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过奖。”虚汗直下。
胡一下一片空白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爸的。”“你父亲身材真好。”微笑。
“这背景……是我去的那家健身房吧?”继续微笑。
胡一下只觉自己太阳穴跳的十分欢快,半眼都不敢往屏幕上瞅。对面的詹亦杨,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为她轮番展示一组照片,那样绅士,那样彬彬有礼:“胡小姐,麻烦解释下,这是哪个男人的胸腰臀腿?”
“是吗?”虚汗继续下。
很快,他动作停了。伴随而起的却是他嘴角一抹佞然的笑。他就这样噙着笑,将屏幕举到她眼前。
“上个月17号,我在那儿谈了笔生意,还让你把合同送去那儿,不记得了?”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触屏上快速点按,胡一下心率急速上扬,某种预感盘旋在胸腔里几乎要她窒息。
谁规定微笑就一定要似蓓蕾初绽,一定要带着真诚和善良,一定要洋溢着感人肺腑的芳香?!胡一下被他笑得心里阵阵发凉,嘴里丝丝发苦,舌头团团打结:“我,我,我记性不好。”
话未完,他突然展臂过来抽走她的手机。速度太快,胡一下来不及挽救。
“这里有个钻标,Mars——你父亲也叫这英文名?”
胡一下脸上还存着凶相,一瞬间有太多思量在脑中纠结。面对他简简单单一个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然完败,下一秒便垮下脸来:“好吧我错了,副总我向您道……”
他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逼得她答无可答,胡一下哭的心都有了。当初和冷静一起看照片,哪顾得上紧身背心胸口的钻标?都在忙着感叹瘦削但结实的线条,和那一看手感就十分不错的肌肉。
“哦?”他一挑眉梢。
他还在一路划着照片,最后一张,真真教人失笑:“胡小姐,别告诉我你父亲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刹那间的愤愤不平攫住她,胡一下猛地抽口气,20几年的勇气如今一股脑涌上脑门,她霍得抬头:“别这么看着老娘,是你偷老娘手机在先!”
竟然有张照着了脸?!胡一下突然很想掐死自己。
胡一下耷拉着脑袋钻出来。办公桌对面,神仙正拿着车的遥控锁,冷冷看着她。
詹亦杨瞟她一眼:“需要再看下去吗?”
阿弥陀佛,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胡一下正默默谢着各路神仙,神仙说话了:“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胡一下摇头摇的发都乱了,匆匆做深呼吸调整情绪。
棕色皮鞋就这样来到她跟前,随后又离开,没半点停顿。
对面是个微笑无虞,眼中却盛着满满揶揄的男人,城府全藏在斯斯文文的表皮之下,胡一下用半秒钟时间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果断放弃抗争。
胡一下当即腿软,一矮身就躲进了桌子底下。扯过椅子挡着前方,捂着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眼珠提溜一转,自认为风情万种地一甩发:“副总,其实,我暗恋您很久了。”
这声音,分明是有人在门外按密码。
詹亦杨握着手机的指尖,隐秘一僵。
“滴滴滴!”
“您难道没发现我看着你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充满爱意吗?”说得自己都想吐,强忍着,还不吝投给他个娇羞的表情。
胡一下刚转头,正准备原路返回。恰逢此时——
他面上不动声色,狐疑全写在眸中,跟在此人身边一个月,胡一下大致读懂他的目光,心里终于乐开了花。
太顺利了!
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波动,随手拈来一副暗自神伤的表情,“即使知道您对我没意思,我还是控制不住我的心,我一直把这份爱意藏着,只是偶尔,很偶尔地允许自己奢望一下下。副总,我违背了我的职业操守,您把我遣回九部吧,我不会有半点怨言。每天面对您,我已经,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蹦进办公室,手机拿到手那一刻,她确定自己激动到手抖。
胡一下说着,暗自抹把汗,真是斗智斗勇,晚上得让冷妞弄条清蒸鱼补补脑。
她几乎要为此感激涕零,雀跃着输密码开门。
詹亦杨的瞳孔黑的恫人,就这么直直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看到她灵魂里去,胡一下咬牙坚持,艳丽的小旗帜正在心头迎风飘扬,并锵锵地吼着:坚持就是胜利!
透过屏风瞄一眼内间,果然没人。更重要的是,她的手机就堂而皇之躺在办公桌上。
沉默间,他突然动了。倏地收回目光,手机还给她,车钥匙收好,转身就朝外走。
凭着这股勇气还在,胡一下一不做二不休,蹑手蹑脚窜进独立办公区。
资本家想临阵脱逃?胡一下不敢相信,一下没了主心骨,正要赶上去讨个具体说法,刚迈开步子,就听他温吞水般平静暗昧的声音响起:“我考虑考虑。”
等候音响了许久,无人接听。胡一下看看表,依稀记起副总中午佳人有约,餐厅还是她给预订的。这个时间点,该是走了吧?
何谓解放?像现在这样KO了这个剥削者!
索性豁出去,劈手拿起听筒,快速拨号,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
胡一下立即欢腾开来,手舞足蹈都不足以表达她苦熬多日后得以解放的兴奋。对着已快步走到门边的背影咋呼:“考虑踢我回九部?”
胡一下正举棋不定着,突然一转念,想到手机里的某些东西若被某人翻出来,她就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而是……死的有没有节奏感的问题了。
难道他突然察觉到整间办公室充满了她的喜悦?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森森地回过头来,纠正道:
用公用电话都能被抓包的惨痛教训在前,她该不该冒险?
“考虑接不接受你的告白。”
胡一下恨不得把自己塞马桶里冲走。咬牙握拳,闷头逃窜回办公室,坐在自个座位上反反复复,试着用座机拨自己手机号?
!!!
天!
三个惊叹号狠狠砸在胡一下光洁的脑门上。魂都砸没了,不怪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惨不忍睹的部分胡一下选择性跳过,不一会儿便忆起,QQ女似乎说是副总拿走了她的手机。
晚上还有饭局,她作为保姆助理,顶着张魂不守舍的脸也得出席。得伺候这条大尾巴狼不说,还没有酒精麻醉神经,两个字形容:煎熬。
这才逼自己屏息凝神,回想QQ女的话。
见大尾巴狼应付得当,一口酒都没捞着的胡一下终于可以借机抒发抒发愤怒:“有什么了不起,他这副总说到底,还不是给英国鬼子卖命的打工仔?”
可口袋翻遍了,仍没找着手机。
老牌跨国公司规矩多,为方便控权,S-ray亚太区总裁与另两位副总都是英国人。可这拨人统统拿着高薪不干苦活,胡一下刻意忽略某人成功路上的不易,报应来得很快——短信发给冷静,却迟迟没得到回信,等于把她的愤怒原封不动还给了她。
失控的场面非她能力所及,估摸着冷静的脑细胞估计还够用,于是乎,马桶盖还没坐热就急着联络冷静。
胡一下自此,彻底内伤。
胡一下脚底抹油的功力盖世,不一会儿就溜回自家地盘,女厕。
第二摊移驾到夜店,顶层包场,好一番声色犬马。胡一下瞅准时机顺走一瓶黑方,灯光四处明灭,酒按“箱”算,美女按“扎”算,真真天上人间,谁瞧得见她小小一个胡一下偷偷摸摸抱着酒瓶下楼?
咦,人呢?
胡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挺地道的,起码顺走的是瓶最便宜的。到了楼下,直奔吧台,给点小费,请酒保开瓶。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人都传他是gay,你有没有试过功能?”QQ女兀自长吁短叹,一回神:
舞池里有人挥汗如雨,劲爆的音乐震得人发聩,心跳一波波随之颤动,比楼上畅快多了。
一上午而已,她的人生怎么就沧海桑田了?
胡一下二话不说,独饮独酌,这才是她的天上人间啊!正叹着,手里的酒杯就这么突然被人自后抽走。
QQ女此番声情并茂,精彩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场世界级演讲,隔壁桌一众同事听得酣畅淋漓,反观胡一下,身处其中,有如醍醐灌顶,隐有大难将至的预感。
胡一下一吓,回头看。
就这样分着神,不甘不愿地听QQ女继续:“据探子回报,虽然副总5分钟后确实回来了,你却一上午都不见人影。一上午啊,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面前一张冷脸,被旋转灯映的片片斑斓。
胡一下停止运转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他这么抱她,她怎么没做噩梦?
到底是人是鬼?她躲哪儿都能被他挖出来?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了你,注意,是新娘抱,新娘抱!”
她给自己倒的酒转眼间就被詹亦杨一口饮尽。胡一下那个气啊,眼都要喷火了,平日敢怒不敢言的她,此刻仗着薄醉,伸手就朝他鼻梁上拍去。
QQ女学得惟妙惟肖,眼神里全是戏,胡一下几乎能凭此描摹出某人道貌岸然的嘴脸。
可想而知他是如何轻轻松松避过的。胡一下彻底没想法了:“我喝我的酒,关你啥事啊到底?”
——给我5分钟。
詹亦杨的脸,昏暗中显得特别不真实,周围一片嘈杂,他蓦然扯过她的手,顿了顿,凑到她耳边,几近低喃。
“会议室全是男的,没人敢摸你口袋关手机,而你呢,是怎么叫都叫不醒。就在这时,”QQ女眼睛噌地一亮,“副总他老人家站了起来。”
明明是淡的不能再淡的声音,胡一下怎么觉得从中听出了些许,幽怨?
隔壁桌一众正听得起劲,QQ女也正在兴头上,哪会罢休?
只听他说:“你难道真忘了第一次带你赴局你喝醉,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胡一下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再白,终是扛不住,“别说了……”
冷静一惊。
回神就见QQ女一副要她自求多福的表情:“音乐一响,那威力,啧啧,上到CEO,下到CFO、COO、CPO、CUO……N多个O,全发现你躲桌底下睡觉。”
暧昧的、苟且的、不甘的、埋怨的……他的话里有太多值得推敲的情愫,真真要把人魂都吓没了。
胡一下僵住。那不就是,她的闹钟音乐?
“……”
胡一下当即没心肝的笑开:“哪位高层品味那么与众不同啊竟然用猪八戒背媳……”
“……”
“话说当时,例会开始没多久,首席运营长正在发言,气氛严肃的会议室内,突然响起了——猪八戒背媳妇的音乐。”
“我,吐你身上了?”
事件还原如下:
他摇头。
彻底拿她没辙了。
“我,揍你了?”
QQ女软磨硬泡的伎俩用尽,愣是没从她口中套出半个字。眯眼瞧她,哟呵!满脸坦然?装的还挺像!
胡一下不自觉地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猜测。清醒的时候不敢做的事,喝醉了,当然要借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没有然后。我睡着了,啥也不知道。”胡一下满脸坦然。
可他仍是摇头。
“然后?”QQ女拉她坐下,把她的魂从隔壁桌召回,不理她的疑问,腆着小脸循循善诱。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轻微一个动作,下巴便蹭过她的耳郭,闹得人怪痒的,偏偏他手里还攥着她的小臂,胡一下想要退后一步都不能,被迫接受他在耳畔的低喃:“再好好想想。”
不知是否是错觉,胡一下只觉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许多,本能地环顾四周,只见隔壁桌的统统放下筷子,坐直身体,竖起耳朵。
自认酒品极好的胡一下,在这番看似指控却分明挑逗的目光下愣住了。
“啊!”胡一下想起来了,“我不小心睡着了,”思路刚打开,胡一下又纳闷了,“可这事你咋知道的?”
全怪这男人,眼里带着丝丝醉意,偏还离她这么近,鼻息之中沁出她最爱的威士忌酒香,使得她阵阵心潮起伏,都没办法好好思考。
QQ女不干了,佯怒道:“把姐当外人是不?还想瞒着姐是不?今个例会发生的事,公司上下都传遍了。”
再这样下去,她非死在这男人手上不可,胡一下逼自己摒除杂念,狠狠回忆那几乎已是一个月前的事。
QQ女点到为止,只一个劲给胡一下递眼色,愣是不肯再往下说,胡一下得一边拯救自己被晃得散架的胳膊,一边硬着头皮猜心:“我,和谁?”
胡一下记得当时喝的可不是黑方这类贫民酒。
QQ女立马拉住胡一下胳膊晃荡,“那你实话跟姐说,你和——”挑眉,“——啊?”
各式度数不同的酒混着往嘴里灌,她醉得很有节奏感。
胡一下这座位还没沾着,就被迫站直表态:“啊,是。当然。”
再然后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家中床上,手边有冷静留下的字条:帮你请好假了。
QQ女劈头就是一句:“小狐狸,咱是姐妹不?”配上她哀怨的小眼神儿,看得胡一下脑子真成了一团浆糊。
宿醉的她不止头疼,还腰酸,都没来得及揉揉,耳畔便传来清脆悦耳的童音:爷爷,孙子给您来电话啦!
一片注目礼之中,胡一下瞧见QQ女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招手,赶紧地,低头小跑过去。
她有胆子把手机铃声设置成这个,却没胆子拒接电话。叽里咕噜咒了一串之后,仍是屁颠颠地接起。
无数双眼睛从餐盘中抬起,齐刷刷盯着她。场面,着实壮观。胡一下这后脚,是彻底迈不进去了。
电波另一端,资本家命她立刻赶去会所的高尔夫球场,那把好嗓子仿佛上好的大提琴,胡一下听着却只想揍人。
前脚刚踏进餐厅大门,胡一下就觉察到不对劲。
“副总,我已经请好假了。”
胡一下就这么被遣送出了办公室,心里发毛,头皮发麻,久久不能平复。正值午饭时间,她自然选择去员工餐厅消食解压。
她戚戚地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人权,可资本家的字典里,没有“人性”这两个字:“半小时后你没出现,就永远不用再出现。”
某妖孽似乎没打算听她的答案,原本几乎已搂实了她的胳膊蓦地一松,另一手凭空变出她落在沙发上的外套,披上她肩:“晚上有饭局。”
此男总能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人逼得哑口无言,胡一下深受其苦的同时也挺羡慕的,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修炼到他这种境界?
他眉眼含媚,嘴角隐笑,胡一下无法作答,心中怒吼:妖孽!看俺老孙一棒!
当然,修炼成精之前,她只有硬着头皮应付的份,赶忙洗漱化妆,顶着一脸醉鬼相匆匆赶往会所。
那下巴一张一合,又一段幽昧但颇为冷淡的低频敲击耳膜:“上班时间偷懒,我该怎么罚你?”
她之后问过冷静那一夜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冷静的回答似乎是:当时有人按铃,一开门,就发现睡醉死在走廊上的她。
这么一来一回,胡一下如今只听得见自己闹腾的心跳声。局促之中猛然侧头,正对上他线条倨傲的下巴。
胡一下继续在自己的记忆力掘地三尺,难道,她真的忘了什么特别事件?
胡一下心里正反复掂量着,就在此刻,他突然抬手抻来,似要搂她的肩。
可惜,回想得太阳穴都疼了,仍是什么都没想起。
好吧,我确实不敢回头。
这男人却不肯放过她,微扬的尾音混杂在一片嘈杂的音乐中,因为低糜,更显性感:“你对我做的那些,真是让人,终身难忘。”
欺负我不敢回头是不是?——
这暗示太明显,胡一下紧绷的神经就这么被骤然打通,脑中蓦地闪现一个被遗漏的画面。
慢条斯理的模样,何止是欠扁?他温热的呼吸就悬在她耳畔,胡一下绝不承认自己此刻,心痒、难耐。
那天在会所,资本家躬身打球时,她不小心瞥见他脖子上几枚香艳吻痕。
只听脚步声朝自己逼近,不快,也不犹豫。到了她身侧,也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她。
当时的她还在感叹:资本家真是工作娱乐两不误啊,此时的她却不期然想到某种可能性,下意识抬头,看见他晦暗不明的眸中分明写着四个字:意识不良。
胡一下立马刹住脚。都没敢回头。
难道——
心里那叫一个忐忑,说完就往外赶,哪料身后立即传来一声冷言:“站住。”
胡一下顿时惊恐,声音抖得比那电音舞曲还要销魂:“我我我!你你你——”
咕噜咕噜,三口喝完,“啪”一声撂下杯子:“谢谢副总,我,先出去了。”
他微皱的眉心悄然平展,那双桃花眼眼波一转,分明在说:你终于记起了?嘴上却不肯回答她,而是顺过吧台前的一张高脚椅,悠闲地入座,扣扣桌面示意酒保:“Three Friend.”
正愣着不知如何收场,突然见他双眼微微眯起,眸中那道光,教人看着实在胆寒,胡一下赶紧低头,识相地接过水杯,仰头就灌。
胡一下瞅准时机准备开溜——
又看看水杯,又再看看他。
“你敢走试试?”
胡一下看看水杯,再看看他。
胡一下吓得僵住。
去而复返的詹亦杨却只是看看她,然后沉默地递过来一杯水。
这男人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还是没能逃过挨训的命运啊,胡一下撇撇嘴,认命地抬起头来。
她还没来得及无语望天,他的手臂已朝后一抻,转眼就把她拎上另一张高脚椅。
棕色皮鞋、烟灰色裤管。男人清冽的气息,分明离得很近。
酒保很快斟满3杯龙舌兰,小瓶细盐和小碟柠檬片也很快滑到詹亦杨面前。胡一下有得看,没得喝,认命地盯着他,托腮发呆。
胡一下忙着到处找鞋,没工夫顾疼。却仍是为时已晚——刚穿好鞋,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余光就瞥见有人回到自个儿跟前。
怪只怪此男有种很古怪的气质,被他的漫不经心攫住目光的,又何止她胡一下?他刚把细盐洒在虎口,还没低头舔净,就有女子贴了过来。
动作太猛,膝盖正磕在詹亦杨刚才坐着的凳角,一阵闷痛不说,还撞出了不小动静。
他和陌生女人谈笑风生,洒脱如同水中的鱼,不怪女人很快放胆约他去别桌,胡一下一边感叹这人怎么对其他女的这么温柔,一边默默感激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陌生女人,然而这时,他开口了:“抱歉。”
愣过之后,立马扯开身上的男士西装,跳下沙发。
别抱歉啊,跟她去啊,放我走啊!胡一下心中大吼。
12点?!!
她恨不得双手合十祈祷,却在此刻被人一把捞住手心,从暗处拉上吧台。
再看表。
陌生女人见状,脸上只剩干笑,她就这么识相地走了,留胡一下一人,一张苦瓜脸。
转身的的动作正点在胡一下脑中某根弦上。她蓦地被点醒,赶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刻身处的,是她打扫了一个月、每个角落都了解个通透的办公室。
这男人怎么能明目张胆强迫她与他十指紧扣?胡一下誓死捍卫自己权利,试着掰开他的手,无奈力气上实在不敌他。此番较劲彻底激怒了她:“再不放手我告你骚扰咯!”
詹亦杨却在这时,突然起身离开。
他毫不在意,只勾唇一笑:“胡小姐这是要恶人先告状么?”
胡一下眨巴眨巴眼睫,还没反应过来。
胡一下立马不解地瞪直眼。
詹亦杨正看着她,瞳仁的光泽莫名有些闪烁。
他慢条斯理含进一片柠檬,饮尽龙舌兰,这才优雅地在灯红酒绿中转身,转向她。
胡一下是被自己低到近乎叹息的声音吓醒的,睁开眼,还有些惊惶的视线就这么撞进另一双眼睛里。
“上次你对我做的那些,鉴于你喝醉,我本不愿追究,可你这一个月的所作所为,包括偷拍,包括中午的告白,使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
她吸吸鼻子,因为历经过太多次这样的亦真亦幻,再自然不过地回了句:“许方舟,我渴……”
“???”
“醒了?”梦中还有声音,这样问她。
“——职场性骚扰。”
觉得好似在做梦,梦到自己回到家中温暖的床上。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腿脚,真的比窝在会议桌底下舒服得多。
胡一下险些从高脚椅上掉下去。
真是黑甜。
幸而他攥着她的手,使她勉强稳住重心,可她的理智,却是“哐铛”一声,转眼跌了个粉碎。没了理智的胡一下劈手夺过他的酒杯,指着他的鼻子:“老娘到底怎么你了你要告我?!摸你了?”
本来只想眯一眯眼,例会10点开始,她将手机闹钟调到9点50,自认为万无一失,不料她这一觉几乎睡到昏厥,什么声响都没听见。
“何止?”
可再随意的性子,也禁不住这种熬法,终于,又一次被派到整理往年资料、一夜没阖眼的胡一下,隔天为例会做准备时,躲在会议桌底下睡着了。
胡一下生生一愣。
得,熬吧!
他眼里,满满的放肆。胡一下的怒意就这么被他的化骨绵掌消退的无影无形,只余下忐忑不安支撑着她继续下去:“亲你了?”
胡一下彻底没想法了。
“何止?”
——我以为我好歹是个管家,原来充其量只算个保姆?
如今发愣已解救不了胡同志迅速坏死的反应神经,呆了半晌,她声音越来越不稳:“我……那个你了?”
胡一下腹诽心谤,面上乖乖点头,对方却洞穿了她的心思,免不了又一番温情轰炸:“要你做智囊团型的特助,怕你智商不够。要你做实干型的特助,你的人际网又都还没展开。还是保姆型适合你。不过就算是打杂,只要能混上道,未来照样一片光明。相信哥,准没错。”
他笑而不语。
——副总总共有三个助理,凭什么就我的工作不是人干的?
胡一下彻底没了主心骨,理智提醒她,镇定,镇定!
秘书室的大哥大姐深怕她扛不住,担心苦差事降到自己人身上,状似无意地,轮番来做思想工作:“小胡啊,坚持住,等你熬出头,你在艾世瑞的根基也钉扎实了,前途无量啊。”
“我们那晚……到几垒?”
胡一下彻底打消“被潜”的念头。
“你说呢?”他模棱两可地反问。
是个人,就不该问她女人喜欢什么花,却把花送给约会对象,关键是,餐厅和花,还都得她去订。
他明明没碰她,可胡一下怎么觉得已被他的目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调戏了个遍?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胡一下抖着嗓音逼自己质问:“你你你,你有什么证据?”
是个人,就不该让她在饭局上应承这个应承那个,却吝啬的一口酒都不肯给她喝。
以为他又要故作神秘,不料他这次答得爽快无比:“金寰、恒盛、厉氏、腾泰国际,四个公司的经理都是人证,够了么?”
是个人,就不该逼她整理各式各样的过期报表、合同、资料。
胡一下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他的话,哭死的心都有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是个人,就不该让她在熬夜后第二天一早还陪他爬楼梯。
这打击大到早已超出胡一下的承受范围,他偏还要继续:“他们见证了一垒。后续环节你还需要证人?我的司机可以。”
是个人,就不该折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她。
如坠云雾的胡一下就这样听他一一追溯:“记不记得饭局结束之后,你赖着要请厉氏的经理夜店续滩?”
“他不是正常人,”胡一下说到恨处,“噌”一声窜起,“不!应该说他不是人!”
那个混血儿经理?
冷静坚决不相信自己判断有误,“你一个月前给我的那些线索,按正常人的逻辑来推理,他确实对你有想法才是啊。”
“记不记得是谁把你从人家身上拽下来,然后把你塞进车里的?”
“还要+12581。”胡一下忿忿补充。
是面前这个万恶资本家坏了她的好事?
冷静坐在旁边给她捏腿,一脸不解:“有没搞错?你的职责=管家+茶水+清理+车马+采购+跑腿+GPS+114?”
“记不记得车还没来得及加速,你就朝我扑了过来?”
“这也叫潜规则?我回家卖白菜算了。”
跨坐在他身上软着声求,好哥哥,香香嘴巴?
她每天都早出晚归,回到家的时候冷静早就睡了,这一天正好碰上冷静也要加班,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到家,胡一下终于有了大吐苦水的机会,叽里呱啦一阵说,终于没那么憋闷。
“记不记得是谁牛皮糖一样黏着我,一口一句:你就从了我吧?”
胡一下每每累得腰酸背疼,回到家,赖在沙发上就不愿动。
一边说还一边,上下其手?
胡一下忙到几乎吐血,这詹副总却从没关心过半句;要做空中飞人、全球各地的奔波时,又把她胡一下彻底抛诸脑后,依旧让她在总部打扫办公室,一整个月下来,胡一下连借机旅行的福利都没捞着。
他这一个月内对她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晚多,对她的打击,却是前所未有的强,胡一下无语凝噎,那晚被酒精冲散的记忆,终于在这番循循诱导之下被拼凑完整。
上班时间,整理当日行程、会务安排、文件校正等一切正常工作没胡一下的份,跑腿、点餐、倒咖啡,甚至是打扫办公室,给植物浇水,却都得由她负责。
当时的她只觉得某人坐着的坐垫异常柔软,跪在上头膝盖一点儿也不疼;某人的西裤布料高档非常,皮肤蹭着又滑又凉;某人的衬衫纽扣特别难解,手指费了好大劲才窜进去;某人的胸膛坚硬如石,滚烫似火,手指沿着壁垒分明的线条抚摸,几乎着了魔;某人脖颈的皮肤格外细腻,唇贴在上头几乎能感觉到皮肤下血脉在奔腾;还有某人的嘴唇……
非上班时间,陪饭局、陪熬夜、陪锻炼,胡一下俨然成了三陪。
胡一下的视线不知不觉往对面男人的唇上瞄。舌尖慢慢逡巡,然后描绘那薄薄的轮廓是什么感觉?她怎么独独忘了这个?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只是一把皮包骨,胡一下注定要食言了。要怪只怪,这副总特助的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正走着神,突然瞥见他招手示意侍应过来,似要结账离开。胡一下瞬间被刺激的元神回体,眼看他起身时不忘拉起她,她心里七上八下,终于把心一横,双手死死拉住他手腕,反拽着他不肯走。
“没问题!”胡一下一口应承下来。
詹亦杨回眸瞧她,只见这女人眼里竟蓄满了泪。
这番正经八百的离别氛围还真让人有点伤感,可惜胡一下的情绪还在酝酿着,QQ女就已经原形毕露,替换上笑眯眯的表情道:“当然,偶尔偷渡点好东西回来孝敬咱们也是可以的。”
“我赔您精神损失费成么?您开个价,多少随意,成么?我一家老小还靠我养呢,我老胡家还靠我光宗耀祖呢,我还没结婚生孩子呢,我不能去自首!”
QQ女却破天荒实际了一回:“以后有你忙的了,千万别偷懒,所有人都瞧不起咱九部,你可得为咱们争点气。”
詹亦杨一顿,嘴角抽了又抽,几乎要弯起笑容了,生生被扼制住,艰难地重新板起面孔,一言不发地强拽起她。
抱着纸箱离开九部时,胡一下特豪爽地向依依不舍的众位道别:“以后大家都可以享受到55楼更高级的咖啡了,都开心点嘛!”
她自然不肯,怎么无理取闹怎么来,就差赖到地上抱着他大腿不让他走。
内心忐忑时不得不自我安慰:他找他的玩爱对象,我找我的旧爱出口,这买卖划算……
“你再这样,我直接报警让他们押你进局子。”
正式调令下达的很快,胡一下是带着觉悟出任特助一职的,虽然此番“觉悟”有些低俗。
詹亦杨垂眸瞧她,仍是那样淡然的语气,眼中却是满满恫吓的光。
胡一下当即失笑。心里有个声音就这样慢慢滋长:贫嘴姐妹俩的幸福生活,确实差俩男人来滋润滋润。
她掐得自己大腿麻疼麻疼的,这才挤出那么多眼泪,泪眼婆娑都博不来他半点同情?这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胡一下正努力拾掇笑容准备回应,冷静已先一步欢腾开来:“哇,我这话说的太经典了,我都佩服我自己,快快快,赶紧帮我发上微博。”
看客们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男人竟对她的苦肉计免疫,胡一下嘴巴一扁,扯过他的袖子,不客气地蹭掉眼泪鼻涕:“我会请最贵最好的律师替我打官司,哼!”
仔细咀嚼了她的话之后,冷静顿时扬起大大笑脸,照着她后脑勺虚拍一掌:“这才对嘛,管他是穷困潦倒还是只想乱搞,傻姑娘才因为害怕受伤不敢尝试,聪明的,可都是咬着牙给自己包扎,小脸一扬,继续上战场。”
瞪他一眼,特别解气,胡一下迈着自以为骄傲无比的步伐,甩下他,率先走出酒吧。
冷静着实愣了一下。
詹亦杨看着她背影,失笑摇头。只是很快,笑容便敛去。
“他呢,够高,够帅,至于胸腰臀腿什么的,我观察到以后再告诉你。”
关于她的醉话,他隐藏了一部分。完整的应该是:许方舟,你就从了我吧……
“嗯?”
许方舟……
低声唤沉默开车的冷静:“妞……”
脚步迈得太豪迈的后果是,胡一下脚踝被高跟鞋震得生疼。好不容易下到一楼,转眼一看:哟呵!某人正倚着电梯口旁的墙壁,双手插兜等着她。
从心跳到心死的折磨,胆怯如胡一下,一生绝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坐在副驾的胡一下,就这么抱着全家桶产生了觉悟。
胡一下眯眼瞧瞧这男人,这身修身西装十分衬他,工作时可以一丝不苟,不怒自威,下了班,不用换衣,西装一脱,袖子一卷,大可去泡夜店。
冷静是转移话题的高手,胡一下心安理得地把某些记忆再次驱逐出头脑,专注地、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少得可怜的鸡翅。
关键是,这西装是用她的钱买的!
“姐请你。”冷静一挥手,别提多潇洒。
既然彼此已经撕破脸,他都准备遣送她去警局了,胡一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快步上前,伸手就要脱他衣服。
“我荷包已经空了!”
结果可想而知,指尖都还没碰着他,就被他捏实了一双手腕。
“我去点份全家桶带走。”冷静边说边起身。
总是受制于人的滋味可不好受,胡一下觉得有必要把自己这一个月的憋屈统统还给他,毫不犹豫地提膝往他腿心撞去。
原本还气焰羸弱的胡一下霍得抬头,忙不迭否认。这反应,冷静也见识过不止一两次,却是一如既往不知怎么劝她。
这男人防不胜防,几乎要中招,就在这时,“叮”地一声——
“哪有?”
另一台电梯抵达了一楼。
她这反应冷静早就看惯:“别告诉我你还惦记着和许方舟的那点破事儿啊。”
胡一下下意识停了半秒,被他趁机寻了空隙躲开不说,下一秒还被他捞住腰,推着撞到墙上。
胡一下耷拉下脑袋。
胡一下背上传来一阵闷疼,电梯门也在这时豁然拉开。
知胡一下者,冷静也,胡一下都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被打断,“心跳的感觉?狐狸,还真当自个儿是十七岁的小姑娘,玩的就是心跳?”
詹亦杨原本正拧眉盯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恰逢此时,余光瞥见他宴请的官员和一众副手从电梯里出来。
“什么感觉?”
不容多想,在被发现的前一刻,詹亦杨蓦地跨前一步,贴紧这女人,顺势藏进暗处。
“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只买得起一杯可乐的胡一下只得干咳着清清嗓:“我对他没感觉。”
胡一下背部再一次华丽丽地撞到墙面,吃痛的低呼还没来得及出口,抬眼便见他离得无限近的眸子。当即被他毫无征兆的欺近吓了一跳:“你……”
冷静喝口可乐缓缓,随后补充:“哦对,还漏了两样,单身与否?gay与否?”
詹亦杨不客气地伸手捂住她嘴。
这个月最后一点钱都用来请吃两对鸡翅的胡一下,再也忍不住屈指弹冷静脑门:“这就是你说的正经问题?”
胡一下发不出声音,掰不开他手,只剩最后一招:瞪你瞪你瞪死你!
一段条理不清的对话。
可惜某男对此置若罔闻,只顾竖起耳朵听官员问副手:“詹总人呢?”
两个看似神经有问题的女人。
“黄部长实在抱歉,公司临时有事……”
肯德基角落的二人座。
如此云云,听得胡一下一肚子不满。呸!“公务缠身”的詹某人正抱着可怜巴巴的她耍狠斗恶!
一句话不带半点停顿,光听她这么说,胡一下都几乎背过气去。
可这些话溢出口,全成了“呜呜呜”的低音频,胡一下觉得自己有义务当众揭穿此人道貌岸然的嘴脸,背负此光荣使命的她,默默磨了磨牙,聚足力气,照着他虎口狠狠咬下。
冷静每每端正态度时,就会出现欠扁的神棍表情,神秘兮兮地令人浑身汗毛直竖,此刻,胡一下就是此番感受,不得不搓搓臂膀,看冷静一脸严肃地凑近:“你这副总,帅不帅高不高腰细不细臀翘不翘胸肌大不大?”
詹亦杨痛得眸色一紧,手条件反射地弹开。
可视线一对上冷静的满脸着急,胡一下就蔫儿了。意识到好友竟为自己担忧成这样,她立马端坐好,正色而言:“行,说正经的。”
瞪她一眼,却被她低头避过。垂下视线的胡一下见此男另一手抄着自己双腕,丝毫无法松懈,不禁得意一笑。
胡一下吃痛地闷哼,迫于身处公众场合不能大呼小叫,只好沉默地揉着额头,一脸憋屈地看向冷静,目光中指控意味明显。
——看你还拿什么堵我的嘴?“黄部长!”胡一下迫不及待将声一扬。见官员闻声回头,胡一下得意地挑眉觑一眼某人。正对上的是一张异样冷峻的脸。
见她反复折腾了这么久竟只得出这么个结论,冷静当即一个暴栗磕过去:“说正经的!”
他这模样太险恶,顿时吓得胡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再忘了要做什么。
她陷入无端自责当中无法自拔,可即便眉头紧锁也不忘臭屁一番,看得冷静险些被可乐呛着,好在她很快认清现实:“可他……不像那种会以貌取人的人。更确切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面前这男人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趁她心生忌惮,猛地欺身上前扣住她,一口吞掉她接下来的话。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男人抵挡不了我的魅力实属正常。”
被一同吞掉的,还有她的唇。
仔细回想BT男的种种行径,回神又见冷静满脸笃定,胡一下顿时觉得这说辞太合情合理,太无懈可击,让人不信都不行。
胡一下同志,懵了。
胡一下当即舌头打结:“潜——规则?”
下一秒,却又醒了。
“他想潜你。”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唇凉凉薄薄犹带酒香,攫住她的那一刻确实很震撼,也很美妙,可一想到他很快要让自己去蹲监狱,什么美妙都顷刻间烟消云散,连渣都不剩。
她说半句留半句的习惯简直和某男如出一辙,胡一下忍着不炸毛,听冷静补充道:
胡一下悄悄摸出手机。
冷静郑重地拍拍胡一下的肩,无比同情:“很明显——”
一边忍着唇上香艳刺激的折磨,一边摸索相机功能,还要一边防着被发现,实在是高难度,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前因后果,巨细靡遗,一一阐述,胡一下说完,缓了缓才问道:“妞,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边厢,回头便见这对拥吻男女的官员,一边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靠谱,却不忘多瞄两眼,终于就这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直到见到冷静,胡一下这股劲都还没缓过来。冷静头一遭见她这样,惊诧之余破天荒乖乖听她讲故事。
这边厢,詹亦杨立即放开怀中人。
有第三人在场,这BT男恢复了今早面试初始时的清冷调调,可胡一下仍觉得浑身都在冒虚汗,短短时间,如同在炼狱里走了一遭。
胡一下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在地,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却还是晚了一步,还是被某人强悍的雷达式目光搜寻到。
而现如今,胡一下右手边的那位,不是詹亦杨是谁?
詹亦杨狐疑的视线在她与手机之间逡巡了一轮,胡一下索性也不再偷偷摸摸,屏幕送到他面前,得瑟地晃晃:“你有人证,我有物证。”
下班高峰时间,此电梯竟没有挤满人?竟如此宽敞?只因,这是默认的高层电梯。
说着不忘学他能气死人的单挑眉梢。
胡一下这才意识到,轻松搭上电梯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詹亦杨一愣。
身后有两人。左边那个……不认识,右边那个……
不是因为看到了她拍下的照片,而是因为看到了照片中的自己……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抱着某种不知名的警戒心,她慢吞吞回过头去。
他眉头越敛越深,不知内情的胡一下忙着沾沾自喜,哪顾得上他?
好似被某种危险生物盯上,胡一下背上泛起阵阵凉意。
挥去一脸苦瓜相,理理衣服,整整发型,率先走出去的同时,不忘以着平常遛冷静那条小哈的手法,打个响指示意身后的他:“别磨蹭,咱还得赶去局子让警察叔叔评理呢。”
可这气还没从口中溢出,胡一下就觉察到不对劲。电梯间里,太静;而她在这安静之中,感官神经格外敏锐,尤其是背部神经。
胡一下来时和公关部的人共挤一辆车,现下,有物证在手的她格外意气风发,直接瞅准詹某人那辆配司机的高级货,端端坐进。
电梯门合上那一刻,胡一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驾驶座内,原本百无聊赖的司机即刻一怔,待看清来人——
“叮”一声,门开,余光扫了眼电梯间,里头没几个人,也没人要出电梯,胡一下省去等候的时间,好歹是感到丝丝欣慰,抱牢自己的包,直接往里窜。
“胡胡胡,胡小姐!”小司机像是见了鬼,边打招呼,边急急忙忙搜寻另一边车门有没有上来什么人。
一路咬牙飞奔上一楼搭电梯,这回终于没那么倒霉,电梯很快抵达。
他詹某人还没上车污染她的视线,胡一下倒不介意和这口吃的英俊小伙多聊会儿:“我们之前见过?”
负一楼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坏了半年无人问津,楼道更是被隔壁的清洁大妈强占作临时仓库,无法通行,胡一下只觉自己悲情指数呈几何形上升。
小司机当即摇头加摆手,小模样特逗人。
她今早为了这激动人心的特助面试,还偷偷把冷静的单日限行爱车开来公司,谁曾想她料到开头,却料不到结局,比那凄惨致死的紫霞仙子还要悲情。
“那你怎么知道我姓……”
胡一下思冷静心切,满脑子都想着直接开车去她公司寻求支援。在不计形象不计气质的奔跑中,胡一下也终于为这段日子接踵而来的霉运寻找到了罪魁祸首。
小司机顿时慌了,想都没想就截过她的话:“当时副总让我把挡板升起来了,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回五点一到,胡一下破天荒地成了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的。
胡一下慢慢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坐直身子。
幸好她还有后备力量——冷静同志。
思来想去,胡一下还是迟疑地问出了口:“那天我是不是很……”
她何尝不想无惊无险,又到五点?关键是有人摆明要折磨她,怎么就没人能理解?胡一下顿时颓丧。
“不不不你那天一点也不放荡!”
QQ女也劝她:“小狐狸你就安分吧,如果你真能当上特助,千万别这么打鸡血,在这样的公司里生存是有哲学的,有事快躲、无事打坐,无惊无险,又到五点。姐姐是过来人,这些可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经验教训。”
小司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惊人,胡一下被彻底打败,耷拉下脑袋:“其实我只想问,那天我是不是很让你们尴尬。”
“意义?等着发工资算不算意义?”眼镜爷语毕,再度沉溺到报纸中去,恢复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那晚的气氛如何,胡一下永远没办法知道,如今状况却是显而易见:何止是“尴尬”二字就能囊括的?
“这样上班还有什么意义?”胡一下的不甘写在眉梢眼角。
车厢里这两人在五味杂陈中浸泡着,恰逢此时,另一边车门开了。某人的出现能令胡一下松口气,这还是头一回。
眼镜爷扶扶眼镜,“小狐狸,别这么抬举我,我充其量只是个中层职员。小事不用我管,大事轮不上我管,闲事我更不可能管,要紧事留给专家去管。”
詹亦杨姗姗来迟,沉着脸上车。
胡一下不甘心,讨好的嘴脸转向另一边:“眼镜爷,您是咱们的头,您说呢?”
即使换了辆车,可单单只瞥一眼前座的司机和旁坐这女人,某人不堪的记忆便会纷至沓来。
此话一出,眨眼间,同事们全作鸟兽散,胡一下周遭立刻空了一大片。
这女人一口一句别的男人,可骑着、摸着、揉着、吮着、咬着的,却全是他。被她树袋熊一样锢着,不怪他对司机说话时,语气不受控地狠厉:“升起挡板,开到隐蔽点的地方,你下车。”
左思右想,再想不出什么夸赞的词,胡一下就此打住,进入正题:“我突然不想离开你们了。我决定,以一片赤诚之心协助前辈们重整咱九部。”
挡板升起,后座一片昏暗,只有她的眸子,熠熠生辉,倒映着小小的火苗。他视线转回到这女人身上,依然冷着张脸:“我是谁?”
胡一下皮笑肉不笑,看看在座各位:“我突然发现咱九部太温暖太有人情味太……”
她不管不顾,继续埋头索吻,他食指抵住她双唇,堪堪隔开彼此,教她念:“詹,亦,杨。”
胡一下回到九部,同仁们的阵仗,比迎接英雄凯旋有过之无不及,连一向除了花花公子女郎、其余生物全入不了法眼的小子也来凑热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候可别把咱几个忘了哦。”
她如牙牙学语的孩童,迷蒙着眼跟着他念。
溜的太快,又一次错过某人意味深长的笑。
他终于满意,一把把她反制在身下,微喘着欺近,捏住她下巴,要她正对:“下次不准再叫错名字。”
胡一下只怪自己没出息指数比她一向以为的还要高,这个当口,索性头一闷,装作没听见,忙不迭开门,逃窜而出。
俯身,正准备给她觊觎多时的吻,却在这时,禁不住此番天旋地转的她,突然一声干呕……
面对强权,怎能不低头?
之后的一切,詹亦杨拒绝回想,那部分记忆,随着那件被沾了呕吐物的外套一道,永远扔进垃圾箱。
如果她真能这么扬眉吐气……胡一下正自欺欺人地得瑟着,可转念想想她如今所面对的对手,立马气焰全消。
“詹总,我需不需要,下车?”
短短几秒钟,胡一下心中已设想好无数种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可能,迈着骄傲至上的步伐走回去,豪迈地给他一记耳光?或者,直接回头抛个媚眼告诉他:啊哟原来副总您有异装癖?那些衣服您留着自己穿吧,我会替您保守秘密!
司机怯怯的询问传来,詹亦杨这才回神,瞥一眼旁座的女人:“到最近的地铁口。”
真是猜不透此男的心思,怎么不继续装作不认识她了?
胡一下听着,无声一笑。有把柄在手的感觉真是好,这么想着,当即颐指气使起来:“这么晚了地铁都停了,送我回家。”
胡一下彻底震惊,又彻底纳闷。
总裁级别的车亲自送到家,胡一下特地抬头挺胸地下车,不忘用力关门,给某人最后一下震撼教育。
胡一下生平最讨厌话说半句、欲言又止的调调,他此番已经够让她生不如死了,不料他顿了顿过后,继续道:“准备什么时候拿回你的那些underwear?”
可惜豪车车门配备缓冲磁,胡一下损失了这么个机会,直到进了公寓楼,还稍稍惦记着。
“最后一个问题——”
还没开门进屋就看见里头的灯光,胡一下倒是差异。冷小妞竟然在家?诧异之余,胡同志倾诉的欲望陡然升上最高值。
胡一下顿时欲哭无泪,心理建设良久,才极不情愿地挂起笑脸回头。她笑得别提多僵硬,他却还是那样惬意无比的姿态,几乎有些懒散,上下打量下她。
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往玄关里赶,正好迎上客厅里的冷静。
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胡一下心里才有了些许安全感,不料正在这时,身后男声一扬:“等等。”
见好友一脸愤然地坐在地上,捧着碗方便面闷头狂嘬,胡一下稍稍迟疑了下,决定先关心关心:“你不是说要加班么?”
胡一下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参透他平静之下的复杂情绪,她一秒都不想再留在这儿,闻言立即转身,忍着飞奔而出的欲望,压抑着步伐离开。
“我把我主管fire了。”
“胡小姐,静候人事通知。”他的声音,无波澜,无起伏,平静到令人发指。
“你被炒了?”
胡一下这才警醒,抬眸瞧见的是此男紧抿的薄唇,教人猜不透他是在忍怒还是在忍笑。
“是我炒了她!”
见这女人还在神游太虚,詹亦杨屈指扣扣桌面,示意她回神。
冷静当即炸毛,胡一下赶紧凑过去顺毛:“好好好,是你炒了她。别难过,姐们儿给你讲一件天大的好事。”
最后一部分,正在虔诚祈祷:上帝,救我!
胡一下边说边起身,很快从厨房拿了双筷子回来,一边蹭方便面吃,一边把事件原委统统告知。
如此精彩一幕,胡一下却生生错过,只怪此刻她的脑子只有一部分留在现场,另一部分始终被一组等式占的满满当当:BT男=副总?偷衣贼=副总?
方便面吃完了,她的故事也临近尾声,最后不忘沾沾自喜地总结道:“难怪他要想尽办法折磨我,原来是被我劫了色怀恨在心。”
一报还一报,如今轮到詹亦杨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冷静的沮丧早被这声情并茂的说辞冲的无影无踪,边收拾茶几,边把碗筷推到胡一下面前:“我早告诉过你,你一喝醉就变女色魔,你偏不信,偏要说我为了省点酒钱骗你,姐是这么吝啬的人嘛?”
她就这么凌乱着,凭借本能脱口而出:“雅,雅,雅灭蝶。”
胡一下一来不想洗碗,二来还没说尽兴,自动忽略面前的碗筷,抱着抱枕,寻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沙发:“是该说他坐怀不乱呢,还是性功能紊乱呢?就算我没强逼他到最后一步,可面对我这么个大美人,他心里怎么能没点起伏?”
面对此男,胡一下无风中也能凌乱,要不怎会觉得他平静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诱哄?
“得了吧,你都自恋成精了。”冷静揪着她的脸可劲儿揉,“美人儿,快去洗碗。”
“那就说几句日常用语。”
“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借酒装疯,勾引他趁机上位?”
“日语?”胡一下嗓音不受控,说得磕磕巴巴,“能应付日常交际,专业词汇……还在,学习中。”
“凭他的段数,女人用美人计,他一定将计就计。除非……”
他似乎这才稍许满意,却仍不放过她,视线始终黏在胡一下脸上,眼都不带眨:“德语和英语勉强过关。日语呢?”
胡一下耳朵噌地一声竖起,等了半晌,却只等来冷静的讳莫如深,胡同志本就不是有耐性的主,此刻更是急得跳脚:“除非什么?快说呀,急死我了。”
他低柔的嗓音有如惊雷,炸得胡一下耳朵几乎发聩。胡一下咽一口唾沫,赶忙拿起合同站到一旁,叽里呱啦一阵翻译。
“你把碗洗了,我就告诉你。”
詹亦杨就这样双手环胸,凑到她耳边:“聋了?”
终究没能逃过啊,胡一下恋恋不舍地离了沙发,进厨房干活。
胡一下赶紧再低头。
冷静监督她洗完碗,大方抛出结论:“要么他是那种传统的男人,喜欢刘三好型的女人,你不是他的菜;要么,他有隐疾。”
他分明朝她俯下身来。
——刘三好?长相好,身材好,床上功夫好?
不仅如此,他竟还直接坐上桌面,随意的身姿离她,不到半米。
“我就算没三好,起码也有二好,第一条铁定不成立。说到隐疾……”胡一下挖空脑子寻证据,“他倒是有和女人约会,可我观察过几次,那哪像约会?相亲还差不多。”
胡一下本不打算搭理,如果位于负一层的销售九部是地狱,那么,请把她踢回地狱吧,正自怨自艾着,眼前余光突然一晃,原本正坐在对面的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
“大boss相亲?”冷静摇头,脸上分明写着不信,眼看话题越扯越远,急忙把胡同志拉回正途,“别净瞎想些没用的,还是想想你要怎么脱离他的魔掌吧。”
随着一份合同被推到胡一下面前,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再度响起:“胡小姐应该知道,艾世瑞的高端客户群体主要集中在德日美,把这份合同翻译成以上三种语言。”
脱离魔掌?
听见副总叹了口气,胡一下索性郁闷地把头埋低,自然错过了他嘴角那丝隐秘的笑。
胡一下被一语点醒。
前几轮面试都能侃侃而谈的胡一下,彻底歇菜。
助理的活计有多累,她就有多想念在九部混日子的时光。
她索性直接耷拉下眼帘。
手机里的照片是她唯一依靠了,胡一下默默握拳,一晚上整合出多套方案,翌日,早早出门,准备到公司找某人谈判。
“那能不能简单介绍下你进艾世瑞之前的工作?”
可惜,再早出门,也要败在这销魂的堵车大军之下,胡一下这回不仅没提前到,反而迟了。
她四处乱看,答不上来。
电梯到达,胡一下以着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去打卡,而后直接瘫在自己座位上顺气。
“可不可以讲讲你之前在销售九部工作所得经验。”
可这气还没理顺,就有工作找上门:“紧急会议人手不够,赶紧帮忙送咖啡过去。”
她转转眼珠,答不上来。
——最后一次供你们差遣,我忍!
那边厢,他真准备将疏离进行到底似的:“胡小姐对自己未来职业生涯有何具体规划?”
自我安慰之下重新恢复斗志的胡一下,施施然泡咖啡去也。
这一切是怎么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她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懵懵懂懂地入了座。副总例行的问题十分公式化,可对胡一下而言,折磨程度堪比酷刑。
到了会议室门外,胡一下驻足片刻,深呼吸。一想到会议结束之后就得寻着机会找詹某人谈判,她就头大。
他倒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胡小姐,请坐。”
调整好呼吸,这才推门进去。
胡一下脑子发懵,一声“哇靠”之后再不敢出声。
虽然不是开高层例会时使用的超大坪会议室,但这第三会议室里头,阵仗仍是不小,胡一下一眼瞥过,光正对着她的,就有三个部门经理。
再偷瞄这副总一眼,分明顶着张BT男的脸,却又分明摆出一副和她全然不相识的模样。什么情况?
当然,绝对主位上的詹某人,依旧是一声不吭也存在感极强。
自己手忙脚乱到几乎气绝,抬头见他,却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胡一下一边默叹某人气场强大,一边垂首垂手,继续保持恭敬状。
没看到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胡一下低头做分内事,心中默默念咒。
他的不悦就这样隐秘而明显的表现出来,胡一下都还没闹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觉得理亏,手脚已先行一步,理理头发,扯扯领口,顺顺裙边,一眨眼工夫,已整理好表情,恢复端正。
好在整个过程,詹某人的视线扫都没扫她:“你来说两句吧,许——”
此情此景在前,詹亦杨却只是眉心微微一皱。
——人家的名字都记不全,什么破记性?语气还这么傲!
胡一下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瞪着眼,张着嘴,身体本能地后仰,为多远离他几厘米,腰几乎都折断。
胡一下难改八卦本性,脚步刻意放慢,好再多听点内幕,就在这时,座位背对她的那几位中,有人站了起来,接过詹某人的话:“——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