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起离开,饭点过了,鱼贯回来,一个说:“外面下雨了。”
憋屈都憋屈饱了,胡一下哪还有胃口吃东西?她把头闷在双臂间,趴在桌上,声音懒散:“谢谢。不用。”
胡一下心里叹:老天还算有眼,知道替我掉两滴泪。
就这样安逸到快要发霉,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其他人都急着走,毕竟对普通职员来说,员工餐厅的好东西都是先到先得,饮料男还知道稍微照顾下她:“我帮你带饭?”
另一个说:“今天的芒果西米真难吃。”
胡一下正要回,冷静那边神速地又来了一条:“别再滚回来。”
胡一下暗自腹诽:难吃还打包一份回来?
冷静这回倒是冷静的不得了,简简单单一个字:“滚。”
相比之下,最后回来的QQ女关注的事件要高级得多,只听她兴奋到微抖的声音响彻办公区:“特大消息!他升副总了!今天公布的调令!”
胡一下只差要吐血,干脆闷头发短信:“冷静,救我。”
她这话是看着胡一下说的,胡一下出于礼貌,不甘不愿地搭腔:“他?谁?”
强大的逻辑。
“还能有谁,詹副总!”
眼镜爷一看就是这儿的头,胡一下小心翼翼询问,眼镜爷的报纸都看一早上了,却仍停留在那一版,闻言眼都不抬,口条比说相声的还快,“没听过一句话,不做不错,多做多错吗?总之,九点十五出现,五点整消失,你要楼上那些人呢,”说着不忘煞有介事地虚空往上一指,“让他们不太感觉到你的存在,对他们不会造成威胁,他们就不会打你的小报告,公司瘦身裁员的时候就轮不到你。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做到退休!”
胡一下耷拉着脑袋,饮料男看出了点端倪,替她接过QQ女的话茬:“咱们这负一层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可是直到11点,他们仍是看报的看报,睡觉的睡觉,上网的上网,胡一下这个天生懒骨头都受不了想活动活动筋骨:“前辈,我需要做些什么?”
“纠正一下,不是咱们——是我消息灵通,”QQ女从不分享功劳,即使是嘴上说说的功劳也不分享,“这都是我刚吃饭的时候听公关部那几个女的说的。没办法,谁让他是咱女同事中永恒不变的话题呢!”
简陋的办公桌,早就应该被淘汰的旧电脑,加上四个极品同事,身处其中,胡一下除了安慰自己随遇而安,别无他法。
胡一下可不想成为这话题中的一员,下午5点一到,果然如眼镜爷所说,这些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统统溜得没影,胡一下连说句再见的时间都没有,转眼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饮料男对漂亮妹妹倒是一如既往的殷切,却也不告诉她答案,只把一杯咖啡递到她面前:“咱这儿的饮水机坏了几个月都没人来修,这些喝的可都是我从37楼偷运下来的,好东西,趁热喝!”
饮料男倒是留下了:“还在下雨呢,你带没带伞?”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几人在这关键时刻,却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缄口不语。
胡一下一向自诩为美男协会会长,十足的颜控女。现下自然是对着饮料男淡淡疏离地笑。
原本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胡一下顿时来了兴致:“詹变态全名叫啥?网上搜得到不?有他照片没?我要看我要看!”
“大楼前面的街心花园在改建,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九部,就是为了见证某人迅速到变态的上位史而存在的。”
“我honey待会儿来接我,就不麻烦前辈你了。”
QQ女当即失笑,打量打量面前这只小菜鸟:“看来妹妹你和我们的情况不太相同啊。你不是被贬来的,不知道情况也正常,咱们刚才说的可都是同一个人。”
边说就边起身拿包,发条短信给冷静:“honey,来接我。”
胡一下抹一把汗,清一清嗓:“艾世瑞不是跨国公司么,什么时候成家族企业了?别告诉我高层都姓詹。”
冷静的回答可想而知,在此便不再重提。
终于安静。
这雨下的,还真是应景。一小撮在廊檐下等雨停的人当中,自然少不了胡一下的身影。这个时候才知道后悔离家前太硬气,没开口要辆车。
……
得,一咬牙,胡一下直接把包顶到头上,就这么冲进雨里。
眼镜爷被人呛了声,当即嚷嚷着狡辩,一室吵闹,好不销魂,胡一下耳朵都开始嗡嗡直响,怒了,再不装小白兔,当即低吼:“哥哥姐姐大爷们容我先问一句成么?!”
这雨势看着挺小,可胡一下转眼就湿了个透心凉,奔跑中看见沿途的广告牌:“透心凉,心飞扬!”胡一下恨不得骂街。
他说得信誓旦旦,不料当即就被拆穿:“得了吧眼镜爷,你原来在1部混得好好的,明明就是因为你带头和6部的人抢客户,才被詹总监踢到这里的。”
街心花园周围的路确实难走,胡一下鞋子沾满泥泞,她忍着没发作,只想快点坐上车。
这么多姓詹的?胡一下都被他们说晕了,偏偏这时,眼镜爷也来插一脚,慢条斯理收好报纸:“我呢,是自愿调到这儿的。”
真正逼得她骂街骂出口的,是当她奔下人行道叫出租时,那突然飞驰而来的车,和那车溅起的大片浑水。
他方说罢,那边又开腔:“我呢,用公司电脑上黄网结果招来了黑客,半年的营销数据被黑,詹经理就直接把我丢九部这儿来了。”
原来人倒霉起来,凉水塞牙、道袍撞鬼这些都是小意思,此时此刻,胡一下前方正是个坑洼,而她,几乎是被溅起的污水从头浇到脚。
胡一下不说话,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新人太嫩,这么就被唬住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客气,开了话匣子,什么都往胡一下耳朵里倒:“我呢,是因为不小心把詹部长的合同当做废纸送进了碎纸机,结果就被詹部长送进了这里。”
那辆SUV,车身黑得让人恨,离开的速度更是快到让人恨,胡一下憋屈地肺都快要炸开,没地方纾解,只能置气地把包狠狠一丢,对着那快要消失在雨帘中的车尾大吼:“混蛋!!!祝你爆胎!!!”
胡一下一直觉得自己是装斯文的牛人,不料这QQ女更胜一筹,不说话时简直能让所有雄性生物想入非非,可这一开口,男人的遐想,统统歇菜。
几乎在她骂出口的同时,那辆SUV奇迹般般停了。
胡一下平时脑子转的贼快,蔫坏蔫坏的她现在却是死活接不过这话茬。QQ女料定她不懂似的,满脸惋惜地指点道:“我呢,是因为有个猪头想潜我,被我给踢了命根以后又想整死我,到处传我赖着要做他小秘,结果我就被詹执行调到这儿来了。”
真的爆胎了?
话音未落就被QQ女打断:“胡——亦夏是吧?你得罪谁被发配到咱九部来的?”
胡一下这么想着,几乎要忍不住拍手叫好,岂料它突然又启动了,而且是——倒车。
“那个,”胡一下在心里早把耶稣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个遍,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小模样倒是装得挺认真,在这些极品面前一派乖巧状,“我是胡一下,今天第一天上班,希望各位前辈……”
不一会儿那车就倒回到胡一下面前。
眼镜爷这才把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扶了扶厚重的眼镜,眯眼瞧瞧胡一下。
正好,跟这嚣张的车主算算账。开卡宴了不起啊,我家里拿这车遛狗!胡一下连说辞都想好了,正存在嗓子眼里,准备等车窗一降下就这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还真是热情,都没来得及放下满手的饮料杯就已经喧嚷开来:“眼镜爷!快看,咱九部的新鲜血液!”
又一个岂料,车窗降下,胡一下看见的,是个美好而陌生的侧脸。
胡一下暗叫不好,脸上只剩僵笑。他却已经为她踢开了门。胡一下左思右想,一咬牙,闭着眼就跟他进了办公室。
或许,也算不上太陌生。
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不料这饮料男还挺眼尖,一下就瞧见了她胸前的工作卡:“哦哟,新调来我们部门啦?来来来,快进来。”
“上车。”
胡一下赶紧收拾好脸色:“我,路过。”
此人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依旧是黑超人的脸。胡一下愣了。
胡一下一吓,三魂丢了七魄,做贼心虚地回头,只见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围着条印花丝巾,双手拎满了饮料杯。
之前只见过两面的男人让自己上车,她是上呢?还是不上呢?
胡一下真想扭头就走,不料就在这时外头又来了一人,见她在这边探头探脑,当即扯开嗓门:“找谁呢?”
如果不是因为在后照镜里看见某人的张牙舞爪,詹亦杨很难把这个狼狈的雨中人与某个嚣张女划上等号。
大名鼎鼎的艾世瑞里,怎么会有这几个极品?
倒车,刹车,降车窗,动作一气呵成,看着这女人错愕的表情,詹亦杨觉得有趣。
一个半百老头正顶着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看报纸,一个年轻女人欢乐的聊着QQ,一个年轻男人枕着本封面香艳的花花公子杂志,睡得正香——这就是她的,新同事?
她愣过之后,当即挽出凶恶嘴脸,猛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一身的湿,一脚的泥,就这样丝毫不客气地在坐垫和脚垫上蹭。
办公区的门关着,透过其上的玻璃视窗往内一瞧,胡一下顿时无语望天。
看着纯白脚垫上惨不忍睹的脚印,胡一下心里别提多爽,大功告成,正抬头,恰与男人透过车内后照镜看着她的视线碰个正着。
胡一下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气质样貌俱佳的清洁大妈们。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她,几乎是默许了她这点小小的报复。胡一下立马正襟危坐:“最近的地铁口,谢谢。”
这销售九部,简直就是待裁撤部门,比办公区域在这可怜的不见天日的负一楼还悲催的,是它隔壁竟然就是清洁队的地盘。
这男人只听不说,闻言真的挂档加速,十足称职司机的模样。可这车越开,胡一下越觉得不对劲,这哪是送她去地铁的路?
待终于身处销售九部的地界,胡一下才恍悟,那陌生男人的幸灾乐祸实在太有道理。谁能想到她胡一下,一混,就混到了公司最边缘部门?
本能告诉胡一下这男人不是善茬,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他的车?可她正要开口叫他停车,车却已先一步停了。
在她闪身进安全门的后一秒,吓坏了的年轻女人对着手机哭诉开来:“这个副总喜欢一边跑楼梯一边处理公务,人事部调我来做助理的,不是陪练!刚才,刚才我还碰见了个女疯子,妈!我想辞职!”
这男人有读心的本事不成,怎么她心里想什么,他下一步就做什么?胡一下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偏头一看——
胡一下觉得丢人,赶紧穿好鞋子,只顾一个劲地往下逃窜,也不帮忙捡捡这一地资料。
他哪是要放她下车?他这是把车停购物中心外头了。
年轻女人着实吓了一跳,刚才正边打电话边跑上楼,现下什么都忘了做,就这样呆立在原地。原本怀抱着的一摞资料,“哗啦”一声,全掉落在地。
司机先生俩字丢过来:“下车。”说着把他的外套递给她。
她的尖叫响彻楼道,还没来得及收声,便发现不远处上来了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女人。
好家伙,还真是惜字如金。胡一下当即笃起个下巴睨他:“拜托,这位先生,我跟您不熟,咱俩之间没默契,更别提啥心电感应了,您想做什么直接说出来成么?我猜不着您的心。”
跑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胡一下独自一人,终于爆发:“靠!!!”
他似乎,笑了下。
他站在上边的台阶连接处,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只把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她胸前的工作卡。
目光上下扫她一眼,又意有所指地在她胸前定格半秒:“你衣服湿了,跟半裸没什么区别,进去买一件,省的影响市容。”
这回她都顾不上用脑,忙不迭回头:“你怎么……”
他说的挺真挚,不像是在调侃她,胡一下眼珠一转,讨价还价的话立马说出口:“我现在这样全拜你所赐,姐们儿这身衣服也挺贵的,跟你那西装差不了多少。咱这一来一回可就算扯平了?”
他音量不大,却一丝不落传进胡一下耳朵。明明是淡的不能再淡的语气,胡一下怎么从中听出些许,幸灾乐祸?
笑。
“销售九部在地下一层。”
“笑就是答应咯?您送我到这儿就行了,我自个儿去买衣服,不麻烦您,再见。哦不,再也不见。”胡一下把外套丢还给他,开门下车,当即拔足狂奔,不给他反悔的时机。
可他脚步声刚起不久就蓦地停了。
这购物中心地段好,品牌齐,拜陌生男所赐,憋屈了一整天的胡一下终于找着了撒欢的地儿,当即发短信给冷静。
她心里虽正在骂骂咧咧,却没回头看他,怕生出什么事端,默默祈祷这厮快点消失。
冷静嫌她碍事又话多,工作的时候很少接她电话,长此以往胡一下训练出了恐怖的发信速度,一边在试衣间里试衣服还能一边在手机上敲字:“姐们儿正在XXX购物中心,晚上请我在这儿吃饭。等你到7点,晚一秒,我就刷爆我的卡,然后一个月都让你养我。”
胡一下眉色一凛。没来得及发作,这人竟已先行越过她,继续往上跑。
胡一下怕这威胁不够吃重,又补上一条:“还让你家小哈天天随地大小便。”
他嘴角动了动,看不出笑没笑,只听他悠悠喃道:“粉色。”
冷静养的那条哈士奇从来只听胡一下的话,胡一下想着这威胁足够吃重了吧。这才安安心心试衣服。
因为脱了外套,又出了汗,内衣颜色隐隐透出,胡一下立即抱胸做狠恶状:“喂!看哪儿呢?”
一件式的连身膝上裙,黑得很正,衬得皮肤也白,衣料滑顺很贴皮肤,高腰设计,勒得人腰是腰,腿是腿。胡一下拿着它在镜子前一比,彻底爱上。
胡一下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说两句,或者打个招呼,毕竟她还欠他西装外套的钱。犹豫要怎么开口,一回神,就看见这男人目光朝自己胸口瞄去。
只可惜这2号尺码的小裙穿上身,连内衣的厚度都容不下,胡一下誓死要把自己塞进去,内衣湿的都能挤出水来,她索性真空上阵。
她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相比她的偷偷摸摸,他的目光放肆很多。这女人一手拎着一只鞋,光着双脚丫子,还自以为气势很足。实在让人无语。
可她收腹到快要胃痉挛,身后的拉链还是拉不上。
胡一下心里敲着边鼓,这男人什么构造,跑步从来不带喘的?害她在气势上输一大截。上下扫他一眼,衬衣配西裤,袖子挽至胳膊肘,领带并没有系地很紧,一身的干练,独缺一件西装外套。
无奈只好叫店员进来帮忙。
她是有多倒霉?穿道袍都能撞鬼。何况面前这人,脸色简直比鬼还阴。
“小姐能不能进来一下?”
可他嘴上愣是什么都不说。
没有回应。之前她逛了那么久,店里都只有她一个客人,可现下她裸着个背敞着门唤了半天,却没人搭理她。
对方的目光告诉胡一下,他已经认出了她。
诸事不顺啊!
一些糟糕的记忆顿时在脑子里游走,胡一下印象深的,除了这个人的长手长脚和似笑非笑,就只剩下这双墨黑的眼睛。
自怨自艾地默默叹了又叹,终于听见了脚步声。胡一下那叫一个欣喜,赶紧背过身去:“帮我拉下拉链。”
他看见她,也是一愣。
吸气,收腹,屏住,胡一下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却不见店员有丝毫动作。
男人,站得比胡一下低两级台阶,个头却仍比她高。胡一下抬头看他的脸,只一眼,就愣住了。
“拜托动作快点成么?”胡一下屏着气讲话,快要厥过去了。
正好奇哪路神仙和她一样这么倒霉得爬楼梯,不一会儿,那人就来到了她面前。
店员这才动作,拉链勉强划上少许,胡一下终于可以小小松一口气。店员的手指稍不留意就碰到她皮肤,那一瞬的触感有点异样,加之这店员也太不热情了,问她舒不舒服的话都省略没说。胡一下觉得不太对,扭头看——
胡一下撑在扶手上,透过楼梯缝隙往下看。可惜只看到个头顶。
太近了。
赤着脚没走多久,楼下隐约传来脚步声,楼道里空旷,一点动静都听得特别清楚,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迅速,似乎是在跑步。
某人的脸,在胡一下眼前放到最大。对方比她高一个头,她站在试衣台上,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唇,对着唇。
胡同志最近太懒,没怎么运动,中途累得不行,高跟鞋“哒哒”响,脚踝震得生疼,只好哭丧着脸脱鞋子。
“哇靠!”胡一下当即捧着胸前的布料跳下试衣台,差点崴着脚。
无奈之下只得先乘电梯到销售部去,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电梯迟迟不来一趟,胡一下索性到安全出口那儿,下楼梯。
这男人阴魂不散呀!
胡一下不禁愤愤然。站在楼层图前看了又看,找到了销售部的楼层,1-8分部占据着公司的最好楼层,胡一下感到些许欣慰,可她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愣是没看到九部在哪儿。
“你!你!你!”胡一下一脸错愕,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手该往哪里摆,詹亦杨则定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堂而皇之的平静面庞。
上班第一天就从人事被踢到销售,这算个什么事儿?所谓前辈早就弃她而去,耍人么这是?
胡一下其实很想朝他体面的脸蛋挥上一拳,可她怕一松手衣服就得掉,转念一想,贼贼地抬眼,瞅准他鼻子的高度。
前辈事不关己,自然洒脱,拍她的肩:“好好干。”施施然去也。
活该你鼻子生的挺!胡一下一个勾腿,用脚背狠狠带上门。
“销售,九部?”
门“砰”一声关上。怎么没听到痛呼声?按理来说这男人百分百逃不过和门板的亲密接触不是?胡一下纳闷了。
人事部前辈把装着工作卡、通行证等等杂物的公文袋到她手里,胡一下是抱着多么憧憬的心态打开公文袋的,待看清了工作卡上的部门,就有多震惊。
计划没得逞,胡一下不免有些悻悻然。但随后传进门来的一声低呼,差点令她笑出声来。
隔周周一,胡一下踏着小高跟、穿着小西装、顶着副得瑟的小模样,上班去也。
只听不远处,店员不无担忧道:“先生,你……你流鼻血了!”
这话说得在理,胡一下胳膊一挥,挥走这莫名其妙的低落感,唱歌去也。
胡一下如今的心情,比把自己塞进这2号衣里还要畅快,太畅快了,一时忘了收腹,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撕”。
胡一下一有事情想不通就爱拧头发,当下拧得更是起劲,这没出息的样子看得冷静又是一掌拍来:“得了吧,好好做你的人事,好好往HR发展,别给姐们儿丢脸。”
胡一下瞬间头皮发麻,都不忍心低头看,迟疑着伸手摸向自己腰侧。
“我咋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果然,衣服崩线了。
冷静迅速消化她的话,欣喜之下,立马一掌过来,胡一下被拍得快要吐血,正痛得扁嘴,冷静已经咋呼开:“姐们儿你发达了,怎么还愁眉苦脸?”
什么叫乐极生悲?胡一下本人便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胡一下嗓子眼里正憋着个天大的好消息,被冷静这么一闹,比被人碰着死穴还要浑身不适,赶紧挥手让她打住:“别乱猜,是艾世瑞,通知我下周一去上班。”
蹑手蹑脚地脱下它,生怕扯大裂口,换回自己的湿衣服之后,胡一下在这试衣间里举足无措半天,买件破衣服回去?不。不是因为它破了才不买,而是她突然发现这衣服其实一点儿也不漂亮。
冷静兀自忖度着,半晌,一骨碌窜立起来;“靠!别告诉我是许——”
正在为自己即将背着店员偷偷溜走而找着借口,突然有人敲门。胡一下做贼心虚,一直咬着指甲。店员没得到她的回应,当即唤了声:“胡小姐?”
摇头。
对方怎么知道她姓氏?得,估计是溜不掉了,胡一下咬牙开门。
“你爸又催你回去了?”
店员当即递给她一摞东西。仔细一瞧,有衣有鞋,甚至还有一套——内衣。
胡一下回到包厢,打了霜的茄子似的,冷静正喝水润嗓,见她古怪,不得不放下杯子,端正了目光观察她:“便秘啊?”摇头。
粉色。
“……”“……”“胡小姐吗?这里是,S-ray人事部。”
瞟一眼尺码标。34C。再看看那鞋,同样是不大不小,正好37码。
冷静忙不迭点头,阳奉阴违地想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麦霸给盼走了。胡一下跑出包厢,捂着另一边耳朵接电话,“喂?”这家KTV要价便宜,隔音效果自然是不负众望的差,电话那端的人估计被这边的魔音穿耳震住,顿了许久,胡一下惦记着那首high歌,扯着嗓子叫:“姐忙着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两个字总结:邪门,邪门到她不赶紧关上门都不行。
手机响了几遍胡一下才听见,忙把麦克风抛给冷静,从包里掏手机,匆忙之下不忘提醒:“我这首还没唱完,等我回来再切歌哈。”
思来想去,只能把这一切归到店员的热情服务态度上,刚才还在抱怨店员不好好招呼的胡一下,终于咬牙决定,把这破衣服也带回去。
想当年普通话都说不好的深圳妞,愣是被冷静教导出满口京片子,岂料矫枉过正,如今胡一下唱粤语歌,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整套换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她胡一下又活过来了。行头倒是焕然一新,只是刷卡时,仍旧肉疼得连瞥一眼总价的勇气都没有。
大学时代,圈子里华人不少,别的都是勤奋刻苦的孩子,只有这俩女人不务正业,厮混出了革命友谊,在一起就特能闹腾,以至于胡一下的手机响起时,她早把嗓子唱哑了。
草草签字走人,账单直接塞进包里,当它不存在。
胡一下在众多工作机会里兜兜转转,疲于应付,冷静忙着应承她那个刚步入更年期的主管,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挨到双休日,两个憋屈的女人相约K歌解压。
冷静到了,见她一身昂贵新衣,按常理,冷静少不了要训诫她一顿,胡一下趁她开口前赶紧讨好:“我决定用卡里最后一点钱请你吃一餐。”
忙碌的一周。
“败家女。如果你是我生的,我就把你丢马桶里冲走!”
胡一下,咱们后会有期……
胡一下笑得没脸没皮,冷静恼得磨牙,但秉承不跟美食过不去的原则,冷脸拽着胡一下去楼上餐厅。
因为熟悉的名字,他脸色一僵,因为这个女人早上令人发指的行径,他的脸色一僵再僵。脑中就这么冒出个邪恶的声音:
待到酒足饭饱,胡一下到前台结账,趁输密码的空档,双手捧脸做花骨朵状,弯起眉眼看着冷静:“好姐姐,我下半个月就靠你养了。”
胡一下?为什么不是胡亦夏?
冷静看在这顿吃的不赖的份上,暂且不去和她的厚脸皮计较。
目光随后转到姓名栏。
岂料这时,侍应生把卡递了回来:“对不起,您的信用卡已经透支了。”
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糗状。手比脑子快一步,即刻翻回第一页,仔细看那张相片。
胡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冷静双眼已危险地眯起:“胡!一!下!”
他刚草草翻过第一份简历,便是一愣。
“不可能,我刚还用它刷款来着。”胡一下赶紧抽回卡,反反复复查看,确定自己没拿错。胡一下随即捯饬着找钱包换别的卡,冷静正瞥见她包里的账单,顺手取过来看。
副手闻言,忙把筛选好的简历递给他:“就这些。”
冷静定睛看账单明细,纳闷了:“狐狸你怎么买了件男装?”一看价格,当即倒抽口冷气。
“面了几个?” 冷脸男走到了面试桌前。
胡一下闻言,立马凑过来看。愣过之后,赶紧换卡付账,拽着冷静,回那家旗舰店理论。
两个副手面试官见了此男都如此紧张,应试者坐在那儿,估计都快喘不过气了,所有人都没再吭声,只有冷脸男的脚步声,清晰地散播。
这两个女人一头雾水,那店员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您为您男友买的啊。”
面试的队伍还在持续增长,他面无表情地从旁走过,径直进了面试室,低气压便一直延续到了面试室,两个副手见了他,立即起身来迎:“你可算来了。”
冷静正狐疑着这所谓“男友”的事,胡一下当场瘮得几乎发笑:“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男友?”
这边的电梯门刚关上、她的笑脸刚消失在门缝后,斜对面的电梯门就开了,颧骨擦伤的冷脸男踏着薄怒的步伐出来。
店员语带委屈开始解释,随着她一句一句还原当时现场,胡一下的脸色,越来越僵。
进了电梯,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映着她的眉开眼笑。
被允许看她光裸背脊,悉心为她拉上衣链的男人,不是她男友是谁?
两个副手面试官都很随和,气氛很好,胡一下觉得有戏,一出面试室就急着给冷静发短信。
知道她鞋码、衣码、腰围、胸围的男人,不是她男友是谁?
终轮面试顺利的让胡一下觉得邪门,她端坐在那儿,正对面试桌,面试桌正中央的位置空着,名牌上写有“詹亦杨”三字:主面试官缺席。
为她选好一切并嘱咐店员把它们送进试衣间以后再去选购自己衣服的男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翻杂志等她的男人,她在试衣间里磨蹭那么久、却一声抱怨都没有的男人,在她闷头付账并忘了拿走湿衣湿鞋后,默默拿着她的东西跟在她身后出门的男人,不是她男友是谁?
见义勇为果真能带来好运?还是今个儿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胡一下被店员一波又一波声情并茂的描述震住,连冷静都被唬得一愣一愣,反过来问胡一下:“从实招来,那男的谁啊?”
好在他只停了这半秒,胡一下目送他在一众围观者的吁叹之下消失了踪影,紧紧咬唇,再不敢言语。
“只见过三面的男人。”胡一下悠悠叹,心里想,BT男,连我湿内衣也拿走!
她喃喃自语着,自认已把音量降到最低,男人却听见了似的,脚下蓦然一顿,唬得胡一下赶忙收声。
冷静从旗舰店里出来,后头跟着个咬牙握拳的胡一下。
胡一下的心脏是一抽再抽,“能把几万块的衣服穿出地摊货的效果,不容易啊。”
直到坐上地铁,胡一下还没缓过来。
以为自己看错,又再数一遍那串零。
胡同志平时咋呼惯了,今个又是第一天上班,一定有一缸苦水要往冷静这儿倒,现在她这么闷着,冷静有些难以适应,便也不去闹她。
这人真是古怪,面部肌肉僵硬症?表情全藏在那一星一点的眸色里,累不累?胡一下暗忖着,目光从他背上撤回,展开纸条,看见那串零,心里便是一抽:好家伙!
这样一来一去,仍是胡一下先按捺不住,曲肘撞撞冷静:“你怎么不骂我了?”
男人瞥她一眼,眉眼渐渐弯起,藏着似是而非的笑意。也不再吭声,就这样调头走了。
冷静满含同情的眼瞅向她。这回确实不能怪她,她这是遇上高手了。
胡一下立马哭丧起脸:原来他准备让她赔钱。
“是那男的段数太高,才见三面而已,就把你……”冷静说着,视线扫过胡一下身体所有私密部位,“……啊,摸了个通透。”
男人兜里的手机响起,他似乎笑了下,弧度不明显,笑容敛去的同时,纸条连同手机一道塞回胡一下手里。
胡一下闻言,急了:“啥叫摸,啥叫摸了个通透?妞你好好说话成么?”
男人也不客气,当即要了张纸条,写上数目。胡一下还没闹明白他想做什么,已被他劈手抽走手机。他拿她的手机拨号,她也没抗议,光注意看他手指了,心里直叹:啧啧,指节修长。
冷静习惯了她的大嗓门,可不代表其他人受得了,胡一下话音一落,车厢里其余昏昏欲睡的乘客,统统瞬间恢复清醒。
失主最是尴尬,谁曾想被抢了包不止,还被这年轻女人闯出了这么个篓子,“您这衣服的钱我来赔吧。”
冷静赶忙拉她坐下:“得,是我说错了,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那男的就差把你家底都弄清楚了。”
他盯得她浑身不舒服,胡一下真想告诉他,你别白费劲了,你的眼神杀不死我。苦于错在自己不好发难,只得缄口不语。
胡一下一想起那男人道貌岸然的嘴脸,心头就只剩气馁,颓然坐回,“我决定接下来的这个月吃素,积点德,冲冲这霉运。”
补好了妆的胡一下照旧光鲜,那人却狼狈至极,灰头土脸地杵在她面前。气场很足的一个人,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有些阴森,语气倒是不咸不淡:“我刚逮着那个贼,你的高跟鞋就飞了过来。”
“那正好,我可以省点买肉钱。”
⊙﹏⊙
胡一下都没力气和她抬杠,投去一个算你狠的眼神后,直接耷拉下脑袋。手机握在手里,摩挲半天,突然回想起那BT男曾经用她电话拨过他自己的号码。
失主与小贼两两相望,大眼瞪小眼。胡一下正要把包还过去,却听耳畔忽的一声娇叫:“抓,抓错了……”
被看又被骗,胡一下觉得自己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努力回想一番后,调出已拨电话记录,一一翻找。
他冷笑一声,胡一下没理会,摸手机准备报警。不料底下这小贼突然不安分起来,猛地一个翻身,胡一下没曾想这厮力气这么大,几乎要被他掀翻在地,正手忙脚乱的应付着,失主姗姗来迟。
起码得骂的那骗子狗血淋头!
胡一下坐在他腰上,穿好鞋,抬腕看看表,拿出镜子补妆。
胡一下终于找到那号码,差点就按拨出键了,可思来想去,怕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只好一路耐着性子,谋划好打击报复的相关事项,地铁一到站就忙不迭下车,找公用电话亭。
“闭嘴。”又是一掌,“姐没空跟你唠嗑儿。”
冷静见她闷头乱窜,赶紧喊住她:“不回家啦?”
这姿势着实尴尬,周围渐渐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小贼沉吟一声,“你先听我……”
“你先走,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立马遭袭。胡一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掌,“爷追你半条街了,还给我抵赖?”
“你这是干嘛呢?”
小贼目光几变,恍悟了什么似的,上下打量胡一下,语气却仍是淡淡:“你弄错了,我……”
胡一下连头都来不及回,哪还顾得上回话,好不容易找到公用电话,拿起听筒时,胡一下忐忑到手都微微发抖。
即便他似乎并没有挣扎的意思,胡一下仍使劲扣着他的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先等失主过来。”
拨号,听着单调的等候音,随即:“喂?”
“让我起来。”小贼语气无虞,都不带喘。
都怪这声音太沉,沉到失真,失真到几乎透出几丝撩拨,胡一下一时愣了。
小贼似要说话,胡一下这才醒过神来,拽走他手里的包。
“……”
彼此视线毫无征兆地碰撞,他眉眼拧着,眸子墨黑,胡一下的目光险些陷进去。这地方的水土真是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怎么能把个小贼的皮相养得这么俊?
“……”
小贼始料未及,当众扑街,幸好他身形矫捷,立即用手掌撑地,否则若是这脸先着地,一准得破相。他想要爬起,却怎么也起不了身,当即低咒一声,恶狠狠地扭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后腰上骑了个女人。
“胡一下?”
她下了狠手,小贼痛得直抱头,胡一下趁机扑过去,稳稳擒住。
胡一下当即“啪”一声撂下电话。
曾几何时,除了跑步,其他运动统统不在行,铅球垒球永远扔不准,总得许方舟出面求体育老师给一个及格分的胡一下同志,这回,破天荒砸中了!
邪门,太邪门了。
径直照着小贼后脑勺扔去。
当胡一下还在这么喃喃自语时,同一片星空下,某公寓楼里,满桌文件面前的詹亦杨听着手机忙音,失笑。
那贼手长腿长,一眨眼功夫,险些溜得没影,胡一下最恨仗着身高优势甩她老远的人,曾经那人是许方舟,她不敢得罪,可如今这人是个贼,简直是新仇加旧恨,胡一下自然不客气,一个急刹,还没站稳,鞋已经脱了下来。
现在才想起要打击报复?真是迟钝的可以。
煎饼果子,只吃了一口,抢包贼,其罪当——诛!
总被冷静说迟钝的胡一下,一直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是精明干练又幽默风趣的存在,起码在她莫名其妙被调到销售九部这个永不见天日的部门之后,她还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她一直在为离开九部而努力。
再低头看看地上躺尸的煎饼果子,心疼之余,热血劲就这么“噌”一声直窜头顶。胡一下二话不说,调头就追。
九部的清闲指数令人发指,QQ女总是为这种悠闲冠上使命感,并且一直试图让胡一下也认同自己的想法:“艾世瑞愿意发工资养闲人,我们只是成全高层们的愿望而已。这种成全多么的神圣,小狐狸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小贼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的前一秒,不幸被她的目光捕捉到。
在QQ女的感染下,胡一下几乎要被说动,于是乎,在自己成为九部真正意义上的一员之前,胡一下一定得离开这儿。
她被撞得连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忙不迭回头张望。
也实在是归功于九部的清闲,胡一下有更多时间去勾搭能够助她脱离苦海的存在。
伴随不远处都市丽人的一声锐叫:“我的包!”一个人影就这么擦撞着胡一下的肩膀逃窜。
半个月时间,胡一下总是“不辞辛苦”地为九部的部员们从37楼偷运咖啡;总是“为了用更高级的厕纸”,每每乘电梯上37楼上厕所;总是“嫌员工餐厅的供应太不合胃口”,每每叫外卖,并大方地和37楼一众人事女们分享高级料理。
别误会,被打劫的可不是她。
功夫不负苦心人,胡一下终于和人事部的美女们混了个半生熟,终于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公司最近有什么人事空缺。
捧着豆浆,出了饭馆,吃着煎饼果子,还哼着歌,突然——就被劫了。
S-ray里,销售九部和清洁部并称“楼底生物”,可谓大名鼎鼎,胡一下就差和人事女们以姐妹相称了,好姐妹沦落到公司最边缘部门,人事女们也确实想帮忙。
片刻之后,A餐在手,胡一下只觉阳光灿烂,人生美好。
却是,无能为力。
往后每每回想这一天,这个本该是黄道吉日的早晨,胡一下只能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后话再提,只说当前,未曾预见一顿早饭将给自己未来带来多么惨烈变化的胡一下,边大步流星步出电梯,边查手机地图,找附近的馆子。
“你应试的那次,是咱们公司今年最后一次招人,这都已经快第四季度了,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事空缺。”
于是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壮胆。
胡一下做泫然欲泣状:“这么大间公司,就没有小小一个胡一下的容身之地?好姐姐,真的没可能了?”
电梯里都是些默不作声扮深沉的主,她莫名就想念起早上没吃完的那顿早饭来,看表,时间还很早。
猪八戒一口一个“好姐姐”都能多化两个馒头的斋饭,何况她胡一下比猪八戒的资质高多了。
冷小妞常说世界再大,大不过她缺的心眼,可实际上,胡一下觉得自己一直是害羞内敛的新时代好青年,如今状况,有些丢人,她还是知道默默低头的。
几日后,好姐姐透露给胡一下一个大好消息:“副总要换特助,你要不要去试试?”
真是屈辱。
副总?特助?
紧接着,又是咕噜一声。
胡一下点头如捣蒜。
刚进电梯,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
“不过我得事先提醒你,那可不是人干的活。”好姐姐十分讳莫如深,这么告诉她时,样子与那吉卜赛女巫几乎无差。看得胡一下直肃然起敬,洗耳恭听。
进入大堂,精英气息扑面而来,黏在许方舟屁股后头做尾巴这么多年,唯一好处就是胡一下混了个不容小觑的文凭,可毕业这两年她都在爹的场子里作威作福,没一点正经的工作经验,如今混在这一堆进进出出的精英中,胡一下总觉气场不和,压力不小。
好姐姐慢慢道来:“这按常理呢副总特助都得从秘书室调,而且还得经过行政部和人事部两方认可,要不然就是不合规矩,因为身份特殊,如果从部门里直接抽人去,容易引发部门间的纷争。可现如今副总上任才多久,就跑了俩特助,秘书室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你想想看,这特助的活计,该有多水深火热?”
往事匆匆,胡一下在地铁口驻足片刻,抬头,挺胸,去也。
胡一下听得虚汗都下来了,“是因为这副总长得太吓人了还是?”
许方舟,千万别误会我是因为想和你扯上关系才来艾世瑞,你在华南分部,我在亚太总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真的,真的……
好姐姐失笑:“聘你进来的那次就是詹副总升任前最后一次做最终主面,你没见着他人?”
无奈这闺女读书厉害,却没有一点做生意的细胞,胡老爹只好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到未来女婿身上。如今闺女这么一说,立马说到他心坎里,老爹开心,胡一下暂得耳根清静,可一挂上电话,瞬间跌入无声世界的她突然就有些惆怅。
“没。”
想当年胡老爹靠往香港偷运白菜起家,可自从把卖白菜的钱大批大批赔进股市之后,老爹大笔一挥,胡家家训就成了:没文化,真可怕。
“长得是挺吓人,英俊得吓人。”
昨个夜里胡一下跟家里通电话,老爹老生常谈,让她务必回家,胡一下也是腆着脸,借这牛叉公司的名义拒绝:“你闺女明个儿可是要去艾世瑞参加终轮面世,就等着我从那儿给你勾个精英女婿回去吧!”
胡一下被她此话兜得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折射的光几近跋扈,她今早还窝在被窝里,冷小妞就千叮万嘱:S-ray的亚太总部那简直就是一传说,你到时候帮我留意一下,那里是不是真的连清洁大妈都找漂亮的有气质的?
人事女却是连开玩笑都时时顶着张严肃的脸:“敢不敢试试?”胡一下咽下口唾沫,挽起些勇气:“只要能脱离九部的苦海,我豁出去了!”销售九部历来被排除在部门斗争之外,人事部最后定下的特助备选名单中,赫然出现销售九部、胡一下的名字,谁也没当回事。
好不容易挨到站,胡一下从地铁口出来,一身行头早已惨不忍睹。赶紧理理头发,免得真成鸡窝。调整呼吸,然后屏一口气,抬头,望向远处地标性的写字楼。
却不料,胡一下一路过关斩将,真就挤进了送到副总手里的那三份名单中的一份。
胡一下哪敢再得罪,笑嘻嘻地揣回手机,继续做她的人肉烧饼去。
最后一轮面试,自然是由副总亲自把关,QQ女对此艳羡非常,“为什么我当初会被派到做那个猪头的助理?嗨,我的命苦啊。小狐狸你咋就这么命好呢?”
冷静估计是真气着了,随后的短信,感叹号用得极销魂:“代表全国人民,鄙视你!!!!!”
“不还有一轮面试嘛?我又不是铁定能上。”
“你是不知道上次那老外,”胡一下逼自己去回味那些比较美妙的事,“那双眼睛……啧啧,so blue!”
胡一下最近总会不期然回想起“好姐姐”给她的忠告,心里头存着三分惧怕,这边厢还得出言安慰QQ女,着实是累。
手指却在这刻生生一顿,一咬牙,前边输入的字全删了。
最后一轮面试地点:副总办公室。
胡一下瞬间有些垮脸,迅速按着键:你还不知道我为啥跑这来?如果不是和姓许的那茬子破事儿,姐们儿我犯得着千里迢迢躲到……
乘电梯,一路直达55楼,胡一下都没顾得上欣赏走廊与众不同的现代设计理念,就这么在忐忑中进了办公区。
冷小妞出了名的嘴硬心软,不一会儿就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过来:“狐狸,你放着家里的安逸不要跑这儿来是为了啥?嗯?听姐们儿一句,都到终轮面试了,你可得用心,千万别跟上次一样,面试官再帅也不准流哈喇子,听见没?”
办公区的气派自是处于负一楼的九部所不能比拟的,连会议室都分内外间,面试开始之前内间的小型会议室里刚结束一场会议,副总一直呆在那儿没出来。
“我又滚回来了~”
胡一下进入内间会议室,第一眼瞧见的,是一个面窗而站的背影。
“滚!”那端闪电般回。
不知怎的,看着这个英挺的背影,胡一下活了这二十几年,生平头一遭丧失勇气。
胡一下腆着笑脸盯着手机屏,在这种地方还能做到旁若无人,实属境界。
“副总……”
“要是我这次面试又没过,你可得接着养我哈!”
副总闻声,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
直发,肩上半寸的长度,浅色上衣,干净清爽,铅笔裤配红底高跟鞋,露着一截纤细脚踝,恰到好处的性感,打扮得倒是根正苗红,长得也赏心悦目,姿态却实在不敢恭维,手撑在窗上发短信,恨不得脸也贴上去。男乘客们偷偷地看,默默地叹:可惜啊可惜。
胡一下一怔。
这三寸高跟穿着,跟踩刀尖上似的,腿都快断了,她自然没工夫顾及形象,赖在角落,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个男人。
缺乏对好友同情心的报应来得很快,地铁一路行去,胡一下每每被人抢去空位,始终没个大点的落脚地。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这边厢,胡一下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地笑。
一个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促狭的男人。
冷静其人,虚有其名,实际上是个极容易炸毛的小姐,此时正在门外头巴巴地看着开始向前缓行的地铁,扁嘴作哭状。
一个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促狭的道貌岸然的男人。
胡一下在前后左右全方位无死角夹击之下,终于扁成人肉烧饼,地铁门合上那一刻,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朝门外的冷静挥手作别。
一个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促狭的道貌岸然的变态男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我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二号线,你却没挤上。
请别责怪胡一下冲口而出的脏话:“哇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