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行政助理的声音也温暖不到哪儿去,几乎是与某人近似度百分百的紧绷冷硬:“你快赶来XX酒店,带上詹总的行李。”
“小胡?”听到行政助理的声音,她终于可以缓一口气。
“怎么了?”
胡一下满头黑线地接起。
“银行酒会出了点状况,詹总被人……”这才意识到没必要和她解释,话锋一转,“总之你尽快赶来。”
实在不怪胡一下胆子小,只能怪这铃声太吓人,森森的詹某人录制的铃声:“接,电,话,接,电,话……”
被人不当回事地撂了电话,胡一下却破天荒没有腹诽,只怪行政助理断句断的太让人浮想联翩。
唯一完好的,或许只有墙上那幅相框了。镶嵌的照片里,只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和一地红枫。相框足足占据半面墙,视觉冲击力不小,胡一下怔了片刻,刚想仔细瞧瞧,手机就响了。
詹总被人……OOXX,XXOO,OOOO,还是XXXX?
小房间真是乱的可以,布局像是冲洗照片的暗房,却是一间被损毁的一塌糊涂的暗房,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地。
胡一下顶着一头“基”情四射的联想马不停蹄赶往酒店,到达大堂前台,刚开口问了句银行业酒会在哪儿,服务员就已经把一张套房副卡递给她,同时到她手里的,还有行政助理的字条:我在酒会现场处理事情,你直接去套房找副总。
卧室纤尘不染没一点人气,连附属酒柜里都见不到半点灰尘,胡一下刚准备表扬一下某人注意卫生,打开卧室附属的小房间,她却是当场愣住。
套房?难道詹某人真被人……抱着香艳无比的预感,胡一下直奔套房。
胡一下只得悻悻然挂机,百无聊赖之下索性参观参观公寓。首选之地,当然是传说中男人的闺房。
可惜,实情注定要让她失望,胡一下进了套房找寻半天,终于明白这儿不会有犯罪现场可看,一切井然有序,只除了搭在沙发上的那套沾满酒液和食物残渍的衣服。
“台里准备新开一挡时尚栏目限我们零点前交出5件作品,不跟你说了,挂啦!”胡一下都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要出差6天,电话那端就已只剩下忙音。
昂贵的衣料让人太容易辨认其主人是谁。胡一下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寻找这位主人。不知不觉往里走,透过虚掩的卧室门朝里瞄一眼,隐约能看见附属卫浴间里的景象。
“什么鬼工作啊面试一整天?”
虽然她所处的角度不太好,但好在有面穿衣镜竖在卫浴间斜对面。胡一下指天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要看某人半裸的。
幸好记得她的号码,准确无误地拨通。可惜,冷小妞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我还在电视台面试呢。”
其实此刻的詹亦杨也不算半裸,他身上起码还有件浴袍,可浴袍前襟大开,腹部以上都露着。
琢磨着还有一格甜点没有消灭掉,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胡一下决定把冷静call来。
被衣服包着的胸腰臀腿哪有这一幕精彩?
衣物统统团一团塞进行李箱,大功告成!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就这么斜倚着洗手台,似乎在等人。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衣帽间就在客厅左手边,胡一下很快找到,随便收了几套正装、便服和行政助理特别嘱咐的搭配用的手表和领夹,当然,还有某人的小裤裤。
等谁?
想象一下詹某人顶着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川脸拿着精致的小叉子吃蛋糕,胡一下接受无能。惊诧的后果是胃口大开,转眼就消灭掉一整格甜品。
等她。
看着厨房烟尘不染的干净样,胡一下完全预料到冰箱会是如何空空如也,不料一开冰箱门,竟看见了整整两格的甜品。而且都是些女人爱吃的、分量小但卖相好的。
等她干嘛?
资本家的公寓挺远,路上又碰上销魂的堵车,胡一下到目的地时都已经过了晚饭饭点,进了这陌生的家门也不客气,第一件事就是翻冰箱找吃的。
等她来送衣服。
哟,竟然有棒子国女团的专辑,想象一下詹某人对着一张张整容过度的脸流哈喇子,胡一下简直爽歪歪!
胡一下脑中这么一推理,立马得出结论:她绝对不能这么快送衣服进去!
车子性能极佳,加速度和车厢的密封性都很完美,一向只开小型车的胡一下对此爱不释手,车子还没驶出多远就忙不迭挑CD放音乐。
心里啧啧叹着,低头摸出手机,调好了照相功能忙不迭抬头:咦!人呢?
许方舟只来得及丢下这么一句就绕过助理,朝大门拔足狂奔。那车只先他一步启动,他赶到台阶时,它驶出不过二十米,许方舟不禁朝着车尾吼:“一下!”
此刻镜子里折射出的是空空如也的卫浴间,胡一下正准备定睛寻找——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大门,隐约望见停在那儿的一辆车里有个熟悉的侧影,“抱歉等会儿再说。”
“好看么?”某人一如既往无起无伏的声音传来。
许方舟不得不多留意这人一眼,这才认出对方:詹亦杨的助理。“许副总您怎么……”
已经被吓习惯了的胡同志决定奋起反击,用半秒钟消化掉诧异,然后满含遗憾地叹气:“腿短腰粗一身横肉,动物园的大猩猩都比这儿好看。”
许方舟三拐两拐到了一楼,穿过大堂时撞了个人也没工夫理会。倒是那人,突然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来。
门里瞬间安静。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飘来一股冷空气,胡一下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这时,门开了。
QQ女看着此男背影,直叹腿长就是跑得快。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真想多留他会儿……
詹亦杨就这么一声不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胡一下英勇迎视,默默为自己打气:你的眼神杀不死我。
一想到人力资源中心被降职的那俩同仁,QQ女赶紧撇清:“我我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可惜话还没说完,这男人就甩下她跑了。
胡一下正与某人强大的眼力攻势较量着,套房门外突然传来动静,开门声之后响起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美人半裸在前,不明人士脚步在后,胡一下倒没觉得不知所措,反观詹亦杨,神色一紧,二话不说把她扯进卧室。
见他神色陡然变得紧张,QQ女也无来由心里一紧:“你该不会,是咱这儿员工吧?”
胡一下就这么被他藏在门后,外头的状况她没法窥看,只听行政助理的声音随后响起:“我在玄关看到这行李箱,可胡特助……”
许方舟都已经准备调头飞奔了,就这么被她一句话生生钉住,:“詹,副总?”
被前辈心心念念的感觉真好,胡同志刚要探出脑袋,就被詹某人按了回去,行政助理话还没完,詹亦杨已探出身子接过行李箱,砰一声关上门。
“两分钟前吧,”QQ女见面前这男人神情顿时一紧,无奈两手一摊,“你既然是她朋友,尽量安慰安慰她吧,小姑娘怪可怜的,虽然我是詹爷党的,可身为副总这么为难个小职员,确实有点过分了。”
胡同志不肯配合,这就要拉门出去,转眼就被某人提着衣领,拎小鸡似地拎了回来。
许方舟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许起伏:“她走多久了?”
“干嘛鬼鬼祟祟的?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手机提示,对方已关机。
“迟早会做。”
“是詹总的意思。怕你工作不专心。”行政助理说着,径自按下关机键。
这回的震惊,胡一下没本事消化了。
“干嘛没收我手机?”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取而代之塞到胡一下手里的,是一支全新的移动电话。胡一下立马蹦起来要抢回手机,无奈行政助理的个子和詹某人一样、是令人讨厌的高度。
他默不作声的,就这么蓦地伸手撑住胡一下身后的墙壁,头一低,鼻尖差点撞在胡一下鼻尖上:“你说呢?”
说着就把她手机抽走了。
胡一下赶忙侧头,他的呼吸越来越多近,蒸腾着胡一下颈侧那一小块皮肤,提示她,这男人在朝自己俯身。
胡一下松了口气,终于有功夫接电话,手都快要按下接听键了,却在这时,行政助理突然去而复返:“啊差点忘了件事。”
“你,你别乱来,我,我会叫哦!”
“这样啊……”
电视剧里的恶霸一般都怎么回答来着?——胡一下竟还有精力分神想这个——叫破喉咙都没人会来救你?
行政助理又是那样看菜鸟似地看着她:“詹总让你去他家帮忙收拾行李。”
可她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这才后知后觉地偷偷眯开一条眼缝:咦?这人怎么再度消失了?
手机响了,胡一下却根本没心思接听,就这么杵在车门旁看着行政助理,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他他他,他给我他家钥匙干嘛?”
恰逢此时耳畔响起行李箱的拉链声,胡一下循声看去,终于找到神出鬼没的某人。他正站在床边,背对她换衣。
许方舟失笑点头。得到了号码,还杵在办公室门口就开始拨号。
某人换衣服的速度会不会太神速了点?才一会儿工夫,长裤都已经换好了,正在穿衬衣。
QQ女瞪大眼睛看着照片中一对男女,愣了一下又一下,这才不甘不愿地从手机里调胡一下的号码,都这样了还不忘谈条件:“我把她号码给你,你得拿你的联系方式做交换。”
胡一下还是知道要捂眼睛装装样子的,可谁叫她经受不住男人魔鬼身材的诱惑,刚悄悄张开指缝准备最后看那么一眼,这不,又被詹某人抓了现行。
许方舟一如既往煦煦地笑,手顺进口袋摸出皮夹,将照片栏举到她面前:“我真是胡一下的朋友,把她的号码给我成么?”
他这回倒是没再言语调戏她,慢条斯理地系领带,看一眼墙角的座钟:“我回酒会处理些事情,等我们都走了你再出来。”
QQ女当即飙回一句字正腔圆的东北话:“姐泡帅哥呢,别扰我雅兴!”话音一落,立马转回头来,千娇百媚地瞅着许方舟。
他都敢在例会时新娘抱把她抱走,怎么现在担心被行政助理看到他们共处一室?胡一下想不通,他也没等她反应,拎着西装外套就去开门。
这娃娃音听得办公室里一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有人不满地嚷嚷:“QQ女你堵着门口干啥呢,让不让我们下班啦?”
“搞得好像金屋藏娇一样。”
女子眼波一转:“哦我怎么能轻易把个女孩子的号码给你呢?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她低头喃喃自语,话音一落就见他顿住了脚步。
“要不,你把她手机号码告诉我吧。”
“金屋藏娇?”
“哦她刚走,要不你留个电话吧,我回头给她。”都不待许方舟反应,女子已掏出手机作势要记他的号码。
他突然而起的声音吓得胡一下不敢再出声,他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彻底石化:“那你愿不愿意?”
“我是她朋友。”温润地笑。
什么意思?直到他离开卧室,胡一下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女子眸中精光一闪,水灵灵地眨巴起来,没戴假睫毛的半边眼睛更显突兀:“找小狐狸啊?你是她什么人呀?你找她什么事呀?你哪个部门的呀?要不要进来坐坐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表——白?
女人刻意摆出的妖艳S形身姿卡着半边门口,许方舟投进办公室的视线被阻了大半,不得不清清嗓子再开口:“请问,胡一下在么?”
还是他的小秘养成计划?胡一下越想头越大,一种强烈的预感笼罩住她:接下来的6日行,自己很可能会小命难保。
女人一愣,挂上笑脸替他开门。没了那道玻璃,许方舟只觉自己被这陌生女人的目光迅速“视奸”了个遍。
直到她回家取自己的行李,再到后来她坐上豪华舱的机位,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跟随着她,以至于平常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她,听行政助理聊酒会八卦,她都提不起兴致。
刚准备叩门,许方舟便是眼前一晃。办公室里突然走出一个只粘了半副假睫毛的女人,正与他隔着门上的玻璃视窗两两相望。
“那个投机客怪我们公司的商业决策害他倾家荡产,瞅准副总又泼酒又泼……小胡?小胡?”
地下一层的过道颇为杂乱,销售九部的牌子都已生锈,许方舟环顾四周,眉心便是隐隐一皱。
“啊啊我在听呢,继续,继续。”胡一下捏自己太阳穴,免得自己再走神。
许方舟赶在下班时间之前到了销售九部。
“说也奇怪,副总竟然叫保安别为难那个疯子,都没报警,就这么放他走了。”
胡一下低头看手心,除了车钥匙,还有一串……行政助理适时解疑:“这是詹总家的钥匙。”
开罪了詹某人后果应该很严重不是?天下奇闻!这么一听,胡一下终于来了兴致,“怎么会这样?”
行政助理就这么在她诧异的注视下施施然下车,钥匙交到她手中。
“听说副总还在华尔街任职的时候因为决策太激进遭人报复,结果……”
屁颠颠地赶过去,车窗摇下,胡一下看一眼车内人,竟不是债主大人。
“结果什么?”她认识的人怎么都有吊人胃口的癖好?
5点整,一辆车正刹在写字楼前,一秒不差,准时得让胡一下有种白日见鬼的错觉。
“结果害得他朋友……”
到了一楼大堂,胡一下实在跑不动了,捶胸顿足地忙着喘气,抬腕看表,4 点59分,58秒,59秒——
詹某人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从卫生间回来。好戏听到一半再没下文,胡一下心痒难耐有如蚂蚁在挠,小命难保不难保的事儿早丢到九霄云外,整个航程都在祈祷詹某人再去趟厕所。
就这么磨蹭着,胡一下同志终于在5点前离开地下一层,往一楼撒丫狂奔而去。
可惜,詹某人一回座就再没离开过,行政助理又得继续帮衬着处理公务,留胡同志一个人在那儿心痒难耐。
本来就心怀忐忑,QQ女还刻意放慢步调,神秘兮兮地凑近低语:“这山寨货都哪买的呀?仿得真像,我也败几件来穿穿。”
时间一挨就挨到机场,接待人员恭候多时,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下榻酒店。
这回拦住她的,换成了QQ女。见QQ女一脸凝重,胡一下暗叫不好,要被拆穿了!
眼看都已凌晨,其他人不是睡眼惺忪就是满脸疲惫,胡一下难得的神采奕奕,可她连和行政助理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捞着,就被人塞进了她的套房。
心里大呼:哦耶!面上却还得憋着一副悲凉模样,在一众人等带着怜惜的目送下,胡一下正要再度开溜,竟再度被人拦下。
胡同志心心念念都是行政助理那番话,下了机连手机都忘了开,独自一人待在套房,这才记起手机还关着。
胡一下顿时觉得眼镜爷的形象无比光辉伟岸,声音无比可爱动听,就差扑上去一阵狼吻。
一开机就有短信狂轰滥炸而来。全是冷静来的:
“我会尽快向上头反映,小狐狸你别太担心。”
你贴冰箱上的字条鬼画符一样,除了这新手机号,鬼都不认得你还写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跑回办公室,绞尽脑汁编了个自认为足够博人同情的借口,刚准备开溜,就被眼镜爷拦下了。
姐过一面了,快回家,一起出去吃宵夜庆祝下。
胡一下恨得牙痒痒,对着手机龇牙咧嘴,可惜某人不可能看到。自己就要这么走了,苦思冥想却仍想不出怎样和九部的人解释,怎一个郁结难抒?
死哪去了?还没回来?
债主大人从不浪费时间在解释原因上头,不咸不淡重复一句“五点,公司楼下。”之后,啪一声切了线。
快开机!
胡一下赶忙看表,4:50。坏就坏在她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五点十分不是有经理会议?”
胡一下忙不迭用套房座机回电话。听闻她正身处异国,冷静似乎一点也不诧异:“你还知道用座机可以省点国际漫游话费,大小姐,有进步哦!”
闪电般躲到楼梯间接听,债主大人在那边,音色紧绷:“五点,公司楼下。”
胡一下一点都不耽误,今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往冷静耳朵里倒。冷静听得一愣一愣,终于失了冷静,在那端频频尖叫:“许方舟?天!”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关键时刻得罪詹某人实在不划算,胡一下心一横,边摆出一副哭相边朝外走:“债主的电话。”
“等等!詹BT那话啥意思?”
好戏还没演完,气氛却已被这铃声搅乱,手机就在兜里,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冷静迅速替她整理了思绪:“不是有国外猎头挖角姓许的和林诺娅那妞吗,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没出国?”
胡一下短暂陷入石化状态。
关于许方舟,胡一下支支吾吾的全没答上来,最后才腆着脸为自己辩驳:“我一看到他就想躲,哪敢跟他说话?”
胡一下内心正癫狂地笑着,就在这时,充满低落情绪的办公室内,响起了喜感无比的铃声:爷爷,孙子给您来电话啦!
冷静彻底败给了胡同志,无奈只能转移话题:“那詹BT呢?他是准备吃了你就甩,还是准备打持久战?”
——心疼吧心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泪眼汪汪就是管用,看样子,连铁石心肠的眼镜爷都动了恻隐之心。
“天!”胡一下几乎能猜到冷小妞抚额叹气的样子,“詹BT怎么会看上一条草履虫?”
说完便蹦到眼镜爷的办公桌边蹲下,可怜巴巴地仰视:“眼镜爷,你曾经在1部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就去和詹副总商量下,调我回来成不?”
遭到鄙视的胡同志扁着嘴不作声,冷静无奈之下只好草草丢出结论:“许方舟呢你就别顾及了,你们谁也不亏欠谁,犯不着躲着他。至于你那上司……你小命还是好保的,你身上那层膜保不保得住,那就很难说了。”
幸而QQ女的声音很低,义愤填膺中的众人都没听清,胡一下迅速想好说辞,借道路过QQ女身边时,凑上去和她咬耳朵:“山寨货,山寨货。”
冷静的结论令胡同志无比惊悚,冷静却一如既往杀伐决断:“别净想些杂七杂八的,好好睡一觉,挂咯。哦对了,记得随时向我汇报战况。”
胡一下一滞。
胡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冷静就把电话给搁了。只剩她,一边听着忙音一边咀嚼着两个字:战况?
感同身受的众人一齐看向她,眼中满是同情,只有QQ女顶着一头问号,上下打量她一轮:“你家卖白菜你穿一身香奈儿?”
挂上电话,看看时间,胡一下盘算着起码可以睡三、四个小时。可惜她一身厚重秋装跟这里的热带气候一点都不搭,虽然从机场到酒店一路都待在空调车里,还是出了一身汗。
“因为这破名字,我小时候被人取笑过多少回,你们能想象吗?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是多么不幸,你们能想象吗?在艾世瑞工作对我来说有多幸运,你们能想象吗?如今家里的重担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如果丢了这份工作,我会死得多惨,你们,能想象吗?”
浑身粘腻睡着难受,胡一下索性洗个澡再睡。
同事们不由得被这番激情演说带了进去,统统附和地点头,胡一下都没料到自己影响力这么惊人,赶紧趁热打铁:
哪料一进浴室,她顿时睡意全无。
“哥哥姐姐大爷大妈们,不瞒大家说,我是靠我爸辛辛苦苦卖白菜拉拔大的,大家再看我妈给我取的这名字:胡一下胡一下……说我妈不是赌鬼都没人信!”
浴缸正对着窗外的无敌海景,浴缸旁边还有服务生精心布置的红酒和小点。很久不曾奢侈一回的胡同志扼腕决定,不睡了!泡澡!
一番泣涕涟涟,引得隔壁的清洁阿姨都凑来看热闹,百尺竿头,胡一下决心更进一步。
又有美景又有按摩浴缸,关键是又有酒。喝红酒她可没那么容易醉,如此想来,何止是爽歪歪?胡一下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整缸香馥里,觉得世界太美好,就这么渐渐困顿地阖上眼。
这一来一回,眼泪全没了,胡一下懒得再酝酿情绪,索性偷掐自己大腿:“他真的要踢我走,千真万确!”
可惜梦里的世界,一点都不美好。
多危险的男人啊!跟着他混,胡一下担心自己迟早混得渣都不剩。
有人捏着她下巴不放,又凉又疼:“小狐狸……”
条例规定员工之间禁止恋爱,又没规定不准八卦,某人果然是万恶资本家,十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液体的搅动声响起,身体不仅酸,还隐隐发涨,有人的手迅速滑过她的肩膀,托起她的背,而且是,男人的手!胡一下一怔。
“只问了部门,连名字都没问,可第二天俩人还是被降职了。詹总这么干净利落的帮你断流言,今天都没人敢再提这事,你不觉得效果立竿见影么?他犯得着过后再踢走你?”
这梦太恐怖了,男人的手触感真实的吓人。她挣扎着要掀开眼帘,却突然经历一阵颠簸,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勒住她的胸部,腿也在同时被人抬起……
——你哪个部门?
她猛地睁眼,一双黑色的眸子就这么出现在她骇然无比的瞳孔里。隐隐的迷失感令她顿时惊呼出声:“詹亦杨?!”
胡一下哽着哽着,眼泪几乎要成功掉下来,却在此时,QQ女突然截下了话头:“不对啊,我得到的消息是昨个下午临下班,人力资源中心俩员工议论你的时候被詹总听到了,结果——”
这男人神色一松,接着又是一紧,胡一下可顾不上观察他,低头看自己身体,半边胸部几乎要从浴巾里跳脱而出,而她的腿……怎么垫不着地?
胡一下眼看有戏,赶紧再接再厉,眼中泪花说来就来:“你们不是都听说了那条乌龙绯闻?詹总如今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再在他身边干了。只有九部肯要我回来,我才能继续呆在艾世瑞。要不然,要不然……”
不管了,胡一下咬着牙死命一挣,“你放开……”
振臂一呼,果然有效。关键是,詹某人名讳一出,自然而然引得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胡一下突然觉得浑身一轻,慌张无措下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坠落,紧接着“哗啦”一声,整个人掉进水里。
胡一下自己都厌烦了自己的老生常谈,不怪其他人喝咖啡的喝咖啡,看黄书的看黄书。转念一想,她决定,下一记猛料:“我开罪詹总了!”
确切来说,是掉进浴缸。
“咱们一起努力重整九部不好么?”
水花四溅中她赶紧扑腾着坐起,那边厢,詹亦杨瞅一眼这个被自己丢开的女人,扭身拉开浴室门。
眼镜爷仍是千年不变地顶着厚重的眼镜看报纸,镜片被咖啡蒸出一片白雾也妨碍不了他:“别介,咱这儿没发展前景,不适合你们小年轻。”
门外嘈杂得很,好几个人杵在那儿,要不是詹亦杨只拉开一条门缝,这些人指不定会直接往浴室里冲。
花公子来了兴致,放下那本花花公子,屁颠颠凑过来:“哟,姑娘怎么了?咋这么委屈呢?”
“都离开。”
再抬头时,努力扁起张嘴做委屈状:“我在那儿做不下去了,想调回咱这儿来。你们还要我啵?”
胡一下上一秒还在水里无谓地扑腾着,下一秒生生一怔。完全状况外的她不由得望向门边,下完逐客令的詹亦杨正在这时转回身来,胡一下被他狠厉的目光扫到,赶紧缩头。
胡一下低头忖度片刻。
脖子以下全浸入水中,起码觉得安全点。
胡一下立马换上笑脸进去,不忘奉上偷渡来的高级咖啡。咖啡人手一杯,QQ女都顾不上粘睫毛了,边饮边夸:“还是小狐狸你有良心。”
浴室里太安静,以至于胡一下都能听见门外行政助理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没什么热闹好看的,都回去吧。”
QQ女正粘假睫毛,就这么透过化妆镜看到了她:“哟,小狐狸,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如今面对这样的状况,任胡一下再迟钝也幡然明白了八九分,错以为自个儿遭遇性侵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竟然把某人误认成XX犯,胡同志脑门上霍然烙下三个大字:完蛋了!
站在这间让人倍感温暖的破烂办公室门外,胡一下突然发现这里实在是个世外桃源,外头的世界再天翻地覆,销售九部却是自始至终的与世无争。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果然,某人冷冷发话。
那边厢,胡同志为了给自己的安逸铺路,行政助理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回了趟地下一层。
胡一下恨不得把脑袋也浸入水里,音量小得似蚊子叮:“这个……那个……我,我好像是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这边厢,詹亦杨因此话一时愣住。
“你信不信世界上第一个被洗澡水淹死的人就是你,胡一下!”
一众客人进入电梯,门合上前一刻,听见许副总问身旁人:“对了,销售九部在哪儿?”
胡一下自认不能怪她胆小怕事,实在是这男人这声厉喝威力太大,吓得她浑身一僵。詹某人一向以喜怒不形于色闻名,淡淡一句话就能让人永无翻身之日的他,哪需要像现在这样真的置气?
能让詹亦杨警铃大作,这许副总平静无害的表面下掩藏了什么能力,自不必说。
真是见所未见——
——许方舟的详细履历,尽快。
“阿——嚏——!”
最后詹亦杨甚至送他直送到电梯口,还不忘为不能出席接风宴而抱歉。助理在旁看戏,心里想的是詹副总今早要他调查的东西。
鼻子一痒,胡同志很不和适宜地打了个喷嚏。忙不迭捂住嘴瞟向詹某人,在他彻底翻脸之前赶紧认错:“对不起,詹总,我……”
说得都是些新官上任的客套话,詹某人谈笑风生,许某人侃侃而谈,面上的和乐几乎要掩去这一次人事调动带来的风起云涌。
“你想回销售九部?回国以后我立即调你回去,两个月时间销售九部业绩必须提升200%,做不到的话,统统滚蛋回家吃自己。”
助理不禁噤声,退到一旁。
这话倒是恢复了他以往的波澜不惊,可……胡一下顿时无语凝噎。这才是资本家最丑陋的一面!
助理正磨叽着,蓦地透过玻璃墙瞥见一行人朝办公区走来,为首的正是那新鲜出炉的执行副总。
见他想要调头离开,胡一下顿时警醒,直从浴缸里站起来唤住他:“等等!”
满满当当的6天行程里空出一天?助理满头黑线:“这……”
詹亦杨拧眉,定睛回视,不由得一愣。
詹亦杨点点头,“新加坡最后一天的行程空出来。”
这女人身上的浴巾湿透,欲遮欲掩地勾勒出身材曲线,饱满与纤细恰到好处地融合,淬上象牙白的肌肤,极尽细致,手指嵌入其中是什么感觉,他刚才已经领教——
“已安排装有视讯装置的车。”
詹亦杨迅速转身,不给她再说话的时机:“给你5分钟,换好衣服下楼吃brunch。”
“如果我没记错,八点半要启程去机场。”
自此,胡一下的工作彻底和詹某人的冷暴力结缘。
会错意的助理小小尴尬下,正了正色,这才拿出ipad:“五点十分经理会议,七点银行业年度酒会,工行李经理将出席,届时安排您与他一道接受杂志专访。八点二十伦敦总部视讯会议。”
冷小妞哪了解她的苦,电话里一口一个詹BT,听得胡一下哭都没处哭:“哪有什么战况?我这几天唯一的娱乐就是欣赏他的冷脸。”
执着签字笔的手一顿:“不是让你说这个。”
“我觉得吧,他原本想栽培你结果发现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这么生气。”
“胡小姐已经离开公司。”
冷静沉吟多时竟然得出这么个歪论,胡一下的情绪直接晋升为哭笑不得:“栽培我?切!”
詹亦杨正批阅文件,头都没抬:“说。”
“你的逻辑打小就没正常过,按正常人的思维,上班时间联络不到你,顶多记你一次矿工或者直接开了你,谁会吃饱了撑得没事到处找你?”
被小女子无情归类为奸角而毫不知情的行政助理转眼已回到55楼,穿过绿植屏风进入副总办公室。
“貌似他以为我要自杀。”
——姐是菜鸟姐自豪!等姐公干回来,再也不用跟你这帮勾心斗角的混!
“跟商业伙伴吃着brunch,谁管你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是睡觉还是自杀?在乎你才骂你呢,懂不懂?”
即使再会掩饰,他回转而来的目光里,胡一下还是轻易读出了三个字:小菜鸟。
“哦对,他当时正跟恒盛老总吃brunch呢,没准他真的是吃饱了撑得……”
行政助理都走到门口了,真真被她这个问题逗笑,“上头不卖詹总面子,詹总会卖其他人面子么?”
“如果不是我已经被你摧残惯了,我也会跟他一样忍不住……算了算了不说了,总之呢,自求多福吧小狐狸。”
胡一下赖在办公桌里没动,瞥一眼密密麻麻的行程表,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决定八卦下:“晚上的接风饭局,詹副总是去,还是不去?”
自求多福?
行政助理还有别的要忙,见胡一下很快将一切都搞定,他也算办妥副总交待他指导这小姑娘的任务,看看表:“你提前下班吧,回去准备好证件和简单的行李等通知。”
胡一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福之人,泡澡泡了一晚,身上涨了足足两天才消肿,想感个冒博点同情,可老天不帮忙,到头来也只能怪这里天气实在太好。
小姑娘自夸起来带着股憨劲,傻兮兮的,旁人听着倒不觉刺耳,行政助理只朝她笑笑,转头又送来一摞资料。
直到行程倒数第二天,胡同志依旧没能逃脱某人的冷脸和繁杂的工作。晚间一回到酒店就被人遗忘在自己房间,想着明天可以放假,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同事们肯不肯带着她玩儿?这是个大问题。
想当年惊闻许方舟要出国念书,她可是用一个月时间狂啃托福资料,全靠死记硬背的结果却是考得比许方舟还高。
弹丸小国空气甚好,即使晚上也能看见天空中的云,配着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斑斓的灯景,成就窗外一片美景,胡一下坐在窗边,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我其他不行,就是记忆力贼好。”胡同志还是改不了自恋的毛病。
冷静过了终面,马不停蹄地参与新节目筹备,估计是没工夫搭理她,胡一下几番考量,最终还是放弃了电话骚扰的计划。
可一下午过去,眼见这小姑娘又搞定了一摞资料,行政助理颇为惊讶:“全部背熟了?”
漫漫长夜该怎么过,这是个更大的问题。
一下午胡一下都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忙着背熟出国公干的资料,行政助理把一摞摞的文件往她桌上送,知道这小姑娘斤两多少,倒也不为难她:“这些了解个大致就成,不需要全部吃透。”
套房里一般会配些大众酒,宅在这儿没天没地的喝,起码比去楼下pub喝醉“强”个老外来得强。
胡一下吓得一缩脖子,下一秒就听见他浅浅笑了半声,眼看这尊妖孽终于离开,胡一下悲催地意识到,自己从保姆进化成了——奴才。
胡同志蹦下窗台直奔冰酒柜,就在这时,手中电话蓦地响起。
这男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怎么能每句话都说到她致命处?电梯都已抵达餐厅楼层,胡一下仍旧没想出个所以然,詹亦杨慢条斯理地走出,路过她身旁时脚下一顿,手抬向她,似要揉她脑袋。
她心不在焉接起。
胡一下赶紧伸手示意他打住:“我去!”
“狐狸?”
詹亦杨脸上还挂着令人胆寒的笑,却不再紧迫贴人,而是慢条斯理退后一步,倚着电梯壁:“执行副总突然空降,人事方面肯定照顾不周,我不介意把你借给他用几天,打打杂,跑跑……”
听到对方的声音,胡一下立即弯起眉眼,好不欢快:“咦喂冷小妞,怎么突然舍得花国际话费给我打电话啦?”
胡一下捂着嘴,死活不松手,声音糯糯的从指缝间传出:“我不去。”
“这不是我电话,是……”
詹亦杨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嘴角一扬,这笑容,几乎可以称作阳光明媚:“关于你的要求……这次随我出国公干,看你表现。”
“你在用公家的电话?哦,这可不厚道。”冷静的情绪似乎不怎么好,声线异常紧绷:“狐狸你一定要冷静点听我……”她的话突然断在这里,胡一下没闹明白正要发问,那端隐隐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来说吧。”
胡一下赶紧捂住嘴。
电话似乎被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你那张像素不高,印成传单估计不清楚,不如,”他竟拿出自己手机,“我们再拍一张?”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吻下来。
“一下,是我,许……”
这该死的,又抱着她不放了!“喂!”
胡一下蓦地挂断。
还没反应过来,胡一下腰上突然一紧。
幻听,绝对是幻听!胡一下自欺欺人地摇头。
什么情况?
可紧接着手机又响了。
胡一下被他笑得全身发麻,跟过了电似的。
怎么也取消不掉的自录铃声出自詹某人,听得胡一下乱上加乱,关机都不够,索性连电池背板都抠出来。
她话说得又顺又溜,詹亦杨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极其诡异地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终于安静。
手顺进兜里摩挲着私人手机,她勉强找回理直气壮的资本:“你不答应我,我就把你亲我的照片印成传单,让同事人手一份。”
像找救命稻草似地找到冰酒柜,可一打开,里头什么都没有。
胡一下跑得太急,气都还没顺过来,就被他简简单单两个字堵住了话头。
坠崖生还之后发现自己掉进化粪池是什么感觉?这就是。胡一下什么也不愿管了,换身衣服直奔楼下pub。需要什么?烈酒。
“原因。”
龙舌兰、伏特加、朗姆酒、琴酒、威士忌……平时那么容易醉的她,却怎么灌都没把自己整趴下。
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提要求:“我要调回销售九部。”
还要!
那该死的,却根本没听见似地,依旧不疾不徐地按下关门键。好在胡一下跑得快,好歹在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冲了进去。
对不起女士,打烊了。
回到公司,眼看詹某人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胡一下一咬牙:“等等!”
光着脚,手里拎着鞋,胡一下就这么趔趔趄趄走在幽谧的走廊。
胡一下一生最怕的,就是在许方舟面前丢人。做詹某人的奴才更丢人,还是在九部浑浑噩噩更丢人?回程的路途足够她得出结论。
快到房间了,自己却被自己绊了一跤。地毯再软,也让她跌得生疼,揉揉膝盖半爬起来,拿房卡开门。
任务毫无征兆地砸到自己头上,砸得胡一下眼珠都要瞪出来。詹某人这才慢悠悠抬头,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略过她,继而转向身旁的执行助理,继续道:“还要安排他下榻酒店。”
却怎么也打不开。
回公司的途中,低头处理文件的詹亦杨突然开口:“待会儿你去饭店订位,晚7点,为执行副总接风。”
连你也跟我作对是不是?
虽然这男人昨天亲了她,可胡一下仍觉得他陌生,犹豫几番,愣是没胆子开口。直到中午,行程暂时告一段落,胡一下这勇气,还没鼓足。
对着一扇门逞凶斗恶,又踢又拍,胡同志觉得特别欢乐。
胡一下心里敲着急鼓,偏偏这时,他不期然抬头,正迎上她的凝视。
可是突然,门开了。
接下来的6天都呆在国外?胡一下还惦记着那场谈判,不自觉透过车内后照镜看他。
门内人同样一身酒气,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清明但冷淡,扫她一眼,皱起眉:“有事?”
看到“晚9点机场”,胡一下一愣。詹某人今晚要出国公干?胡一下忙不迭继续翻看。
醉眼惺忪的胡一下抬头,眯着眼睛仔细瞧瞧,傻愣愣一笑:“哈啰,资本家!”
不呆在公司倒也顺了她的意,胡一下心里便也没那么多抱怨,坐在后座的詹某人一直抱着笔记本电脑忙碌,执行助理坐在他身旁,正在整理合同,而胡一下,坐在副驾驶位,无所事事地端着ipad,熟悉今日行程。
不顾某人周身泛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胡一下双手一撑推开他,大大咧咧进门。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直接在写字楼底下恭候,远远瞧见詹某人从大楼里出来,从头到脚都无懈可击,胡一下都不愿意再哀叹自己的奴隶命,下车替他开门。
好家伙,房间到处散着酒味,小型吧台或立或倒的全是酒瓶,胡一下不客气地拿起酒杯,转眼已把剩下的半杯干掉。
私事上她敢闹矛盾,若关乎公事,胡一下从来只有怕他怕的要命的份,找行政助理拷贝了份当日行程之后,戚戚地联系车队主管。
酒杯推还给他,钱包往桌上一放,摆出一副豪客模样:“满上!”
——靠!
“我没空陪你疯。”
“今天开始,由你负责。”说着就把电话撂了。
他一手支在吧台上,另一手抚着额头,并没看她。胡一下怒了,凑过去拽他领子:“凭什么我喝酒就是发疯,你喝酒就不是?”
他说得倒是简练,胡一下却糊涂了:“行程方面不是我负责的。”
詹亦杨下意识要扯开她在他领口作恶的手,却在触及那一刻蓦然忘记初衷,就这么捏着她的小拳头,一声不吭。
胡一下犹豫几番,还是按下了免提。那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无起无伏:“准备好合同,让司机备车。”
“还有!我房间的酒是不是你叫他们撤掉的?”
看号码,竟是从詹某人的办公室切来的内线。
这男人就知道沉默,没意思极了,胡一下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倒酒。
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办公桌上电话响了。
房里一片安静,只除了她大着舌头自言自语:“别当我傻。你原来凶我都不是真凶,可你这几天是真的突然讨厌死我了是不是?”
今天资本家没时间来差遣她,胡一下心情却更加糟糕,谈判计划泡汤,逃跑计划也泡汤,胡一下整个人都在这锅杂乱无章的汤里头泡着,怎一个晕乎了得。
再好的酒性也禁不住她这样豪饮,眼看她又消灭掉一瓶,詹亦杨要夺下这女人的酒,“别喝了。”
格外忙碌的一天,对方也没工夫为难这个傻了吧唧的小姑娘,各自作鸟兽散,忙着连轴转去了。
结果被她一横一挡,“哐当”一声,两个人都滑倒在地。
胡一下心虚地指指桌洞:“这是我独创的治肚子疼的法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一跤摔得很重,可胡同志一点都没觉得疼,正纳闷着,低头才发现她倒他身上了。
“不是肚子疼么?怎么还有精力窜上窜下?”
她笑嘻嘻,满满的幸灾乐祸:“来,弟弟别生气,姐给你满上。”
胡一下面上一僵,干笑着钻出来。她算是明白了,不是詹某人眼神犀利,而是她,总是躲得不够隐蔽。
她晃晃左手的酒杯,又晃晃右手的酒瓶,好不欢乐,甚至真的倒上一杯,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
胡一下听得冷汗之下,正要抬手抹把汗,耳边传来一声低呼:“小胡你怎么躲桌子底下啊?”
詹亦杨像是笑了下,支起上半身正要接过酒杯,这女人却把头一扬,转瞬就把那杯酒干了,然后耀武扬威地低头看他。
许方舟,找死?
下一秒,她的得意冻结在脸上。
进来的人两两低语,声音中透着讳莫如深,胡一下唯一听完整的,只有这么一句:“调走个不干实事的,转头又提拔个利益网之外的,摆明是来分詹副的权,不是找茬,就是找死。”
只因他突然一个翻身,天翻地覆间变成他压在她身上。低头含住她的唇,并未深入,而是狠狠一吸。
也不知呆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动静,胡一下一激灵,循着惯用手段,想都没想就往桌底下钻。
除了从她口中夺来的这一口,其他酒全撒了。胡一下看着酒液渗进地毯,特别心疼,加上背撞在地上疼得要命,她笑得眼泪都出来:
斗大的字刺激得胡一下恨不能剁掉自己的手,她这电脑,是彻底关不上了。
“一个超级讨人厌的家伙给我打电话了……”
“许方舟接替Smith.L执行副总职位,即日上任。”
突然提及这个话题,詹亦杨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从她身上翻下:“真巧……”
一念之差,胡一下就这么随手点开了这封人事部的群发邮件。
胡一下爬起来,也学他,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巧什么巧?难不成许方舟也给你打电话了?”
胡一下咬牙握拳,决定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再出现在艾世瑞大楼的任何角落,挂了电话,偷偷摸摸回秘书室拿包,正准备关电脑走人,很不巧地发现了OA办公系统弹出的窗口。
“傻妞……”
千里迢迢从华南来总部,就只为了串门,顺便开场紧急会议?胡一下反复琢磨,逼自己相信这个说辞其实也是成立的。
这回胡一下确定他是真的笑了,笑声还真是该死的动听——她扭头,恶狠狠地看他:“你才傻妞,你全家都傻妞!”
“我在电视台等面试呢,要不这样,中午我去找你?别自己急自己,说不定他只是来总部——”冷静顿了顿,寻找合适措辞,“——串个门?”
他表情瞬间没了,也没再接话,就这么一瞬不瞬看着她。许久,视线下移,看一眼她特意换上的抹胸小裙,还有光着的脚丫子。
胡一下拒谈这个问题,没脸没皮地要求:“你你你,你来接我吧,我得请病假回家。”
胡一下正感叹某人变脸比变天还快,他蓦地一伸手臂,稳稳捏住她下颚。
“你又不是不知道姓许的也是艾世瑞的人,和你不同地区而已,你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才是。”
她挣了挣,没挣开,被迫逆光看他的脸。
“如果被他知道我在这里端茶送水兼做保姆……我不活了!”
他靠的越来越近,胡一下脑子越来越懵。
发出不过半分钟就有电话进来,冷静的声音少有的紧绷:“真的假的?你幻觉吧?”
“我是谁?”
噼里啪啦发出一条短信:“我见到许方舟了!”
“……你?变态,不是人,资本家,债主,面瘫……”
真躲到厕所里了,胡一下才敢放声舒口气。
已经足够近,詹亦杨伸出一指抵住她唇:“嘘——!”
胡一下赶紧比划动作让她别出声,指指自己肚子,做出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把手里的托盘交出去之后,脚底抹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嘘你个头!你……唔……”
朝她迎面而来的另一名助理纳闷了:“去哪啊,胡……”
他只在她唇上浅浅啄一下,之后立即探入,和她小时候吃冰棍时一模一样的顺序,舌尖舔一下,含住,然后再吮,感受甜味一点一点渗进味蕾。
就是这么奇怪,顷刻间,胡一下只觉三魂七魄“嗖”一声全回到身体,她好歹是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调头就往外走。
被细致地品尝,胡一下突然觉得自己醉了。再来不及思考:
就在这一片空白中,胡一下突然撞见气场强大的某人短不及一秒的扫视。
扯开的,是谁的衣裳?
明明是温润无比的嗓音,那尾音却如同利器,狠狠划过胡一下耳膜。手心在那一刻突然冒汗,眼看自己手里的托盘上,咖啡危险地晃起来,胡一下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撕下的,是谁的伪装?
“——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