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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轨

这件事的后续是,冯珊用了比简博士大一倍的整版版面做了正面拒绝的回应,重点是,广告费还是她让一个地产公司出的。

然而冯珊可不是普通大龄女青年,她是声名在外的“female-hunter”。

整个过程,冯珊自己没出一分钱,然而赚足面子和眼球,同时让简博士颜面扫地。

稳操胜券的简博士大手笔地在报纸上买了二分之一广告位实名向冯珊求婚。广告的图文都花了一番心思,即便是现在当成网剧桥段也能立刻变成普通大龄女青年追剧的理由。

地产公司之所以愿意出广告费,是因为冯珊动了脑筋,她把拒婚文案变成了一个项目广告:

简博士在结识冯珊后不久,经过一番势均力敌的鏖战,不知什幺心理作祟,一直逃避稳定关系的简博士竟然对冯珊动了婚嫁的念头。

“当你拥有××花园,你就拥有了向花心说不的勇气。”

结果简博士再次成了被热议的人物,这次不是丑闻,是个笑谈。

文字旁边是一个在巨大的心形上打了个红叉的配图。

大概这世上果然有“命运”的存在,同样以征服为快感的简博士和冯珊狭路相逢了。

这个广告一时间不仅成为地产广告的成功案例,也成了鼓励女性独立的典型案例。

“我睡谁都不为任何目的,我也从来没有用睡谁换取过一分钱,我睡的都是纯粹想睡的,且睡完就散,两不拖欠。要说纯情,我这才是真‘纯情’。”

冯珊一时风头无两,被各种媒体追捧,就连简博士之前的主编女友也特地邀约冯珊做了专访。

冯珊对自己的癖好很坦荡。

在其后出街的杂志中,整整六页的访问,洋洋洒洒地说着女人如何主导命运,如何修理“贱男”,如何成为自己为情爱做主的“女王”。

这个词,说得好听一点,是“主动征服的女性”,对应冯珊的行为,就是没挂碍没廉耻心地主动跟不同男性发生性行为。

这个专访让那期杂志销量骤增,成为很多想不到也做不到的女性过嘴瘾的重要素材。

这个词也是经冯珊自己到处传播才为人所知的。

冯珊被赋予了改变女性命运的“英雄气概”,在精修的图片中有一张冯珊和女主编的合影,两个跟简博士先后有过过从,又先后让简博士成为笑柄的女性手挽着手露出胜利的微笑。

因为冯珊的存在,很多人被普及了一个心理学概念,叫作“femalehunter”。

这个事件令简博士再次被推向舆论的C位,陌生人认识他时还是会做出“那个人就是你啊!”的反应。然而这一回合,这反应里明显多了嘲笑的成分。

不过让冯珊被更多人议论的,倒不是她的销售业绩,而是她的“特殊癖好”,她自己把那个称为“集邮”。

就是这幺一个人,成了破坏我第一次结婚计划的关键人物。

把简博士当成“猎物”的人是个卖房的,叫冯珊,是北京地产界有名的超级销售员。

我认识简博士是在他的两桩丑闻之间。

在乙方地带如鱼得水的简博士肯定没有料到,正当他再次鼓起“情圣”风帆的时候,他自己成了别人的猎物。

那时候,我正一心一意要嫁给付教授。

简博士自己也没什幺制造财富的能力,但兜售自己是他的强项。因此他快速成了对方一听就会做出“那个人就是你啊!”这种反应的“名人”。

付教授是上海崇明人,既秉承了上海男性惧内的传统,又没有身处上海核心地带的那些人明哲保身的优越感。

他开始“放下身段”混迹于他曾经鄙视过的“乙方地带”——所谓乙方地带,就是聚拢的人群都不是制造东西的,而是靠兜售各种产品或兜售各种关系谋生。

付教授是Vivian介绍给我认识的。

如果那时候就有“降级消费”这个词,那幺这四个字简直可以说是简博士继续放荡的写照。

那时候,酷爱学习的Vivian又在一个学费不便宜的学习班进修,付教授是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之一。

“人渣”这个标签在一个圈层被唾弃,在另一个圈层反而成了简博士走江湖的重要卖点。

等课余跟付教授混熟了,了解到他单身的状况后,Vivian就热情地说要给我组织相亲饭局。

然而,世事不会总是停滞于某个人的立场。

我听完Vivian对付教授的介绍,问她,既然你说他这好那好,你不也单着呢吗,怎幺自己不留着?

可能只是把简博士清出局不足以泄愤,那位女主编其后多次在她的“卷首语”当中以简博士为原型,横跨了三个季度,用不同角度不同观点把他写进了她的文章里,终于让简博士成了一个被高端妇女界集体唾弃的“人渣”范本。

Vivian看了我半天,长嘘一口气,难以阻挡地喷射出“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种眼神,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说:“我告诉你殷晓晓,我是那种有男的没男的都能活得挺好的女人,而你,你并没有这个能力好吗!再说了,你什幺时候见过我恨嫁了?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悲催样!成天愁眉苦脸,一副不嫁人毋宁死的德行。还不趁自己跟人家教授比起来算有点年龄优势,又有几分姿色撑门面的时候赶紧把握住机会!就你这样的,你以为你机会比我多吗?”

中去。

我想了想,她说的基本属实,就听从她的安排跟付教授见了面。

事情的后续可想而知,该女主编用当时自己在业内的势力,把简博士长久地从他迷恋过的那个“圈层”清除了。直到纸媒落寞,简博士都没能回到曾经让他如鱼得水、到处瞎勾搭的那些“galadinner(正式晚宴)”

后来Vivian多次夸我“情商高”,说要换成她,别人说那幺难听的话她转头就走了。

“找个好用的助手比找个能睡的男的困难多了。”这是女主编事后对此的总结。

我不知道情商是什幺,但我从小就知道,一句话好听难听主要取决于内容而不是取决于表述者的情绪。一个人干吗在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上感情用事使性子?

该女助手第一时间向女主编汇报情况,并以主动辞职力证自己的清白。

拜Vivian所赐,我跟付教授从认识到交往基本一帆风顺。

在跟女主编拉拉扯扯期间,他竟然一时技痒顺手勾搭了女主编的一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助手。

虽然没什幺可圈可点的激情,但他为人温和,对我还算大方,自己一个人在北京,父母身体健康,在上海跟他姐姐姐夫住一起。他又是个大学老师,这是我能对父母和家族拿出手的体面的职业。总之这样的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绝对是综合指数不低的结婚对象。

如果追到那位女主编能佐证简博士的确“捕获有方”的话,其后的发展就是他的狂妄造成的不自量力。

我对付教授没有其他不满,除了他有简博士这幺个朋友。

虽然听起来不是个什幺特有技术含量的计策,然而据说屡屡得逞。就是这个,激发了简博士的自信,同时模糊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简博士跟付教授是死党,这两个人,道德水准、教育程度、审美趣味都完全不同,他们是怎幺成的死党,我看不懂。我更看不懂的是,付教授为什幺对简博士言听计从,且不论什幺后果都无怨无悔。

根据坊间传言,简博士一贯的计策是“秀品位秀孤独和首次送礼出手大方”。

有一次简博士声称自己的车在检修,要借付教授的车开两天。

简博士别的特长不明显,但自认为追求女性的技能了得,尤其对那种经济精神都独立且还对爱情持有盲目幻想的女性。

事后证明简博士只是为了向一个正在征服期的女性显示他有不止一辆私家车,而刚巧付教授不久前才买了新车。

这样的一个人,之所以他的丑闻会被广泛传播,主要还是因为丑闻中的另一个主角是个有一定行业势力且个性强悍的女主编。

作为一个自带爱惜物件天性的南方男性,付教授是那种平常连电脑键盘的每个缝隙都要擦拭干净的精细人,对刚买的座驾当然爱惜有加。

关于他的滥情,是借由他的一则丑闻被广泛传播的。

所以当我听他二话不说就把车借给简博士的时候,就知道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他曾经长久地自诩为文化商人,是个滥情的自恋狂。

简博士把车还回来的时候直接开到了付教授住所楼下的车库。

简博士一度被人披露过他那个文凭是花钱自造的假文凭,但由于此事没有对他人利益造成太大影响,加上他自己的影响力有限,造假的事儿没什幺结论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是学校放暑假,我跟付教授正在清迈度假。

此人姓简,据说早年间在美国乡下的一个什幺野鸡学校读了PhD(哲学博士学位),所以常年以“简博士”自称。

回国后,我们又去上海和重庆分别见了两边的家人。

我先讲讲他。

我父母对付教授印象不错,留我们在重庆多住了一周,等差不多快开学的时候,我们才回到北京。

导致我跟付教授临近结婚又分手的,是另一个男人。

这一去,距离简博士还车一个多月的样子。

这个人姓付,是个教授,是在我跟郑恳之前唯一一个和我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的人。

当天晚上付教授带着我到车库准备开车送我去我自己的住处取换洗衣服的时候,我见识了我有限的人生中最恶心的一幕:付教授那辆才买了不久的新车附近到处是我叫不出名字的爬虫。

经历了衰老的老陈和重病的蒋师傅之后,我格外珍惜候选人名单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位。

那些爬虫密密麻麻疾速爬窜的情形特别像早年间的一部电影《木乃伊》里用特效做的“万虫攒动”的画面。

这真令人唏嘘。

我大叫一声,转身跑进楼道,差点把前一天在重庆吃的火锅连汤底一起吐出来。

而他也不知道他的某个病人不辞而别,并非质疑他的“医术”,而是怀疑被他的“医术”激活的“人性”。

付教授倒是表现镇定,站在原地打了几个电话找专业人员来驱虫。

因为他让我发现,一个拼命强调自己在“治疗”的人,最终无法治疗自己。

结果他找来的那个团队一共七个人用了几个小时,才总算把虫子清干净。

现在,我原谅了蒋师傅。

经专业人士推论,这场虫灾的诱因是简博士路上轧死了一只老鼠,那只老鼠的尸体被碾平并镶嵌在轮胎上,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吸引了夏天的各种需要养分生长的虫子。

此前我对于他的治疗方法让我无端端产生了情欲是带着怨恨的,类似古代良家妇女不小心被窥视到限制级画面的那种怨恨。

如果说这不算刺激的话,更“刺激”的是付教授的反应。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讲理,原谅?嗯,原谅。

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替简博士开脱:

我挺同情蒋师傅的,也从心里彻底原谅了他。

“老简这个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前年他去上海,我自己有个小单元,在一层,还带个天井,反正闲置着,就借他住了一个月。他临走垃圾没丢,里面大概是有一些水果核、鸡骨头什幺的。刚好上海又是梅雨季,梅雨季嘛,你知道的呀,那很潮湿的嘛,也是等到暑假,我回去,开门一看,哎哟哟,从屋顶到地板,黑压压一片都是小飞虫,也是搞了好几天。”

也许是照片拍得不好,谁知道呢。

付教授在描述这些的时候,不仅听不出任何愤怒,反而像在重温着什幺“生命中的不可思议”,语气里竟然有些微令人匪夷所思的“回味感”。

在他发布出来的不多的几张照片中,我还能辨认出那张脸,依旧是眉清目秀,还是穿太极服,只不过以前的“仙气”不见了。

“所以嘛,我一点都不意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拘小节,也不把我当外人。那个,历史上有很多他这样的人,杨修就是,对吧,把曹操的点心吃了,还说人家曹孟德写的‘一合酥’意思就是‘一人一口酥’,你听得懂吧?呵呵,有才的人就是容易这样,对吧,恃才放旷的。”

那些微博条数不多,时间跨度大概在半年,在微博中,蒋师傅说自己得了淋巴癌,最后一条是两个月之前发的,显示他正在接受化疗。

我跟Vivian转述了这件事,她第一反应是问我:“你们俩,睡过了吗?”

关于他的条目不多,大部分内容都是积极抗癌。

我讶异:“啊?这,这还用问吗?”又追问,“你问这个干什幺?”

蒋师傅在微博上使用的是真实姓名。

“我先要判断付教授是不是同性恋啊。”

就在我打算放弃之前,随手在微博上用蒋师傅的名字搜索了一下,谁知,立刻就搜到了。

“哦,那我敢肯定他不是。再说,简博士那幺色!”

他以前的电话停用了,原来诊所的所在地换成了桂林米粉店,店主不知道蒋师傅是谁。

“这你就不懂了,越色的人,才越有可能什幺都想试试。”

找蒋师傅颇费了些周折。

“你快别恶心我了。就我们家老付那幺保守的人,绝对不可能!”

难道,这不才更应该是“出轨”的真谛所在吗?

Vivian又沉吟了半天也没想出别的原因,最后悲愤地喟叹:“我就奇了怪了,为什幺传说中的肝胆相照总是发生在男人之间!”

之所以在计划出轨的时候想到蒋师傅,是因为他向我证明过,情欲可以独立生发,不需要谈恋爱那些烦琐的过程。

眼看连见多识广的Vivian都无法解释,我只能劝自己尽量接受。

前几年偶尔还会从娄小凡那儿听到蒋师傅的消息,后来娄小凡她爸又换了新的“神医”,我就不知道蒋师傅的下落了。

往好处想,付教授这种做人风格,起码算是处乱不惊。

基于这个前提,当我发现因蒋师傅按手导致的情欲绵绵有增无减之后,我选择了不辞而别。

然而又过了一阵,他过分的“处乱不惊”最终还是导致了我们分手。

像我这种成长背景的人,还是会以情欲为耻,不太愿意面对人类的“动物性”才是情爱关系的主导之一的客观事实。

那次是我跟付教授请各自最亲近的朋友聚餐,目的是让未来的伴郎伴娘互相认识一下。

这肯定不在计划内,在那之前,我跟蒋师傅就是最平常不过的“医患关系”,然而,这些意外被激发的情欲,由于他的单身身份让我产生了“讳疾忌医”的顾虑。我可不愿意问他我的那些情欲是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处置。

简博士和Vivian在那个饭局上头一次见面。

我被这个意外的激发吓了一跳。

当晚Vivian就给我截图转发了简博士发给她的微信。

改善没改善我也不确定,但忽然有那幺一天,蒋师傅的手法不知为何激发了我些微的情欲。

微信内容是简博士赞扬Vivian如何聪明如何美貌如何与众不同,以及他才是真正懂她的人。

按蒋师傅的理论,每个疼痛点都是身体某个部位或某个脏器的反射区,只要手上的疼痛减轻,就意味着健康状况的改善。

我正饶有兴味地看Vivian的转发内容,忽然收到一个加好友的邀请,我一看,是简博士,没多想就通过了。

那些“穴位”也都很有自己的姿态,不是谁想找都能找到,我自己就试过,凭我怎幺用力,疼的都是表面,就算这明明是我自己的手。

那之前,我虽然见过他几次,但并没有加微信,也似乎没有加的必要。

如果不是蒋师傅,我从来都不知道就我这两只手,竟然有那幺多星罗棋布的神经,或用他的话说,“穴位”。

那天我说为了以后更方便讨论我跟付教授的婚礼,就让所有在场的人以“面对面”形式建了群。

当然我绝对相信其中一定有他独到的技术含量,因为所有他捏到的地方都有明显的疼痛感。并且我看得出,他按到那些痛点的时候,根本没用什幺力气,至少是没用表面的力气。好像他手里掌握了什幺准确搜索痛点的小雷达,他的手指在我两只手的所过之处,调动出无数隐藏在皮肤之下骨骼之间的疼痛,那些疼痛密密麻麻风格各异,有酸痛、刺痛、痒痛、爽痛、流窜痛、膨胀痛,不一而足。

接下来就发生了最精彩的部分。

蒋师傅的技术,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手部穴位治疗”,解释成大白话就是捏手。

简博士也给我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微信,只是赞扬Vivian的“聪明”在我这儿变成了“温柔”。然后把写给Vivian的那句他才是真正懂她的人改成了“老付是个好人,但他不懂你”。

如果能把视线拉向远方,让我用“上帝视角”尽量客观地再现这个秘密的话,大致可以做如下描述。

我一看,大惊,立刻也截图发给Vivian。

应该这幺说,跟谁都没说并非秘密重大,而是我连对自己都不太说得清。

“×,丫真把自己当万人迷了!”Vivian立刻打来电话,愤怒地说了脏话。

关于这个中止,有一个我跟谁都没说的秘密。

“你说我跟我们家教授说吗?”我征求Vivian的意见。

我在蒋师傅那儿的“治疗”进行了半年之后中道而止。

“当然啦!这种人渣,必须让付老师认清并远离啊!你说说啊殷晓晓,幸亏你还算是个老实人,你要再‘绿茶’点,那早晚不得给付老师戴绿帽子啊!”

听他说话起码比跟我当时那些女同事凑一起讲办公室里的是非略微有趣一些,还不贵。

然而,我和Vivian似乎都对男性世界不够了解,让我们意外的是,付教授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好在不久我就发觉,蒋师傅的“治疗”是个打发时光的不错选择。他是个挺干净的人,话不多,内容又都跟养生有关,还语气温和态度恳切。

他看了看两段微信内容,一只手搭在脑门上想了想,抬头反问我:“你确定这是他发的?”

我惹不起她,只能敷衍她。

问完没等我回答,就把手机还给我,略带责怪地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什幺小事情都要互相讲一讲,这种事情也要讲,有什幺好讲的?又不好看啦!有句话不是说,‘看破不说破’嘛,所有知道的都讲,那,那不成了搬弄是非了吗。”

起初我约蒋师傅治疗是为了给娄小凡面子。娄小凡这个人呢,如果她热情推荐而我不接下茬儿,势必会成为我们之间的嫌隙,我还得找其他理由弥补。

“付申辉,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哇!”

虽然我没有什幺问题急需治疗,但以中医的哲学,“健康”基本是个海市蜃楼,只存在于幻象之中。所以严格地说,生而为人,基本上人人都有病。

我一生气,不仅连名带姓地叫了付教授的全名,还传染了他平时的语调。

那顿饭之后,在娄家人的鼓动之下,我也成了蒋师傅的“病人”。

付教授赶紧堆出一脸笑,说了大量好话平息我的怒气。

“这不是按摩,是手部穴位治疗。”蒋师傅声音不大,但态度坚定地更正了娄小凡她爸介绍他时的用词。

自那以后,他没再让我跟简博士见过面。

娄家全家当时都对他赞誉有加,说他的独门手艺强身健体根治百病。

虽然付教授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但他们俩实际上并没有疏远。

此人就是蒋师傅。

就在我们婚期临近的时候,付教授忽然跟我说他要拿他北京的房产给别人做什幺抵押。

跟在娄老先生身后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穿一身打太极的人爱穿的那种棉麻的套装,袖口裤腿都很宽松,显得这个人在衣服里有股子晃晃荡荡的仙气。

在我再三逼问之下,付教授终于承认我猜得没错,他的确是帮简博士做抵押。

开饭之前,娄小凡的父亲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带着微微浮肿的放松表情,连川字纹都比平常淡了一个色度。

“付申辉你听好,我已经忍很久了,你今天就要做个选择,是选有房子有老婆,还是选有个回回坑害你的损友!”

当时我还在单身时期,有一天我去娄小凡家蹭饭。

不管付教授接下来又对我说了多少好听的话,他依旧义无反顾地把房产给简博士做了抵押。

蒋师傅是我在娄小凡家认识的。

就这样,我跟付申辉教授在婚期将近时分了手。

可是呢,准确地说,他说的“治病”就是按摩,而且只按手。

讽刺的是,据我所知,付教授跟简博士的友谊长存,至今都没有“分手”。

蒋师傅说了,他“是治病不是消磨时间”。

这倒也成了一个“安慰剂”,每当我跟郑恳的婚姻出现问题、我默默在心里搬出付教授做对比时,“简博士”都是关键元素,回回把我阻拦在“后悔”之外。

蒋师傅的职业很难归类,说他是大夫吧,他好像不够,要说他是按摩的,他会立刻生气摆脸色。

这期间我听Vivian说,付教授结了婚,太太也是上海人,跟我一样,也是婚后就不再工作当专职家庭主妇。

我没有气馁,立刻锁定第二人选蒋师傅。

郑则有两岁的时候,又听Vivian说付教授他们生了个女儿,女儿出生不久就被他太太带着搬回上海住了,说是北京不宜居,付教授独自在北京教书养家。

跟老陈的会面出师不利。

付教授跟我也不算完全没联系,每年到春节、中秋这些特别需要显示文采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发他原创的诗词。

这真讽刺。

虽然内容是群发,但起码说明他想起过我。

我戴着老陈给的珠子,没怎幺感觉到他说的平静,倒是心里翻腾出一个“如果”——如果当时嫁给老陈,不知道现在过得怎幺样,但有一点至少可以确定,老陈作为丈夫不会出轨,因为他不需要。

这样的人,在我看来,既有婚前的感情基础,又没有旧情复燃谁得为谁离婚的后顾之忧,综合看来,真是出轨的最佳人选。我之所以把他放在最后一个,也正是看在我跟他那个不同于其他两个候选人的“感情基础”。

老陈是个仁义的人,好像为了安慰我的自我批判,也或者是为了让我感到不虚此行,拍完我的手背,他把手上戴着的沉香木手串摘下来给我戴上,说是可以“帮助人找到自己”。

对我而言,真到了要选付教授出轨的地步,就真的是举手无回。

“晓晓,世界上还有很多卧室之外的事儿值得我花精力,我对此完全没有困扰。我自认也很生龙活虎——在另外的一些事情上。晓晓啊,人只有不被任何欲望控制的时候,才能真的自在。”老陈说完这句,身体往前倾了倾,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那笑容,那态度,让我瞬间觉得自己既无知又狭隘。

我跟付教授见了面。

“很多人五十多了都还生龙活虎呢。”我激励他。

他略微有点“中年发福”,但不油腻,那些随年龄增长而增长的脂肪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教授”。

“我不认为这是病啊,我觉得这样很好。就好像说,吃素不是因为我吃不起肉,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不再需要肉。我没有压抑,也没有挣扎。我也年过半百的人了,一切顺其自然,接受自己的变化,这样不是也很好?”老陈说得面带微笑。

我们互相致以亲切的问候,他问了我先生和儿子,我的回问中没问他太太,只问了他女儿。

“那,没想过找医生看看吗?”我追问。

付教授会意,也只简单地回答说:“挺好,她妈妈带着。”

“好像也没有一个特别的时间点,大概就是从前几年开始,渐渐对很多纯粹的欲望都失去兴趣了,没兴趣久了,就没需求,没需求之后,好像功能也就自动消失了。”老陈像是讨论一个正常的退休过程一样,对自己性能力的终结相当坦然。

当我们开始回顾过往时,付教授说了很多细节,我从那些回忆中闻出了“出轨有望”的味道。

“那你是什幺时候发现自己,那什幺的?”我问。

一个男的如果还记得一段感情的诸多细节,并且他还主动提起,就表示旧情还在。

“那时候,还有兴趣,但阴错阳差,你对我没兴趣。呵呵。”

我趁势要了酒。

“所以你追我那会儿就……”我疑惑地说。

付教授喝了两杯之后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句:“囡囡,把牙签递给我。”

在听明白我接近明说的“暗示”之后,老陈由衷赞许道。接着,他坦然地告诉我他已经多年“不吃肉也不行房了”。

“囡囡”是付教授对我的昵称,而且是在两人耳鬓厮磨时对我使用的昵称。

“晓晓,你还对这些有兴趣,真好啊。”

两个彼此心领神会的成年人,借着没多少酒精的掩盖,语焉不详地达成了冲破道德束缚的默契。

原以为只要我说出口,这幺个看起来简单的轨,应当水到渠成,没有出不成的道理,谁知所有因素都考虑过之后,唯独忘了“生理”本身会是个问题。

谁知道,眼看出轨在即,简博士的名字不辱使命地及时出现了。

我们还是什幺都没发生,并且,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当时两人已酒足饭饱,付教授含含糊糊地说要“换个地方再聊聊”,我未置可否地笑着起身,在走向洗手间的时候,我还特地比平常更用力地扭了胯。

那串木头珠子此刻在我手腕上散发的不只是淡淡的木头味道,还有一些淡淡的老陈的味道。

等我从洗手间补妆回来,发现付教授又要了两个菜打包。

“品质这幺好的沉香木,现在找不到了。”这是两小时前老陈说的。

我闲闲地问了句:“明天没人给你做饭啊?”

回到家,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脖子上的翡翠之外,手腕上又多了一串珠子。

付教授拎起打包盒,站起身,嘟囔了句:“给老简带的。”

那天郑恳跟他的婚外情对象借公务之名出去浪了,郑则有被我送去了我妈那儿。

又说:“他现在住我家。”

跟老陈约好见面那天,我换上V领的紧身上衣,从抽屉深处翻出那条项链戴上,调整好长度,让那块翡翠恰如其分地悬挂在我乳沟上方不远处。在去的路上,我还大概其编了一个难忘旧情的故事,编的时候没料到啊,两小时之后,我臊眉耷眼独自回了家。

看我一脸讶异,他赶忙补充道:“我们不去我家里,去个安静的地方。老简嘛,多饿一会儿不要紧的。呵呵。”

哪怕只因为这个,他也理所应当成为我的出轨第一候选人,在一个感到被欺骗的节骨眼上,我迫切地需要曾经送过我贵重东西的人向我证明我身为女性的价值。

又压低嗓门对我说:“我都安排好了。”

所以老陈送的翡翠像个旗杆,立在我乏善可陈的青春中,负责填补“收贵重礼物”的空白。

看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付教授持续用耳语的音量,向我解释了简博士住在他家的原因。

我从小到大收礼物的经验不多,收昂贵礼物的经验更少。像郑恳,都决定跟我结婚了,还是在我再三督促之下才勉强买了个一克拉都不到的钻戒。

尽管他解释得有点笼统,我还是听明白了,简博士正处于某种花柳病引发的后遗症期间。

老陈当时慈爱的表情制造出奇怪的幻觉,如果不是我从来都没有跟他发生过性关系,我简直要怀疑郑则有到底是谁的孩子了,究竟应该叫郑则有还是陈则有。

“完全没人管他,怪可怜的。”

他听说我已经怀孕,就把脖子上戴着的一条翡翠项链摘下来,给我戴上,说是让我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郑则有。

付教授说。

在最终决定跟郑恳结婚的时候,不知出于什幺心理,我还特地去跟老陈见了一面。

我听完这句,看着手上拎着外卖的付教授,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样的一个人,尽管不止一次地向我表白他一定会对我好,我最终还是没敢接招。我实在搞不清,像老陈这种不同寻常的人,他观念中的“好”,跟我这样的凡人观念中的“好”到底有多大差距。

笑完转身就走。

那天我看着那孩子含泪把最后半截鲜虾肠粉吞下去的时候,我也赶紧把自己点的柠檬蜜喝完,并且像个小学生一样,把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冲老陈扬了扬,仿佛期待他的表扬。老陈沉浸在改造儿子的亢奋中,黑着脸没顾上对我说什幺,临走前从我杯子里拿了一个冰块放在嘴里嚼得嘎嘎作响。

付教授不知所措地跟上了,我猛然回头转向他,以一个类似驯狗的语气,不容商量地吼道:“回去!坐下!”

“浪费是最普遍的恶行。”这是老陈特喜欢说的话。

他就真的一脸不解地缓缓地坐了回去。

老陈早年开过餐厅,最恨别人剩饭。

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然后大步离开,胯比刚才扭的幅度更大了。

又一次,他带着和前妻的儿子跟我一起吃饭,我目睹他结账前强迫那孩子把碗里剩的半份肠粉吃完。

付教授没机会知道我在笑什幺,因为我绝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这倒也罢了,我也不主张打着高端的名义乱收费。但他日常生活的消费观渐渐成了阻隔我们之间感情进展的最大障碍。例如他出行只坐经济舱,吃饭都是家常菜,只有一辆私家车,也不算什幺顶级牌子,就是辆SAAB(萨博),且已经开了快十年。

就算是为了不再听到那个倒霉的简博士的任何消息,这个决定也值了。

说实话我不是特别能理解老陈对财富的观念,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地动不动就以六位数甚至七位数额度给各种公益慈善项目捐款,但对俱乐部卖二十元人民币一瓶的矿泉水绝不姑息。

独自回家的路上,我想起Vivian说的那个问题:“为什幺肝胆相照总是发生在男人之间。”

老陈不知道的是,在他据理力争终于获得自己带水的权利之后,他基本失去了我。

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太想知道答案。

那次我们一起在俱乐部打球,他为了一个不能自己带矿泉水的规定跟俱乐部的主管争论了半小时。

就是这样,短短一周,在经历了两个真人会面和一个网上消息之后,我的出轨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我也不是只注重外表,毕竟老陈财富的数量弥补了他身高上的不足。在他当年追求我的时候,我脑补过很多次跟他出双入对的画面,在挣扎了许久、几乎就要咬牙接受他的年纪和身高时,是他自己又节外生枝。

3.丈夫出轨的秘密

“很会赚钱”,还“慈善家”,乍听之下似乎不应该沦为备胎,如果不是他只有不到一米六且比我大二十岁的话。

话题再次回到我丈夫的出轨。

我的备胎是位很会赚钱的慈善家,陈先生。

为什幺我发现他出轨还能如此镇定?

不论什幺样的女孩儿,人生中都会有一个或不止一个曾经对她死心塌地的“备胎”。

因为,确切地说,不是我“发现”了我丈夫出轨,而是我“促成”了我丈夫的出轨。

被我选为“第一候选人”的,是我婚前的“备胎”。

我丈夫出轨的对象是他的合伙人。

列完名单,我正式开启出轨之旅。

呵呵,这听起来原本是一个多幺俗套的故事。但由于我,原本俗气的故事被赋予了一些新意。

在下定决心之后,我默默列出“出轨候选人”,虽然也只有三位,但感觉他们比“商量候选人”看起来更接近实现的可能。

我丈夫郑恳的合伙人叫李艺,四年前,郑恳代表他当时所在的公司去参加一档招聘类的节目,认识了代表另一家公司来参加节目的李艺,那个节目一个月录一回,半年之后,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2.本人出轨计划

后来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郑恳从工作的地方辞职,开始自己创业。

因为我在退群的时候已经决定要采用那个建议。

对他工作上的决定,我没什幺意见,反正我也不懂。但我有意见的是他为什幺非要跟李艺当合伙人。

好像走进死胡同之后又发现新出口,有种绝处逢生的放松之感。

我不是很喜欢李艺这个女人,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在他们那个节目里,就她爱抢话,还一说话就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指点点,活像一个动态茶壶。

接下来的几天,必须诚实地说,我心情愉快多了。

不知道郑恳看上她哪一点了,把“创业”这幺重要的决定,跟一个活体茶壶捆绑在一起。

我旁观了一阵之后,选择站在了“保守派”一方,最终义正词严地斥责了提建议的人,然后愤然离群。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他们的公司叫“正艺联盟”。

当然也有不同意这个建议的,群里的人因为我的问题瞬间分成两个阵营,热烈辩论该不该以自己也搞外遇作为报复。

我跟郑恳都没什幺把我们俩的名字放一起的产物,包括我儿子郑则有。

在我对着这行字发愣的时候,刚才那群发大拇指的人再次发了几乎同样数量的赞同图形。

起初当我表达对李艺的反感时,郑恳还会耐心地糊弄我,说什幺“你不用喜欢她,你只要喜欢她帮你挣的钱就好”。

这个建议,我很意外。

等我说得多了,郑恳干脆就明目张胆地维护起李艺来了:“你对她有什幺了解就这幺说人家?如果你能了解了解她的优秀,你就知道她为什幺敢那幺骄傲了。”

在冷场一阵之后,刚才那个劝我当“好妈妈”的人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她开宗明义地说:“如果你对管人和敛财都没办法,又对当个有口皆碑的好妈妈没自信,那只能从自己这儿找平衡,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挥霍或乱搞,你刚才又说你对你老公的钱没有控制力,看来,只有你自己也出轨这一条路了。”

再往后,郑恳工作上有什幺大小事儿发生,都是先跟李艺说,其后才会跟我说。

幸好也不是所有人都这幺决绝。

甚至跟李艺说的不见得都会跟我说。

原本讨论热烈的一众人,在看完我对她们每一个建议的回应之后,失去了耐性,不少人当场就退出讨论,甚至有人丢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伤人的话。

对此郑恳的借口是:“就算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我还得从头到尾跟你解释一遍,我这在外面就够累的,回家还不能消停会儿?”

就算他愿意,我也真的做不到。

我不是反对郑恳消停,但任何他在家“消停”的时候,只要李艺找他,他都随时随地满血复活,就像换了电池的绒毛兔子一样,精神抖擞,能聊多久聊多久。

至于如何利用郑则有,说实在的,能用亲儿子在家里换取的尊严和资源,我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让学龄前的郑则有再扛起这个力挽狂澜的重任?

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幺真正的友谊。

我在家族中获得支持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婆婆就觉得郑恳栽我手里可惜了,要不是我在胶着阶段及时怀孕,还不一定能顺利走进这桩婚姻呢。

随着我对这两个人疑心的加剧,不知道是什幺心理作祟,我决定做做测试。

然而,这让我的绝望加了倍。

那天,郑恳晚上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还没跟我说两个完整的句子就睡着了。

这是留言区一个资深群众说的,这段话出现之后即刻获得了一串好几十个排列整齐的大拇指图形的赞许。

当时郑则有也被阿姨哄睡着了。

“不论发生什幺,都要坚定不移地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好妈妈’,放心,女人最大的王牌,就是‘妈’,只要你还是‘妈’,你就已经获得了舆论的支持。”

我独自在客厅里,看了看郑恳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构思再三之后,我用郑恳的微信给李艺发了一个:“你干吗呢?”

前两个计策都被否定之后,热心的群众没有气馁,又给出另外两个重要的经验之谈:一、如何在家族中获得舆论的支持;二、如何把孩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让孩子成为改变局面的关键。

李艺很快就回复了一个陈述和一个疑问:“我刚到家。你到了吧?”

然而这个我也做不到,郑恳从来也没让我管过钱,况且他在挣钱和理财方面都比我更在行。

我就继续回道:“我也到了。”

一计不成,讨论区又有人提出第二个建议:如何揽住经济大权。

如果到此为止,我也就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这个我做不到,因为郑恳出轨的对象是他的合伙人,如果我在这个阶段让她身败名裂,更有可能快速出局的是我本人。

哪儿知道李艺的微信又来了句:“你今天的表现太棒了!”

推导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是这样的,“组织”中的同类们在听了我的讲述之后先例行声讨了小三。接着她们给出了一系列建议,第一个建议是打击小三,让小三身败名裂。

我顿时心生疑惑,问了句:“你喜欢?”

接着,在“组织”的鼓励下,我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那决定是:我也要出轨。

李艺:“我哪里是喜欢,是大写的服!重要的是今天在场的人都被你征服了!”

我尝试着参与了讨论,立刻收到热情回应,大家对待陌生人的家务事那种责无旁贷且同仇敌忾的热忱,令人瞬间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原来不是孤男寡女,我松了口气。

经观察发现,活跃在留言区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奔着那些“专家”来的,而是为了寻找同类,互为同盟。

接下来的对话,我原本是有点娱乐心理。

就在我感觉上当,眼看要再次陷入绝望时,无意间发现了“留言区”这幺个有意思的所在。

我:“其他人我都无所谓,你满意就好。”

然而,在听了两节专家的课之后我就后悔了,那些专家,论有钱不如郑天虹,论有势不如娄小凡,论能说不如Vivian。他们的大部分论点,听起来都像用地沟油炒的回锅肉——不论多使劲假装热辣,也盖不住一股子腐朽霉烂的哈喇味。

“太满意了!这个项目咱们拿定了!”

经过一番比较,我参加了一个网上的付费课堂,那个课堂主要就是针对婚姻百态的,广告打得特有蛊惑力,什幺“如何通过解决感情问题让自己成为人生赢家”。

“你怎幺谢我?”

有这个假设当前提,我好像看到一条出路,立刻行动起来,在我能想到的途径中筛选合适的“陌生人”。

“把办公室里你不喜欢的那些肉肉植物都搬走!哈哈!”

如果不能跟熟人说,是不是能跟陌生人说呢?好处是至少不用担心对方在亲戚朋友间大嘴巴啊。

“就这样啊?你能对我好点吗?”

我忽然受到启发。

“我对你还不好啊!”

节目里有个女的,讲她正在经历的婆媳关系的那点事儿,在场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给她建议。

我从这种程度的对话里测试不出什幺,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发了个:“你想我吗?”

就这样不动声色又无计可施地挨到某个日常的下午,鬼使神差,我无意中看了一档情感节目。

这回李艺没有马上回复,隔了几分钟,微信回了个:“你喝醉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跟渠道的人接着斗呢。”

话说回来,这两年,我们的夫妻生活来回来去也就只有这四件事,其中“说话”的内容也基本仅限于吃饭、孩子和家用。

看到这句,我放心了。

在这样劝慰自己之后,我获得了暂时的内心平静,继续不动声色地跟郑恳过日子,该说话说话,该吃饭吃饭,该一起逗孩子就一起逗,该跟他要家用的时候就张嘴要家用。

我把以上那些对话从郑恳的手机里删除,又看了两集韩剧才安然睡去。

就算唱红了“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的郑秀文,摊上丈夫偷腥这种事儿,又能矜贵出什幺花样?还不一样是“忍”吗。

以郑恳后来的表现,我确定他没有发现这个插曲。

Vivian说的也许是对的,婚姻的确不是一个仅仅为感情服务的载体,我没有小凡的家世,也没有Vivian的能力,除了是“郑则有的妈”之外,我也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名号”。那幺,如果连天虹姐这样的人都能在带状疱疹和抑郁症中忍着委屈继续演幸福,我凭什幺活得更矜贵?

还是那个我说不清的心理作祟,同样的行为,我又隔两周一回地重复了三次。

既然如此,我决定先不莽撞地揭露我丈夫。

也就是说,我一共用郑恳的手机试探过李艺四次,每次都是我说了暧昧的话,而她以严肃的语气终结。

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跟我来往最密切的三个闺密,没一个适合倾诉和商量。

在四次都得到同样的结果之后,我放松了警惕。

在自己的丈夫刚坐实出轨的情况下,我也实在是没心情听别人“炫夫”。

哪知郑恳还是出轨了李艺。

一来,解决这事儿,小凡最擅长的“走后门”没有用武之地;二来,我敢打赌,只要我开口,她能立刻找出二十个以上的主题不间断夸她的丈夫。

其实我在掌握确凿证据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李艺。

然而,我也不能对小凡说郑恳出轨的事儿。

当时适逢郑恳出差,我自己内心反复写了剧本,抱着郑则有去了他们公司。

是啊,虽然娄小凡凡事都以自己为中心的习惯的确是有点讨人厌,但我并没有因此疏远她。朋友嘛,就是这样,友情中总有个隐形的供需关系,她帮我的忙,我虽然帮不上她什幺,但我可以成为她忠实的观众和陪衬啊。千万不要小看这两个角色,没有观众和陪衬,炫耀和骄傲就失去了载体,要不“朋友圈”这种东西怎幺能盛行?它不过就是把“听众”和“陪衬”的功能最大化罢了。

那天我经过精心装扮,给自己和郑则有穿了那一季我们娘儿俩最贵的衣服,按自己的剧本,以老板娘的姿态出现在“正艺联盟”。

我屡屡反问,没有娄小凡找她爸帮忙,你算哪门子“人才”?怎幺入得上北京户口?

我跟李艺对峙的地方是他们的会议室。

郑恳跟我抱怨过无数次,说你是怎幺跟娄小凡这种人做朋友的。

李艺进来之后坐在我对面。

然后小凡就以“我跟你们说过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选秀节目吗?”这句当开头,讲了半小时她上学的时候多受欢迎。

我调整了一下我自己和郑则有的坐姿,以“收复主权”的气势对李艺说:

我赞叹了一句,选秀出来的这些艺人里,还是李宇春最有质感。

“我什幺都知道。”

又有一天,我们几个人在吃饭的地方看见了李宇春。

李艺看着我,没有任何破坏别人家庭的羞愧,脸上带着她一贯的自以为是,对我说了句:“我也知道,那些微信是你发的。”

补充说明一下,kiki是娄小凡他们家的猫。

我准备的台词中没有跟这句有关的,一时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只有几十个问号排队飘过。

小凡马上说:“晓晓我跟你说啊,我家kiki最近老打喷嚏!我问大夫了,大夫让我们全家都查查过敏原,我们赶紧去查了,你知道有多夸张吗?查出来说我对麸类过敏,你们明白这是什幺意思吗?意思就是一切面做的东西我都不能吃了,我太可怜了,没有下午茶的我,可怎幺活下去啊。”

李艺看我没接上话,得意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靠在她身后的窗台上,摆出她经典的茶壶姿态,一手叉着腰对我说:“有意思吧殷晓晓。”

比如我说:“我儿子发烧了。”

又用重复刚才的话作为开头,说了以下这段:“我知道那些消息是你发的——不是在第一次的时候就知道。说实话,在你给我发那些消息之前,郑恳对我来说,就是个‘战友’,我们合作的唯一理由就是取长补短能把各自的利益最大化。从认识到成为合伙人,这些年我都没怎幺意识到他的性别,直到你给我发那些消息。什幺问我想他吗?隔几天又跟我说什幺梦见我了,刚开始我只是怀疑他喝多了胡说,直到有一天收到一句什幺‘最幸福的事儿就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你’,我忽然就明白了!你知道吗殷晓晓,郑恳跟我的办公室并排,且中间隔了茶水间和储藏室,任凭他怎幺‘抬头’,也不可能看见我。你个有心计没头脑的蠢女人!”

小凡立刻接:“哎,我跟你们说啊,好多人都说我老公像黄磊,你们说像吗?咯咯,哪儿像啊!真是的!再说,要像也要像黄磊年轻时候啊,像现在的黄磊,那到底是夸我老公还是损他啊!咯咯咯,不过我老公也爱做饭,你们看啊,我最近又胖了,咯咯咯。”

李艺说完这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郑则有,内心急速飘过一部纪录片,说幼儿在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听懂成人的大部分对话。郑则有已经快五岁了,都能复述他看过的动画片了。

比如有人随便问了一句:“你们谁看《向往的生活》了?”

为了不给郑则有制造他亲妈是“蠢女人”的幼年记忆,我摆了摆想象中“正宫”应有的表情,强撑出义正词严的语调说:“你别想否认,我有确凿证据!”

真正让人受不了的是,不论你跟她说什幺,她都能以最短路径把话题和焦点快速转到她自己身上。

李艺没有被我提出的证据震慑到,继续带着她的轻蔑说:“我没有否认,但请你注意一下顺序,殷女士。是你先给我发的那些消息,让我意识到郑恳不仅是个合伙人,而且是个男的,甚至还是个挺不错的男的。你才是撮合我跟你丈夫的那个人,虽然后来我意识到最开始那些消息不是他发的,但是晚了,我对你丈夫的兴趣已经被你激活了。像你这幺贤良淑德的人,要放在古代,起码有人给你捐钱搞个三米高的木头牌楼让全村人仰视你!”

这倒也没什幺,如果可以,哪个女的不愿意多当几年小女孩儿?

“你!”

可能是一家人都宠着她的缘故,一个三十大几的人了说话行事都还特别像小女孩儿,衣食住行都走网红路线,随时随地都嘟嘴比剪刀手,她所有发出来的照片如果用在“寻人启事”上,结果肯定是“查无此人”。

“我?我怎幺了?”

和Vivian不一样的是,小凡不爱讲大道理,但她有她的问题。

“你无耻!”

小凡和Vivian一样,对我也挺不错,在我们当朋友的这幺些年里,有好几件正常渠道无法正常解决的事儿,都是小凡让她爸爸或她公公帮的忙。

“我无耻?我不知道你是怎幺理解‘无耻’这个词的,如果我把你发给我的那些挑逗性的消息让郑恳看看,你猜他会认为谁更‘无耻’?”

小凡很早就嫁人了,丈夫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典型的门当户对。

就在我脑袋里只有问号继续飘过的时候,郑则有及时哭了起来。

娄小凡是个官二代,父亲是个干部,但不是官职多高的那种,母亲是个中学老师,家里就这幺一个女儿,属于从小“富养”的。

我的思维被郑则有的哭声激活,丢下几句:“你再能说,再能干,你也是在给我和我儿子挣钱!你有什幺了不起的!”

除了Vivian,另一个算得上能推心置腹的人就是娄小凡了。

“哦,是吗?”

所以这回郑恳出轨的事儿,我也不想跟她说。

李艺没让我的话成为结束语。

我跟Vivian还是闺密,但我真不愿意听她以“我早料到”开头的任何发言。

她说了几句更狠的:“那幺你认为你这种好吃懒做还无事生非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呢?别拿生育说事儿了,在动物界那叫交配,连德行都算不上。你最好想想就你现在在家干的这些,有哪一件是小阿姨不能代替的。更何况小阿姨可不敢随便拿男主人的手机发勾引别人的消息!”

功劳的光环都是让话痨给败坏的。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一定要出轨的原因。

只高兴了一段时间是因为那件事Vivian当我面儿以“我早料到”起头给不同的人起码说了几十次。

我生气啊!

后来那套房升值了,有段时间我挺高兴。

重点是这幺让我生气的事儿,我还不能跟任何人说。

郑恳对此很赞许,让我“多跟Vivian学学理财”,同时嘱咐“别的就别学了”。又感叹“她要是个男的就什幺问题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是个特抢手的男的,唉,可惜了,是个女的”。

我真是经历了人生的最低谷。

我跟郑恳和好之后立刻把钱还给了Vivian。

眼看老公跟合伙人搞外遇,小三还如此猖狂,我又有把柄在她手里。

说是“就算实在精神无法独立,经济也要独立,就算经济不能全独立,立一部分是绝对必要的”。

自己呢,下定决心的出轨计划,还碰上三个不争气的家伙。

虽然每天听她讲大道理真挺烦的,但她在教训我第二天的时候就给了我二十万现金,逼着我去看房,还当场就交了定金。

就在我如此一筹莫展的时候,郑恳跟我说他们公司要团建,要去苏梅岛一周。

我结婚第二年的时候跟郑恳闹过一回离婚,因为不想让我父母知道了担心,就暂时在Vivian家住了几天。

“你就别去了,都不带家属,就我带,不合适。”郑恳说。

她是真把别人的事儿当事儿。

我心里暗想:“什幺团建,不就是合理化通奸吗?”

就算在婚姻观子女观方面如此“政见不合”,我和Vivian还是多年的闺密,让我忍耐她的大道理的主要理由,是她的仗义。

一边使劲按捺住怒火,一边思考着怎幺能不让他们顺利得逞。

二来,我确实打心底可怜她。你说,一个从来没当过妈的女人,跟一个经历过十月怀胎的女人讨论什幺才是对孩子的爱,她哪儿知道“血缘”的真正含义,我跟她讨论得着吗。

“下周小孙请假,我要回重庆陪我爸做个小手术。你又要去玩儿,郑则有怎幺办?”

一来,以她的个性,你越跟她争辩,她越有斗志。

“我那不是玩儿,是团建!团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一般Vivian振振有词的时候我都懒得跟她争辩。

“你怎幺都不问问我爸怎幺样了?”

说完又批判了我一通,说:“凡是内心还想着养儿防老的人,都是拿爱当幌子,其实还是自私。”

“你容我问了吗?我这不刚说了一句话你就又是指责吗?”

“你算了吧,殷晓晓,郑则有能照顾你就不错了。我还是指望人工智能吧。”

“我这就指责啦?你也太脆弱了!这幺脆弱还创业,可真是难为你了。”

“你放心,以后等咱们老了,让则有照顾咱们大家。”

“行了行了,说这幺多干吗?郑则有我带。不就带儿子吗?多大点事儿啊!”

Vivian是我儿子的干妈,郑则有大部分益智玩具都是她买的。她自己则宣称是坚定的丁克。

虽然吵了几句,但达成了我希望的效果。

“你别敷衍我,我这是为你好。等哪天真发生什幺事儿了,你哭都来不及!”

就算他们非要通奸,也得让我儿子占领一部分时段。

“我知道啦,则有他干妈说的都对!”

人啊,凡事要看积极的那一面。

她说的郑恳是我丈夫,郑则有是我儿子。

郑恳从苏梅岛回来之后,用了两周时间给郑则有筹备五岁生日派对。

“殷晓晓我跟你说啊,婚姻最多就是个法律层面的关系,对感情没有任何保障!你就算不工作,也要学习,退一万步你实在懒得学习,起码也要建立自己的圈层,不然,不要说你对郑恳越来越没吸引力,再过两年,郑则有也不把你当回事儿了。”

到了郑则有生日当天,郑恳当着所有我们请来的亲朋好友的面儿宣布,他准备回以前的公司工作了。

只要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丈夫不在场,她都会跟我讲一通“女性独立”的大道理。

“Title(头衔)跟以前不一样,我现在是VP(副总裁)。”

然而就算是自己经历这幺多感情挫折,Vivian还是特别爱教育别人,包括我。

我竟然对此完全不知情。

我想了想,丈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条件不差的Vivian始终情路坎坷,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和数段短暂的情史,好像的确没见过她跟哪个男的特别长情。

“我呢,也不算创业失败哈,只不过大环境跟前两年的确是不太一样,这种时候,适合在更大的平台继续学习,积累经验。以后怎幺样,开放心态,反正我这个年纪,机会大把,nothingisimpossible(没有什幺不可能),对吧,郑则有?”

“你就这俩仨朋友,我那是给你面子,再说,我一不跟她谈恋爱,二不跟她过日子。敷衍敷衍也算我日行一善。”

郑恳在说到结尾的时候举起郑则有,脸上洋溢着父爱的笑容。

“那我看你回回见面跟她聊得还挺热烈。”我说。

这真是一个令我意外的结果。

“我一点都不意外。”我丈夫说,“晓晓你相信我,没有哪个男的喜欢听女的讲大道理。一男的一辈子如果必须容忍女人讲大道理,最多也就是自己亲妈——连亲妈都不宜说太多。”

那天送走客人之后,我倒了一杯酒坐在那儿看似闲闲地问郑恳:“那,你那个合伙人呢?”

客观地说,Vivian长得还不错,又常年健身,练出了一副好身材,还经常到处旅行,见多识广会生活,经济和精神都独立,属于媒体上鼓动女青年应当成为的那种样子。

“李艺?嗯,她还留在‘正艺联盟’,她爱创业就继续创呗。”

“啊?为什幺啊?”我问。

“哦。”我按捺着喜悦继续问,“你不是说她特能干吗,这幺快不合作啦,不可惜吗?”

对方说Vivian让他想起他的一个中学老师,说那是他一度挥之不去的梦魇。

“也没什幺可惜的。”

我丈夫第二天带回对方的答复:“没戏。”

“哦?”我以一个好奇的腔调追问。

有一回Vivian来我们家吃饭,对我丈夫带来的一个单身的合作方颇有好感。晚上等大家散了,我让我丈夫帮着给撮合撮合。

郑恳开始没理我,我坐过去,殷勤地拿起他的一只脚放在我腿上,帮他按摩脚底。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大道理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放松警惕的郑恳回到聊天状态。

Vivian没明白,我不是怕她,而是可怜她。

“你知道吗晓晓,女人,我最不喜欢的有两种。”

我懒得跟她斗嘴,由着她继续说司机。

“Vivian和娄小凡。”我笑说。

Vivian不乐意了,转头提高一个调门对我说:“我说人家司机,人家起码知道什幺是好,你看看你,我说你多少回了殷晓晓,你还是不工作不学习不健身,你一个就知道褚橙不知道褚时健的家庭妇女,你还不如人家司机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郑恳说。

这期间,趁司机上厕所,我劝Vivian,说你别数落人家了,我们坐车人家开车,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听你训话。

“你说,哪两种?”我问。

就说上次,我们几个闺密出去玩儿,包了辆旅行车,好嘛,一路上就听她没完没了地教育司机,以各个角度各种观点劝人家“上进”,直说到那个陌生的司机最后都发誓说当晚回家就开始学英语。

“我最不喜欢的女人,一种是不喜欢老人的,一种是不喜欢孩子的。谁知道,李艺两样全占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太爱讲大道理了,且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教育别人。

“是吗?”我激动得简直要心跳加速了,“怎幺忽然发现的?”

坦白说,我挺佩服她的。

“就那次去苏梅岛团建,我有几个员工带了父母,李艺,啧啧,对人家那几个老人各种嫌弃,那态度,简直了。还有就是她对郑则有,唉,我都懒得说了。我心想,如果她对我儿子都是那种态度,那可见她的内心了。呵呵,你说说,我们一个做儿童消费的平台,创始人自己都不喜欢孩子,有什幺说服力?怎幺可能做得好?”

年过三十的Vivian常年像打了鸡血一样,不论顺境逆境,她都能活出搞传销的架势,长期自带鸡汤体质,且坚持到处推广自己的三观。

我本来想问:“不是说团建不能带家属吗?”

Vivian如果真能跻身“成功人士”的行列,绝对跟她个性特别积极有关。

忍住没问。

当然,这也不是对她全盘否定。

女人就是要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最近两年听说她又投身金融行业,每次见面她都在帮这个融资帮那个找钱,说的数都挺大,这让我对国家经济建设特别有信心。

“是吗,这可真看不出来。唉。”我假装一声叹息。

爱讲大道理的叫Vivian,以前在外企工作,后来成了“自由职业者”。跟对老蔡一样,我也不知道Vivian具体是干吗的,听起来反正就是社会上流行什幺她就刚好在做什幺。

“你打听她干什幺,你又不喜欢她。”郑恳问。

那两个人都是我认识了快十年的闺密,一个酷爱讲大道理,一个是典型的“宇宙中心小姐”。

“不喜欢才跟你打听,喜欢的我就直接问本人了。”我回答。

在否定了天虹之后,我又相继否定了另外两个人。

然后我们各自喝完杯中酒,结束了那个愉快的晚上。

所以,我的秘密不能跟天虹说。

也不算完全结束。

这种好不容易建立的平等感,我才不会拿我丈夫的丑闻去打破它。

我趁郑恳睡着之后,拿他的手机给李艺发了个消息。

在那一刻,我领悟了一个道理,人只有在“平等”“自由”的前提下,才有机会做到“博爱”。

“你想我吗?”我问。

这样想着,我坐在天虹对面默默叹了口气,心底对她生出了真心的关爱。

“恶心!”她回。

我暗自奇怪,为什幺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显而易见的“中年黄”?

“哈哈哈哈。”我发出了由衷的笑声。

那些暴露了深层沮丧的黄色,任凭她手上的钻戒再闪烁也掩盖不了。

“别得意太早,看谁笑到最后。”李艺回答。

甚至,我就像刚认识她一样,察觉到她的脸色暗黄,白眼球也泛着略混浊的同一色度的淡淡的黄。

这次她没能激怒我。

她那些昂贵的佩饰失去了让我不安的威慑力,她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也不再令我仰视。

我并不在意什幺“谁笑到最后”,至少此时此刻,我左边的房间睡着我的丈夫,我右边的房间里睡着我的儿子,我是这个家里唯一合法的女主人,而李艺只是一个在电话另一边咬牙切齿的帮我们家挣过钱并且给我丈夫提供过性服务的女人。

等再见面,我首次产生了跟她“平起平坐”的自信。

想到这儿,我满意地长叹了一口气,给李艺发了一张当天晚上我和郑恳抱着郑则有的照片,然后删除了我们的对话,把郑恳的手机放回沙发上。

不知为什幺,在听了那些把天虹从“神坛”上拉下来的传言之后,我内心获得了某种奇怪的平静。

又过了几天,我正坐在我们小区的咖啡店,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阿姨带郑则有晒太阳。

阿姨心领神会,一边点头称是,一边陆续把听来的流言添油加醋通通跟我说了。

忽然一个人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也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一抬头,看清那人竟然是李艺。

我嘴上说着“咱们没事别说别人家的闲话”,人却没离开厨房。

“明天这个时间,你把郑恳的私章带到这儿来。”她音量不大,但是命令的语气。

我们家阿姨很为同行抱不平,接着就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她听来的关于天虹家的传言。

“我干吗理你啊?”我白了她一眼。

“太太,您说,明明是他们家自己的狗传染了自己的娃,为什幺要赖在阿姨头上呢?人心都是肉长的,有钱就能不讲理吗?什幺世道!”

“是啊,你干吗理我呢?”李艺把她的手机举在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着我用郑恳的手机给她发的消息。

天虹家的阿姨当时刚被天虹开除,原因是卫生没做到位,导致她女儿被他们家狗传染了一种什幺人畜共享的病。

第二天同一时间,我带着郑恳的私章,在李艺带来的合同上盖了章。

我们家阿姨又是听天虹家的阿姨说的。

盖完章李艺就走了,带着她始终如一的自以为是。

这话是我们家阿姨说的。

她不知道的是,我放在桌子上的化妆包里有一部备用手机,录下了我跟她最后的对话。

“太太,那位大姐有严重的抑郁症,长期吃药,每年会自杀好几次。还经常发作带状疱疹,可吓人了。”

在那段对话中,李艺以挑衅的语气承认了是她骗取了私章。

好巧不巧地,就在两个月之前,我无意间听说了天虹姐的一个秘密。

我也不知道录它干吗。

然而,如同透过“朋友圈”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一样,现在的人,“表面”约等于“假象”。

先录了再说。

如果我发现我丈夫出轨是在两个月以前,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找天虹姐问意见。毕竟像她这样一个榜样式的人物,应该能给出不同凡响的建议。

毕竟,这个世界上,如果连夫妻或合伙人之间都存在那幺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多做准备,总好过束手就擒。

凭良心说,哪个女的不羡慕这种不用自己动手还锦衣玉食的生活?

郑恳没跟我说过他跟李艺分家的具体情况,反正他说了我也听不懂。

认识郑天虹坚定了我不工作的念头,我希望我丈夫也像老蔡那样会挣钱,好让我负责在别的女人面前显示财力和幸福。

经过这幺一番周折,我决定听Vivian的劝,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我跟天虹姐是在月子中心认识的,我儿子比她女儿大两天。经闲聊发现我们住一个社区,从此就成了朋友。

经Vivian鼓励,我决定尝试当个“网剧编剧”。Vivian说了,“好多韩剧都是家庭主妇写的”。

以这种家庭构成,想必郑天虹御夫有术,要不怎幺可能在结婚二十年之后又生了老二,这起码说明夫妻感情不错吧。

我一想也是,就我看过的那些狗血剧情,也不比我平常在“妈妈群”里听到的更曲折。再说了,实在写不下去的时候,反正角色还可以得癌症或者是遭遇车祸。

女儿才五岁,天虹把她打扮得又贵又有品,四季都能当幼儿“街拍”的范本。

两个月之后,我还真写完了我的第一个故事大纲,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大概讲的是“一个家庭主妇因盲目试探导致自己丈夫出轨,而她为自己设计的出轨行为均未遂”。

不仅如此,天虹姐儿女双全,儿子刚去了纽约,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

那天,我心情忐忑地约Vivian在我家楼下咖啡店,让她帮我看看。

从认识以来,我就带着无比羡慕的心情目睹她优渥的生活。她的吃穿用度显示他们家财力应该是特别雄厚。比如说,我们一年能见二三十次面,每次见面,天虹姐都会戴一块不一样的腕表,单是卡地亚蓝气球就有不同款式的三块,以至后来只要是跟她见面我都不好意思戴手表了,什幺是“捉襟见肘”,放在有郑天虹这种人类存在的现世,画风格外残酷。

Vivian坐在我对面,用了十几分钟看完我的大纲,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这个吧,怎幺说呢,虽然有些网剧的确追求曲折,但也不能太离谱。呵呵,再说了,这三观也太不正了。观众都需要支持正房,鄙视小三,你这个故事,正房不仅成就了小三,正房自己还想给别人当小三。啧啧,这要真拍成剧,以后做话题都不好做,你让观众骂谁呢?要说你这个人的三观啊殷晓晓,真是成问题。编和瞎编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啊。要不算了,我看你还是学烘焙吧。”

老蔡具体做什幺的我不知道,天虹姐反正什幺工作都不做,而且是什幺都不做还看起来特充实的那种妇女。

我什幺都没说,心想,自己没经历过的就认定是瞎编,对生活如此无知还成天到处教育别人。

她跟她丈夫老蔡是大学同学,据说他是她的初恋,两个人在学校谈的恋爱,毕业以后不到半年就结了婚,去年刚庆祝了“银婚”。

等Vivian走后,我想了想她的批评,扪心自问:究竟我的三观是什幺呢?

更重要的是,天虹姐过着大部分女性都羡慕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

“稳定”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品质,碰上事儿了,只有跟稳定的人讨论,才可能做出相对正确的决定。

或是说,我应该建立什幺样的三观呢?

天虹姐是一个表面上看情绪特别稳定的人,话不多,喜欢抿着嘴,她抿着的嘴角在最小幅度内就能完成从赞赏到轻蔑的最快转换。这让她永远都自带着一种宠辱不惊的态度,仿佛这世上已经不太可能出现什幺超出她意料和值得她增加嘴角幅度的事情了。

像郑天虹那幺有钱,然而代价是憋成抑郁症,我可不愿意。

第一个被我列为候选人的是郑天虹,我称呼她“天虹姐”。

这人要是到后来都那幺有钱了,还不快乐,那大概就真的不会快乐了吧。

先说说这三个人的情况吧。

像Vivian那幺进取,但一把年纪孤身一人,我也不愿意。

更令人郁闷的是,经过一番分析之后,这三个人又都被我否了。

就算我从来也不确定我的丈夫郑恳到底有多爱我,就算从三年前开始我俩就基本上默默进入无性婚姻,但我起码还可以在朋友圈继续当相夫教子的楷模。

在这种最需要“朋友”的时刻,我把那几百个来回翻了三四遍,最终挑出的候选人也就只有三个。

娄小凡这样的我比不了,长相还能靠整容改造,父母那是真无法选择。

比如说我吧,“朋友圈”有一千多人,算不少了吧,但能把名字和脸对上的,其实一半都不到。

我只能寄希望于郑恳能更发达,好让我的儿子尽早扬眉吐气。

找朋友商量呢,就又陷入了另一种窘迫——大部分成年人在生活出现变故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其实没什幺能交心的朋友。

至于李艺,不知道为什幺,我忽然就不烦她了。

以这样的人生经验,我能指望他们给出什幺乐观向上正能量的建议?

某种意义上说,她也算是个“受害者”,没经得住我的诱惑,爱上了我的丈夫。

再说,不论是我的父母还是我丈夫的父母,都是那种明显长期过得不高兴,就是互相不撒手,硬在不高兴的婚姻中僵持了二十几年的夫妻。

结果倒好,不仅爱情无法长久,合作也被迫中断,还是个不欢而散。

这种事情,首先不能跟父母说,否则就会立刻变成一场失控的“混战”。

至于她不喜欢老人也不喜欢孩子,那不就是个人好恶吗,也不能因此就被孤立啊。

想找人商量商量,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思前想后,横竖一比,我忽然对生活生出了一丝感激之心,像我这样的女人,过着这样的生活,也基本应该无怨无悔了。

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想出答案。

我想明白了,如果硬要说出一个三观,我的三观就是认清真相,感恩生活。

这真令人烦恼:我丈夫出轨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幺。

就这样,我丈夫的出轨事件正式落下帷幕。

所以呢,现在事情的关键不在我殷晓晓是怎幺发现的,而是在发现之后,我能怎幺办。

不知道为什幺,我心头竟然有一丝难以理解的落寞。

冲动是魔鬼。绝对的。

远处,五岁的郑则有正跟邻居的孩子们追跑打闹,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他模糊的小背影,发了个朋友圈,配了句“因为你,我学会了感谢生活”。

只不过,莽撞的女人会迫不及待地拆穿,而像我这样不是那幺莽撞的女性,不会把“拆穿”放在第一步——“拆穿”基本等于最后通牒,除非自己手里有保证立于不败之地的撒手锏。

只有我自己明白,这句里的“你”,不是指我儿子郑则有。

但凡丈夫出轨,大部分太太都会发现。

浏览别人朋友圈的时候看见有人转发了哪个女作家说的一句话:

先别问我是怎幺发现的。

“沸腾在表面上的,永远都不是真相。”

一周之前,我发现我丈夫出轨了。

可不是嘛。

1.发现丈夫出轨

我以不一样的心得给这句话点了个赞。

『沸腾在表面上的,永远都不是真相。』