓要给他惊喜。等来的却是他的室友,和他的行踪:许方舟和女朋友烛光晚餐去了。
捡起被子试图把她裹严实,动作稍大,把她闹醒了。
女朋友,医学院的,定期做义工……都是真的。不容辩驳的真。
回到卧室,她还在睡,被子已经被蹬掉在地。詹亦杨对自己的岳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养大这样一个女儿,需要多大的毅力智力人力物力财力?
胡一下自己开车,横穿沙漠去拉斯维加斯赌钱,输得精光,大哭。最后还是许方舟连夜赶来,把她从赌场领出来。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的女友送了一份很美妙的礼物给他,自己打电话去借钱的时候,许方舟正在床上享用这份甜美的“礼物”。
自恋又臭美的姑娘拿她自己的生日做密码,詹亦杨轻易就破解密码进入系统,删掉了一大半不需要她陪同的行程,保存,关机,放回原处。
往事静静散去,胡一下翻个身,改趴在床上,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一边忖度着是不是该去买一枚戒指暂时顶替,一边听冷静继续道:“反正我跟许方舟挑明了,不喜欢人家就别总惦记着,好姑娘终究要被娶走的。”
视讯会议从三点到六点,谈的比预期的要顺利,詹亦杨捏一捏紧绷的眉心,关掉电脑。自家老婆的ipad就摆在电脑旁,詹亦杨拿过来。
好姑娘就快因为丢了戒指而死翘翘了,胡一下在心里默默回答。
看了看时间,放弃了加深这个吻的念头,把电话从她手里抽出来,关掉闹钟,开会去也。
“你这么想就对了,就该慢慢收心做好你的詹太太。要知道,每个女人心里都曾有过一个许方舟,但并不是每个女人身边都会有一个詹亦杨。狐狸,你已经够幸运了,爱过哭过,痛过笑过,唯独没有恨过。”
詹亦杨把她睡姿摆正,帮她盖好被子,她睡得无知无觉,吻吻她,她还香甜地咂了咂嘴。
“赶紧打住!”胡一下都被她酸得从床上坐起来了,“咱不说这个了,越说越矫情,呃……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窗上布着一层雾气,看不见外头的天,让人一时之间辨不清日夜。身旁这女人睡的正香,趴在那儿,嘴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啥?”
詹亦杨睁开眼睛。
“我把我的婚戒弄丢了。”
两点五十。
“……”
“是哦是哦,你身体垮了,X无能了,岂不是要我守活寡?”
“喂?喂?”
“这么担心我身体?”
“狐狸,你千万要活着回来见我!”说完,“啪”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到底是要佩服他精力旺盛呢?还是鄙视他满脑子的不正经呢?胡一下连忙把他往卧室赶:“快去睡快去睡,三点到了我再来叫你。”
胡一下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遭到了好友无情的抛弃,“我了个去,你至于这么怕詹亦杨吗?”
和你睡觉——
胡一下嘟囔着挂了机,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感同身受,无力谴责了。詹亦杨确实可怕,可怕到她恨不得一辈子都这么忙碌下去。
多么寻常的词。
只可惜,该来的总会来……
睡觉——
在谈判桌上僵持了两个半星期之后,我方大获全胜,签完合同之后,领导发话了:“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轻松一下。”
“我刚才来找你,不就是来和你睡觉的?”
胡一下顿时眼冒金星,轻松一下的意思不就是,她的死期到了?
他勾勾嘴角,毫不在意似的。果然是神一样的存在,胡一下就差五体投地了:“你都不用睡觉的哦?”
同事们却是一个比一个开心,有的提议去血拼:“咱这一走就是俩月,过年都没法在家里过,我家那口子怨念可不小,带点礼物回去就当赔罪吧。”
胡一下的目光在行程表上一溜,排的密密麻麻的,“哇靠,太剥削人了吧!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的就已经张罗着要去哪儿逍遥了:“去看歌舞伎?泡温泉?富士山是一定要去的。坐新干线去,晚上回东京,正好可以去银座喝两杯。”
“你知不知道现在离三点只剩下不到一个半小时?”
当然,也有人只想回酒店睡觉。
“……”
领导都发话说酒账全算他的了,大家自然不客气,最后决定下午分头行动,晚上在银座会合。
乜一眼身旁这男人,从他眉宇间看不到一丝倦意,胡一下佩服,打着瞌睡把最新的行程表导入自己的ipad,看到打头的第一条行程,胡一下“噌”地就醒了,瞥向那个正在帮她整理桌子的男人:“你三点还要开视讯会议?”
胡一下二话不说,拉着也有意去泡温泉的总监拔腿就走,因为她实在不敢保证自己再多呆一会儿,会不会就被某人趁机劫走。走的N远了才把手举得高高的跟身后的一帮大老爷们儿挥手作别:“拜拜!”
等到胡一下终于搞懂了这份传说中“最简单”的文件,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她手臂一歪就趴在了桌上,估计自个儿已经死了好几百万的脑细胞,再不睡觉的话她差不多要歇菜了。
唯一的两个女人走了,留一帮大老爷们面面相觑。
御姐转瞬就成了打了霜的小白菜,胡一下搭拉着脑袋,左思右想,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抬起脸来对着他狗腿地笑:“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些简单的吧。像这份……”
女汤。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詹亦杨把文件合上,表情有点凝重,就像在说:我对你,很失望。
寒气在上,热气在下,烟雾渺渺,视物不清,美酒佳人,快活神仙——胡一下眯着眼睛偷瞄总监的身材,心里啧啧谈:保养得真好。
胡一下两只眉毛动的跟蜡笔小新似的,高高低低、低低高高,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懂。
入水的姿态也那么优雅,脚趾尖轻轻地碰下水面,再慢慢地滑入水中,哪像自己,游泳似的,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温泉里,溅起大片水花不说,还差点撞到水底的石头。
詹亦杨盯住她,扬了扬一边眉毛,似乎在问:懂了?
自愧弗如的胡一下从始至终就没把视线从人家身上移开过,欣赏着,感叹着,尤物就是尤物,穿上西装,就是铁腕女强人,换上连衣裙,可以去幼儿园接女儿下课,泡个温泉,就连拿起酒杯的动作都这么迷人。
五分钟后,经过詹亦杨的详细讲解——
当然,更吸引胡一下视线的,是总监手上戴着的戒指。
这个问题问得好,詹亦杨稍一思量,果断作出了选择。
放着清酒和酒杯的木制托盘漂浮在温泉上,它慢慢地向总监飘去,胡一下也慢慢地向总监飘了去。
“做昏君好,还是做和尚好?”
“好漂亮的戒指!”
他似笑非笑:“轻易就被女人要挟,那我可就是昏君了。”
女人嘛,聊到这个就有特别多的话题,侃啊侃的,眼看就要侃到胡一下最想问的问题上了,好死不死的,突然有铃声响起,打断了她们。
“不告诉我就别碰我。”胡一下自己都被自己瞬间而起的御姐范儿折服了,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小小地喝一下彩。
恶狠狠地瞥向声音源头,原来是总监放在防水塑料袋的手机在响。
“这是机密。”
总监神色一紧,一边向胡一下解释着:“詹总电话。”一边上岸迅速穿好浴袍,趿着木屐“哒哒哒哒”转眼消失不见。
胡一下转眼又翻出几份文件送到他手里:“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能创造的出40%的复合年度收益率?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詹亦杨亲自打来,看来是有急事了。难道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胡一下赶紧查看自己的手机,却没有电话进来。
詹亦杨看她递过来的文件,是他操盘过的某些对冲基金的投资案例。
自从来了东京,詹亦杨就没再给她打过电话,这糟糕的新婚生活啊,胡一下叹着气仰头靠着身后的石壁,毛巾盖住脸。
摸?没得摸。亲?想得美。胡一下把执意要进卧室的某人拉进了客厅:“我叫你来呢,其实就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
隔了很久总监才回来,光听那慢条斯理的木屐声就知道刚才那通电话没讲什么要紧事。胡一下泡得晕晕乎乎的,开始有点儿没大没小了,毛巾还盖在脸上就招呼开来:“总监,问你件事儿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小心把戒指弄丢了,你该怎么向你老公解释?”
有什么比看得着吃不着更折磨人心的?于是乎——
总监很快重新进入汤池,除了感觉到那微微荡漾开来的水波,胡一下再听不到一点动静。难道自己问的太突兀,总监才不愿意搭理?胡一下不禁疑惑地掀开毛巾,睁眼望去。
男人太嚣张可不行,胡一下决定以老板娘的身份,好好地替那些曾经替他熨过报纸的同仁们惩罚他一下。
猜猜是谁坐在对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啊呸!
胡一下手里的酒杯“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来——”他招她过去,“——宠幸一下。”
她睁大的眼里写着震惊,他微眯的眼里写着阴森:“难怪你最近都躲着我。”
胡一下默默关上门,看着躲在门后的某人,横看竖看,越看越不顺眼:“你丫真是一皇帝命。谁规定报纸要熨过之后才能看的?”
“哪哪哪哪……哪有?”
“……哦。”
完了,一说就结巴,一结巴就露馅儿,胡一下赶紧深呼吸,转眼就变震惊为笑脸,凑过去挽他胳膊:“你怎么来了?”待会儿回去,一定得把手机里那追踪软件给卸载了。胡一下摸摸握爪。
“詹总一般只看三份报纸,华尔街日报,经济时报和日本财经新闻,报纸要熨过之后再送去,要不然油墨会粘手。”
“戒指是怎么回事?”
“哦。”
“是不是你故意把总监支走的?她突然回来可怎么办?”
“干洗的衣服必须确保在七点之前送到。”
“别转移话题。”
“哦。”
一阵的驴头不对马嘴之后,胡一下的双肩被人扣住,她闪烁的眼神被他牢牢捉住:“戒指是不是弄丢了?”
“你们后天飞东京,我今晚的班机,提前过去准备,这两天詹总的行程你来负责。记得让餐饮部八点左右送早餐到他房间。”
他直直看着她,多少有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味,胡一下仔细权衡各种利弊,一咬牙:“是!”
“哦。”
他沉默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死寂。
詹亦杨身体一侧,靠在饰物柜上听门外传来的行政助理的声音:“这是最新的行程表。”
他生气了,整个世界突然地动山摇。
这女人还在发怔,这回轮到詹亦杨推她肩膀了。胡一下被他轻推出去,一激灵,这才赶忙整理表情,迎向门外的人。
地动山摇?胡一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低头一看,水面确实在剧烈晃动着,她一个不稳,肩膀还撞在了石壁上。
他竟然还帮她把衣服扣好、裙子拉平、头发拨整齐,甚至还躲在门后替她拉开门。匪夷所思!
胡一下晃得都快要看不清面前的詹亦杨了,惊慌失措地扶着石壁,“怎、怎么回事?”
他竟然只摸了摸她的脸就把她抱了下来。不可思议!
詹亦杨他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眸色一紧,把她从池里拽上来,裹紧彼此的浴袍,拉着她飞奔而出。
詹亦杨低眸想了想,突然抬头,吓得胡一下直缩肩膀。这眼神儿,是他发起进攻时所特有的。完蛋了……
什么叫倒霉?倒霉就是泡个温泉都能碰上地震。
胡一下自然没那个胆子。他就算是个孩子,也是那种破坏力惊人的恐怖小孩,胡一下不禁又为早上被他扯坏的那件衬衣小小心疼了一下。
当然,乐天派并不这么认为:“咱们已经够幸运了,东京只是有强烈震感而已。”
她的语气像哄小孩子。谁让他真就像一个吃不到糖就耍脾气的小孩。如果可以,她真想像对待冷静养过的那只哈士奇一样,挠挠他肚皮,摸摸他的头——
可胡一下显然不是乐天派,尤其是站在某位冷脸男身边,由不得她不沮丧。
“乖,啊?”
她从温泉会馆出来,刚坐上詹亦杨的车就接到总监打来的电话:“詹总让我回去做一些扫尾工作,我走得急,忘了知会你一声。你现在还好吧?要不要我回去接你?”
凝眸看她,略带不甘。
“啊啊,不用了。我刚好遇到个朋友,我现在跟他在一起,很安全。”边说边心虚地瞄一眼身旁的詹亦杨。他沉默地发动车子。
胡一下从这几次扑倒与被扑倒中吸取到了不少经验教训,眼看他的腰身就要挤进来,一切又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赶紧死死并拢膝盖。
天气开始变化,风起云涌,雨势时有时无,电台里播的都是地震的消息,来东京这么久,胡一下还从没看过路上有这么多人,就连附近的公园里都挤满了人,估计都是避难的。
胡一下已经在推他了,他却铁了心似的,低头看一眼她的一字裙,目光便是一黯,紧身一字裙,脱不下来撩不上去,詹亦杨沿着侧缝处那小小的开口使劲一撕,终于成功分开她双腿。
行人都埋着头向前走,胡一下趴在车窗那儿看:“哎你说这像不像《生化危机4》开头的片段?”
“叮咚——”门铃又响了。
“没看过。”
詹亦杨眉头一皱,继续。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主感谢神,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胡一下小激动了一把。可是……可是……从温泉会馆回到他们住的酒店,他也就只跟她说了这么三个字……
胡一下颤了一下,睁开眼睛。
胡一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咬着指甲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过去道个歉。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委屈无比,“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吗?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你不就得了?”
“叮咚——”门铃响了。
想好一番说辞,对着镜子练了很久,胡一下努力保持着义愤填膺的表情拉开房门,准备去为自己讨说法。
身体软下去,再软下去,胡一下的嘴已经获得自由,却早已经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饰物柜另一旁,细颈花瓶那支玫瑰悠悠地绽放,芬芳而迷离,詹亦杨的手伸进她的一字裙,深入,探索,要她为自己而绽放……
刚转出走廊转角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某人,那张义愤填膺的脸僵住半秒,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胡一下全然忘了之前在房间里的各种委屈、各种咬牙握拳、各种扼腕决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噼里啪啦,火光四射,胡一下还在“呜呜”争取说话的权利,蓦地身体一轻——詹亦杨把她放上了门后的饰物柜,解开她的一粒纽扣,吻她锁骨。
胡一下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渐渐总结出了门道,这男人很多时候只有三种表情,微冷,中冷,和巨冷——现在他处于“中冷”状态,估计还介意着戒指的事,胡一下琢磨着是不是要再狗腿一点他才会动容,他却突然开口:“呆在酒店不安全。”
原本安静骚包地凹着造型的某人突然像豹子一样进攻,闪身进来,一手关门,一手搂住她的腰,高大的身影稍稍往她这边一倾,胡一下就被逼得一步步后退,顾得了脚下就顾不了其他,他吻住她嘴唇的一刹那,胡一下吓得差点跌倒,被他捞回来稳稳扣在怀里,一路吻进房间。
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领着她朝外走。
然后一切就脱出她的掌控了。
他开着车,也不知道驶了多久,当车子终于停下的时候,胡一下放眼望去,周围几乎可以说是了无人烟。难得他能找到个这么空旷的地方,胡一下佩服。
果然神速……
刷刷微博,挂挂QQ,聊聊MSN,接了无数个打来问情况的电话,听了老爹老妈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低头看一眼手表,怎么还没过零点?
一分钟,真的只过了一分钟,门铃就响了。不会这么神速吧?胡一下跑去开门,外头站着詹亦杨,斜倚在那儿凹造型。
时间过得太慢,哎,“好无聊,咱们找点事儿做吧!”胡一下见詹亦杨也刚结束通话,逮着机会赶紧问。
胡一下掏出手机发短信:“过来一下……”外加一个握着小拳头、水汪汪地眨着大眼睛的表情。
“要不……打游戏?”
入夜了,胡一下还在对着满桌的资料死命地抓头发,透过酒店房间的落地窗遥看远处的大本钟,11点刚过不久,某人应该已经忙完了吧。
他没发表异议,胡一下立马笑嘻嘻地把他手机拿过来。
她是学人资的,大学时代修过的经济学方面的科目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只怪自己当年就没学的太扎实,一方面因为自己当年选这些课就是奔着可以腻在许方舟身边这一目的去的,动机不纯自然学不到好;二来,许方舟那时候对她多好啊,对她是一手全包,包补习,包作业,包课题,她什么都没学到都能得到科目第一,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罪恶……
两部手机互通无线,玩小型联机游戏。
提高自己的第一步,当然是研究所有詹亦杨接手的案例。
胡一下手机里的游戏早被她玩了个透,第一局她赢得特别风光,詹亦杨则死得很惨。
胡一下在旁听得一愣一愣。人最怕什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胡一下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能拖后腿的欲望: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改变自己!
这已经够胡一下得瑟好一阵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行嘛!别丧气,咱们继续、继续哈!”
“放心,詹总的意思是,在内部被分了钱,还可以对外拉投资。别忘了詹总最擅长什么——用别人的手替我们自己赚钱。”
有了一次经验的詹亦杨在第二局稳住形势。
“那百分之二十的资金缺口要怎么填?资金链如果出了问题……”
第三局,翻盘。
“这个结果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损伤最小了,起码融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
第四局,破了胡一下用半年时间创造的记录。
“我们辛苦这么多年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说出让就出让?还是让姓许的这个空降部队来操作?”
游戏里的胡一下一次比一次死得惨,不乐意了:“要不要这么强啊?”
接待室里一个个脸上都袒露着不满。
“……”
詹亦杨还在会议室里,CNO来接待室通知了结果:“融资计划保住了,但是要让出百分之二十的资金和百分之十的原有市场份额给许副总来操作。”
“让一让我会死啊?”
谈判结果在五小时后出炉。
“……”
胡一下现在脑子想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某人这段时间应该忙得昏天暗地才是,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不正经的事,岂不是浪费了他大把宝贵时间?胡一下顿时觉得罪孽深重。阿弥陀佛……
“不玩了不玩了!”
行政助理当即歇菜。果断放弃了之前的猜疑,这厚脸皮的姑娘绝对不可能和许方舟那种人中龙凤有什么来往的……
他笑了下。
胡一下一僵,这时候脑筋转的倒是挺快,一下就忽悠了回去:“因为我长得漂亮嘛!”
有没有看错?他竟然笑了下?胡一下禁不住定睛细看,几番确认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这男人喜欢看自己撒泼耍赖?呼呼,真是恶趣味。
行政助理看着她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你有没有发现……刚才吧……许方舟一直在盯着你看。”
是不是要变本加厉地闹闹他,他才能开心点?胡一下正琢磨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她的手机就响了。
“我能有什么看法?小虾米当然跟着老大的意见走。”
胡一下不经意地一瞥屏幕上的来显,按下接听键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半拍。许方舟的电话,是接还是不接?
或许因为她纠结得太过明显了,行政助理察觉了到异样似的,就这么把话题抛给了她:“小胡,有什么看法没有?”
偷瞄一眼詹亦杨,他已经恢复“中冷”状态,应该没看见那闪烁的“许方舟”三字,胡一下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喂?”
支持詹亦杨的那六个董事,不会就是欣赏了她睡衣秀的那几个人吧?胡一下汗颜。
“没事吧?”
“十一个董事会成员,六个支持詹总,剩下的支持许方舟。”
许方舟的音色紧绷如弦,隔着这无形的电波都能感觉到他的声带微微颤抖,胡一下又偷瞄一眼某人之后才回答:“没事没事,很安全。”
胡一下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感叹,自己竟然猜对了……
“……”
“老艾世瑞下台之后,他的侄子接管公司,中国市场这块肥肉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捧许方舟上位,明显是为了削詹总的权,年末酒会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小艾世瑞是在许方舟的陪同下到场的。许方舟动作倒是快,还没过农历新年呢,就已经发起攻势了。他提出的新方案处处针对我们这次的融资计划,如果不是因为问题已经很棘手了,按照詹总那种喜欢按兵不动、后发制人的性格,我们也不用提前一周赶过来。”
“……”
一边吃一边用耳朵搜集这个空间里所有她能搜集到的八卦。只听行政助理娓娓道来:
“他是不是在你旁边?”许方舟突然说。
越是杯具,就越要对自己好一点,胡一下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抛弃了那灌运动饮料和那包饼干,大快朵颐起来。
见鬼了,一个个都这么料事如神。胡一下囧:“呃……是啊。”
金发碧眼的公关小姐为他们引路,一行人进了楼下的接待室,牛角包、焗蘑菇、茄汁黄豆、多士、薯仔、煎蛋、、烩水果、麦片、黑布丁、烟肉咖啡、英国红茶……看着桌上的骨瓷杯具,胡一下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硕大的杯具。
“那我就不多说了,注意安全,尽快回国,我很担心——我是说,我们都很担心……”
行政助理屈肘撞了撞她,胡一下才警觉,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出去。
胡一下没能听到下文,她的手机突然被人抽走了,扭头一看,“巨冷”状态的詹亦杨挂了电话之后直接把她的手机扔到了后座。
看一眼她的脸,又看一眼她嘴唇上的红肿,胡一下总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失落。
“你干嘛啊?”胡一下怒。
其他人都依言鱼贯而出,胡一下跟在他们后头绕过会议桌。就是这么巧,她就朝许方舟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看到他也在看她——
“还没聊够?”詹亦杨反问。
会议在大大大老板姗姗来迟后正式开始,分发好文件,DVD、录音卡座、投影机、大屏幕也都准备妥当,詹亦杨只留了CNO和CFO两个帮手在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先出去。”
“朋友打电话来关心一下,有什么问题?”她返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许氏方舟是也……
他阴阳怪气地一“哼”:“朋友?”
这个程咬金是何许人也?
她已经快要够到手机的手被他捉了回来。胡一下告诉自己,忍。可低头看到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爪子,实在是,忍无可忍!
因为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你以为做了别人老公就了不起啦?忙的时候根本就想不到我,一见面就给我脸色,我上辈子是杀你全家了还是杀你全家了还是杀你全家了,凭什么要我这辈子好生供着你?我这20多年还从没给人当过孙子,我爸我妈,许方舟,冷二妞,他们从没让我受过委屈,对着你我已经够低声下气了,你还想怎样?”
为什么更棘手?
噼里啪啦一通骂,胡一下气呼呼地喘着气,拨开他的手,还要去拿手机,可转眼又被他捉了回来。
因为融资项目的问题比想象的要更棘手。
路虎车身高大霸气,内里空间充足,他轻易就挤到了副驾驶座,鼻尖对着鼻尖,嘴唇摩挲着嘴唇:“我就是嫉妒,怎么着?”
某人为什么决定提前来伦敦?
他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大言不惭?
许方舟闻言,脸色“嚯”地一僵。说真的,胡一下还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曾有过这么震惊的表情,有点心虚,干脆低头扮哑巴,顺便做做推理题。
他的手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胡一下现在特烦他这张扑克脸,可是……可是……他刚刚说,嫉妒?胡一下顿时浑身一阵发麻:“滚!”
胡一下啊胡一下,拿出你的职业范儿来!拿出你的情绪管理来!胡一下默默地给自己打着气,咬牙握拳退后一步,让出道来:“许副总请——”
他滚了吗?
詹亦杨看了眼这个有些失措的女人,收回目光,“不迟。坐。”下巴点一点对面的椅子。
如果滚床单也算是一种“滚”的话……
一声压低的干咳声适时传来,胡一下“噌”地醒过神来。
“呜呜,有人……”
胡一下有点不敢置信,下意识回头去看,声音的主人正在这时走进会议室,俊朗的脸上那抹公式化的笑,在见到胡一下之后彻底僵在脸上。
“没人。”
这声音,她太熟了……
“我们会不会碰上余震?”
不愧是老牌跨国公司,会议室搞得跟国会似的,处处奢华,处处烧钱,胡一下刚准备好好欣赏一下天花板上繁复的欧式纹路,突然传来一句中文:“抱歉,我来迟了。”
“乌鸦嘴。”
胡一下避开这些欣赏过她睡衣秀的老外,努力在会议室里找些别的东西来看,比如,蹭蹭这华贵的地毯,抠抠这光可鉴人的实木会议桌,欣赏欣赏挂在墙壁上的各任公司继任者的照片。
“不准再咬破我舌头!”
大楼顶层,一号会议室,詹亦杨不是最早到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胡一下觉得这些人都挺面熟的,不容她细细回想,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个褐色头发的男人突然微笑着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胡一下恍然大悟,这些人……不就是她闯进詹亦杨套房的会议室时见过的那几个?
“……”
公司总部设在金融城的最核心区,一行人进了大厅,加上詹亦杨总共四男两女,统统是黑白两色、一身正装,派头十足,胡一下站在其中,昂首挺胸,倍儿有面子。
“嗷!”
看在苏打饼干的份上,这次暂且原谅你……
“嗯?”
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背影,胡一下无知无觉地笑起来。
“撞到排挡杆了。”
CNO还站在另一边车门那儿讲电话,她大可肆无忌惮地瞪他。詹亦杨递进来一罐运动饮料和一盒苏打饼干,二话没说,径直朝他自己那辆车走去。
“……”
她没好气地降下车窗:“干嘛?”
“嗷!”
抬头一看,窗外站着个恶趣味面瘫男。
“怎么了?”
胡一下负责的是项目谈判方面的文件,和CNO同坐一辆车,她坐进后车座,正低头系着安全带,听见有人敲她这边车窗。
“撞到车顶了。”
早餐结束,唯一闲暇的时光也结束了,一行人整装而发,胡一下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跟在队伍后头。
“……”
胡一下笑得更苦了,她怎么可能告诉对方,自己舌头也破了……
“嗷!”
“怎么不吃了?”
“又怎么了?”
胡一下还是苦笑。
“我的腰……”
“你怎么拿份文件还换了身衣服?”
还没正式开始呢,她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了,车厢空间再大也容不得一个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大男人胡作非为,最后终于找着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坐在驾驶座,把她捞到自己身上,胡一下双手环住他颈项,又痒又热,稍微一挪动,她的腰还会咯到背后的方向盘,真是各种不理想,她却破天荒的一点儿也没抱怨,低头瞅瞅在自己胸前执着地为非作歹的脑袋,“你……唔,刚刚说啥……嫉妒?”
胡一下苦笑。
他不答,手钻进她的毛衣,从她的背脊一路撩拨而上,在后扣上轻轻一拨,胡一下胸前便是一松。
又过了五分钟,赶回来的胡助理引发了众人的惊讶情绪:“小胡你嘴怎么肿了?”
这厮真是越来越“善解人衣”了,胡一下不满地哼了两声就彻底支持不住了,脑袋一低额头就枕在了他肩窝里,不愿动了。
过了十分钟,副总回来,波澜不惊的表象下藏着某种别样的餍足情绪。
詹亦杨失笑,“体质真差。”
胡助理走后一分钟,副总到餐厅外头打电话。
“体质差你还欺负我?”
大功告成的胡一下就这样面带微笑地起身走了。
“车震是种很好的锻炼方法。”
詹亦杨眉宇间迅速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胡一下自认不能再惹他,否则自己要小命不保了,她赶紧叫住行政助理:“还是我去吧。”
他边说边用牙齿撕磨她的耳垂,引得胡一下不由自主地发颤,她用力晃晃脑袋,身体不经意地碾过男人最禁不起撩拨的某处,磨得詹亦杨狠狠一滞。
连最懂察言观色的行政助理都没发觉任何异样,不识趣地插了一脚:“我去拿吧。”说着就要走。
突然眼神就变得阴狠,詹亦杨捏起她的下巴,惩罚似的吻住她。
胡一下心中挥舞着胜利的旗帜,听他淡淡说:“我落了份文件在房间里。”
唇齿撕磨间他已把座椅放平,身体一侧就把她笼在了身下。胡一下眼睛红红地瞅着上方这张脸,感觉到他已经解开了彼此之间最后一层束缚。
那一刻,已经宣告了胡一下的胜利。
詹亦杨提起她的膝弯扣在自己腰侧,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沉身,缓慢但坚定地进入——
他的下颚线条越绷越紧,拿刀叉的手指指节明显已经用力到泛白。突然,他默默放下刀叉。
就在这时,车身突然一震。
终于,让她等到了——
关键时刻,两个人都愣住了。
就等着看一脸平静的他,什么时候能被她逼得崩溃。
紧接着,车身又是一震。
一桌七人,有的在确认文件,有的在做最后的核算,胡一下在向某人汇报接下来的行程,自然得坐在某人旁边。在餐桌下用鞋尖一下一下、若有似无地勾着某人的小腿,在餐桌上欣赏某人道貌岸然的模样,不失为一种变态享受。
胡一下顿时哭丧起脸:“不会是……?”事实证明,胡同志真的很有乌鸦嘴的潜质。
不过,结局往往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车震遭遇地震,胡一下终于知道什么叫悲惨人生。
当然,填饱肚子的空档还是可以顺便调戏下某人的。
不过老天是公平的,人不可能永远这么倒霉——第二天胡一下就切身体会了什么叫“风雨过后见彩虹”:领导发话了,去年欠大伙的年假,这次统统补上。
当然,打硬仗之前还是要先填饱肚子的。
在忙得跟狗似的两个月后,他们迎来了梦寐以求的假期。
心里终于没那么膈应了,胡同志踏着矫健的步伐,去迎接那场所谓的硬仗。
看着同事们欣喜的模样,胡一下的心里幸福地淌泪:看来自己的牺牲还是很有价值的。
一咬牙,拣起睡衣,直接扔垃圾桶里。
胡同志到底牺牲了些什么?让我们来还原一下之前的对话——
何止是伤自尊这么简单?打那以后,胡一下对性感睡衣都产生阴影了。裹着酒店的大浴袍睡了一晚,早上七点被闹钟准时闹醒,穿戴妥当准备去餐厅和同事会合,无意间瞥见地摊上那件睡衣,胡一下顿时恶寒阵阵。
“放假不是不可以,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走了,伤自尊了。”
近似于谈判的氛围让胡一下稍稍有些不适应,她不过就是抱怨了一句自己这可怜的半天空闲都被地震给搞砸了,顺便抱怨一句他把员工的假期都克扣光了,这男人就突然变身成冷酷副总裁,要知道当时他们俩刚经历了半场车震和一场余震,她还坐在他身上没下来呢。
“小狐狸?”
资本家是什么?是最大限度压榨人民血汗的吸血鬼,胡一下料定他不会给自己放假,特别鄙夷地“切”了一声:“你真舍得给我们放假,我就敢答应你任何要求。”
“……”
“第一,永远都不准再和他单独见面。”
“……”
他这话接得未免也太快了,半点犹豫都没有,跟事先预谋好了似的,胡一下顿了顿,狐疑地瞅了瞅他,这才答道:“没问题。”
“你说呢?”
反正资本家没明说“他”指的就是许方舟,自己以后狡辩起来可以钻空子——
“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胡一下正为自己的聪明劲儿沾沾自喜着,詹亦杨又道:“第二,别人追求你,第一时间告诉他你已婚;第三,我打来的电话必须在二十秒内接起,如果没有接听,必须在一小时内回电,并解释原因。”
“感谢你还来不及。娶了你之后,我的危机处理能力更上一层楼。”
“你有没有搞错,这也太……”
“你怎么不骂我?”
“第四——”
“……”
“还有第四????”
这也太倒霉了吧……胡一下头皮都发麻了:“我是不是闯祸了?”
詹亦杨淡定地看了眼这个抓狂的女人:“——早上出门前,帮我打领带,goodbye kiss不得少于三分钟;第五,晚上要一起洗澡,缓解地球水资源的紧张,为环保做贡献。”
“我给你打电话,不通,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你站在我面前。”
胡一下彻底惊悚了。这这这……这什么跟什么嘛?
“你这里有人怎么也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
“以上是五大纪律,下面是五不规范。”
胡一下心有余悸地回头瞄一眼,其中一个棕色头发的还在微笑着用手势跟她说再见,囧。
还有???
扭头看见一张临危不乱的脸,那薄唇微启:“Excuse me.”话音沉着地一落,胡一下就被带了出来。
“第一,陌生男人和你搭讪不要理睬;第二,除了我以外不准对其他男人和颜悦色;第三,没有经过我同意,不准夜不归宿,就算我同意了也不行,除非我在你身边;第四,没有经过我同意,不许把你的电话、地址、生日擅自告诉他人;第五,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不得随意剥夺我作为丈夫的‘福利’。”
万能的宇宙黑洞啊,把我吸走吧!吸走吧!吸走吧!胡一下内心正嘶吼着,突然一件外套披上了她肩膀。
胡一下已经囧得说不出话来了。
6个老外面面相觑,没听懂。
詹亦杨对她此番沉默的表现颇为满意,微笑着补上最后一句:“以上所有条款解释权均归詹亦杨所有,詹太太必须时刻谨记,百分百贯彻执行。”
“我……我,我……”没能杀詹亦杨个措手不及,反被那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杀了个三魂七魄支离破碎,胡一下艰难地咽一口口水,“……我走错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